陸清菀已經做好準備,某人可能會賴在這兒很長一段時間,可是睡一覺醒來、她就看到某人匆匆離開留下來的書信和三張五百兩銀票。
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也有著淡淡的失落,但是她心里有數,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離開是早晚的問題。不過她有數,孩子們可沒數,一直搖頭,不願意接受現實。
「舅舅跟我們說好了,今日要跟我們講〈白猿搶妻〉的故事。」陸雲驥不相信教導他們要信守承諾的舅舅會突然離開了。
「嗯,舅舅都寫好了,我看見了,好長好長的故事。」陸雲蓉伸長雙手,舅舅寫故事時他們會在一旁練字、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陸清菀真想罵人,干啥不當面跟兩個孩子告別呢?這會兒她只能耐著性子說︰「舅舅沒法子跟你們說故事,娘親可以啊。」
舅舅沒來之前、給他們說故事的是娘親,如今不過是回歸原點,可是兩個孩子很有默契的沉默了。
陸清菀唇角一抽,這個反應會不會太冷淡了?「娘親說故事不好嗎?」
龍鳳胎互看一眼、不敢說不好,怕傷了娘的心,但是娘親說故事真的不及舅舅來得生動有意思。
陸清菀覺得受到嚴重打擊,太不服氣了,她怎麼可能輸給那個「凶神惡煞」?
「你們誰將舅舅寫的故事拿來、娘親試試看。」
「我去拿。」陸雲蓉跳下炕,飛也似的沖向東側間,沒一會兒就拿回某人撰寫的故事,遞給陸清菀。
關于〈白猿搶妻〉、陸清菀倒是听過,這是一篇降伏妖魔的故事,確實有點長、不過照著說應該不會很難。
「梁代大同末年,朝廷派平南將軍蘭欽到南方征討叛亂,部隊到達桂林、打垮了叛軍李師古、陳徹。與蘭欽配合作戰的另一支部隊的將軍歐陽紇,也率部隊攻到廣西東部的平原,平定當地山區、並將部隊開進了險要的深山里……」
陸清菀無法繼續下去了,這根本不是照著說故事、而是照著念故事,念著念著眼皮都快打架了。她悄悄將目光移向兩個孩子,他們已經處于發呆狀況、根本不知道她停下來了、可想而知她的故事說得有多乏味。
陸雲驥率先回過神,輕輕拉了一下妹妹,示意她回魂、然後笑盈盈對著陸清菀眨了眨眼楮,「娘親故事還沒說完吧。」
「這個故事不好听嗎?」
略微一頓,陸雲驥婉轉的道︰「不知道,娘親還沒說完。」
「我覺得娘親還是說自個兒編的故事比較好,像是〈狼和七只小羊〉。」陸雲蓉不忍心傷了娘親的心,當然要強調娘親的好。
陸清菀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穿來這兒未滿一年,她的芯子還不夠「老化」,她還是比較適合格林童話是嗎?可是仔細想想,某人也是這麼說故事,不過因為比她熟悉故事,說起故事當然就順暢多了……算了吧,他們就是認為他比她好。
見陸清菀悶不吭聲,陸雲驥連忙補充道︰「娘親,舅舅不會看著說故事。」
「嗯,舅舅可厲害了,看著我們說故事,可是說得跟寫得一樣啊。」
陸清菀默默承認,她就是不如人家。
「娘親,舅舅真的走了嗎?」
「娘親,舅舅還會來這兒看我們嗎?」
無論她多麼用心,都無法代替父親的角色。陸清菀張開雙手,一左一右將兩個孩子摟進懷里,「舅舅不是故意不跟你們告別就離開,實在是情況緊急。」
「舅舅還會來看我們對不對?」陸雲驥將腦袋瓜埋進母親懷里,極力壓抑住欲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陸雲蓉是女娃兒,不懂得壓抑、哇一聲就哭出來了,「舅舅壞,他說要親手做美人紙鳶給我。」
「乖,不哭,舅舅只是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又不是不回來了。」雖然開空頭支票是很不負責任的事,可是如今沒什麼比止住兩顆包子的眼淚更重要,反正時日久了,兩顆包子就會忘了。
兩個小家伙同時抬起頭看著她,「真的嗎?」
「……娘親何時騙過你們?」某人確實是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也沒說不來,她真的不算說謊,但是怎麼覺得很心虛呢?
陰霾立馬一掃而空,兩個小家伙笑了,陸雲蓉又有心情听故事了,「娘親,我要听三只小豬的故事。」
陸清菀好想嘆氣,「這個故事你們已經听過數十遍了。」
「娘親說的故事好听啊。」
陸雲驥深表同意的點頭附和,「娘親只要說那種很簡單的故事、就非常好听。」
陸清菀明白了,她就是西洋派、中國經典童話不適合她,不過看到兩個孩子恢復精神、願意听她說故事了,當娘的還是松了一口氣,相信過不了多久,某人存在過的痕跡就會從他們家徹底抹去、但接下來幾日她可能要辛苦一點,從早到晚陪伴在兩個孩子身邊。
雖然知道楚日召他回來乃迫不得已,可是只要想到連當面說聲再見都沒有,兩個孩子會有多難過,楚蕭陵的心情就好不了,也不管這會兒外面什麼情況,一心只想擺平他體內的迷藥。
「我不管這個迷藥有多厲害,能夠停留在我體內多久的時間,你必須在三日之內將迷藥從我體內排出去。」
楚星好想哀嚎、可憐兮兮的舉起雙手,先用右手比出三,接著一根一根添到十、「三日太短了,至少要十日。」
楚蕭陵沒好氣的踢了他一下,「你要將爺關在這兒十日?」
「十日是久了點……八日?」楚星在主子的逼視下又縮回兩根手指。
楚蕭陵直接伸手按下他的左手,皮笑肉不笑的道︰「最多五日。」
雙肩垮了,楚星囁嚅道︰「爺,這迷藥不簡單啊。」
「你不是神醫嗎?」
「我從來沒說過自個兒是神醫啊。」楚星恨不得舉手發誓,他真的不曾夸過自個兒的醫術很好,都是人家說的。
「還好你沒自稱神醫,要不,我一步也不讓。」楚蕭陵覺得自個兒善心大發。
「爺,我終于知道他們為何不放人守著莊子,這個迷藥真的霸道啊!」看到老鼠舌忝了一口主子的血液就暈過去了,楚星真的後怕,若非主子毅力非比尋常,當時絕對走不出杏花莊。
「這種事不必你說,你家爺親身經歷,如今還受著呢。」楚蕭陵模了模右大腿,示意傷口還未愈合。
楚星忍不住咬牙,但主子的命令不敢不從,只能硬著頭皮道︰「我會盡力在五日之內解了爺體內的迷藥。」
楚蕭陵滿意的笑了,這小子只要許下承諾、就會卯足全力,果然楚星立馬溜去隔壁的制藥間。
「說吧,外面情況如何?」楚蕭陵終于有心情听取楚日報告。
「明面上,東北大營派來的官兵已經撤退了,事實上,有幾個人留下來住在知府名下的院子。」
「這麼看來,北燕州知府應該是身在其中,而非遭到施壓入局。」略微一頓,楚蕭陵撫著下巴又道︰「北燕州知府肯定跟某人勾搭上了。」
「我也有此懷疑,因此派人跟蹤他,發現他很喜歡上一家名為『金玉饌』的酒樓。」
楚蕭陵微蹙著眉,「我記得京城好像也有『金玉饌』。」
「對,三皇子妃的產業,合伙的人不少。」
「有誰?」
「榮國公世子夫人、晉安侯世子夫人,還有寧王妃。」
楚蕭陵瞳孔一縮,手指無意識的輕敲炕幾,前兩位與三皇子妃是閨中的手帕交,湊在一起開酒樓不奇怪,但寧王妃跟她們差了一個輩分,為何扯在一起?
「爺,三皇子與寧王的關系只怕不單純。」
說到寧王,楚蕭陵就想到鐵礦。寧王的封地位于北燕州東北的冀州,而冀州最有名的就是鐵礦,不過鐵礦為國家所有,且寧王長住京城,想要動手腳可不容易,當然若是有人相幫,想從鐵礦里面分一杯羹,這也不是不可能。
「若北燕州知府勾搭的人是寧王,杏花莊的滅門血案很有可能跟武器買賣有關。」楚月已經迅速從這些訊息中琢磨出可能的結論。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寧王賣武器給齊國人?」
「親王沒有就藩,養兵最多五百,可是寧王最重排場了,自詡手下沒有弱兵,就是只養五百名侍衛,他砸下的銀子都比別人多,而且我手上握有的情報顯示,他少說也有兩三千兵馬,這些單靠親王俸祿和經營的莊子鋪子,根本養不起。」楚月是楚蕭陵的謀士,即使是主子不關注的人,他還是會留意。
權貴從來不會照規矩養兵,就輔國公府來說,養兵最多兩百,事實上可能多出一倍以上,他們通常以長工的名義分散在莊子上,有的還會分到鋪子上,不過楚蕭陵還是不相信寧王會有那麼多兵馬。
「皇上不會任由寧王養那麼多兵馬。」他們能夠得到的情況,皇上肯定也有,皇上怎麼可能放著不管呢?
「寧王若是就藩,兩三千兵馬是在容許的範圍,再說了,寧王生活在眼皮子底下,還不能任意出京,皇上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楚蕭陵很快就想明白了,「皇上拘著寧王,不讓寧王就藩、這本是皇上理虧,既然沒超過祖制,皇上也不好說什麼。而且京城富貴窩,手上又沒事干,窩久了很容易養廢了,皇上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寧王也是個擅于作戲的,除了每個月讓宮里的教坊司進府唱上幾日,還要固定納幾個小妾進門、當然,打死丟到亂葬崗的也不少,後院就是一團亂,任誰提起寧王府都是搖頭、難怪皇上瞧不上眼。」
仔細想想,楚蕭陵搖了搖頭、「先皇最寵的是寧王,當時與皇上爭得最凶的就是寧王、皇上從來不會瞧不起他,只是最後寧王為了大局退讓,皇上平順繼位,皇上對寧王便多了一份包容。再說了,寧王不曾提出就藩的請求,皇上覺得寧王安分識趣、自然不會花太多心思在寧王身上。」
楚月可以理解、即使一開始不放心寧王,但一年過了一年,寧王看起來就是一副老實的樣子,皇上的戒心當然就放下來了。
「其實,眼前最重要的是,證實半夜運進杏花莊的是不是武器,即便不能確定是武器,也要知道這些貨物究竟賣給誰。」
沒錯,若真的是武器,這就關系到國家安危,他寧可小事化大,不過凡事講究證據,要不他連向皇上提個醒的籌碼都沒有。
「若真的是武器,他們又是如何運進來?」
「從冀州到北燕州有上百里,絕不可能偷偷模模運過來。」
楚蕭陵眼楮微微一眯,「商隊?」
楚月很確定的點點頭,「而且不是普通的商隊。」
楚蕭陵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不失為養兵的好法子。」
「總不能白養著,走商不但可以掙銀子,還可以收集情報,一舉兩得。」
楚蕭陵轉向楚日,「你先查清楚往來這兒的冀州商隊做什麼買賣,越詳細越好,不過小心一點,別教人察覺了。」
楚日應聲退出書房。
楚蕭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邊,拽起坐在門檻上打盹的楚辰,「走吧,陪我過幾招。」
「爺,輕一點……啊——」
慘叫聲響起,可憐的楚辰,還沒徹底跟周公道別就鼻青臉腫,這是什麼狀況?他不過是打個盹,怎麼就惹上主子?
幾日悶悶不樂之後、生活又恢復正常了,陸清菀也不再從早到晚陪伴在兩個孩子身邊,加緊腳步完成臨摹的字畫,送回明書齋,再順道采買生活需用,總之走一趟縣城,回來絕對是滿滿一車。
驟子車一停下來,陸清菀就听見兩個孩子歡樂的笑聲、不由得挑起眉,兩顆包子雖然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不會開心的大笑,還是這種發自內心的笑聲,這是遇到什麼好事嗎?
念頭一轉,陸清菀就想到某人,若不是他,兩個孩子怎麼可能如此開心?
陸清菀跳下驟車,小跑步沖進莊子,果然見到某人正在幫兩個孩子打秋千,兩個孩子好像要飛起來似的,難怪笑得那麼開心。
等一下,哪來的秋千?
「娘親!」陸雲驥首先看到陸清菀,開心的揮著手。
「娘親!」陸雲蓉不願意落後的跟著揮手。
陸清菀覺得腦子當機了,除了舉起手回應他們,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待兩個孩子玩完瞅轆、楚蕭陵讓他們去廚房找琴嬤嬤洗手吃點心,而陸清菀的心情終于平靜下來。
楚蕭陵走過來,用下巴指著鍬曬,「你想不想上去試試?」
「這是怎麼回事?」
「我答應他們,給他們扎瞅寵,今日天氣很好,正好可以扎秋千。」
「我不是問你秋千,我是問你怎麼回事,為何又回來了?」
楚蕭陵很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反應未免太傷人了,兩個小家伙一見到我,可是開心直撲到我身上。」
「……這很重要嗎?」陸清菀很想咬牙切齒,說走就走,說來就來,難道他不覺得自個兒應該解釋一下嗎?
「這很重要,你開心,我就跟著開心。」
陸清菀覺得心跳亂了,這個男人怎麼突然搞起曖昧?正了正自己的思緒,她沒好氣的道︰「我不開心,很不開心、你當這兒是什麼地方?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我不是留了書信嗎?若不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我也舍不得丟下你們離開。」雖然在這兒只住了短短幾日,但是他感受到不曾有過的溫暖,除了因為兩個孩子,更是因為有她。
過去,他對日子沒有期待,壓在他身上的是家族責任、進軍營,娶妻,去西北,全是他該做的,來到這兒意外與她重逢、日子突然多了一道亮光,他忍不住想靠近她,可是當初他放她離開,就不該再拉她入泥淖,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一條連系他們的紅線——他的孩子,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憐憫,終于可以順從本心追逐她的身影。
剛剛平穩下來的心跳又往上飆,陸清菀忍不住一瞪,因為兩頰微微染紅,這一瞪像在撒嬌似的、「姓匈的,你不知道男女有別嗎?不要胡說八道!」
楚蕭陵怔愣了下,「姓匈的?」
「……你不是姓匈嗎?」陸清菀突然心虛,若無其事的道。
頓了一下,楚蕭陵很誠懇的請教,「有人姓匈嗎?」
「……你不就是嗎?」陸清菀好想倒帶、可是時間不回頭啊。
「這是誰告訴你的?」楚蕭陵並沒有質問的意思,純粹好奇。
「……你不就長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嗎?」陸清菀越說越小聲。
楚蕭陵唇角一抽,早知道他寧可易容成別張臉,像是把自個兒的臉弄黑就好,而不是搞出一道疤痕,連姓氏都遭到竄改。
抿了抿下唇,陸清菀輕聲問︰「你不姓匈?」
「百家姓里面沒這個姓氏。」
陸清菀嘿嘿一笑,「是嗎?原來你不姓匈啊。」
楚蕭陵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她沒問過,如何知道他姓什麼?
略微一頓,陸清菀虛心請問︰「大哥貴姓?」
「楚。」
這個姓氏怎麼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陸清菀想了想,又一笑置之,這又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姓氏、當然會有熟悉的感覺啊。
「楚公子……」
「忘了我如今是你表哥嗎?」
「是、楚表哥。」
「喊表哥就好了,免得教人覺得我們太過生疏了。」其實他寧可姓匈,也不應該報上真實姓氏,但一來想試探她的反應,二來不想對她撒謊。見她沒有起疑,他松了一口氣,但又覺得很失落,總之沒坦白身分之前、他還是避免提及姓氏。
陸清菀同意的點點頭,配合的喊了一聲,「表哥。」
「你不必擔心了,我的麻煩解決了。」
「什麼……我哪有擔心?」干啥突然轉移話題?她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我不會徹底消失不見,除非我死了。」
「呸呸呸!什麼死啊,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陸清菀不贊同的皺起眉頭,他忘了自個兒正在執行某個有危險的任務嗎?
楚蕭陵笑得很開心,「是是是,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為了你們。」
干啥補上後面那一句?陸清菀又惱又羞、覺得自己再也招架不住了,索性甩頭去廚房尋兩顆包子。
這幾日春兒很困擾,總覺得匈公子跟驥哥兒兩個的言行是越看越像,且匈公子的身形也很像姑爺,有時猛然看到背影都以為是姑爺站在那,但記憶中的姑爺冷了點,氣質與長相都又俊又雅,跟這位匈公子截然不同。
沒錯,截然不同的兩人,可是,為何她總是不小心就將他們當成同一人?
「怎麼了?」陸清菀拿起小機子上頭的笸籮,坐了下來,將笸籮放在腿上,「這幾日你老皺眉,都快成老太婆了。」
春兒沒心思繡荷包了、將手上的針線活放回笸籮、再取餅笸籮放在自個兒腿上,試探的看了陸清菀一眼,「小姐會不會覺得表少爺很像某個人?」
陸清菀的臉微微一僵,已經拋到腦後的懷疑怎麼又被挖出來了?
「像某個人?像誰?」她承認自個兒很像縮頭烏龜,不願意去面對這件事,因為輔國公府一旦得知兩顆包子的存在,絕對會將龍鳳胎從她身邊帶走,除非她宣稱兩個孩子跟輔國公府沒關系。
兩個孩子是原主千辛萬苦生下來,桃花村的產婆可以確認,所以她不能謊稱孩子是撿來的,換言之,她只能為兩個孩子另尋父親,可是如此一來,變成她剛剛和離就勾搭上別的男人,這不是名聲全沒了嗎?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兩個孩子絕對不能有一個有污點的娘親。
若她有娘家可以依靠,還能跟輔國公府斗、偏偏她連娘家都回不去,一個人根本斗不了輔國公府,除非她的丈夫站在她這一邊。
而她再懷疑這位「表哥」的身分有問題,只要某人不攤牌,她就不會去思考這件事,對那些可疑的跡象視而不見,即便她也認為一大一小的言行以及眼神都太過相像了。
不對不對、她未免想太遠了,相像又如何?這也不能斷言他就是孩子的爹,相處下來被潛移默化也是有可能的,即便他的態度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誤解也不能自亂陣腳!
「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春兒有些迷惑了,小姐比她更熟悉姑爺,眼看小姐都沒想到姑爺身上,難道是她想太多了嗎?
「……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了,何況他們老膩在一起,言行相似再正常不過。」無論如何,人家一個字也沒吭,她根本不必自尋煩惱,但怎麼如此心虛呢?
「可是,長得相似的人教我們都遇見了,這會不會太過巧合了?」
「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怎麼沒有巧合呢?」
春兒沉默了,可是半晌還是忍不住道︰「小姐要不要再想想看?」
陸清菀輕輕拍了拍春兒的肩膀,安撫道︰「別想太多了,過年前我們就會搬去縣城,以後連晉安侯府跟我們都沒有關系,更別說其他人了。」
「我們過年前就要搬去縣城?」
「是啊,本來是想過完年再找房子,不過前日去明書齋,隨口跟何掌櫃提了一下,何掌櫃說這事包在他身上,而且保證過年就可以讓我們搬到縣城,我想也好、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我們還是早一點搬到縣城。」既然萬事皆備,她也不想再拖拖拉拉,早點搬到縣城開始新生活也好。
春兒感覺輕松多了,雖說這個莊子在小姐名下,但晉安侯夫人是個惡毒又狡猾的人,並未交出地契,難保哪一日不會偷偷將莊子賣了,讓人家拿地契上門逼得他們離開,這兒離京城有千里遠、侯爺可護不了他們。
陸清菀倒是不擔心晉安侯夫人會賣了這個莊子,晉安侯夫人可不願意給她理由回京,這個莊子那麼破爛,連點產出都沒有,晉安侯夫人恨不得她老死在這里。
雖然平息了春兒的疑慮,可是她對某人的關注越來越多。
說起來很可笑,原主對前夫的記憶很模糊,以至于她對某人的似曾相識並沒有立即連結到前夫身上,何況他們的長相根本不同。她後來也猜測過是否有易容的可能,加上兒子和他的眼楮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言行更在相處下越發相似,還有一些肢體動作的小習慣,這兩人同時在她眼前晃、看著看著,就看出名堂了。
她真的不願意面對,可是又忍不住猜想他是否真是兩顆包子的爹,還是他們的伯父叔叔之類的,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你又偷偷看我了。」楚蕭陵突然湊到她面前。
陸清菀嚇了一跳,往後一跳,拍著胸口道︰「你……你不知道自個兒長得像個凶神惡煞嗎?」
楚蕭陵也不跟她計較,自顧自的道︰「你何必偷偷看我呢?想看,你就正大光明的看、我很樂意。」
「……誰偷偷看你?」雖然一點氣勢也沒有,但她可不承認自個兒偷看他,只是不自覺將他跟兒子放在一起比較。
「我都看見了。」楚蕭陵藏不住一臉的得意。
哼了一聲,陸清菀挑釁的揚起下巴,「你如何看見?難道你一直偷偷看我?」
這是反咬一口嗎?楚蕭陵樂得笑了,很爽快的點頭承認,「我是在偷看你。」
陸清菀傻了、根本沒料到他會順勢承認。
「既然你知道了,以後我不必偷看,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你也一樣,想看就看,我真的很樂意!」楚蕭陵調皮的對她擠眉弄眼。
雙頰染紅、陸清菀惱怒的瞪道︰「我說了、我沒有偷偷看你。」
「對、你沒偷偷看我。」楚蕭陵的口氣很無奈,又帶著一種縱容的味道,她說沒有就沒有,他真的不跟她計較。
陸清菀忍不住咬牙切齒,越是否認越是那麼一回事,還搞得好像是因為愛慕才偷看他……呸呸呸,她想到哪兒去了。
「我看你是在想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舊識?」她可不想被他誤會。
楚蕭陵微微挑起眉,反過來問︰「為何你覺得我們是舊識?」
「你太相信我了。」
「我想知道你的底細並不難。」
「知道我的底細,你就相信我,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頓了一下,楚蕭陵又反過來問︰「你會出賣我嗎?」
陸清菀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我就是想出賣你,也要知道如何出賣啊。」
楚蕭陵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你沒那個本事,我在這兒很安全。」
她不只是沒這個本事、她還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寧可縮著頭當作什麼都沒發現。
「若我像某個你認識的人,你希望我像誰?」
怔愣了下,陸清菀下意識避開他直勾勾的目光,淡漠的道︰「我很喜歡如今的生活,不想回到過去。」
「過去沒有你值得記掛的……人嗎?」
「過去都過去了,何必記掛呢?」嚴格說起來,過去是屬于原主的,原主對過去都如此抗拒,她這個外來者當然沒必要放在心上,過好眼前的日子、努力將兩顆包子養大比什麼都重要。
「雖然過去都過去了,但還是留下痕跡,不是嗎?」
陸清菀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人生處處都有痕跡,但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最重要的是這一刻,兩眼直視的是未來。」
楚蕭陵很想反駁,但是細細品味,還真不能不同意。是啊,過去就過去了,其實他又何嘗願意她一直記著過去,輔國公府的日子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場噩夢,她能夠忘了反而是好事。
「既然過去的都過去了,我是否像某個認識的人自然不重要,不是嗎?」
不是不重要,而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願他諸多考慮之下不敢攤牌,或者等到孩子大了再來攤牌,還好他也不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人,真要攤牌,也不是不能討價還價。
「是,你在這兒就是我表哥,孩子們的舅舅,我們這兒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可別住太久了。」他們各有各的盤算,當然是維持現狀,可是他多住一日,她就多一日不安。
楚蕭陵很哀怨的瞥了她一眼,「兩個孩子可是盼著我一直待在這兒。」
「這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不要給他們不切實際的妄想。」
「你對我就不能有點信心嗎?我還不知道輕重嗎?」
「我只是提醒你。」每次看到兩個孩子纏著他要听故事,她就覺得好郁悶,听他說故事,她真心認為普普通通,為何他就是比她受青睞?她個人認為西洋童話比中國童話更簡單輕松,應該更受小孩子歡迎、可是他們顯然更喜歡他,能夠纏著他,絕對輪不到她。
「你放心,我有事必須離開,也會讓兩個孩子有所準備。」回京之前,除了出任務,他都要待在這兒跟兩個孩子培養感情,確保回京時他們會站在他這一邊。
雖說如此、陸清菀已經想到沒有他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兩個孩子肯定會很低落,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不過時日久了還是會漸漸習慣……她還是早一點搬進縣城,兩個孩子要讀書,而她專心賺錢,他們就沒有時間惦記某人了。
左看看右瞧瞧,楚日將屋子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只有一個結論——太簡陋了!
「爺真的要住在這兒嗎?」雖然出門在外不可能太講究,但是即便他們在此租賃院子,若是能用上最好的絕對不會挑次等的,這里連次等的家伙用品擺設都沒有,只有一個炕、老舊的桌椅,還有個連門都沒有的櫃子。
楚蕭陵手上的筆頓了一下,抬頭冷冷看了他一眼、接著又低頭繼續練字,「我已經住在這兒了。」
「至少讓我給爺添些小東西,好歹隨時可以喝杯熱茶。」爺明明是個武將,但更像文人,喜歡焚香煮茶,喜歡下棋,喜歡作畫……總之,若不是爺換上這副「凶神惡煞」的樣貌,其實根本是個讀書人。
「不必,這兒離廚房不遠。」楚蕭陸終于放下手上的筆、觀賞了一會兒自個兒寫的字、轉身走出去,再回來,手上多了一壺茶和兩個茶碗。
喝了一碗茶,楚蕭陵懶得廢話、「可以說了,冀州的商隊是不是有消息了?」
收起漫不經心,楚日點頭道︰「冀州來往北燕州的商隊主要有三支,兩支商隊會繼續往南或往西、一支商隊會直接返回冀州、而前兩支商隊三四個月會經過北燕州一趟,後面那支商隊差不多兩個月左右來一趟。上個月三支商隊都來過北燕州,時間正好是爺夜探杏花莊附近。」
「可有掌握這三支商隊的背景?」
「雖然仔細打探過,但是能得到的消息有限,想要模清楚他們的底細,確定他們背後的勢力,還是要走一趟冀州。」無論別人說什麼都是虛的,眼見為憑。
楚蕭陵搖頭否決了,「這太容易打草驚蛇了。」
「他們畢竟是外來的商隊,那些合作的鋪子知道的也是他們放出來的消息,虛虛實實,真的當中只怕摻了大半假的。」
「我知道,但是我闖入杏花莊遭到察覺,如今冀州只怕是草木皆兵,我們派人過去查探,不但什麼都查不到,反而將自個兒曝露出來。」換成是他,這會兒就等著人家送上門。
這會兒楚日可愁了,這種情況下確實不宜派人去冀州,「可是,我們想進一步打探到更有用處的消息就難了。」
楚蕭陵輕輕敲著桌面,沉吟許久,「我看,先從那些跟他們往來的商鋪下手。」
楚日兩眼一亮,「我怎麼忘了呢?若是這些商隊真的有問題,他們往來的鋪子絕對也有問題。」
楚蕭陵點了點頭,「這些鋪子當中一定有寧王設在此處的據點,不過打探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能夠得寧王重用在此處理貨物,絕非簡單人物。」
「我知道。」寧王明明身在京城,卻可以遙控封地,偷得武器銷往齊國,這不僅有一群人幫著,還有不少能人、當然要小心,要不沒挖到人家的底細、反倒先將自個兒折進去了。
略一思忖,楚蕭陵轉而問︰「楚風回到西北了嗎?」
「還沒,不過這一兩日就會回到西北。」可憐的楚風、千里迢迢送來字帖,可是連見到主子的機會都沒有,歇了一日又匆匆趕回西北。
「冀州的商隊何時會來北燕州?」
「一支下個月,另外兩支至少要兩個月後。」
「你送信給楚風,請他將小黑送來。」頓了一下,楚蕭陵提醒道︰「不必親自跑一趟,交給郎叔就可以了。」
怔愣了下,楚日遲疑道︰「當初爺不帶小黑來北燕州,就是怕小黑會曝露爺的身分,如今……」
「掌握那些鋪子的底細之後,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那些貨物。」他們去不了冀州,但是不難從冀州來的貨物下手打探,至少可以查到貨物去了哪兒。
「爺要讓小黑盯貨?」
「只要讓楚星的氣味散落在那些貨物上頭,小黑就能尋線查到那些貨物去了哪兒。」雖然小黑是狼,但它的嗅覺遠在獵犬之上,小黑一直是他作戰的好伙伴,也因此認識的人只要見到小黑,就知道他必定在不遠的地方。
「對哦!」楚日歡喜的擊掌道。
「不過小家伙太醒目又不太安分,如何讓它悄然無聲來到北燕州,你要請郎叔多費點心思。」
楚日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小家伙很調皮卻很聰明,「小家伙只要知道可以來這兒見主子,肯定會配合郎叔不敢作亂。」
聞言,楚蕭陵唇角上揚,「可惜不能帶在身邊,要不驥哥兒和蓉姐兒一定很高興多一個玩伴。」
小黑不是伙伴嗎?楚日撇了撇嘴,當然不敢有意見,如今爺最寶貝應該是兩個小主子、連爺都可以當他們的玩伴,更別說小黑了。
「其實,小黑放在莊子更好,若是小黑在屋子待不住,想溜出去玩,可以帶它上蒼茫山,保證它不會閑著到處搗蛋。」
「小黑是來這兒干活,在莊子不方便。」
「這倒也是。」
楚蕭陵擺了擺手,「好了,你趕緊回去送信,小黑務必在商隊到來之前抵達,還有,沒事別往這兒跑。」
楚日很不服氣,「我哪一次沒事往這兒跑?」
楚蕭陵冷冷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今日直接闖進來,不就是盼著跟兩位小主子不期而遇嗎?」
楚日嘿嘿一笑,「我們都想見兩位小主子,不知道他們像爺多一點,還是像前世子夫人多一點。」
「這兒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們就可以見到了。」
「我也知道,只是忍不住好奇嘛。」
「你只要出現在他們面前,我的身分立馬曝光。」他想陸清菀應該猜到了,可是她隱瞞兩個孩子的出生,當然不願意揭穿自己,既然他都變臉了,她樂得當作沒認出來、不過楚日還是那張臉,見了還能不攤牌嗎?
楚日模了模鼻子,提議道︰「我要不要也來變個臉?」
楚蕭陵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別再廢話,你可以滾了。」
楚日好哀怨的看了主子一眼,乖乖走人。
楚蕭陵看了窗外一眼,半晌還是起身走出去。這個時候兩個孩子早就上床了,但他還是習慣睡前瞧上一眼,即便只能站在外頭,他們也根本看不見他,可這是出于父親對孩子們的關愛。
站在樹下,看著還亮著燈光的屋子,楚蕭陵知道陸清菀還沒睡,她應該還在練字,目光不自覺的搜尋她的身影,果然看見她在西側間,窗戶打開,夜風輕輕拂過她的發絲、她彷佛沒感覺到,專心的臨摹字帖,直到最後一筆落下,她審視了一番,終于放下筆,然後像有感覺似的抬頭看向窗外。
一個在暗一個在明,兩人視線對上,一個看得清清楚楚,一個看得模模糊糊,率先轉開頭的是陸清菀,還伸手將窗子關上、沒一會兒之後就熄掉燈火。
楚蕭陵見狀不由得苦笑,若是可以避開他,她絕對是不余遺力,難道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劃清界線嗎?他真的很慶幸她將兩個孩子生下來,他們有了切不斷的連系,要不,他想要她回到身邊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