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攤子的大叔大嬸歸心似箭,眼見盛冬花回來,日頭還在天上就直接出發了。
盛冬花送走了他們,約定以後他們再過來,一定來坐坐。
兩人擺擺手,就很快走遠了。
虎子扯了她的衣襟,怯生生問道︰「二嬸,以後這里就是咱們的家了嗎?」
盛冬花蹲抱了他,越發覺得肩頭擔子沉重,「是啊,村里有人要淹死我,還要搶咱家的房子和地。你爹和叔叔都是為了做好事才死的,我們留在這里才能不被人家欺負。」
她沒有說好話糊弄虎子,他是男孩子,雖然年歲小,可能听不懂這些道理,但還是要讓他知道,否則容易被人瞞騙,以後惹出什麼麻煩。
寡婦門前是非多,而虎子是她唯一一個戰壕里的「戰友」,總要知道他們面對的敵情。
果然,虎子用力點頭,應道︰「等我長大了,我保護二嬸。」
「好,二嬸也努力賺錢,供你讀書做大官。」
「做大官!」虎子握了小拳頭,滿臉的鄭重。
「為了獎勵虎子立下遠大志向,二嬸一會兒給你做好吃的。」
「好,我要吃,我要吃。」
到底是小孩子,幾句話功夫,虎子就重新歡喜起來。
盛冬花鎖了後邊小房子的門,前邊棚子里只剩一個空爐灶,幾張桌椅也不怕偷,更何況這里是縣衙門口,就是有小偷也是不敢來此作案。
縣城不大也是有好處,出了縣衙這條街,往北不過幾百步就是一個小市集,賣豆腐的、冬菜的,甚至母雞和雞蛋,還有各種日用雜物,很是齊全。
盛冬花從頭走到尾,問過了菜價,最後買了一塊豆腐、半斤海米,還有一根蘿卜。
待得到了肉攤前邊,那屠夫倒不是個面目凶惡的,認出盛冬花是先前跪在衙門門口的小毖婦,心里也有幾分同情,就一把把剔骨刀扎在案板上,問道︰「妹子,妳打算買點什麼肉?」
他自認為已經很溫和了,但刀光閃閃在前,再溫和都讓人膽顫,虎子立刻躲去了盛冬花身後。
他撓撓後腦杓,倒是多了幾分憨厚。
盛冬花壯著膽子應道︰「這位大哥,我租了縣衙旁邊的小棚子,以後打算買吃食,今日想先買點肉試試,若是以後生意開起來,一定常來。」
屠夫突然听得這話,倒是很高興以後有個大客戶,笑道︰「好咧,那一定算妳便宜些,妳看著要哪塊肉?」
「我想要兩斤肉,六分瘦四分肥的那種。若是有骨頭,我想多要些。」
肥肉回去可以榨油,但凡來買肉的婦人,恨不得一丁點瘦肉都不要,盛冬花卻開口要六分瘦,這讓屠夫更歡喜了。
他直接把豬前腿扯了出來,三下五除二剔了一塊肉出來,正好兩斤。末了,他從案板下拎出半籃子大骨頭,「兩斤豬肉算妳三十五文,這些骨頭做添頭,不要錢。」
盛冬花掃了一眼那些骨頭,雖然肉被剔得干淨,但熬湯倒也不差什麼。
她趕緊付了錢,借了籃子,道謝之後就帶著虎子離開了。
虎子離開肉攤子,膽子立刻就壯了,嘰嘰喳喳問道︰「二嬸,咱們晚上吃肉嗎?吃肉嗎?」
盛冬花道︰「今晚有些來不及了,咱們簡單吃點肉臊面,但明早你睜開眼楮就能吃到肉丸子湯和發面餅,好不好?」
「好!」
兩人回棚子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到了西山頭。
衙門里下差的衙役看到他們,就笑道︰「喲,盛寡婦,這就把日子過起來了?」
這話問得不算客氣,甚至有幾分輕佻,盛冬花行了禮沒有應聲,進了棚子點火燒水,煮了一壺粗茶,讓虎子提了送去角門里。
幾個值守的差役雖然不差這麼一壺茶水,但被人敬著哪有不高興的,拉著虎子逗弄幾句,「小子,晚上吃什麼飯啊?我可是看見你二嬸割肉了。」
虎子年歲小,忍不住顯擺,「我二嬸說晚上吃肉臊面。」
正巧這個時候劉老三皺著眉頭從監牢里出來,听得這話就是眼楮一亮,嚷道︰「小子,讓你二嬸多 一碗面送來。」
虎子嚇得縮脖子。
其余衙役就問道︰「怎麼,里面那位爺又出難題了?」
劉老三一**坐下,灌了一碗茶水,就道︰「是啊,那位爺不是染了風寒嗎,說嘴里沒味,要我買點吃的送去。這大晚上的,老子可不耐煩跑出去。」說著話,他從懷里模出十幾枚銅錢扔給虎子,「趕緊去,小心晚了踹你**。」
虎子用衣襟兜著銅錢,扭頭就跑。
盛冬花正在和面 面,突然見佷兒拿了錢回來,自然要問啊,听說是牢房里有人染了風寒要吃面,她也不好拒絕,就麻利的 面、煮面,炒了肉臊子做澆頭兒。
她想了想,在碗里撒了點胡椒粉,甚至還放了幾瓣剝好的大蒜。
虎子端起面碗,有些不穩當,但盛冬花是個寡婦,天黑之後去衙門監獄旁自然不好,只能尋個小籃子讓他拎了。
虎子著急吃面條,把籃子放在監獄門口就跑了。
幸好劉老三還在,笑罵一句就送去了監牢。
「趙爺,這會兒已經沒什麼好吃的了,小人在旁邊的小棚子給您買了一碗面,您看……」
那年輕男子圍了被子,擤著鼻涕,很是狼狽,這會兒哪里還會講究,接過面碗就吃了一大口,濃濃的胡椒粉味讓他狠狠打了幾個噴嚏。
劉老三在外邊罵罵咧咧,在這位男子面前可不敢有半點怠慢,趕緊遞上帕子,小心問道︰「趙爺,小人再去買……」
「不用,這面就好,打了幾個噴嚏,鼻子居然通氣了。」
那男子就著生蒜,沒一會兒就呼嚕呼嚕把面條吃完了。末了,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子,通身舒爽,「這面不錯,明早再來一碗。」
「哎,好,好!」
劉老三拎著籃子出去了,留下男子裹了被子繼續發汗。
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旁邊的棚子?難道這碗面是那個小毖婦做的?
再說劉老三一路到了棚子外,倒也沒有闖進去,高聲喊了盛冬花出來,吩咐幾句就走了。
盛冬花轉身回去繼續吃面條,倒是歡喜,因為不等開業就已經有了生意。
這般想著,她更是干勁十足,待得虎子吃完,她讓他到小土炕上睡了,就開始挽起袖子洗骨頭、發面。
這地方雖然只是一個夾縫地帶,門面不寬,但勝在前後比較長。前邊棚子,中間是房子,後邊居然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有一口水井,還能支起竹竿晾曬幾件衣衫、養幾只母雞,但種菜是不成了,實在太狹小了。
因為有這口水井,盛冬花可是方便太多了。
她將大骨頭洗涮干淨,扔進鍋里加料酒和蔥姜焯水,撇過血沫之後撈出洗淨,再下鍋就是調料齊全,大火煮沸,小火慢慢咕嘟了。
那塊前腿肉她割了四分之一下來,切碎做肉丸子。
答應虎子的事她必須做到,本來這孩子就因為父親突然沒了,母親又撇下他跑了而變得膽小,若是她不表示一下重視,許是孩子就留下心結了。
待得忙完,她才洗了一塊帕子,認真配壇肉的調料。
說起她要做的生意,不是賣面條,是做砂鍋湯水和發面餅,重點是壇肉。
當初她在大戶人家賣身為奴的時候,因為手腳勤快,被廚房的廚娘看中留著打下手,看得多了就學到了一些東西。後來若不是她病重被扔出來,她許是就成了廚娘的徒弟,吃灶房的那口飯了。
如今她到底要靠學到的那點本事養家糊口,也算是命里注定,上天垂憐了。
今日她沒有去太多地方,買來的調料算不得齊全,但暫時試試手藝還是可以的。
黑沉的夜色里,昏黃的油燈下,盛冬花細心的擺弄著那塊前腿肉,好似這不是肉,是田地,能種出她和虎子幸福日子的田地。
調皮的風吹得灶台下的木炭微微閃爍著紅光,灶台上的壇子冒著熱氣,而誘人的肉香就被風帶了出去。
臨近之地,守夜的門子或者值守的衙役,打著瞌睡中也忍不住翕動著鼻子。
第二日一早,虎子揉著眼楮從小炕上翻身而起,眼見盛冬花不在身邊就慌了,哭叫著跑了出去,正好被盛冬花迎面堵著了。
她笑罵道︰「做什麼去?不穿鞋,小心凍病了。趕緊穿鞋,洗臉洗手,肉丸子湯都煮好了,烙了餅咱們就吃飯。」
虎子這才收了眼淚,胡亂洗了一把臉就往棚子里跑。
最靠近里側的一張桌子上放了一只陶盆,里面是白白的蘿卜絲,圓圓的肉丸子,還有半透明的小海米,最上邊撒了一把香菜,怎麼看都覺得好吃。
一邊的平底鏊子已經燒熱了,盛冬花 著大餅,用 面杖挑著放上鏊子,沒一會兒棚子里又多了一股面香。
劉老三在角門里伸著脖子張望,好不容易盼來換班的兄弟,快步鑽進了旁邊的棚子,「盛寡婦,妳做什麼好吃的了?趕緊先給我來一份,還有面條裝著,我要帶走。」
盛冬花昨晚一宿沒睡,趁著炖肉的空閑把石甘同的衣衫改了改,今日就穿在身上,纏了頭發。若是仔細看,自然還是看得出女兒身,但干活兒卻是利落多了,也多少能擋住一些不好的目光。
她正陪著虎子吃飯,突然听見劉老三一聲喊,這才想起昨晚太忙,忘了應下的病號飯。
她這麼一遲疑,劉老三就以為她想要飯錢呢,索性把昨晚得的一塊銀子拍到了桌子上,「這銀子都是妳的,老子不欺負妳一個寡婦,妳趕緊給老子張羅飯菜,老子餓死了。」
盛冬花也不好再說,立刻給他單獨開了一桌,送上了一碗蘿卜海米肉丸湯,兩塊烙得金黃的發面餅,還有一小碗壇肉。
劉老三沒想到菜色這麼豐盛,即便還有些肉疼剛才的銀子,這會兒也顧不上了,一口湯,一口餅,一塊壇肉,在冰冷的寒風不時鑽進來偷襲之下,他居然吃得一頭是汗,滿口的肉香,發面餅更是管飽。
「不錯,真是不錯!跋緊再來一份,我給那位爺送去。」
盛冬花早就準備了同樣的一份,當然湯里額外加了胡椒粉,放在籃子里,遞給了劉老三。
劉老三剔著牙走了,盛冬花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高興。
壇肉是新做的,只浸泡了幾個時辰,不算入味,若是以後調料湊全了,多浸幾日,肯定更受歡迎。
虎子吃飽喝足,居然又累了,張著小嘴打哈欠。
盛冬花攆他上炕繼續睡,然後拾掇了前邊的東西,鎖了門,趕緊跑去采買調料和細面粉、素油、各色用物。
等她拎著大包小包回到棚子門口的時候,就見幾個差役等在一邊。
不等盛冬花詢問,他們已經打了招呼,「石……嗯,盛師傅,怎麼才回來?大伙兒餓著呢,劉老三可是沒少吹,說妳這里東西多好吃,趕緊給我們張羅一些吃的墊墊肚子。」
說罷,他們就不容拒絕的進去,坐到了桌子邊。
盛冬花以後要靠衙門庇護,不好怠慢,趕緊去開了房門,放了睡醒的虎子出來。雖然年歲小,但好歹是佷兒,有他在,外人的閑話也能少說幾句。
昨晚盛冬花炖了一鍋骨頭湯,早晨的時候已經熬得只剩半鍋,女乃白色,很是香濃。
她舀出一半,另取小鐵鍋燒開,之後將一塊豆腐切成麻將大小的塊狀,先下到湯鍋里煮著,沸騰之後再下一大盤白菜絲,一把細粉條,統統煮好之後再加一點鹽,一把蔥花。
今早烙的餅已經吃完了,這會兒著急,盛冬花就喊虎子到斜對面的小攤子上買了十個饅頭。
差役們嗅著香味,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好不容易盼到湯和饅頭端上桌,就大口吃了起來。
「嘶,燙死我了!劉老三那小子沒騙人,果然味道不錯。」
「何止是不錯,比我家婆娘做的可是好吃太多了。」
「是啊,冬日若是有這個,咱們兄弟能少遭多少罪,就是不夠辣,味道淡了一些。」
盛冬花听了,快手快腳地炸了一碗辣椒油,還添了一點白芝麻,又香又辣。
差役們越發高興起來,「行啊,盛師傅,就沖妳這份手藝,以後別走了,就在咱們衙門旁邊扎根吧。妳保我們兄弟每天早晨有早飯吃,我們就保妳不受欺負,怎麼樣?」
「就是,以後有什麼事喊一聲就行。」
他們這麼說,倒是提醒了盛冬花一件事,她忍著肉疼,又盛了幾小碗的壇肉端了上去。
幾個差役看得又好氣又好笑,「盛師傅,妳這事可是辦得不地道啊,我們兄弟不說幫忙,妳就不給肉吃啊。」
盛冬花臉紅,攬了虎子在懷里,應道︰「這肉要浸泡幾日才好吃,如今還不夠入味。」
差役們眼見這孤兒寡婦,也沒有同她計較的意思,低頭一看小碗里的肉,不過三四塊,醬色油亮,看著就令人極有食欲,再咬一口,咸香軟糯,徹底補足了手里豆腐骨頭湯的幾分清淡,簡直是絕配。
于是,所有不滿都消失了。美食當前,沒什麼過不去啊。
「幾位大哥,你們可有認識的中人?我家留在村里的宅院和田地,我打算賣出去,畢竟以後我也不會回去了。」
幾個差役看過來,他們都听劉老三說過,石家的院子建得不錯,這小毖婦說賣掉就賣掉,可見是個心里有主意的。
有人就應道︰「這個時候賣掉,怕是抬不高價格,會虧錢。」
「大哥們關照我們孤兒寡婦,介紹來的人肯定不會是黑心的。只要給我們孤兒寡婦留個活命銀子就成,其余的,人家忙了一場,也要拿個辛苦錢。」
這話說得好听,倒是出乎幾個差役的意料。農家小毖婦有這樣的見識已經很不錯了,市集上為了一文錢破口大罵的人也不是沒有。
其中一個差役的妻弟就是做中人的,于是說道︰「成,妳等等吧,下午我喊人過來,具體怎麼樣,你們自己商量。」
「好,謝謝這位大哥。」
「我叫王城,有事兒就去衙門口喊我,咱們也算鄰居了,以後我們哥幾個的肚子可就靠妳張羅了。」
這些差役也是痛快,指了湯碗問道︰「今日這些怎麼算?」
「我以後會賣這種熱呼呼的砂鍋湯水,添兩塊餅,算是一套。白菜豆腐湯這種套餐是十文錢一份,還會有酸菜粉絲白肉和蘿卜海米肉丸子的,是十三文一份。最好的是排骨豆腐鍋,十五文一份,另外壇肉是十文錢一碗。今日只是自己做了吃,嘗嘗味道,幾位大哥也幫了我大忙,這頓算我請,以後還請各位大哥多捧場。」
盛冬花說起生意十分利落,惹得幾個差役都笑了。
「咱們以後有位了不得的鄰居了,這生意經真是厲害!」
「成,我們也不白吃妳這一頓,等妳開業的時候,我們來給妳捧場,省得那些不開眼的來搗亂。」
差役們說完,也不等盛冬花道謝就撫著飽足的肚子回去衙門了。
盛冬花這會兒也不心疼了,迅速拾掇了碗筷,洗刷干淨就開始配料包,舀面發面,計算成本。
砂鍋湯水成本里不能缺少的就是豬骨,這個可以在訂肉的時候同屠夫說一下,做添頭也不用花錢。至于豆腐,一塊五文錢,能煮出五碗,炖得越久豆腐塊越大,湯汁吸飽了,味道也好,不是有句老話嗎,千滾豆腐萬滾魚。
白菜是三文錢一顆,切出絲就是一盆,夠十碗用量。酸菜是四文錢一把,可以出五碗。粉絲是干的,不壓秤盤,一斤夠賣一日。蘿卜兩文錢一根,也是夠十碗。
這里最貴的就是五花肉和排骨了,當然還要多買些瘦肉做肉丸子。
這般算下來,盛冬花有些頭昏眼花,幸虧當初和廚娘簡單學了那麼百十個字,算賬也還算熟練。
但結果也是喜人的,白菜豆腐湯套餐的成本是五文,酸菜白肉和蘿卜丸子都是七文,排骨豆腐鍋則是九文。
利潤雖然沒有達到一半,卻也不錯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壇肉,一碗的成本五文錢,售賣十文,賣一碗賺一碗。
虎子見她眉開眼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跟著高興,偷了指甲大小的面團在爐子上烤了吃。
這倒是提醒了盛冬花,買柴火也要一筆錢,幸好縣城附近有荒山,柴火不算貴,尋個賣柴人多訂一些,舍出後院一個角落蓋個柴棚,省得陰天下雨沒了柴火,耽誤生意。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盛冬花就著剩下的湯水下了一點手 面,兩人吃飽了,她又趕緊跑去市集的肉攤子訂貨。
如今天氣還沒徹底暖起來,不怕壇肉腐壞,她一次訂了二十斤的前腿肉。
其實五花肉是最好的,無奈太貴了,考慮成本,她只能放棄。
果然屠夫很高興,答應每日的大骨頭都給她留著。
盛冬花道謝,定了明日晚上來取鼻頭和肉,就拐去了旁邊的陶具攤子,訂新碗筷和盆子之類。
先前大叔大嬸雖然留了一些用具,但是不多,而且有些破舊。她想著新生意新氣象,多少要講究一些,而且對面是縣學,旁邊是縣衙,出入的人都有些身分,環境不好,碗盤不干淨,怕是會被嫌棄。
她前腳剛回到棚子,後腳中人就來了,是個年輕男子,名叫徐大寶,青衣小帽,見人就是三分笑,很是喜氣。
他听盛冬花說完石家院子和田地的來歷,就道︰「這會兒正是春日,田地倒是好賣,就是房子有些晦氣,怕是要折價。我想先看看田地和房子,小嫂子也不必同我走一趟,只告訴我位置就好。我看好之後就去聯系買家,再商量價格。」
盛冬花听他說的周全,也是高興,仔細說了位置,徐大寶就走了。
她心里惦記此事,晚飯就沒心思弄,只攪和了一點玉米面疙瘩,但有骨頭湯打底,也吃得虎子小肚子鼓鼓。
因衙門那邊沒人再來喊她張羅加餐,盛冬花閑不住,就開始腌咸菜。
新鮮的白菜、蘿卜處理好之後,加入辣椒碎和海米碎、姜蒜等,涂抹均勻,放在壇子里發酵,最後白菜甜辣,蘿卜酸甜,都是下飯的好搭檔。
一大早盛冬花就起來了,熬了二米粥,蒸了兩合面的饅頭,果然差役們就到了。
劉老三打頭,開口就道︰「另外準備一份,我要帶走。」
盛冬花猜到是給那位病號的,就先給眾人上了粥和饅頭、小咸菜,然後取了兩個饅頭切開,中間各夾了一塊壇肉。
劉老三看見了,咂吧兩下嘴巴,也沒多說什麼。
他們在衙門里混跡,看多了世界的陰暗面,也沒少拿昧良心的銀子,對善良有些不屑一顧,但這兩日瞧著盛冬花這個小毖婦,還是忍不住收斂很多。他們身陷泥潭出不來,也不想出來,可對于心靈干淨善良的人,還是下意識多幾分敬佩。
吃了飯,差役們扔下兩把銅錢,就道︰「這般每次算賬太麻煩了,以後記賬吧,每月初一十五發工錢就來結算。」
盛冬花趕緊應了,因正好要寫菜單,送走他們,拾掇了桌子之後就去了書畫鋪子。
她狠狠心,選了最便宜的筆墨和粗紙,回來之後將粗紙一分為二,用粗線縫好,一本做賬冊,一本寫欠賬。
忙完這些,等到賣柴人在門前吆喝,她又訂了柴,徐大寶才姍姍來遲。
果然,他開口就道︰「我昨日去看了房子和田地,都很不錯。我尋了個買主,是城西王員外的遠房親戚來投奔,打算在縣城附近落腳,房子和田地都要買。唯一就是嫌棄那房子有些晦氣,所以壓價厲害,我估模著房子和田地原本值一百五十兩,但買主出價一百兩,不知道嫂子意下如何?」
盛冬花遲疑,這價格確實不高,但她帶了虎子,不是石家人的對手,回村去早晚都要被他們害死,那房子和地放著,總是要賣的。
徐大寶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舍不得,就勸道︰「小嫂子,那房子確實不好賣,若不是這家人人丁旺,不怕這個,真是不好找買主。」
盛冬花就道︰「這個價格我可以接受,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隨時可以過戶。但是我有一個要求,王員外和買主要保證石家不會找我麻煩,要把問題徹底解決。」
徐大寶悄悄松了一口氣,一百兩買下房子和田地,買主可是佔了大便宜,許給他十兩銀子的跑腿費呢。
「好,王員外很是照顧這房遠親,這事兒他一定會答應。」
至此,這事算是定了下來,徐大寶匆匆走了,想必是去聯系買主了。
第二日,衙門剛開了門,徐大寶就帶了買主和王家的管家一起來尋盛冬花。
盛冬花怕虎子跑丟了,鎖了門,一起到了衙門。
王員外家底厚,還有一個外甥女嫁了京都的世家,所以在縣城很有幾分顏面,徐大寶又是王城的妻弟,事情辦理起來很是順利。
不過一刻鐘,石甘同的房子和地就換了主人,盛冬花也得了一百兩的銀票,衙門里驗看過了,保證不是假的。
但她依舊不放心,畢竟這是她和虎子以後安身立命的底子。她問明白王家一會兒就會去收房子和田地,于是匆匆尋了錢莊,又驗看過銀票,換了五張二十兩的小額銀票。
出門的時候她狠狠心,雇了馬車,一路到了虎頭山村外。
果然,石三爺一家雖然被差役嚇唬了一通,但卻不曾放下貪念,盤算著過些時日先把房子住上,再把田地種了,徹底霸佔,到時候盛冬花想賣也賣不了。衙門又不是為盛冬花開的,一次為她做主,還能次次都照管啊?
但他沒想到,盛冬花的手藝為她順利「收買」了一干差役,尋的中人厲害,買主也是有底氣的,沒等他們一家回過神,院子就換了主人。
石三爺仗著是地頭蛇,帶著兒孫們立刻鬧上了門。
王家就等著他們這般呢,出了幾個護衛,當著全村的面把石家老少打得半死,甚至還把石三爺扔進了方塘,喝得肚子溜圓兒。
石家平日仗著兒孫多,沒少在村里橫著走,沒想到踫到真正的硬茬子,把腸子都悔青了,同樣也把盛冬花恨死了。
可王家早就打听明白了,隔壁石老大的房子還空著呢,雖然沒有房契地契,只有一個兒子跟著盛冬花生活,但他們只要處理了石家人,最後石老大的房子說不定還是要賣給他們家的。
沒有辦法,家里人丁旺,一間房子確實住不下。
石三爺一家听王家人扔下話頭,若是敢尋盛冬花的麻煩,就讓他們石家不能在福來縣落腳,這才徹底怕了。
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最遠也就去過縣城,當真被攆出去,那就是喪家犬,不知何處可容身。
盛冬花帶著虎子遠遠看著石家人鬼哭狼嚎,心里解氣。
她蹲,抱著虎子說道︰「虎子,你看,那些人把我扔進水塘的時候多囂張啊,如今遇到比他們厲害的人,不也是被打成豬頭都不敢反抗。這世上,要麼你有本事,一個打十個人,要麼你就要有權勢,打了人,人家還不敢打你。是不是?」
虎子听不懂,只是點頭,問道︰「二嬸,他們以後不敢再欺負妳了嗎?」
「暫時不敢了,但以後不見得,只要我們沒能力保護自己,他們還會來欺負咱們。不過二嬸相信你會好好讀書,好好長大,保護二嬸的。」
「嗯。」虎子重重點頭,小臉上滿滿的都是認真,「我長大當官,對二嬸好。」
盛冬花欣慰的模他的頭,等他長大還要最少十幾年,這十幾年要如何過?難道一直躲在縣衙旁邊嗎?
說到底,她還是要更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