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憶時間結束,海家珍搭電梯下樓的時候還不忘暗誡千萬別再挖坑給自己跳,而且當濫好人是沒有出路的……
隨著熱鬧下班人流走出玻璃大門,她習慣性地穿過停車場要往捷運站方向走,一瞬間,後頸寒毛沒來由地一豎,忽有種野獸遇到危險的直覺猛然抬頭——
坦白說,如果不是死皮賴臉的「債主」,眼前這佇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著實極度養眼誘人。
肩寬腰窄腿長,冷峻剛毅的純爺們,感覺單手就能劈裂一頭老虎……呃,想遠了。
不過她依然清楚記得那天晚上在夜店,他輕輕松松一把將自己拎起來倒扛在肩上……
她沒來由臉頰發熱起來,連忙收束不知浪到哪兒去的心神,嚴肅正經地望向「債主」,搶先聲明。
「我早上請你吃過早餐了。」適可而止啊,大兄弟!
聞鎮低頭看著她,眼底深處有一小簇隱隱笑意。「我知道,所以禮尚往來,我請你吃晚餐。」
她心怦通一聲,隨即懷疑地望著他。「你該不會真的要追我吧?」
他微微俯,她立刻往後仰,後退了一步……後腰倏地被穩穩握住了,觸感灼熱力量強硬。
「先生你的手——」她努力抑制不爭氣往上涌的臊意,咬牙切齒道︰「放哪呢?」
「你的腰上。」他一本正經地回道。
海家珍心頭火起,覺得自己畢生引以為傲的自制一遇到這個家伙就大山崩了,磨牙道︰「信不信我喊一聲性騷擾,馬上有十幾二十個人往這邊看?」
「你覺得,我像是怕人看的那種人嗎?」他笑得很慵懶很魅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氣到頭頂冒煙,眼前男人就算是「美國隊長」克里斯伊凡,她也只想往他頭上「巴蕊」!
聞鎮喜歡極了她白皙臉蛋紅撲撲,一雙干淨明亮的杏眼生氣勃勃的樣子——不過也別逗過頭了,他可不想把人逼急了,往後遠遠見了他就聞風而逃。
……雖然現在好像也差不多。
他下一秒扶她站穩,大手松開,微笑道︰「好,不鬧你了,我們說正經的。」
剛剛究竟是誰從頭到尾都「不正經」的?
海家珍已經懶得跟這個脾氣又臭又硬又無賴的男人爭論,她怕自己年紀輕輕就被激出高血壓和腦充血。
而此時此刻,她也確定了一點——什麼交往追求都是虛的,這家伙根本只是找到一個好玩的玩具,現在玩得不亦樂乎吧?
男人通常對真正心儀的對象不是示好就是示愛,誰會像他一副存心激怒她、看她發飆為樂的樣子?
這是追求嗎?是拉仇恨才對吧?
她心里有點怪怪的,一剎那間好像閃過某種慶幸,又有種失落……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氣的釋然。
對嘛,這才合理。
海家珍一向很愛自己,從來就覺得「女人三十爛茶渣」是屁話,她過得很好,也覺得自己除了濫好人這一點不可取之外,全身上下哪里都沒比別人差。
但她也是有社會常識的。
開眼鏡蛇跑車,全身上下帶著西部牛仔風格又透著低調奢華味道的聞鎮,撇開那個討人厭的霸道德行外,身形高大英挺健碩,還明顯就是「迅猛保安」的高級主管,不說放在普通婚姻市場了,恐怕就連擺在金字塔頂端上流圈里,都是人人追逐的超級搶手貨。
這種男人交往的不是名模就是企業女菁英,再不然就是走情深深雨蒙蒙(?)的才女畫家款的,那才是他的標配吧?
……有誰見過戰斧牛排跟蟲可仔面線搭在一起吃的?這不是來亂的嗎?
「你在臆測我的動機。」聞鎮聲音低沉地指出。「而且答案肯定錯得很離譜。」
她心虛地一僵,隨即色厲內荏地哼道︰「你又知道了……話說回來,有話快說,我還趕著回家喂貓。」
「啊,大名鼎鼎的粉圓。」他嘴角微揚。
「你怎麼知——大江那個大嘴巴!」她恨恨。
——棒棒糖都堵不住那大塊頭的嘴!
由此可見日常閑聊的對象都得注意,因為誰都不知道間諜就在身邊。
「你為了粉圓拒絕我的晚餐邀請。」他點點頭,自顧自說下去。「明白了,那我們帶粉圓一起吧。」
「聞先生,我們很熟嗎?」她眼角在抽搐。
「我不會讓跟我不熟的女人請我吃早餐。」他微笑回答。
「聞先生,我真的跟你、一、點、都、不、熟。」她又開始在磨牙了。
「好,都听你的。」他「好脾氣」地溫和道,「那我們現在可以去帶粉圓吃晚餐了嗎?」
「不可以!」海家珍終于炸了!
他則是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在海家珍強烈考慮要狠狠踹他小腿脛骨的當兒,一個熟悉的驚喜叫喚聲響起——
「家珍姊,你還沒走啊?」
她一僵,頭皮一陣發麻,二話不說一把扯住聞鎮,急促低聲道︰「借擋一下啊,這禮拜的早餐都我買!」
「那這禮拜的晚餐都我請?」他挑眉,見縫插針。
她僵住,正要回一句「趁火打劫作夢吧你!」
「她越來越接近了……」
靠!
「家珍姊——」
海家珍腦門「嗡」的一聲,光是想到被麗陽同事黏住的下場,理智還來不及上線就月兌口而出︰「成交!」
聞鎮笑了,大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腰間,隱隱透著一絲霸氣的佔有欲和保護欲。
她背脊末端一陣莫名酥麻,又是一僵,只得硬著頭皮故作輕快地揚聲對正往自己方向奔來的許麗陽道︰「哎呀我正要跟朋友去吃飯呢,麗陽我先走了啊,bye!」
聞鎮身形高大動作卻流暢敏捷,忍著笑迅速開門讓她坐進副駕駛座,而後瞥了驚艷地望著自己的粉妝女子一眼,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淡淡地一頷首,隨即回到駕駛座。
轉頭,他對上一臉尷尬又懊惱的海家珍,神情不自覺柔和了下來。
嗯,看來有人理智終于回籠不過晚了。
聞鎮看著難掩挫敗之色,只得低頭假裝找安全帶,又發現弄不懂怎麼扣特制安全帶,反而搞得更加手忙腳亂的海家珍,他眼底笑意更深了,高大身軀微微前傾過去,為她扣上。
密閉的車廂空間里,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淡淡柑橘香氣……
他對女人的化妝品牌毫無研究也一竅不通,但這一剎那,他突然很想知道她身上的香味自何而來——
「你用的是哪個牌子的香水?」
她正因他剛才靠得太近而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臉色微微發紅,聞言狐疑。
「干嘛問?」
「很好聞。」
海家珍頰邊不可遏止的強烈發燙起來,因為他低沉渾厚的嗓音搭配專注深邃的目光……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咳咳咳咳她被自己腦子里陡然冒出的「奇怪的東西」嗆到了。
「xx牌柚子沐浴乳,特價兩瓶八折一九九,超市就有在賣。」海家珍定一定神,努力維持面無表情。
他低聲笑了起來。
笑聲宛若深夜慵懶的大提琴……
住口!
海家珍捂著額頭,忽然覺得平常看太多言情小說的後遺癥都跑出來了。
坐在鋼鐵肌**子車里,旁邊是高大剽悍,肌肉塊壘分明又不過分夸張,通身上下洋溢著濃濃陽剛性感氣息的男人。
這應該是大多數女性同胞共同的、私密的、芳心蠢動的……不可言說的美夢。
——她幾乎都听到「玩命關頭」的熱血主題曲了呢!
但、是——
「聞先生……」
「聞鎮。喜歡的話,叫我阿鎮。」他開車姿勢又穩健又優美,但說出來的話再度能噎死個人。
海家珍假裝沒听見,「聞先生,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果你覺得我是個還滿有趣的朋友,大家有空約吃飯喝個咖啡聊個天打個屁什麼的,那我也很高興多交了一個很酷的朋友。」
「就這麼難接受跟我交往?」
「對。」
「我能問原因嗎?」他還是氣定神閑。
她一時語塞,半天才想到理由。「我們不搭。」
「我覺得很搭。」他嘴角含笑。
「我們彼此又不喜歡對方,既沒有一見鐘情,也沒有趕著要找個交往對象好回家應付了事。」她沒好氣道︰「干嘛好好的朋友不做,要做男女朋友?」
「沒交往,怎麼知道不喜歡?」
她倒是被問住了。
「相信我,我是誠心的。」他嘆了口氣。「這年頭想找到個看得順眼的對象,其實不大容易。」
聞鎮公司里都是想娶老婆想到嗷嗷叫的一堆狼崽子,盡避收入驚人,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可惜若非塊頭太大令小泵娘們望之生畏、退避三舍,要不就是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卻為著不能隨傳隨到,以及一出任務就是三五個月不在國內……
別說感情了,就是黃花菜都涼了。
至于聞鎮自己,以前是沒想過交女友這件事。
過去對他來說,無論進行水下爆破、軍隊自由落體訓練和三棲資格訓練,和一干弟兄干架,或撂倒目標,完成任務……都比陪女孩子逛街看電影有意思太多了。
尤其他家族親源龐大,堂表姊妹加一加少說也有二十來個,誰有空听她們討論Chanel最新季的全球限量包到手了沒,或是Hermes今年VIP的邀請名單里有哪個討厭鬼,還有哪個表妹最愛找Maserati的麻煩,下訂的車款不是櫻桃紅就是葡萄紫……
誰耐煩理會這些可怕的「一袋」公主?
不過最受罪的還是其中一個堂姊的閨密,嗜好是搜集古董瓷器,穿著一襲刺繡白袍翩翩,留著一頭長發,偶然在聚會中踫面,她可以從豆青釉粉彩花卉小碟談到釉里紅高足杯,邊用害羞的小臉問他可听過古代鴛鳶對杯的由來?
聞鎮能保持面不改色的告退轉場離開,而沒有一掌劈昏她的滔滔不絕,他覺得自己常常被堂表姊妹們詬病抱怨的紳士風度,其實也沒那麼欠缺。
工作上,也不是沒遇過英姿颯爽的女性菁英,但他一點都不想私下相處的時候還得跟另一半比賽組裝克拉克19(GLOCK19奧地利半自動手槍)的速度。
……但面前的海家珍小姐不一樣。
他很久沒有遇過這麼「表里不一」得如此坦蕩生動又有趣的人了,尤其,她還是個女的。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她就會自動聯想到非洲草原上最凶狠萌寵的霸主——小黑足貓。
呆萌可愛的外表下,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啊。
他忍不住又瞄了她一眼,黑眸漾起灼熱亮閃閃的興味濃厚。
海家珍卻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就為了這麼隨便……呃,簡單的理由?」
「這理由不是很合理嗎?」他挑高一眉,嘴角微揚。「難道你是那種一見鐘情就能暈頭轉向沉溺愛河的人?」
「……不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
每個女人內心當然都向往一出愛情偶像劇啦,但在社會上打滾這麼多年來,如果真的跑出個霸總來跟她表白,說第一眼看到她就從此山無稜天地合……海家珍第一個念頭肯定是——
這家伙是來詐騙還是做傳銷或是拉保險的?他該不會是來安利我什麼產品的吧?
等等,她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他說服並且帶進溝里去了呢?現在是討論愛情觀跟價值觀的時候嗎?
「就算不是那種戀愛腦的患者,也不代表我就要莫名其妙答應跟一個我不熟而且每天坑我早餐的男人交往吧?」她恢復冷靜和理智,哼了聲,猶自忿忿不平。
聞鎮笑了起來,閑閑地道︰「每天早上九點十分送到你辦公桌上的『小溫粥』魚片粥和五谷粥都喂了貓了嗎?」
她傻眼……呆了半晌才吞了口口水,不確定問道︰「那是你送的?給我的?還是『小溫粥』的?」
「你沒收到?」他微訝。
海家珍一瞬間好想捶胸頓足。「我……以為是我隔壁桌同事她家土豪男朋友送錯位置的。」
害她饑腸轆轆地過了好幾天沒有早餐吃,還不得不被迫聞隔壁桌同事那頭飄來的熱騰騰粥香味。
身旁的高大男人沉默,但寬肩可疑的在抖動。
她懷疑地瞪著他——是在憋笑嗎?
片刻後,那家伙慢悠悠地清了清喉嚨。「難怪你心情不大好。」
「我又不是因為肚子餓就亂發脾氣。」她說得很心虛,一臉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張三沒有偷。
「委屈你了。」他還是笑。
海家珍小心髒又亂蹦了一下下,這感覺像什麼什麼來著?
套句言情小說里的專有形容詞,就是語氣里帶著一絲寵溺的味道。
打住!
她下一瞬對自己翻了個大白眼——女人,你成功的蠢到引起你自己的注意了!
「我是應該要好好賠罪跟補償,你晚餐想吃什麼?」聞鎮終于很好心的收起了笑意,但是深邃的黑眸熠熠生光。
海家珍完全沒有在看他,她被自己腦中的小劇場般得很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擺爛道︰「隨便啦。」
她已經被自己蠢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