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基于梅靖禹時不時發情放浪的行徑,華朗月在兩人結婚後的第一個結婚紀念日發現,她懷孕了。
只是確定自己懷孕後,華朗月的心情除了驚喜、喜悅,還夾雜更多的錯愕與為難。
高中畢業前夕,她以全額獎學金爭取到了德國國立音樂藝術學院深造的機會。
在爭取這個機會時,梅靖禹是全力支持她繼續跳舞的夢想。
也因為如此,在與梅靖禹結婚後,雖然兩人時時處在濃情密意頻繁上床的狀態中,但他們都會特別小心,盡量在安全措施下。
但她卻萬萬沒想到,結婚沒打亂她的人生計劃,但懷孕卻意味著她必須放棄即將實現的夢想。
為了這件事,華朗月的心情處在糾結矛盾當中。
偏偏梅靖禹和同事殺去綠島潛水,雖然只是兩天一夜的行程。
怕掃他游興,加上知道他今天就會回到家,她忍著沒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告訴他這件事。
華朗月正覺得頭痛之際,通訊軟體傳來新訊息的通知聲。
她滑開手機,看到一個男人拿著印有小熊圖案的鐵盒餅干擋住臉。
老婆,有人送我你喜歡的曲奇小熊餅干。
華朗月噗哧笑了出來,飛快回了句話。
分明是你喜歡的!
結婚後她驚覺這個男人居然是屬螞蟻的,對甜點的熱愛比她這個女生還要強烈。
呵呵,老公幫你消滅餅干,盒子留給你收藏。
她喜歡曲奇小熊餅干源自于國中時連續三年的寒暑假都在遠嫁香港的阿姨家度過。
那段期間,她都在當地最有名的舞蹈教室上課,而曲奇小熊餅干則是她的獎勵。
漸漸的,收集餅干盒上的小熊圖樣,像是她的英勇徽章,成了不可磨滅的意義象征。
沒想到和梅靖禹結婚後,這倒成了他可以合理吃那熱量高得嚇死人的餅干的理由。
可恨的是,他好動,吃完熱量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身材依舊精壯結實好得不得了。
所以每一次當他獻寶似的把餅干送上,她總啼笑皆非地取笑他。
除了帶回假借本座名義的餅干,沒別的嗎?
當然有。
什麼?
可以撫慰寂寞少婦心的英俊猛男一枚。
和梅靖禹相處久了,听多了這一類的垃圾話,她幾乎都要麻木了。
她丟了一個嫌棄的表情貼圖給他,接著問。
什麼時候到家?
你到哪里了?我順便過去接你。
華朗月側眸看了看車窗外正值可怕交通壅塞潮的情景,俐落地敲下了一句回覆。
我已經坐在公車上了,只是現在還卡在車陣里,我想回到家應該已經七點多了。
你在晴美站下車吧!我在那里等你。
婚後,只要兩人回家的時間差不多,梅靖禹總喜歡半途攔截,騎著他的重機小老婆去接她,之後兩人有時會兜兜風或吃過飯再回家。
與梅靖禹結婚後,她死死板板的生活被他不受約束的個性打亂,卻也漸漸喜歡上這種自由、跳出框框外的感覺。
只是知道自己懷了孕,她多了顧忌,生怕梅靖禹騎上重機,又忍不住帶著她亂繞,感覺就是不安心。
想了想後她直接回覆︰
今天我直接坐回家吧!你回家等我。
為什麼?
懷孕的事她還是覺得當面講比較好。
今天突然不想坐機車。
那我回去換大車載你?
華朗月看著訊息,嘴角管不住揚起甜甜地笑。
老公,想你了。
她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卻得到梅靖禹超級夸張的激動回覆。
靠,你讓我欲火焚身了,我馬上殺去晴美站接你回家!
不用貼圖,不用任何表情符號,華朗月幾乎可以想像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也因為如此,笑意如被溫暖春風撫過的花,在她的嘴角綻放明媚的光彩。
她偷偷張望了下四周,約莫八成滿的公車上擠著乘客,有的閉目養神,有的聊天滑手機,壓根兒不會注意到她的狀況,她還是忍不住抿了抿嘴角笑意,不敢笑得太夸張。
她正想在敲下回覆,突然感覺車身異常的踫撞,她的心一驚,抬頭想看看車窗外的情景,就听到公車司機高喊——
「啊啊啊……害,剎……剎車失靈了!」
司機驚慌失措的聲音伴隨著車子不停搖晃,讓車上不安的情緒蔓延,氣氛更是瞬間騷動了起來。
此時正值交通尖鋒時期,這麼大台的車子出了狀況,不只車上乘客的安全,連用路人都會有危險。
尖叫聲怒罵質問聲此起彼落。
「剎車失靈?怎麼會這樣,司機你快想想辦法啊!」
「天、天啊!你們公司沒依法定期維修嗎?剎車怎麼會失靈?」
「怎麼這樣……我還不想死啊!」
司機努力掌控著公車,想盡辦法閃避路上的行人車子,根本無暇回應乘客丟出的問題。
車身搖擺的愈來愈厲害,尖叫聲中夾雜著哭泣的聲音。
司機聲音顫抖著大喊︰「大、大家先別慌,請抓住你身邊可以穩住身體的固定物,做好翻車的心理準備。」
華朗月听著,心都涼了半截。
這……這是什麼狀況?
怎麼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她一手緊抓著椅背把手,一手將包包挪到肚子前方,下意識護著肚子後,拿起手機直接留了語音。
「老公,司機說公車的剎車失靈,說……噢啊——」
華朗月的話才說到一半,突然一個強烈的踫撞襲來,就算乘客听司機的話緊抓著可以穩定身體的固定物,但瞬間撞擊的強大力道,還是導致整台車猛烈一晃。
她手中的手機飛了出去,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天翻地覆,扯喉驚呼的尖叫聲響起,有幾個乘客甚至當場被拋飛出車外。
華朗月在混亂中感覺額頭撞上椅背的鐵把手,一陣劇痛襲來,眼前被一片血霧給籠罩。
她想睜開眼看清楚狀況,卻感覺眼前一黑,思緒被拖入無盡的深沉黑暗當中……
梅靖禹原本還開開心心將車停在路邊和華朗月聊天。
魚雁往返幾段對話後,他心情愉悅地回家換了車子,提早到達他與妻子約定的晴美站前等著。
他喜孜孜的在車里等著,卻發現一向準點的公車居然遲到了。
他覺得奇怪,掏出手機正想問問華朗月,卻發現她稍早前剛傳了一條語音訊息留言。
梅靖禹點開語音訊息,听到她因為恐懼而微顫的嗓,以及連話都還沒說完卻被四周掀起的驚聲尖叫給蓋了過去。
「發、發生什麼事了?」
梅靖禹膽戰心驚的回撥,卻發現手機處在關機狀態,難言的不安緊緊揪著他的心髒。
他打開車上的新聞廣播頻道後,決定折回公車的前幾站看看。
車子駛入車陣,行進間,他感覺對向車道似乎比平常更加壅塞,長長的車陣讓車子的行進時速緩慢無比。
這時,原本正在播著間要點新聞的廣播突然插播一則最新的重大消息——
「現在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間六點多,國森大道發生一起重大車禍,一輛公車疑似因為剎車失靈,撞上分隔島護欄後翻覆橫躺在路間,據報車內共有四十多人……」
那是華朗月搭的那班公車……當這個念頭撞入腦中的瞬間,梅靖禹雙耳嗡嗡作響,完全听不到接下來新聞報導的內容是什麼。
小月……小月……在那輛公車上!
梅靖禹心急如焚,想將油門踩到底,想快點趕到事故現場,無奈下班的車潮就算沒有對向車道來得壅塞,卻還是阻攔了他的去路。
他不應該回去換車的!
妻子驚懼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他如坐針氈,煎熬不已,干脆開了車門,沖了出去。
兩站的距離開車不到十分鐘,但如果是以步行的時間計算,絕對超過這個時間。
梅靖禹沒命地跑,跑到喘到肺部的空氣彷佛都被抽空似的擠壓著他的胸口,他也沒停下腳步。
不知過了多久,他來到車禍事故的現場,一眼就看到翻覆橫躺在馬路上的公車,現場車況一片大亂,救護車還沒到現場,已經有許多路人、駕駛下車幫忙受困和受傷的乘客。
現場哀鴻遍野,幾個傷勢不算嚴重的傷患已經被拖了出來,直接就安置在路邊的人行道上。
他沖到傷者旁邊,一雙眼急亂地打量著四周,卻遲遲沒看到華朗月的身影。
「沒人叫救護車嗎?救護車什麼時候到?」
有路人回答他,「叫了,听說還卡在路上……」
「其他人都還沒救出來嗎?」
「車門嚴重變形卡死,人根本沒辦法救出來。」
「真糟糕,再等下去,會不會……」
听著圍觀路人的議論,梅靖禹思緒混亂的腦中只轉著一個念頭——
華朗月還在公車里……
想到這一點,他便心痛得沒有辦法呼吸,也不管四周拉起的封鎖線,直接沖了過去。
他才靠近,便听到警察揚聲喊︰「先生!禁止靠近!」
他頓住腳步,以為警察制止的是他,抬頭一看,發現身旁不遠處,有個與他超不多高卻比他壯很多,約莫二十五、六歲的男人已經拉起封鎖線準備走進去。
「我是醫生,救護車和消防人員應該沒有那麼快到,我去看看狀況,不會破壞現場。」
警察想了想後便放行,翻覆的車子里不斷傳來哀號聲,車內應該有不少傷者,現在盡快把傷者救出來才是最重要的。
梅靖禹見他順利進入現場,誰稱與他一樣是醫生,跟在他身後一起進到事故現場。
男人發現後側眸看了他一眼。「跟來做什麼?記者想搶新聞?還是純粹想湊熱鬧?」
「我老婆在公車里。」
男人兩道濃眉皺了起來,「老婆?小屁孩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吧?」
梅靖禹沒心情跟他爭辯,越過他,沿著公車周圍探看,焦灼地喊︰「小月!小月!老婆,你在里面嗎?」
見他一臉憂心,哽咽的聲嗓里有著藏不住的不安,男人揚聲提醒,「小心點,交通事故監定小組都還沒到,別破壞現場。」
梅靖禹繞了公車一圈,看到車內的乘客頭破血流的壓跌在一起,想到心愛的女人很有可能就被壓在下面,心揪得都快碎了。
男人邊注意他的腳步,邊看了下狀況,接著又說︰「小子,我的車被堵在公車後方,白色悍馬,後車箱里有液壓破拆工具,你去拿來。」
梅靖禹失神晃了一圈,突然听到男人的聲音,恍恍看了他一眼。
男人平靜而沉肅地開口︰「現在可不是失神的時候,我們可以趁消防來之前多救幾個人,知道液壓破拆工具長什麼樣子嗎?」
听到救字,梅靖禹精神一振,「你有辦法?幫我救我老婆……幫我救我老婆……」
「那就動作快!」
被他一喝,梅靖禹提振起精神,飛快沖了出去。
男人見他莽莽撞撞的模樣,揚聲提醒,「小心你的腳,不要破壞現場!」
梅靖禹听見他的提醒,心慌的連路都不會走了,但想到華朗月,他不容許自己有半分差錯、半分遲疑地執行剛接下的任務。
十分鐘後,男人在警察與梅靖禹的配合下,剪開其中一扇毀損較嚴重的車窗,拉開鐵皮,撐出了一個可容一個大人爬出的逃生口。
幾個傷者陸續被拉了出來,梅靖禹又救出一人時,發現一個國中生頸部有個窟窿,不斷的冒出血。
梅靖禹一向熱愛冒險,喜歡驚險刺激的游戲,難免會有受傷的情況發生,卻從未見過這麼讓人觸目驚心的一幕。
感覺熱燙的血液冒出,他拖抱著他胸口的雙手,滑膩的血液讓他像被燙著似的,全身的力氣在瞬間消失了般,手軟地松開手。
男人瞥了他驚恐的反應一眼,厲聲吼道︰「動作快一點!否則他會死,其他的人也有可能會死!」
梅靖禹被他一吼,心頭充斥著一股難言的復雜情緒。「我……我……沒、沒辦法……」
「他的生死掌握在你的手中!」男人沉聲道。
向來隨心所欲、玩樂世界的梅靖禹,第一次面對如此血腥又沉重的時刻,瞬間就壓垮了他的意志。
「我……我……」
突然,少年發出一聲氣若游絲的微弱聲嗓,「哥哥……救、救……我、我不、不想……死……」
男孩的聲音輕得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走,但握住他手的力道卻重得像是要將他的骨頭掐碎。
梅靖禹看向男孩,他滿臉血污,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唇,重復著求生的祈語,覆著層淚光的眼輻有著強烈的生存,深深觸動了他的心。
才國中的年紀,人生還有很多美好的事還沒體驗,就這麼離開人世,真的太可憐了。
幾乎是同時,梅靖禹感覺眼淚自有意識地掉了下來,抬起手抹掉眼淚,飆了句髒話後,他重新伸出手,用力把少年拖了出來。
兩人合力將人拖出來,男人立刻月兌上的T恤,壓在冒出汨汨血液的傷口。
「按住,跟他說話,不要讓他睡著!如果他失血休克了,就幫他做心肺復蘇,不會就大喊讓會的人來幫忙,你一定要堅持住,我保證會幫你把你老婆救出來!」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吆喝著另一名警察來取代他的位置,隨即去救其他的傷者。
梅靖禹淚眼蒙瓏的看著男人冷靜沉穩、俐落、果斷的強悍身影,心中冒出了個念頭——
干!這個醫生有夠帥!
思緒閃過,他連忙定神,手掌壓著男孩的傷口,專心跟他說話。
梅靖禹沒什麼自豪的地方,但可以秒和陌生人打成一片的能力無人能及。
為了不讓少年睡著,他強振起精神和他亂聊,沒多久,便看到男人救出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
他的心一凜,想沖向前卻又顧及自己有任務在身,只能瘋了的扯喉喊︰「小月!小月!」
華朗月在隱隱約約中听到梅靖禹的聲音,想睜開眼,卻怎麼也睜不開宛如千斤重的眼皮,只能流著眼淚,不斷蠕著蒼白的嘴唇想說話。
男人見狀,快速檢查了一下她的生命體征,在她耳邊輕聲安撫,「沒事了,你老公正在救人,他很快就會陪你去醫院……」
他才說完,由遠而近的救護車鳴笛聲傳來,車子一停下,救護人員開始做救援分工,四周瞬間騷動了起來。
梅靖禹終于將重傷的少年交給救護人員,馬上沖到華朗月身邊,將她緊緊的抱入懷里,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