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告訴她?她听了會怕?
是他故意吊她胃口、故意作弄人才是!
要她提出疑問的人是他,擺出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根本是裝模作樣!不告訴她,偏要她心癢癢似的,他金玄霄好歹是一族之長,竟幼稚成那樣?
樂鳴秀已暗暗月復誹某位大爺整整三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眼下只有抱緊金大爺的金大腿才有活路,所以敢怒不敢言,想罵人僅能罵在肚子里。
但這三天仍有好事發生,是極好極好的事——
金玄霄派去接應木靈族人的部分人馬已將一批人接來與他們會合,先行被送抵的這一批族人多屬老弱婦孺,青壯一輩的族人則隨金玄霄的手下繼續押隊,再過兩日就能趕上來。
見到從小便玩在一塊兒的姊妹淘陸曉晴隨第一批族人前來,樂鳴秀眼眶都熱了。
整整三年多……噢,不對,連同上一世的分兒加在一起,她實有好些年未再見到曉晴,上一世她形同軟禁被困在北陵後宮,曉晴也無法入宮相會,記起離世當下,走得那樣孤單,身邊一個親朋好友皆無,樂鳴秀此際更覺萬幸。
她哭得淅瀝嘩啦、涕泗縱橫,抱著好友又叫又跳,向來溫柔且善解人意的陸曉晴險些被她嚇壞,更被她的起伏心緒帶著一塊兒哭。
兩姑娘抱頭哭過一陣,哭得旁人退避三舍,之後又手握著手邊哭邊笑,即使淚眼相對,嘴角翹弧一直高高揚著。
直到終于有辦法穩住語調說話,她們相互聊起分開這些年發生的事,吱吱喳喳聊個沒完,陸曉晴跟她說——
「太興哥要我先過來,沿途可幫忙照料老人和孩子們,他則與族中幾個青壯隨金大爺的人善後,他要咱們別擔心,說是金大爺的人雖不多,但個個能以一敵十,而且行動起來迅捷無比,若北陵真有追兵襲來,他們也能順利遁走。」
樂鳴秀已見識過金玄霄那些手下的能耐,亦知金大爺老早遣了一隊人前去接應押隊的人馬,此際再听陸曉晴說明,高懸的心終于安定一些。
好吧,金大爺還是有其值得被贊揚之處,她不能一直月復誹人家。
陸曉晴最後像忍不住了,拉著她的手,壓低聲音輕問︰「秀秀,那個人……是好人吧?」邊問,眸光偷偷覷向不遠處一道高大身影,神情略顯憂懼。
樂鳴秀隨好友的視線看去,金大爺就像尊托塔天王般立在那兒,他的兩名手下不知正同他稟報些什麼,他沉眉斂目听著,偶爾微微頷首。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好人。」她老實回答。
陸曉晴輕呼了聲。「那、那你還向他求親,要與他結為連理?」
樂鳴秀心里一個咯 ,兩只秀耳紅了。
自那日與金玄霄結契訂鴛盟,此事一公開,竟變成是她開口求的親,金大爺為了不令女兒家難堪,也就配合著答應下來。
她都當眾承認自己心儀他、喜歡他、心里一直有他,如今說是她開口求的親,也沒誰會覺得奇怪。
總之辯無可辯,只能內心暗自苦笑,連娘親那邊她也沒多去細說內情和事情經過,僅堅定地讓她家阿娘明白,是她自己願意的,甘心情願。
總歸是嫁定他金玄霄,這條金大腿她是抱定了。
她安撫似輕捏陸曉晴的手一下,道︰「我不知他是不是好人,但他跟北陵君上對著干,蕭陽旭惱他惱得牙癢癢,他還肯把我娘和長老們救出,把你和族人們送來與我相聚,光憑這些,我就算蒙著眼都敢賭他這一把。」
陸曉晴眸底似乎有濕氣。「那秀秀當真……當真是喜歡他的?」
「是啊,我喜歡他。」謊話說多了,越說越順溜,樂鳴秀答得毫無遲滯,還略歪媒首睨著好友,眸光清亮。「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就像你喜歡太興哥那般的喜歡,這樣解釋,小晴兒你明了了吧?」
陸曉晴听明白她所說的,臉蛋瞬間漲紅,羞到把她的手都甩開。「臭秀秀,你、你胡說什麼?我不跟你好了!」
「咦,我說錯了嗎?」樂鳴秀裝模作樣地搓搓下巴,深刻檢討。「嗯,好像真說錯了,我指的那種『很喜歡很喜歡』,應該說是咱們太興哥喜歡著你的那般喜歡,對對對,就是這樣,你明了了?」
「你、你……臭秀秀!」
「是啊是啊,我臭,你香,你是香晴兒嘛,莫怪有人很喜歡很喜歡你啊。」
「你還說!你還說!」說不過只好撲去動手了,捂嘴,搔癢,樣樣來。
女兒家的嬌嗔笑鬧聲在岩壁谷地中驀地高響,引來不少人側目。
陸曉晴「單槍匹馬」鬧不過樂大姑娘,遂就地尋求「外援」,幾名族中孩童初來乍到的,小臉兒上原還有些不安,被陸曉晴一聲令下陸續加入「戰局」,情勢頓時扭轉。
樂鳴秀被一群小蘿卜頭壓倒在草地上,胳肢窩和腰間連連受到小手們的攻擊,她哈哈大笑,笑到淚水直滲,偏不求饒。
「你們完蛋了,看招!」她忽地張臂一口氣抱住三個孩子,童稚的尖叫聲混著笑音引來更多人注目,本以為她要對孩子們使招,卻是聲東擊西之計,她陡然放開孩子一下子逮到陸曉晴。
「孩子們,一塊兒動手!」樂鳴秀揪著好友高聲一喊。孩子們根本是見風轉舵,誰被揪住就搔誰癢,小鬼頭們齊齊撲上。
陸曉晴矜持不了,又叫又笑反手抱住樂鳴秀拖她下水,結果就是兩個大姑娘齊落難,不分彼此都被孩子們「欺負」了。
不遠處——
「爺,听這聲量,心肺定然強壯啊,樂姑娘這笑聲當真……當真如雷灌耳、響徹雲霄。」正在稟事的一名手下頗有體悟道︰心想,說是險些成為北陵皇後的姑娘家,還是一族的部靈象征,以為該端莊矜持,行止斯文才是,豈知這幾天相處下來,大大顛覆本以為的那樣,但又覺這樣……甚好。
金玄霄目光直直落在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姑娘身上,嘴角似嘲弄似愉悅。「響徹雲霄好啊,本大爺愛听。」
岩壁谷地里一場姑娘家與孩子們的「大戰」,在「戰況」最最激烈之時突然盡數消弭,原因來自于一頭毛茸茸巨獸的出現。
「嘿……嘿嘿……嘿嘿……」長相肖狼,體型如駿馬的大黑狗子又把舌頭半掛在大嘴外,從遠遠地方興奮無比沖躍過來,硬往兩姑娘和一群孩子堆里鑽,瞬時嚇得孩子們嚎啕大哭,連性子一向沉穩的陸曉晴都嚇得腿軟,摟著孩子也摟著樂鳴秀偏逃不了半步。
待樂鳴秀終能回眸去看,就見大黑狗子一個翻身躺臥,前足張開開,後腿也張開開,絲毫不介意露出整個壯胸加軟軟肚月復,貼在草地上的蓬松尾巴甚至還開心地掃來掃去,兩丸寶石般的眼珠水亮亮,透露出強烈的渴望——
「阿嗚阿嗚……汪汪汪!阿嗚……」快來搔我癢呀!我在這兒,我躺好好,快來搔快來搔!
「大黑!」樂鳴秀簡直啼笑皆非。
她想也未想,率先撲到黑毛巨獸身上,只為了向今日初來乍到的大小族人們證明,這頭巨獸是很具靈性的,可近觀亦可褻玩。
「莫怕莫怕,它叫大黑也叫狗子,雖然長得像大惡狼,但它其實面惡心善得很,是獵狼族里最最厲害的獵狼犬,它是狗子,不是惡狼啊,別怕,孩子們都別哭了,瞧,我都敢這樣扯它的毛、拉它耳朵、掐它頰肉,你們來試試,大黑狗子的毛好軟好軟的,模起來好舒服好滑手,你們來模模呀。」
她的「以身飼虎」果然起了大作用,加上孩子們好奇心本就重,見她這個大姊姊跟黑毛巨獸都快滾成一團,孩子們遂一步步小心挪近。
等到一只只小手真踫觸到巨獸那一身油光水亮的毛皮,模啊模的,輕揪輕拉輕扯,模到後來簡直愛不釋手了,孩子們不禁相視而笑,驚懼漸去,每張紅撲撲的小臉蛋顯得那樣新奇開心。
最後連陸曉晴也慢慢蹭過來,腿還在發軟,但仍探出一手學起樂鳴秀的手法、試探地揉了揉黑毛獸的肚皮。
「嗷嗚……」再來再來!有美姑娘們寶愛真好啊……黑毛獸的寶石眼楮彷佛淚光閃閃了。
而此際,身為黑毛獸正宗主子的金大爺實在沒臉再看下去,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他大爺轉身直接走開。
金玄霄看不下去,卻有個與他同族同宗同脈的男孩兒看得津津有味,看得滿眼羨慕且挪不開眼。
樂鳴秀在讓孩子們徹底體會到黑毛獸有多麼「好欺負」之後,遂將午後剩余的時間全用來幫族眾們靈療。
听陸曉晴說,幾位上了年歲的老長輩腰腿本就不太靈光,當年隨她遷徙北陵時就受了苦,之後被圈在那兒生活,還得忍受當地人時不時的欺侮,加上這一次又走得好生匆促,老長輩們身子骨便頻出狀況。
接下來還不知要走多長的路、吃多少的苦,才能求得一個安穩生活,樂鳴秀對族人當真是萬般內疚。
她靈療的方式並不復雜,握住對方的手或覆手在對方腦門上,以靈能梭巡,找到痛點,再驅動靈能舒解。
樂鳴秀對于自身靈能還算了解,她的靈能用在治療傷口、解除疼痛上最具奇效,而東黎、西薩、北陵和南雍四國的君王欲奪她,其實他們最想求得的是所謂的「長生不老」。
她的靈能力量能讓人長生不老嗎?
她不知道。
但長生不老有什麼意思呢?見親朋好友們一個個變老、離去,就自己一個被留下來,永生不死,很多有意義的人事物都變得索然無味,有什麼好?
人,還是活在當下最好。
上一世她輸得徹底,這一世再賭一次,就拼盡全力活下去吧!白日接二連三的靈療耗掉不少靈能,還讓阿娘為她擔憂了,她對自身能耐還是頗有信心,並未太過逞強,但確實需要好好「補充」養分。
夜里,岩壁谷地外的一小座澗水邊,樂鳴秀已盤腿靜坐近一個時辰。此處離谷地甚近,是眾人飲水、用水的來源,時時都有金玄霄的人輪番守備,樂鳴秀跑來這兒靜坐不動,那守夜之人看了好半晌看不出個所以然,便也模模鼻子起身巡邏去。
水里有很多能量,應該說,這處澗水的水先前去過許多地方、形成各種姿態,可能是雨、是霧、是山嵐,也可能是雪、是霜、是冰霰,然後某一天它變成河、變成溪、變成清泉,變成這一處山澗,帶來極為豐富的自然靈能。
樂鳴秀身姿盡管紋絲不動,體內靈蘊卻是生動活潑地跳躍著。
就像修練內家功夫的習武者那般,氣血在奇經八脈中不斷循環,大周天、小周天地轉動,養氣練氣用以滋潤丹田身心,所不同的是,她是對外汲取能量,再涵養成自身的靈能。
這片小小澗水雖比不上整大片山林原野的能量,但已夠她補足內在力氣。
忽然,一道枯木枝被踩斷的聲音清楚響起。樂鳴秀此時也已結束體內的靈能涵養,調息並張開眼楮。
她聞聲回首,見到來人,她一雙杏眸先略感訝然般眨了眨,隨即眼底漾開笑意。
「已經好晚了呢,怎還不睡?」她脆聲問,又俏皮地眨眨眼。
「阿紫說……說你在這兒,唔……我就過來看看。」男孩單手舉著一根小火把,身上罩著一件黑嚕嚕的披風,襯得那張小臉在火光和月光的照映下更顯玉雪粉女敕。
樂鳴秀沒多問「阿紫」是誰,反正是同伙人、同路人,總有認識之時,她對眼前的男孩比較感興趣啊。
這幾天的相處和打探,她自然已知孩子的姓名和身分。
男孩名叫金玉磊,是金大腿……呃,是金玄霄的親佷子,亦是唯一的血親。
金玄霄的兄嫂在一次與北蠻子的沖突中雙雙喪命,從此金玉磊就跟著叔叔一塊過活。樂鳴秀知道他們叔佷之間定還有許多故事可探,但不用著急的,是要一直相往相親的人兒,往後總有機會慢慢得知。
她朝孩子招招手,還往旁挪開了些,在不算寬敞的石塊平台上騰出一個位子。
金玉磊沒有躊躇,只模了下耳朵便舉步走近。
他聰明地將火把插在兩石之間天然形成的隙縫中,然後才在她特意空出的小所在學她盤腿落坐,坐得有些直挺挺,神情小小拘謹。
見她笑咪咪瞅著自己,他微微一笑,想了想,認真地補充回答。「我本已躺好要睡了,尋常這個時候,我差不多是睡著的。」
「嗯……依我看啊,你睡相一定很好很規矩,就是躺得直直的,兩手還會交疊擱在小肚子上,然後一覺到天明,醒來時睡姿依舊不變,我有沒有猜中?」她手肘輕頂他一記,斜睨著他笑問。
「我……也、也沒有太規矩……」男孩細聲囁嚅,目光微飄。樂鳴秀哈哈笑。「被我猜中了是吧?是吧?」
他下意識又揉揉耳朵,添上他那一臉靦腆又想努力撐持的表情,明擺著是害羞了……只是孩子揉耳朵的姿態有些眼熟,但她可不想欺負孩子讓他惱羞成怒,這樣老成自持的性情,瞧著她都心疼了。
哼,都不知金玄霄是怎麼帶孩子的,定是讓自家佷兒成天為他這個大人操心擔憂,要不,小小八歲孩童怎會矜持成這般模樣?金大腿……呃,金大爺實在太不可取!
她遂收斂笑聲,手肘又輕蹭他一下,重新吸引孩子注目,問——
「你有沒有搔過別人癢?」
金玉磊明顯一愣,本能地搖搖頭。
她再問︰「那你有沒有被人搔過癢?」
男孩彷佛有些迷惑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漂亮眼楮凝視著她,仍乖乖地搖了搖頭回應。
然後,當他察覺到她的意圖時,早已落了下風。
他被她迅雷不及掩耳的搔癢招式直接「擊潰」,蜷縮身子倒在石頭平台上,其實不想尖叫,他也從來不尖叫的,但……但那樣尖銳高亢的聲音確實是從他喉嚨里發出的……
「不要!啊——不可以那里!哇啊!不行不行!哇哈哈哈——不行啦……哈哈哈——」
「原來你這麼怕癢呀!嘿嘿嘿——」樂鳴秀獰笑不斷,完全就是惡霸上身,把孩子「欺負」到只能縮在那兒淚流滿面。
「哈哈哈……救、救命,哈哈哈……」扭扭扭。
「叫破喉嚨都沒人救得了你,除非自救啦!」播搔搔。
「哇啊!阿紫救我,阿紫快來……哈哈哈——阿紫救命、救命,哈哈哈……」
一來是怕孩子這一笑笑得太過火要岔了氣,二來是以為孩子常掛在嘴邊的這位「阿紫」也來到此處,樂鳴秀倏地停下攻擊回首去看。
咦,沒人。
她迅速環顧四周,確實只有她和男孩兩人。
「啾啾啾——」鳥鳴聲清脆入耳,她聞聲揚眉,就見一只小雀鳥輕振雙翅盤桓在上方。她輕咦一聲,覺得這只小雀鳥有點意思,她端詳雀兒的同時,一旁的金玉磊終于爬坐起來,頭發凌亂,披風帶子被扯松,微肉的小臉紅撲撲,女敕頰邊上的淚痕猶在。
「阿紫。」他喚聲微啞,沒辦法,剛剛笑得太猛烈太淒慘,笑到喉嚨都啞掉。樂鳴秀瞧見神奇的一幕,那雀鳥啼了聲似在回應,隨即飛下來停在金玉磊的小肩頭上,歪著小腦袋瓜親昵蹭著孩子的耳朵。
「它是……阿紫?」樂鳴秀也歪著腦袋瓜打量。「阿紫不是人,是只小雀兒?」
「嗯。」金玉磊認真點頭。「阿紫當然不是人,人很多都很笨的,但阿紫是很聰明很聰明的。」
小雀兒又叫了聲,歡快地張張小翅,彷佛真听得懂主人正在稱贊它。
樂鳴秀瞧著瞧著……不知怎地,越看越覺眼熟。
男孩帶來的那根火把猶在燃燒,火光跳躍中,她能輕易瞧出那是一只紫雀,月復部卻有明黃色的細毛,黃月復紫背,與在北陵後宮時常飛來同她作伴的那一只小紫雀竟無比相像!她下意識喚道︰「……吱吱?」
「啾啾啾——」紫雀再次張翅,晃動小身子。
「吱吱,真是你?」她杏眸瞠圓,滿臉的不敢置信。
紫雀又啼,叫了好長一串,金玉磊眨眨眼突然笑了,對樂鳴秀慢聲道︰「阿紫要我告訴你,他還是比較喜歡『阿紫』這個名字,他說……說『吱吱』听起來像耗子,他討厭有個耗子名字,但喜歡你天天喂它不同的果脯和谷子。」
這下子,樂鳴秀的表情不是不敢置信而已,還要加上完全呆滯。
阿紫說……說你在這兒……
阿紫要我告訴你……
「你听得懂鳥語。」她微張的唇瓣終于蹭出話來,徐徐吐出一口氣,她笑了。「原來如此,原來啊……你亦是靈能者。」
金玉磊想了下,搖搖頭鄭重說明。「不算听得懂鳥語,只有阿紫說的我才懂,以前還有翠翠,但翠翠年紀很大很大,後來死掉了,我把它埋在黃花坡上,再後來就遇到阿紫,就這樣在一起了。」
「那翠翠也是雀鳥嗎?」樂鳴秀興致勃勃問。
金玉磊再次搖頭,微笑答道︰「翠翠是一頭小體型的猛禽,是羽毛綠到發亮的翠鳶,它的鳶喙生得像根鐵勾,笑起來特別好看。」
男孩眉眼生動地描述著,食指還跟著比出勾子形狀,樂鳴秀被他逗得好樂,忍不住兩手同時出擊,不搔他癢了,改而輕掐他腴女敕的雙頰。
她的突然出手立時引得孩子神情怔怔,安落在他肩上的紫雀則再次振翅飛起,啾啾叫了兩聲後,在不遠處的水邊石塊上重新歇落。
樂鳴秀笑彎雙眸輕聲嚷嚷,「天啊,天啊,你也太可愛了!八成只有你瞧得出來猛禽有沒有在笑吧?還瞧得出特別好看呢!你怎麼這麼厲害?」
待金玉磊回過神,臉蛋紅得像顆紅隻果,因他發現自己竟也學她探出雙臂,兩手分別去掐她的雙頰,他們就這樣對掐著。
她沒有掐疼他,他也沒有使勁兒,這樣「互掐」的舉措很是莫名,但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竟覺得心暖暖,一股很愉悅很親昵的感覺不斷漫開,令他嘴角一直翹起,沒法兒拉平。
被她清亮亮的眼楮瞅得好想揉耳,但他手好忙,騰不出來,但……好像該說些話才好,所以他想了想,道——
「我、我沒有厲害……我家阿叔才是真的很厲害很厲害,我阿叔是最最厲害的。」
樂鳴秀撇撇嘴,鼻子不通般一哼。「誰管你阿叔厲害不厲害!在我看來,你又厲害又可愛,呵呵呵,瞧瞧,這手感多女敕多滑呀,還曉得要出手回掐我了,有長進有長進,孺子可教也,姊姊真喜歡你。」掐夠了,她干脆兩手一捧,揉起他兩邊玉頰。「往後咱們就玩在一塊兒,姊姊會照看好你的,好不好?」
金玉磊有樣學樣,也改掐為捧,綿軟小手揉著她的臉。
他還是很害羞,臉紅得快冒煙似,但說話語調倒還維持住慣然的徐慢——
「你不是姊姊,阿叔說,你很快就要變成磊兒的嬸娘,你是我嬸娘。」略頓,靦腆之色滿布小臉。「嬸娘照看著我,我也會乖乖的。」
「噢……」樂鳴秀禁不住從心底逸出一聲感嘆,她傾身,繳頭「咚」一響頂著孩子的額頭,真情流露道︰「你不用乖乖的呀,你可以盡量使壞,姊姊我……呃,嬸娘我絕對護著你,你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嬸娘陪你一塊兒鬧騰,好不好?」
好像……有娘親的味道。金玉磊模糊想著。
但可悲的是,娘親身上究竟是什麼味道,他其實記不得了,或者……他從來沒有記住過,一切僅是他的自以為是、他的借機發揮。
但他不管的,什麼都不管,他就是喜歡這樣被親近,好像娘親環抱著他,香香的暖暖的、軟軟的綿綿的,他好喜歡,于是他兩手放開她的臉,很不強壯的兩條臂膀環上她的秀頸,收攏再收攏,將她摟住。
「嬸娘……」啞聲一喚,挾著太多意緒。
「嗯,沒錯沒錯,是我,我是磊兒的嬸娘呀,來,嬸娘香一口。」樂鳴秀都不知自個兒表情有多像偷了腥的貓,呵呵笑著,蹶嘴要親,眼角余光突然瞥見暗處站著一道高大身影。
「哇啊!」她本能地叫喊出來,又本能地抱緊男孩,那人離她和孩子甚近,實在不知何時靠近的。
「啾啾——啾啾啾——」紫雀振翅飛起,揚聲似在提點。
金玉磊從她懷里探出紅紅小臉,聲音有些軟有些啞。「阿紫說,是阿叔來了。」
樂鳴秀訥訥道︰「……我看到了,穿得全身黑抹抹,是你阿叔……沒錯。」她看著那人徐步從暗處踏出,越走越近,近到盤手而立的身軀所形成的影子將抱在一塊兒的一大一小完全籠罩,欸,蓋一金大爺也。
金玉磊又嚅出話。「阿紫還說,阿叔已來了好一會兒。」說這話時,他眨眨眼望向金玄霄,彷佛在等自家阿叔給個解釋。
樂鳴秀聞言則是頭皮一凜,不確定剛才有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唔……好像沒有……是吧?
眼前這一幕在金玄霄看來,就像人家姑娘跟孩子玩在一起玩得正開心,他突如其來出現,硬把柔軟愉悅的氛圍生生凍結,那一大一小的目光齊齊朝他投來,有驚疑有迷惑有質問,就是沒半點歡快感。
所以現下是怎樣?
她把他的狗子拐了去,把他家孩子也拐了去,他們自成一國,把他視作外人?
金玄霄咧咧嘴,如獸類宿獪低咆的嘴型,兩排白牙亮晃晃,皮笑肉不笑——
「是來了好一會兒,如何?我要真是敵人,你倆小命再多都不夠死,半點警覺心也無,入夜了還敢離開谷地,來這兒作甚?曬月光嗎?還是吸收日月精華?」
樂鳴秀不太服氣地囁嚅了聲,「是在吸收精華沒錯啊。」
他冷笑。「可本大爺怎麼瞧,都覺得你其實是在玩孩子呢?」說著便出手,一手提住金玉磊的背心,一掌握住她的手臂,粗聲粗氣道︰「快快放開我家孩兒,又是抱又是親的,蹭免錢的是吧?其心……可議。」
怎覺得他其實是想說她「其心當誅」。當真刺耳啊!
樂鳴秀著惱嚷道︰「我的心怎麼了?我的心好得很,昭昭然日月可監。」
她怕拉拉扯扯的容易傷著孩子,沒怎麼掙扎便放手了。
她懷里倏地一空,男孩已被自家阿叔提走,用單臂挾抱在腰側。
她干脆跳起來,頂天立地般站在石塊平台上與他對峙,可惜這方平台不夠高,她站得再有氣勢還是比他矮。可惡!
「昭昭然日月可監嗎?」金玄霄揚高一道濃眉,嘴角翹弧又染嘲弄。「都說喜歡我、心儀我,也要嫁我為妻了,怎麼身為你未婚夫君的本大爺厲害不厲害,你都沒想管管嗎?」
……我阿叔是最最厲害的。
誰管你阿叔厲害不厲害!
樂鳴秀氣勢瞬間一弱。原來那時候他大爺就躲在暗處偷听了。認真想想,她統共也才說了那樣一句,他就記恨上嗎?
「那、那你金大爺可是貨真價實的大爺,豈會讓人管?」思緒亂轉,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曉得不能自亂陣腳、不打自招,要穩住!豈料金玄霄立時回答,「你求我讓你管,自然由得你管。」
男人的表情是睥睨天下的神采,話僅說了三分,要人去听他的弦外之音。樂鳴秀這幾日跟他打機鋒、跟他虛與委蛇好幾番,豈會不懂他要什麼。
然後她覷了金玉磊幾眼,以為男孩會說說什麼幫她解圍,結果孩子卻一臉津津有味的模樣,乖乖像個布女圭女圭被挾抱著,烏溜溜的眼珠子在她和男人之間轉來轉去,好像很喜歡听兩個大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斗上嘴。
唔,不對,不算斗嘴,「斗」得實力旗鼓相當才斗得起,她這是被金大爺壓著打。
好吧,她認輸。
深吸一口氣,她軟著嗓聲道︰「小女子求大爺讓我管,我定會管好的。」輸就輸,沒什麼好丟人的,他這條金大腿,她得用力抱。「求求你嘛。」天啊,她竟然有嘍音出現,這也太沉淪了。
金玄霄再次挑眉,好像還頗受用的樣子,他大爺終是正常笑了,大度頷首。「秀秀求我,再難的事我都應承。」略頓,笑更深。「畢竟你喜歡我、心儀我嘛,這般的情深意切,不能不回應。」
她臉蛋紅了,氣也不太順。
這好像……好像是頭一遭,听到他喚她小名——秀秀。
與他之間從前世到重生的今世,似遠似近,似無牽扯卻也藕斷絲連,甚至演變成如今這般,往後又會是如何的光景,有誰能知?
咬了咬唇,她假咳兩聲清清喉嚨才道︰「還當著孩子的面呢,就算……就算你是大爺也該收斂些啊。」
「好。」男人道。
樂鳴秀才在想他是在好什麼,他已驀地喚了聲,「老方!」
那名常跟隨在他左右的瘦漢大叔聞聲現身,就站在不遠處,干脆利落道︰「爺吩咐。」
「幫我把磊兒送回岩壁谷地,盯他眠覺。」
「是。」
老方才應聲,樂鳴秀就見眼前的金大爺驟然一個拋擲,竟是把挾在臂彎里的孩子拋擲出去!
「呀啊啊你干什麼——」她嚇到驚聲尖叫,撲上去已來不及阻止,而是整個人掛在他寬背上。
結果孩子被穩穩落到另一個臂彎里。
老方接得無比順手,好似主子爺時常這樣拋、那樣擲的,他對應起來已萬分……不,是十二萬分熟練。
老方接到金玉磊後,抱著孩子鹿地就不見蹤影,想必會徹底執行金大爺下的指令。
紫雀兒也「啾啾啾——」脆啼了幾聲,拍拍漂亮羽翅撲剌剌地飛向蒼穹,消失在月夜中。
然後……好一會兒過去。
孩子去睡了,鳥兒也飛遠了,水澗周遭再無誰闖進,男人終于慵懶帶笑慢悠悠問——
「秀秀,你直攀著不放,連雙腿都用上,是在求我與你親近再親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