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茉從來沒想到,懷孕這件事原來這麼難。
自從太醫診斷出她有了身孕,她才像是意會到這件事,接著孕期內的種種不適接踵而來,讓才想著終于可以躲懶的她反而受起苦來。
聞不得葷腥,肉類吃一口可以吐一天。既然吃不了那就睡吧,結果一睡就是昏天暗地,蕭清瀾早朝前來看過她,下了朝都批閱完一車奏摺了,回來她還是在睡,他連忙把人叫醒吃點東西,結果又是一吃就吐。
紫雲閣的宮女們這陣子沒因此少被蕭清瀾責難,要不是楚茉護著,只怕人都要換一批了。
孕吐這件事,直到季圓圓送來一小甕的鹽漬青梅,楚茉才終于勉強好了些,開始有胃口吃些東西了。
蕭清瀾因此大大賞賜了季圓圓,升了她為婕妤,樂得她抱著賞賜直呼發財,又搬來各種酸得人牙疼的干果蜜餞等物。
結果楚茉悲慘的發現,她又有新困擾了。
蕭清瀾原本每日下朝都會留在兩儀殿處理政事,不過這陣子他被楚茉的各種癥狀嚇得狠了,索性直接把政事都搬來紫雲閣處理,方便他看著她,而有他坐鎮,宮里那些豺狼虎豹的心思也會收著些。
楚茉有孕之事一公布,宮里簡直炸了鍋,魏太後直接氣得再次病發,趙賢妃宮殿里的家具擺設、首飾頭面又壞了不少,而魏紅幸虧現在一病不起,否則她的花園還不知要埋多少具尸體。
蕭清瀾大喜之余,直接下詔讓楚茉升位為昭容,月俸也來到了八貫。所幸現在她的補品膳食都讓蕭清瀾一手包了,否則她這八貫還吃不起幾天的燕窩魚翅。
至于為什麼蕭清瀾不是將楚茉升為九嬪之首的昭儀,這是因為那位置本是魏太後留給魏紅的,當時被蕭清瀾一手阻了,現在如果升楚茉做昭儀,等于明晃晃的讓她得罪魏太後。反正魏紅注定當不了昭儀,就讓那位置空著,昭容一樣是明面上的九嬪之首,沒毛病。
可是即使這樣,楚茉短時間內飛也似的升位分,也終于引起了不少朝中大臣們的攻訐。
這些人當中有些來自其他嬪妃的父族母族,有些來自魏太後或趙賢妃的相關勢力,也有些是擔心蕭清瀾因為寵愛妖妃荒廢政事。
不過蕭清瀾畢竟沒有耽誤什麼事,所有人鬧了之後眼見沒有結果便默默閉嘴了,只敢在暗地里操作。
如今蕭清瀾直接住到了紫雲閣,因為沒有帝王有過這種前例,眾人為此翻遍幾大部頭的律法書,卻找不到他此舉犯了什麼戒律,因此也束手無策。
這日蕭清瀾來到紫雲閣時,楚茉正抱著被褥蒙頭窩在床上。
她的床被他命人加上了一層柵欄,以防睡相極差的她又掉下床,但每每楚茉躺在里頭,都覺得自己像被關在牧場的牛,沒少為此抗議。
然而某日當她起身時,發現自己居然一腳跨上了柵欄,頭都跑到床尾去,而蕭清瀾正站在床尾苦笑,她便訕訕地接受了關柵欄的處置。
此時她姿勢極正,頭在上腳在下,蕭清瀾確定她應該醒著,便遣退了寢殿里的宮女,來到大床邊撥開被褥,想問問她今天有無不舒服,但這被子才掀開一半,他就看直了眼,挪不開目光。
這女人居然沒穿衣服,身上只有一件淡黃色的訶子,薄薄的、短短的,服貼的貼在她仍然凹凸有致的嬌軀上。
就這麼一會兒,他的氣息已經有些粗重起來,只能極力讓自己平心靜氣,問︰「你怎麼不穿衣服?」
雖是熱天,月兌成這個樣子也太不像樣。
楚茉微微挺胸,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有些撒嬌似的嬌聲道︰「妾身這兒疼……」
他凝目看向她抖了兩下的地方,「這兒疼?」
楚茉不依地道︰「從早上就一直漲痛著,那些衣服穿著直磨蹭不舒服,妾身就月兌了,到現在還疼著呢……」
蕭清瀾深吸了口氣,「朕幫你揉揉?」
楚茉臉頰有些熱,不過還是微微點頭。
蕭清瀾二話不說伸手過去,在她那高聳柔軟之處揉了起來。
自從她懷孕,兩人就沒有這般親近過,蕭清瀾揉著揉著,很快就有些變了味道,讓楚茉都微微申吟了起來。
他默默停下手,清了清喉嚨道︰「行了,我讓宮女來幫你揉,朕……咳咳,再下去可不成,你現在懷孕了。」
楚茉一听就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情況,因為她方才也被揉得忘了痛,如今思緒便偏到不可說的地方去。
她忍不住往他的褲襠瞟了一眼,居然反應這麼大,她臉一皺,突然哭喪著臉說道︰「妾身初識陛下時,陛下很是孤高,對各色美人獻身皆是不為所動……可是現在妾身無法侍寢了,陛下會不會到別的嬪妃那兒去,然後就忘了妾身了?」
「不會。」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真的?」她可不是說說而已,這陣子的不適或多或少與這般愁思有關。她也知道自己不該胡思亂想,但懷孕不知為何很大程度影響了她的心情,讓她總是忘了豁達。
蕭清瀾沒好氣地看著她,末了模模鼻子,像是不太好意思地轉開了目光,「朕……只對你有興趣,別人勾不起我的興趣。」這也就罷了,要是別的女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暴露,搞不好他還會不給面子的吐出來。
只有她,第一眼就像支箭狠狠的扎進了他的心,從此流的血淚都是為她。
這話說得楚茉開心了,她一把撲到他身上,「真的?」
蕭清瀾一管鼻血差點沒噴出來,這女人到底記不記得她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訶子?
他克制住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沖動,輕輕將她扶正,「當心點,你肚子里還有個孩子!這下你得意了?待會兒用膳可得多吃一些。」
以往一提到用膳,她可是迫不及待,但現在食欲才剛恢復些,每天都只能吃些清湯寡水的,她不由面色懨懨,又默默縮回被窩之中。
蕭清瀾好氣又好笑,覺得自己的脾氣被這女人訓練得比以前好太多了,放眼天下有誰敢像她這般在他面前拿翹?
偏偏他還得哄好了,誰叫眼前這個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肚里還有個他幾乎求之不得的孩子。
「待你這胎坐穩了,食欲恢復,身子也未有不適後,天也該涼了,朕帶你去驪山上的湯泉宮住一陣,湯泉宮里有溫泉,你會喜歡的。」他柔聲勸道。
楚茉再次由被窩中鑽了出來,媚眼晶亮,「我要去!」
「那你就好好的吃,好好的養胎,別因為一點不舒服又耍賴。」他輕捏了她一下,哪里看不出她撒嬌的伎倆。
楚茉嘿嘿干笑,但心中已經在想像驪山離宮的美好,不過想著想著,她又皺起了眉,「陛下帶妾身至離宮,總該邀請太後吧?還有賢妃她們以及宜城長公主,那出行可是大陣仗。太醫說妾身這胎滿三個月應該就穩了,是否現在就該準備起來?」
蕭清瀾定定地望著她,有些好笑地道︰「還能想到這些,你明明是個心思細膩的,只要你別一直想躲懶,要管好後宮應該不難。」
楚茉縮了縮脖子,再次鑽回被窩,心虛地咕噥著,「總是要一樣一樣來,妾身可以從好好吃完晚膳開始嘛……」
*
瑟瑟秋風刮得人心頭顫寒,滿山的楓葉轉紅後,轉眼隨即落下。
一入了冬,京里人大多穿起了厚襖棉袍,楚茉因為開始顯懷,改穿毛料的齊胸裙,肩上再加上短襖,然而她一個孕婦竟將這樣不顯腰身的服裝穿出了婀娜多姿之感,很快的又在後宮引起了一陣流行。
每個嬪妃宮女都穿起了齊胸裙,大膽些的連短襖都不加,只加了厚披帛,這等裝扮還風行至民間,放眼望去每個人都像孕婦,反倒是楚茉這個吐了遠超過三個月的還顯得窈窕,不僅蕭清瀾覺得好笑,京城里的男人們也對這樣的審美觀感到大惑不解。
楚茉在後宮簡直是個傳奇,眾人將她傳得像個妖妃似的,美貌絕倫,一舞傾城,迷惑帝王,後宮里呂才人流放了,魏婕妤倒了,趙賢妃被奪權,魏太後生病,偏偏只有她屹立不搖,節節高升。民間還將她的故事編成了歌舞戲,相當受到歡迎。
只有楚茉本人不知道,她的名號雖在民間褒貶不一,可是提到楚妖妃就沒有人不清楚的,連楚之騫都受了牽累……不,應該說是沾光,因為現在他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拱月,眾人忙著向他打听楚茉的情況以做為日後談資,正合了他好顯擺的性子,故而他最近在京中頗吃得開。
幸好他是個不思進取的,否則靠著這身分在外為非作歹,蕭清瀾可不會看在楚茉的面子上饒了他。
楚茉肚里的孩兒可折騰了,害得她天天吐,等到她終于不吐也不暈了,也到蕭清瀾該兌現諾言的時候,準備帶她到驪山湯泉宮泡溫泉。
詢問過魏太後與後宮嬪妃後,魏太後依舊病著不應,其余嬪妃想著楚茉如今懷孕,陛下無人伺候,都抱著總有一日會輪到自己的心情踴躍參與,倒是去了七七八八,由趙賢妃帶領。
至于宜城長公主,只要有玩的事就少不了她,自然是跑在了最前頭。
于是蕭清瀾的華蓋龍輦在前,帶了百人儀仗,近衛左右羽林軍三百余人,負責外翼護衛的則是當初北征突厥的趙天賜。
趙天賜如今已升任千牛衛將軍,他自稱對溫泉極為向往,求了旨意想同去,所以便由他帶領千牛衛千余人,浩浩蕩蕩往驪山而去。
驪山風景秀麗,山間松柏長青,雲水迤邐,冬日葉色轉深,遠眺過去似一匹蒼黛驪駒,極富奇趣。
湯泉宮南倚驪山,北臨渭水,宮殿精雕細琢,林園傍池,草木蔥籠,美輪美奐,每至傍晚可見綺麗夕照,池水金光閃閃,錦繡壯麗自不多言。
抵達湯泉宮後,蕭清瀾直接帶著楚茉住進了主宮殿飛霜殿,其余嬪妃及宜城長公主的住處則丟給了趙賢妃去安排。
趙賢妃听得內侍通傳陛下諭令,憋屈得雙手緊握,指甲都快刺進肉里,卻也只能謝恩照辦。
湯泉宮中建有數座溫泉浴池,最華麗的自然是位于飛霜殿前的九龍湯,面闊五間,縱深四間,地面鋪有蓮紋青石方磚,浴池則全由墨玉砌成,池底一對雙蓮花噴頭,象征著並蒂蓮,寓意極好。
九龍湯是御用池,以往都是蕭清瀾自個兒來泡,但楚茉都隨他住進飛霜殿了,泡個御用池算什麼?
見蕭清瀾到了離宮還要先處理耽擱的政事,擋不住心頭蠢蠢欲動的楚茉讓含香陪著她,先到了九龍湯內泡溫泉。
九龍湯已著人清掃干淨,此湯極大,在里頭游水都行,楚茉一絲不掛地泡了進去,立刻舒坦地吐了口氣,覺得這一路的奔波都值得了。
就在她閉著眼享受時,蕭清瀾默默地行了進來。這女人倒會找機會,趁著他忙碌就先來泡溫泉,也不曉得等等他,當真是見利忘義的代表。
可是誰叫他喜歡呢?當他看到浴池里的人兒瓷白的肌膚在溫泉水中浮沉,猶如最好的玉石,水珠由玉石上滑落,嬌人兒卻比水珠更晶瑩剔透。
面色酡紅的她嬌艷得有如三月桃花,即使是已然習慣她美貌的蕭清瀾,也不得不看得痴了。
于是他不再浪費時間,直接解開九環革帶,扒了自己身上的赤黃袍服,踏入了浴池。
楚茉直到水聲響起,才後知後覺地見到了同樣赤身的蕭清瀾,還來不及驚叫就被他撈到了懷里。
他當頭就是一記熱吻,在氤氳水氣之中吻得她暈陶陶、暖烘烘的,幾乎要喘不過氣。
楚茉在熱昏之前給了他幾記粉拳,他好不容易饜足地放開了手,她也顧不得果身,坐到池沿上,雙手捂著身子,若隱若現。
蕭清瀾一眼看去,血氣直沖腦門,不由轉過身去不敢再看。
楚茉緩和了些才又進入池中,直接由後頭抱住蕭清瀾,身體也貼上他的,「陛下突然出現,怎麼都不說話呢?妾身一陣好等……」
蕭清瀾的聲音有些粗重,「你先別靠太近,讓朕緩緩。」
「緩什麼?」
「你說呢?」
楚茉明白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
她來泡溫泉之前,早已就此事先問明了顧太醫。陛下憐惜她有孕所以不敢妄動,但她也憐惜他血氣方剛無處發泄啊!
所以楚茉便在此時拿出了她妖妃的本事,在他耳邊輕聲道︰「陛下,顧太醫說可以呢,妾身的身體很好,別太大勁兒就成……」
蕭清瀾隨即轉過身,「你說真的?」
楚茉媚眼含春,嬌笑如花,縴指輕輕的在他胸口撓呀撓的,「妾身豈敢拿皇嗣開玩笑?也是妾身不舍陛下這陣子無人陪伴……」
剩下的不用說了,蕭清瀾摟住了她,極為溫存地親近。
兩人久未接觸,鴛鴦戲水又偏得克制,一時如同緩歌慢舞,春潮涌動,熱情雖是比溫泉還炙熱,但動作卻比流水還輕柔。
好半晌,兩人才由微喘之中平復氣息,雖是被泉水熱氣烘得滿臉通紅,卻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外頭胡公公突然傳來的聲音卻打破了這一室旖旎,「陛下,京中急報,似是北方突厥又有異動了。」
蕭清瀾臉色一變,馬上由浴池中站了起來,二話不說開始穿戴起衣物。
楚茉一听也知事態嚴重,不顧自己仍然未著寸縷,出了池欲先服侍著他穿上衣服。
他將她按了回去,「朕自己來就好,你現在可不能著涼,等會兒朕讓宮女進來伺候你,別出來了。」
說完,沒一會兒他已將衣服穿好,大踏步離開。
楚茉見他行色匆匆,心不由一沉,同時興起一種極為不妙的預感。
阿史那勃勒上次抵京未能成功和談,似是憋了一肚子氣,就等著冬日一到伺機報復。
冬日是突厥最喜歡突襲的時候,因為彼時關外一片荒涼,要食物要活命只能入關來搶。偏偏突厥人不怕冷,穿的都是獸皮衣物,不僅耐寒還帶有一點皮甲的韌性,相形之下天朝的軍隊因不耐嚴寒,在冬日威勢大減,能穿得暖就不錯了遑論打仗。
此番已經歸建北方邊軍的劉大將軍傳來訊息,突厥暗自聚集軍隊,似是想在冬日再來一輪猛攻。
這自然是在求兵求糧要加強防御了,蕭清瀾很快地發了命令下去,命戶部、兵部等相關衙門立即安排軍資及增兵等等事宜。
趙天賜表現得義憤填膺,溫泉還沒泡到便主動請纓欲重操舊業,帶領增兵回援北方。
于是才來了一日不到的時間,趙天賜又領著千牛衛中的百余人飛奔回京。
待一切指示完成,已是月黑風高。蕭清瀾出了議事之處欲回飛霜殿,卻在剛踏出門時被趙賢妃攔了下來。
「陛下,可否听妾身一言?」趙賢妃一向端莊穩重,高高在上,難得會擺出這般弱勢的樣子。
蕭清瀾尊重趙丞相,對趙賢妃雖不喜,卻也一向寬待,前陣子分了她的權已然算是重懲,如今她一副示弱的模樣,他便停了步子,讓宮人站得離遠點。
見他屏退下人,趙賢妃這才有了點笑容,她像是累積了許久的勇氣,才下定決心問道︰「陛下今晚可否宿在妾身那里?」
這是想邀寵?蕭清瀾有些意外,趙賢妃入宮以來就自恃身分,從不主動向他索歡,所以在楚茉入宮前,他到延嘉殿的次數是最多的,即使對她沒有任何情意,卻欣賞她識相。
但這個識相的女人,今晚怎麼不識相了?
蕭清瀾沉聲回道︰「朕若要寵幸你,那麼早在數年前就做了,你該明白朕的意思。」
「那是因為先前宮里傳聞……就是那些有關陛下的負面傳聞,陛下從不解釋,讓妾身誤會了陛下……身體不好。但楚昭容承寵後懷了皇嗣,證明那些不過是謠言,所以妾身以為……以為自己是在陛邊最久的人,總該得到一些雨露君恩……」趙賢妃今晚會說這些,便是她豁出去了。
然而蕭清瀾卻不為所動,他從沒動過趙賢妃,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那兒不好的關系,直到遇到楚茉,才知道自己那兒好得很,只是人不對。
于是他淡然直言道︰「朕寵幸楚昭容,只是因為朕喜歡她。」
趙賢妃像是受了沉重打擊,心狠狠一痛,不由捂著胸口。
她自然知道陛下喜歡楚茉,但她卻不知道他喜歡到會直言不諱,完全不怕傷了她的心。
「那陛下可喜歡過妾身?哪怕只是一絲一毫?」趙賢妃面上平靜地問,但內心早已鮮血淋灕。
「不喜歡。」蕭清瀾直接給了她殘酷的答案。
「那……如果妾身不求陛下喜歡,只求陛下給妾身一個孩子呢?」趙賢妃難得紅了眼眶,即使再怎麼想端莊,但逸出喉間那濃重的鼻音可騙不了人。
可惜除了楚茉之外,蕭清瀾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何況對象是趙賢妃這等心機深沉的,都不知道是真哭還是假哭。所以他一點機會都不給,也沒有掩飾自己的毛病,清楚明白的說道︰「朕只想與喜歡的人同床共枕,若換了旁人,怕是會直接吐出來。」
這是句大實話,卻太傷趙賢妃的心,對于女子而言,最大的污辱莫過于此,讓她連接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蕭清瀾再不理會她,繞過她直接奔著飛霜殿而去。
他心心念念都是懷著孕的楚茉,不知她泡完溫泉有無乖乖穿妥衣服,可別受了涼。這時間也不曉得她是否入睡了?晚膳可有好好吃?有沒有等著他呢……
趙賢妃幽幽回頭,看到的便是蕭清瀾迫不及待離去的背影。
這一瞬間,她的心死了,水眸中的哀婉轉成了恨。
「若是你願意愛我一回,就算是騙我也好,但此次……此次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了……」
在驪山湯泉宮,蕭清瀾同樣要處理政事,奏摺由京城每日快馬送來,若臣子有要事稟報就親自來說,可帝王至離宮就是要放松心情,臣子通常不會那般不識相,除非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比如突厥戰事之類。
所以蕭清瀾多出了許多時間與楚茉游園賞泡溫泉,好不愜意。
驪山由石甕谷分為東繡嶺及西繡嶺,皆在繚牆之外,上面亭台樓閣各有名堂。若是楚茉未懷孕,蕭清瀾說不得會帶她上山走走,不過眼下還是只待在湯泉宮內東北側的觀風樓,悠閑坐看山景夕照。
至于宜城長公主,早不知跑到驪山哪座山頭上了,持著弓箭大呼小叫的要打獵,像她那般好動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如蕭清瀾及楚茉一樣安靜的待在屋子里。
觀風樓內,蕭清瀾倚在胡床上,楚茉則是被他摟在懷中。
要是旁人見他們如此膩歪,可能又要勸諫君王莫迷戀妖妃不思進取,不過如今屋內只有兩人,宮女侍衛都被他們遣得遠遠的,說話自也放松許多。
趁著霞光,蕭清瀾悠悠地向楚茉介紹外面山頭上每座建築,最後說到了西繡嶺最高峰上的烽火台,「……烽火台由周天子時期流傳下來,傳說是周幽王舉火之處,由峰頂往下看,可以清楚俯瞰整個山下布局及動靜,一旁還有羯鼓樓,羯鼓像一個大桶,兩頭皆可擊,鼓聲破空透遠。若有敵人來襲,烽火點燃,鳴鼓示警。當年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可沒少燃烽火台取樂,累得四周諸侯們疲于奔命。」
楚茉好奇問道︰「那烽火台如今是否堪用?」
她這麼一問,蕭清瀾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由沒好氣地捏了她俏臉一把,「用著呢!你想當褒姒,朕還不想當亡國昏君周幽王。」
楚茉皺了皺鼻子,她不過是幻想著若這烽火台已沒有在使用,她也想過把禍國殃民的癮,看看烽火燃起是什麼樣子,橫豎也不會引起誤會。不過既然烽火台仍在使用中,她就只能干看著自己想像了。
不一會兒天色暗下,胡公公帶人送上晚膳,兩人就在這觀風樓內用膳,倒也沒有什麼賞夜景的情致,蓋因今晚無月,外頭烏漆抹黑,什麼也看不見。
膳後蕭清瀾扶著她回飛霜殿,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因他保護得好,也沒有不識相的嬪妃前來打擾。
待兩人進到寢殿,就要更衣滅燈就寢時,突然窗外一陣光華閃過,遠遠的山頭似是燃起了火,接著便是刺耳的擊鼓聲。
蕭清瀾一個箭步到窗口遠眺,心頭一緊,「是烽火台!」
「可別陷妾身于不義!」楚茉還以為是蕭清瀾欲取悅她命人燃烽火,直覺反應便道。
什麼妖妃禍國殃民,只是說說好不好?烽火戲諸侯什麼的與她可沒關系。
這般緊要時刻,蕭清瀾竟被她弄得有些想笑,他正了臉色,說道︰「不是朕的意思,該是有敵人入侵了!這般夜色,只怕敵人很近,你在寢殿待著,累了就睡,我讓宜城過來陪你,外頭羽林軍守著不會有事的,朕出去看看。」
楚茉也知情況不對,這時候沒有他坐鎮不行,自也不會纏著他,乖巧地道︰「陛下小心。」
蕭清瀾點頭,快步行了出去。
楚茉立在窗邊,照理說她懷著身孕該是極困了,但眼下這情況誰還睡得著?
飛霜殿是湯泉宮的主殿,能將四周動靜收在眼中,不知過了多久,她听到殺聲吶喊及兵器交擊聲由遠而近漸漸傳來,外頭也燃起了火把,照亮了殿外的激戰。
她終于看清了,來襲的賊人一身黑衣,與身穿鎖子甲的羽林軍涇渭分明,因此可以看出敵人的數量並不下于羽林軍的數量。
奇怪的是,飛霜殿四周有羽林軍守著,湯泉宮外圍也還有上千千牛衛,怎麼會讓敵人這麼容易便沖了進來?
正當楚茉百思不解時,寢殿的門突然被粗魯的撞開,她心頭一驚,隨手拔下頭上的金簪握在手里,轉頭一看,原來破門而入的是一群軍士,而趙賢妃及一干嬪妃都跟在後面。
楚茉松了口氣,持著金簪的手默默的縮回袖子里。
帶頭的軍士並非羽林軍,應該是千牛衛的人,只見他不苟言笑地道︰「失禮了,外面戰況激烈,請楚昭容移步,由屬下保護諸位嬪妃至後山躲藏。」
趙賢妃一臉慌張地來到楚茉身邊,上下打量她一番後,長吁道︰「幸好你沒事,你現在身子可不比旁人,所以我讓他們一定要繞過來找你,我們快走吧!」
「可是陛下讓我待在這里,還說會找宜城長公主來陪我……」楚茉有些猶豫。
趙賢妃愣了一下,遂皺眉道︰「宜城長公主已經在外頭等我們會合了,現在情況有變,我們只能便宜行事。」
楚茉已親眼看過外頭的亂象,加上趙賢妃這番陣仗,就算她不依,這群人約莫也能將她抬出去,只能點頭與他們離開。
那軍士領著眾嬪妃由飛霜殿後方離開,不巧的是,似乎有另一批賊人欲從此處殺入,雙方人馬對個正著,二話不說直接打了起來。
幾名軍士匆匆地將嬪妃們帶到假山後藏匿,警告道︰「你們先躲在這兒,千萬別出聲。」
說完,他留了兩人保護她們,其他人也沖殺出去。
火把的光影搖曳之間是殘酷的生死之戰,有的嬪妃已經嚇哭了,有的腿軟地跪坐在地上,不過眾人為了保命,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一邊發抖一邊卻必須將呼吸控制得極輕。
楚茉倒是冷靜,她在心中擔憂著宜城長公主,不知對方跑到哪里去了。
此時忽然有兩名刺客殺到了假山附近,在眾嬪妃眼前,一名刺客被砍斷了手,手臂掉到了眾人躲避的地方。
楚茉只覺一陣血腥氣襲來,令她作嘔,但她拼命忍住了。
眾人即使害怕也捂住了自己的嘴,深怕叫出聲會引來賊人。
然而這時候,離外頭最近的趙賢妃似是忍不住了,直接尖叫出聲,那聲音在一群殺聲震天之中特別醒目,直接引來了一群刺客。
假山里的軍士當機立斷殺了出去,對著後頭的嬪妃說道︰「快跑!」
趙賢妃似是嚇壞了,轉頭便跑出了假山,後頭的嬪妃也急忙跟上,然而楚茉因為身子重,跑得並不快,一下子就被落在了最後面。
都說怕什麼就來什麼,有個賊人見到落單的楚茉,驀地飛身過來,直接一刀劈下想了結她。
楚茉有一瞬間腦袋空白,只覺自己小命要交代在這里了,沒想到她身側猛地刺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寶劍,替她將這刀擋住。
她轉頭一看,眼眶驟紅,「陛下!」
蕭清瀾一手摟著她,一手抵抗著賊人,「該死!你們怎麼都跑出來了,不是叫你留在殿里躲好嗎,宜城呢?」
楚茉想解釋,卻知道這不是個好時機,只能咬住下唇不出聲,怕影響了蕭清瀾御敵。
然而兩人實在目標明顯,尤其蕭清瀾那明黃色的袍子,無疑是黑夜中的一盞明燈,越來越多賊人殺了過來,即使他武功不俗,依舊雙拳難敵四手。
有人看出了楚茉是蕭清瀾的軟肋,直接殺向她,果然他為了救她,身上立刻被劃出了幾道口子。
楚茉只是更加咬緊牙關,沒有說什麼「陛下放開妾身吧」這類的傻話,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放,何況她肚里的孩子比什麼都重要。
隨著時間逐漸過去,羽林軍慢慢的取得優勢,越來越多人過來護駕,蕭清瀾終于松了口氣,將手上的劍拄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但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楚茉。
楚茉正想說些什麼,卻看到身邊地上的死屍突然跳了起來,拿著一把匕首往蕭清瀾的後心刺去。
「陛下小心!」楚茉驚叫,本能的將手上一直攥著的金簪扔了過去,那金簪恰巧射中刺客的眼,令他慘叫一聲,但他手中的匕首依舊刺中了蕭清瀾。
蕭清瀾悶哼一聲,臉色鐵青地慢慢倒在楚茉身上。
她緊抱著他,正想呼救,卻听到他在她耳邊虛弱地說道——
「別叫!朕受傷之事絕不能聲張,讓胡公公……找顧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