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鈴鈴鈴——
鈴鈴鈴——
伴隨著清脆的搖鈴聲響,清冷的男嗓喊出她的名字。
「艾樂心。」
艾樂心被這道聲音從黑暗中喚醒,由地上爬起來。
剛剛……她不是正在騎機車趕回餐廳嗎?怎麼會趴在這?
她茫然地抬頭,戴著紳士帽,西裝筆挺的兩個男人站在她眼前,其中一人穿著黑西裝,手中拿著鐵鏈,另一個人穿著白西裝,拿著金色手搖鈴。
艾樂心注意到,那條鐵鏈延伸到她這邊,她慢半拍地低頭,發現自己雙手被手銬銬著,而她坐著的地方有一灘醒目的血。
不遠處嗚咿嗚咿的鳴笛聲十分刺耳,艾樂心忍不住抬頭張望,救護車的紅色閃燈閃個不停,醫護人員將擔架推上了車內。
「快!快送醫,患者沒有心跳了!」
救護車的後車門在艾樂心眼前關上,而現場還有兩名警察對著一名年輕男子進行酒測,催促對方認真吹氣,不要再亂鬧。
艾樂心腦中一片空白,全身也變得僵硬,緩緩地轉頭仔細環顧周遭,這才發現馬路上停著一台車頭撞凹且沾血的跑車,而跑車附近……她的機車像破銅爛鐵似的四散在那兒。
「艾樂心。」白西裝男再次喚她。
艾樂心將視線轉回這兩個詭異的男人身上。
白西裝男的另一只手憑空變出一本冊子,清冷的嗓音朗聲道︰「艾樂心,生死簿上陽壽已盡,死于十一月十二號晚上八點半。」
「我們是引領妳去地府的人,跟我們走。」黑西裝男厲聲道。
他拉扯鏈子,艾樂心差點往前撲倒,她的神智從震驚中回神過來。
她死了。
死在一場車禍里……
黑西裝男冷酷地宣告,「不管妳有什麼遺言或是想見的人,都與我們無關,亡者不可逗留在人間。」
「不,我……」艾樂心吐了一口長氣,臉上露出如釋負重的表情,「我沒有遺言也沒有想見的人。」
回顧她的一生,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人事物。
她爸爸是生意人,外表長得帥,花天酒地外遇不斷,她經常目睹父母吵架,後來她父親資金周轉不靈卷款潛逃,留下她和母親。她母親在某天夜晚,趁她熟睡時提著行李箱拋棄她默默離開,阿嬤不得已,只好接手扶養她。
但阿嬤對她動輒打罵,說她是拖油瓶,養她浪費錢,天天痴望著門外,心心念念著她那潛逃在國外的兒子何時會回來,她在高中時就搬出去外面半工半讀生活。
當時的她,即使遭遇那麼多不幸仍然沒有灰心喪志,那時的她還有夢,小時候看母親在伸展台上的身姿讓她迷上了模特兒這個職業,她努力省吃儉用只為了報名選拔會。
她希望自己能成為像母親那樣美麗耀眼的人,也希望成為模特兒後能夠找到母親,和母親重逢。
後來,她在選拔會過關斬將,得到了與一間頗具規模的模特兒公司簽約的機會,她喜悅不已,以為自己的人生即將從谷底翻身,公司也很積極地替她找試鏡機會。
她第一個試鏡是化妝品的代言,該公司頗具名氣,本來她這種初出茅廬的新人是沒有機會的,但這次新推出的新品因為想主打年輕族群,決定起用新人。
為了這場試鏡,她辭掉打工,也放掉課業,做了很多訓練跟準備,抱著一戰成名的野心去拚。
那時的她太過年輕,以為只要發了瘋似的努力就能夠成功,卻不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這樣運作的。
那天試鏡,她得到評審的青睞,也被宣布得到了代言的機會,明天可以到公司簽約,她永遠記得,那時的她胸**織著強烈的情緒,當場喜極而泣。
過去那些委屈和不幸都化為喜悅的淚水,她靠著絕不向命運屈服的毅力走到了這步,她光明燦爛的人生總算要開始了。
但是,隔天她到化妝品總公司簽約時,卻得到了她被換下的通知。
她激動地找上負責人,在那里她遇到了正在談簽約細節的董娜絲,當時的她並不知道董娜絲是大公司的千金小姐,只知道自己根本沒在試鏡會場看過她,要求董娜絲把她的工作還給她。
負責人對她的出言不遜大發雷霆,壓著她的頭逼她跟董娜絲道歉,董娜絲用高人一等的輕蔑眼神看著她說,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態度對她說話,她會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那天,她因為自己年輕氣盛、不懂社會的規則,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
她被模特兒公司解雇了,即使她轉向別的模特兒公司應征也被殘酷的拒絕,在業界被徹底封殺。
或許老天爺覺得她還不夠慘,在她最脆弱痛苦的時候,她看到了母親上談話性節目講改嫁的經歷,當主持人問她前段婚姻的小孩時,母親說,她沒有小孩。
她的眼淚在那天流干了,碎了的心也不會痛了。
而後,在她剛成年時,討債的人找上了她,要她還清父親欠下的債務。
她沒有繼續升學,開始身兼兩份工作,早上在便利商店打工,晚上在餐廳工作,持續至今。
每天都只是為了活著而工作,為了吃飯而賺錢,這樣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沒有遺憾,也沒有任何留戀。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沒錯……
但,她心底深處隱約有種惆悵感……這是為什麼呢?
艾樂心回憶自己的一生,說不出現在五味雜陳的感受是怎麼回事。
「既然妳沒有要反抗的意思,我們也樂得輕松。來吧,我帶妳去地府。」白西裝男打了個響指,眼前變出一道門,那扇門精致得像石雕,雕滿了十八層地獄受刑的畫面。
白西裝男握住手把,正要把門打開,一道稚女敕的男嗓喝止了他。
「喂,你們給我等等!」
艾樂心不由得朝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一看,不禁愕然。
那是一對長得很像的小孩,一男一女,年紀看起來像在念幼兒園,身上穿著全紅的古裝,連發型也用紅色發帶綁成古代的樣式。
「嗤,天庭的小屁孩,真是久違啊,沒想到你們的制服還是這麼可笑,天庭的審美觀無論過幾年都進步不了啊。」黑西裝男不客氣地冷嘲熱諷,「怎麼,你們找我們地府的人有何貴干?」
「要論年齡來算,我可比你們大!講話放客氣點。」小男孩瞇起眼。
黑西裝男扶額大笑,「哈,這麼丟臉的事情你還敢提,經常任務失敗,萬年達不到業績,沒法賺得功德值消除業障得以輪回投胎,你有臉說我還不敢听呢。」
「你——」被戳到痛處,小男孩瞪紅了眼,臉色猙獰。
一旁的小女孩見狀連忙抱住小男孩的手臂,避免他一個沖動沖過去跟對方打架。
「兩位大哥哥,我替我弟弟向你們道歉,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講話太沖。」小女孩軟糯的聲音化解了火爆的氣氛。
尤其她那雙大眼眨啊眨的,瞅得兩個西裝男的臉色不禁軟化下來。
「罷了,不跟你們計較,哪邊涼快哪邊去,別礙著我們工作。」黑西裝男撇嘴。
白西裝男淡淡道︰「你們找我們有什麼事?我們趕著領她去地府報到。」
小男孩從袖子中拿出金色卷軸,露出得意的笑容,「你們得把她交給我。」
白西裝男面色一變,從小男孩手中奪過卷軸,打開後一看,眉頭打結成一團。
「怎麼了?」黑西裝男從未見過一向從容冷靜的伙伴露出這種表情,急忙問。
「你們天庭做事真是亂七八糟。」白西裝男將卷軸卷起,「既然上面有你們最高負責人的印鑒,我就帶這個卷軸回去向長官復命,一切後果,你們天庭必須自負。」
「當然。」小男孩得意一笑,彷佛贏得勝利。
白西裝男轉頭對伙伴道︰「解開手銬,把人給他們。」
「啊?就這樣算了?沒經過正常程序從地府手中帶走人可是犯了天庭和地府共同訂定的兩界法。」
「這件事情不是我們這層級的人可以管的,先向上層報告再說。」白西裝男壓低了帽沿,推開地府門踏了進去。
黑西裝男見狀,瞪了小男孩一眼,抓著鐵鏈的手用力一握,鐵鏈和手銬瞬間燃燒成萬千灰燼,灰燼漂浮在空中漸漸消失,就像從未存在一樣。
艾樂心看了看失去手銬的雙手,再抬眼,黑西裝男的身影消失在門內,緊接著,那扇門咿呀一聲自動闔上,一秒化為火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