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候機室的柏清言恰巧又踫上了其他也要前往美國參加研討會的學者,一時間以他和年教授為中心,或坐或站著的幾個人已經低聲討論了起來。
他手上拿著一只保溫瓶,與人說話時總是禮貌地看著對方的眼楮,回答問題時語氣平緩,語調不疾不徐,就算偶有爭議之處也不急著強調自己的論點,反而靜靜聆听完對方的不同觀點,再一一加予評點。
他的相貌不是最出眾的那一種,但是他的氣質卻妥妥地秒殺眾人,彷佛是觀音座前的白蓮花,遠遠地就能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與穩定人心的祥和寧靜。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站在候機室外不起眼角落里的戚棲,不知不覺將腦海中閃過的這兩句話說出了口。
不得不承認,這兩句話安在他身上再恰當不過。
組織里什麼樣的帥哥、俊男她沒看過,光是「執事」那張連頭兒都抗拒不了的盛世容顏就已經讓她徹底對其他美男免疫。
但柏清言是不同的。氣質干淨、眼眸清冷、恭謙有禮,看似好親近卻隔著一道無形的牆,他劃出了一道界線,不讓任何人越界。
不認識他的人必定會認為他是養在尊貴的大戶人家,幾代傳承的那種書香世家,畢竟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全沾染了書香氣息,有著良好的教養與貴氣。
但熟知他身世的戚棲卻知道,今日眾人眼前的他是經歷了多少痛苦磨難才磨出這樣一個柏清言來。
難能可貴的是,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的柏清言,不但沒有長歪長壞,沒有利用他的高智商為非作歹報復這個對他不仁的世界,反而做著對地球、對這個世界有益的事,光這一點便足以讓戚棲敬佩。
怪不得頭兒會說「是基于對人類社會有偉大貢獻的科學家的敬重」,這話說得真好。
圍著柏清言的人有男有女,個個看起來都是精英範兒,而那個一直想往柏清言身邊湊的年輕女孩,就顯得扎眼了。
同樣身為女人,她很清楚那女孩看柏清言的是一種勢在必得的眼神,她不知道那女孩的底氣是從哪里來的,但至少女孩比嚴心荷勇敢,並且企圖心強多了。
伸指揉了揉眉心。一向都是她的長相讓男人不放心,沒想到她的男人也不遑多讓,以他不輕易出口傷人的性情來看,真難為他在眾多美人的覬覦下還能將他的心封閉三十二年不讓任何人觸踫。
嗯,也不是任何人,至少她例外,目前為止唯一的例外。
她相信她的外貌的確吸引了他,但她卻不相信他是那種會接受初次見面就對他表白的女人的人。
依她得到的情報來看,他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而她也從他的人際關系上得到了驗證,這也是為什麼她沒有跟著他去和嚴心荷吃飯的原因之一。
她信他,信他只是單純禮貌性的回請;信他不會讓任何人有機可乘;信他對愛情的忠貞,即使她還不是他的妻子;信他的道德感比任何人都來得重。
她絕對相信他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一個人,身、心、靈就獨屬于那個人的那種人,連踫都不讓人踫一下,太過靠近也不行。
改天她得好好問問他,他是否會為她守身如玉?
呵,想到這件事,戚棲便忍不住想笑了。
不過……
「為什麼是我?」她低喃自問著,記得柏清言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當時她給他的回答說得是一條又一條還不需要換氣,但她知道以他的性情來看,那些都不足以打動他,所以——為什麼是她?
她隱隱覺得他似乎之前就見過她,但在她的記憶中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在她回想得頭都痛了時輕嘆了一口氣,她放棄地將這個問題暫時擱置,以後她總能找到機會問他,眼前她需要給自己做的心理建設是——如何平心靜氣地看待那些覬覦她男人的目光?
候機室中注視著他的人里有多少是真的在听他說話的,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根本沒在听他說了什麼,只是盯著他YY的人肯定不少,畢竟,她就是其中之一。
勾了下唇,她冷眼掃過四周窺視的目光,定力差的被她這麼一睨臉都紅了。
長得好難免被人盯著看,但有時那些赤luoluo的目光也會讓人感到不舒服,這點她倒挺佩服她男人的鎮定與脾氣。
這樣比較下來,伙伴說她脾氣差這點她倒是無話可說了。
收回眸光,她遠離候機室撥了通電話。
「不是快登機了,還有事找我?」參騎士說著說著不忘補一句︰「飯店我沒幫你訂,我知道你不想訂到。」
戚棲一听,贊賞地笑了。「知道就好。」嬌軟的嗓中帶點睡眠不足的啞。「這次過去會待兩星期左右,幫我預約一位心理醫生。」
「時時刻刻都想把你男人撲倒這問題不大,是人都可以理解,不需要看心理醫生。」
「你確定?」
「嗯……據我所知,頭兒、大小姐、小玖、簡彤等人都有這樣的癥頭,所以這是正常現象。」
「呵。」戚棲笑了聲。「你忘了你說的這些人都是組織的伙伴,伙伴里有哪一個是正常人?」
「我抗議!」參騎士嚷了聲。「誰說我們不是正常人了?一雙眼、一對耳、一鼻一嘴,哪哪都正常好嗎!」
「那麼請問一下哪哪都正常的人,為什麼給我的報告里特別將一個人的名字加黑、加粗?」戚棲挑了下眉。「搞得我若不去見見這個人我都要不正常了。」
「喲,可以啊小七,你的耐心鍛鏈有長進了,現在才要去見人。」
「少調侃我了,若不是被操得累成了狗,我會拖到現在?」去他的耐心鍛鏈。
「哈哈哈哈!」笑得毫不遮掩。「如果我說我把那名字加黑加粗只是要提醒你,那人覬覦你家那位到違反醫師法中不得對病患產生不正常的感情那條,因此被告還遭停職半年並記過一次,你還想見她嗎?」
「如果只是醫生單方面愛上病患這點,我還不至于這麼沒度量。」就她男人那模樣,幾次接觸下來還能不對他動心的,不是年紀可以當他媽,就是已結婚生子、心有所屬了,而那位單身的女醫生會失了應有的道德操守,她可以理解。
參騎士一听精神都來了。「什麼意思?」這是要搞事的前奏了。
「有沒有意思,得由她來告訴我。」說這些話的戚棲,口氣冷了幾分,連帶讓那令人酥麻的嗲嗓也透著幾分冷硬。
這語氣讓參騎士皺了下眉頭,她迅速在腦海中搜尋著這位女醫生的資料,然後跳出了兩個關鍵字——催眠!
「你懷疑她對你家那位下了催眠暗示?」參騎士愣了下又問了句︰「你也對他催眠了?」
「沒有。」戚棲微眯起眸。「只是察覺了些異樣,稍稍試探過。」若不是他母親的事讓他的心理防御受到沖擊,她應該也察覺不到異常。
「那你怎麼沒對他……」
「他這幾天有高強度的工作負荷,時機不對。」戚棲知道參騎士想說什麼。「而且我擔心這幾天他的身體會出狀況。」
「不是有你跟著嗎!」
「我跟著只能就近照顧他,受苦的還是他。『心疼』這兩個字你知道怎麼寫嗎?」
「喲,欺負人沒有男人可以寵嗎?」
「你有嗎?」
「……」參騎士扁了下唇。「不是沒有是還不想,會不會說人話啊!」
「你們都說我是妖精了,你說呢?」
參騎士這下是真的無言了。
「記得讓醫療組另外幫我準備一個更齊全的醫療箱。」
「你這是要光明正大的吃豆腐了?」
「沒事干嘛說大實話!」戚棲嬌嗔著。
「看你得意的。」參騎士到口的粗話堪堪忍了下去。「再送你一個讓你更得意的消息吧。」
「有屁快放!」
「氣質呢?高雅呢?是不是文明人呀!」參騎士怪叫一聲。
「你是?」戚棲不客氣地反問一句。
「還听不听啊!」
「不是要你快放了嗎!」
唉,人善被人欺,她參騎士上輩子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還債來了,改天得請小玖好好替她看一看她的前世。
「你知道是誰告了那位女醫生嗎?」
事出必有因,參會這樣問,那舉報者她肯定認識。想了想,她猛然轉身,視線重新落到那個彷佛從潑墨山水中走出來的男人身上。
「該不會是……」
聞言,參騎士輕笑一聲。「Bingo!」
年靜瑩快步往登機處走去,想先柏清言一步登機。
剛剛她好不容易趁著他和爺爺說話時偷偷看了一眼他登機證上的座位號碼,現在只想趕著去和他旁邊座位的人換位置。
天助自助者!
什麼巧合、緣分啦她才不相信,她只信機會是靠自己創造出來的。這樣的一個男人若只是被動地等待,永遠也追不到手的。
匆匆上了機,她快步走到柏清言的座位處,卻發現旁邊座位已經有人坐了,不僅有人坐了,還是個身材比例好到爆的年輕女人!
動作還真快!年靜瑩在心中哼了聲,原本想佔著座位賴著不走,然後半撒嬌地拜托那人跟她換座位,看來這招來不及用了。
她噘了噘唇,拍了拍女人擱在扶手上的手臂。
女人側向窗的頭動了一下,似乎剛剛從睡夢中蘇醒,她緩緩轉過臉來,原本半遮掩著面容的發絲滑了開來,露出那張精致絕艷的臉蛋。
哇靠!年靜瑩在心中罵了一句,這樣一個狐狸精怎麼能讓她坐在柏清言身邊!
「這位姐姐,不好意思打擾了,能不能跟你換個座位,我的座位就在後兩排而已。」年靜瑩隨手指了指。「我第一次和男朋友出來玩,劃位晚了,但真的很想跟男朋友一起坐,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男朋友?戚棲眨了下眼後瞥了身邊的座位一眼。
「你男朋友?」戚棲開了口,溫軟帶嗲的聲音隱含嘲諷。
光一眼,戚棲便認出眼前的女孩了,她當然知道自己身邊這個位子將會有誰來坐,只是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快就變成別人口中的男朋友了?
「是啊。」年靜瑩毫不心虛地應著,還做出雙手合十的請托狀。「姐姐拜托了。」
「這樣啊……」戚棲自顧自地伸了個懶腰後不但沒有站起來,反而將頸枕拉了拉躺了回去。「抱歉呀妹妹,我也想跟男朋友坐在一起呢。」
「你——」年靜瑩咬了咬牙,猜測著這女人是不是也跟她一樣知道這個位子是誰的。
那可不行!
「靜瑩,你先登機了怎麼也不跟爺爺說一聲?」身後,年雲鍺的聲音讓年靜瑩急得連忙轉身將那女人的身影擋住。
「我不就是想先登機幫爺爺準備好毛毯跟靠墊嗎!」
「急什麼,那些待會再拿就好。」年雲鍺無奈地嘆口氣。「還有你找錯位子了,我們的座位要再往後兩排。」
「喔。」年靜瑩腦筋快速動著。「柏哥哥坐哪里?」
這一聲柏哥哥讓站在年雲鍺身後的柏清言愣了一下,讓年靜瑩身後的戚棲嗤笑了聲。
「我坐你現在站的位置。」他的語氣淡淡,听不出情緒。
「那柏哥哥要不要跟我換位子,我看爺爺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你們可以慢慢聊。」年靜瑩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個想法轉得好。她沒辦法跟他坐一起,其他人也別想!
「靜瑩,別胡鬧,讓清言好好休息,你快過來別妨礙別人。」
「爺爺,我是一片好心,怎麼說我胡鬧了。柏哥哥跟您一起坐也可以好好休息的。」她仍不死心。「柏哥哥,你覺得呢?」
「Sorry。」察覺到身後有人要過的柏清言,輕聲說了句抱歉,讓了下。
「靜瑩。」見狀,年雲鍺沉下了臉。「過來乖乖坐好,不然現在就回去。」這丫頭什麼心思,他豈會看不出來。
原本他也樂見其成,畢竟柏清言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學生,若不是剛剛得知柏清言已經有女朋友了,他確實打著趁這次機會讓年輕人相處相處的主意,可惜啊……
看到爺爺生氣了,年靜瑩咬了咬唇,跺了下腳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的不高興全寫在臉上,離開時還哀怨地看了柏清言一眼,似乎在責怪他不接受她的好意。
他伸指按了按太陽穴,然後將手提行李放好,落坐前看向身旁的人想說聲抱歉,畢竟剛剛她那一聲不悅的輕嗤,他听到了。
「抱歉打擾……」低聲的道歉在看清對方面容時戛然而止。
這女人……怎麼……
他眨了下眼,確定自己沒認錯人之後,心里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這個女人,昨天被嚴心荷無禮地搶白之後,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開車送他回家就催著他去沖熱水澡把濕衣服換掉。
等他從浴室出來,就看到茶幾上剛泡好的姜茶,而她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蹲在沙發前端詳她許久,不知道她這次出差接的又是什麼樣的任務,可以把她累成這樣。
伸指輕輕撫過她眼下的黑眼圈,心底升起的疼惜既陌生又無措,剛想扶抱起她時,她的指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柏清言?」低啞的詢問從她唇中逸出,似確認、似呢喃。
「是我。」他的唇離她的耳朵很近,說話時的溫熱氣息吹拂而過。
听見他的聲音、他的回答,她好像安心了似地任自己再沉入黑暗中,失去意識前仍掙扎地說了聲︰「姜茶……」
看了眼仍冒著熱氣的姜茶,一股暖意從心窩慢慢流溢而出。忍不住地,他俯首將唇印上她的額,讓破碎的「謝謝」兩字也沾染上一縷溫柔。
動作輕柔地抱她上床、蓋妥棉被,他半躺在貴妃椅上,听著她平緩的呼吸,第一次覺得屋子似乎不像之前那樣冷清。
他睡前,她已入眠;他醒時,她還在睡。去院所時還想著要不要喚醒她跟她說一聲他接下來的行程,最終還是不忍叫醒她,只留了張紙條跟大門密碼放置在床頭櫃上。
登機前撥電話給她想听听她的聲音,沒想到她還沒開機,留了條語音訊息給她之後,心口莫名地覺得有些失落。
這念頭一落實,他便在心里自嘲一笑,他從未想過原來他也會這麼黏人……
若說昨天她的出現令他驚訝,那麼今天她的出現則令他驚喜。
他原本有許多話想說,許多話想問,此時此刻竟然覺得那些話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
她出現在這里,坐在他身邊,便是給了他答案。
偏眸而望,戚棲對他眨了下眼,猶帶倦容的臉龐牽起一抹溫柔笑意。她牽住他的手拉他落坐;她指尖偏低的溫度讓他不自覺地握緊一些,而後將指插入她指縫牢牢扣著。
兩人的手指皆修長好看,讓戚棲有一股拍照的沖動,想了想,她抬起交握的手,在他手背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然後問都不問便將頭靠上他的肩膀,揚起唇、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