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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的柏清言握著手機站在陽台,半斂著眸,神情清冷淡漠。
因為成長的經歷讓他無法與人深交,但也從不與人交惡。除了科研之外,他看似無欲無求,但說穿了他其實只是秉持著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不打擾的心態在過日子。
這樣性格的他稱不上好相處,因為自我保護意識太強,讓人無法真正地親近他、無法了解真正的他。
但他覺得這樣很好,適當的距離、不親不疏的人際關系能讓生活平凡、安寧許多。
然而他卻忽略了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會牽扯出利益問題,就注定會有是非,許多他自以為與他人無關的私事總能在眨眼間引起軒然大波。
「言?」一聲慵懶嬌軟的嗓輕易融化他眉眼間的冷寒,轉而覆上一層暖光。
他奉行多年的處世原則與生活態度到她面前便蕩然無存。
入秋了,為了不讓身上的涼意沾染上她,他回到床邊坐下,只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安撫的吻,並未將她抱入懷中。
他的體貼沒有得到戚棲的認同,她不悅地翻身坐起,雙手自然地攀上他的肩,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
懷里的女人不著寸縷,溫熱與冰涼相觸的剎那讓她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除了成功引來他的蹙眉之外,更多的是他撫觸在她背上怕她著涼的手。
「我身上涼。」他的語氣是無奈與妥協,明知這樣不好,卻舍不得松開她。
「我幫你暖暖。」她的臉壓在他的肩窩處,悶悶的聲音不夠悅耳卻暖心。「言,不要不開心,以後有我陪你。」
聞言,他撫在她背上的手一頓,接著將懷里的她抱得更緊,緊得她幾乎不能呼吸了。
她任他抱著、任他慢慢平復激動的情緒,雖然不明白這樣簡單的實話又不是情話,為什麼會讓他有這麼大的反應,但是……他開心就好。
不是她有什麼通天本領能感知他的情緒,而是他的情緒只肯在她面前展露。就像滿身是刺的刺蝟,卻只在你面前攤開最柔軟的肚月復。
每當他這麼做時,她的心便會軟得一塌糊涂。她想,只要能讓他開心,要她怎麼樣都行。
她的手像哄小孩睡一般輕輕拍著他的背,哄著哄著差點又把自己給哄睡了。
當他托扶著她的脖頸將她輕輕放回床上時,清醒過來的她卻看見他的目光怔怔落在她胸口。
順著他的視線垂眸,她明白了他的怔然;遇見他時就不知道害羞為何物的戚棲突然抓起他的手往自己一壓。
「大小,你還滿意嗎?」
豈知柏清言的手像是被燙到似地一縮,隨即一言不發地起身走出臥房。
WHAT?!
戚棲一坐而起,不可思議地看著因為她的大動作還不斷晃動的豐盈。
這是在嫌她的小?
再大下去都快妨礙她出任務了!
不應該呀,上床時他明明吃得很開心、揉得很盡興,不然現在上頭也不會留下這麼多激情的紅痕了……
用手指梳攏了一下散亂的頭發,隨手抓起柏清言放在床尾的白襯衫套上,拿起手機搬救兵。
貳騎士的身材跟她差不多,沒道理貳騎士沒被嫌棄她卻被嫌棄了呀。
電話一接通,戚棲已經月兌口而出︰「貳,你是不是C罩杯?」
對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似是而非地反問︰「又不是沒一起泡過溫泉,我是什麼罩杯你不清楚?」
「那『他』有沒有嫌小?」話落,有一道陰影將她罩住,自然而然抬頭看去的她,看見了手里拿著一條藥膏,神情復雜難辨的柏清言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掛掉電話前,貳騎士那帶著隱忍的曖昧喘息聲傳了出來︰「等一下,我馬上問他……」
室內很安靜,靜得即使不用擴音也能听到對方的聲音,戚棲的問題、貳騎士的回答全都一字不漏地听進柏清言耳里。
破天荒地,一向沒臉沒皮的戚棲突然覺得臉有點熱。
拿走她握在手里的手機,撥開她虛攏的襯衫,當他溫熱的指尖沾著藥膏抹上那清晰可見的紅痕時,她低垂著眸,牙齒輕咬著下唇,不敢動也不說話,任由他擺布。
他將藥膏上得很仔細,像做實驗那樣小心謹慎又鉅細靡遺,而後替她將襯衫扣子一顆顆扣好。
突然,他的身體往前傾,溫熱的唇貼著她的耳廓緩慢張合,讓她忍不住將唇咬得更緊。
「夠大了,再大,我一手都無法掌握了。」他的聲音里含著無法掩藏的笑意與一絲難以察覺的。「這樣的你,我很喜歡。」
「喔。」她低低地應了一聲,說不出是高興多一點還是丟臉多一點。
「所以——」他伸指按壓在她唇上,把她的下唇從她齒間拯救出來。「別再誘惑我,不然我今天都出不了門了。」
聞言,她抬眼看他。「要去院所?」從他先前掛斷電話時的情緒反應,她已有了猜測。
「嗯。」他的指離開她的唇,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耳垂。「你再睡會兒。」
「我送你去。」她直起身就要下床,被他伸手攔住。
「不累?」這一聲不累,激起了戚棲的斗志。
「我都還沒榨干你呢,怎麼會累。」
她那似嗔非嗔的語氣很是勾人,勾得他體內的邪火馬上有了復萌的態勢。
俯唇親了她一下。有她相陪,他突然覺得接下來要面對的麻煩事似乎變得沒有那麼令人厭煩了。
他閉上眼,額頭與她的相抵,微揚的唇逸出一抹真心的笑,似承諾,也似允諾地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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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先生。」一見到柏清言,積了滿腔不滿的院長一開口已話中帶諷︰「柏大教授終于來了啊,現在你可以跟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昨晚這篇從美國發布的SCI里面會有你的研究成果,卻不是用你的名字發表?」
會議室里排排坐了好幾位院所的長官,平時要見上一面都挺難,這會兒卻全員到齊了。
想想,他柏清言的面子還真大,不!應該說,金錢的魅力果真無法擋。
「既然不是用我的名字發表的,院長怎麼會認為那研究項目是我的?」柏清言用清冷的語氣反問著。
聞言,院長的臉色變了變,難不成要他承認他安排了人監視他?
「嗯哼。」院長心虛地清了一下喉嚨。「你只要回答我,那研究項目是不是你的。」
雖然會被人監視這點柏清言心里有數,但證實了這件事仍讓他心里不舒服。「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副院長皺了下眉頭,不明所以。
「論點是雲教授提出的,我只是用他提出的論點去更改方程式與修正實驗方向。」
「就算如此,實驗成功的數據確實是由你完成的,就算雲教授要發表,也應該是聯名發表,怎麼可以將功勞全佔為己有?」院長的聲音漸漸揚高了起來。「我不管你私底下跟雲教授有什麼樣的協議,你是我們院所的人,你的一切研發成果不是你一個人的,這點你不清楚嗎?」
「這個研究項目是我私人啟動的項目,是在外面另租實驗室做的實驗,我以為自己有權處理。」柏清言淡淡點出事情的癥結所在。
會議室里的氣氛一下子凝結了起來。
他沒說出口的是︰我花我的人力、時間、金錢做出了一個美味的蛋糕,別人幫我上架販售後,我卻需要讓知道我有做這個蛋糕的人都分一杯羹。
院長的臉色難看極了,雖然一時被堵住了口,卻仍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把事情繞回來。
「柏教授的心力雖然都放在科研上,但應該多少知道院所里大大小小的實驗設備、研究人員、硬體、軟體,哪一項不需要用到錢。一個研發項目從投入到成功所花費的時間、精力與金錢是多麼龐大你又不是不清楚。」院長偷偷觀察著柏清言的神情。「你智商高,知識淵博,真材實料底子硬,在你手下展開的研究項目鮮少有失敗的。說好听,你是院所的金雞母,說難听,你就是院所的搖錢樹。 但搖錢樹怎麼了,能當搖錢樹那也是因為你有本事,若沒有你撐著,其他研究人員的項目根本連啟動都無法啟動。」
「光是一篇獲得國際認可的SCI為院所帶來的利益,就足以支撐院所多開幾個研究項目。」院長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你幫的不是我,你幫的是院所所有人的生計。你可知道你這拱手一讓會令多少研究項目胎死月復中?你這一讓,讓的可是世界上最新型的抗生素制劑,單單這項專利就能養活多少人,難道你不怕院所的同事知道了會埋怨你?」
愈听,柏清言眸底的平靜已慢慢罩上一層冷寒。
他雖然不善交際,不大懂得如何處理人情世故,卻不是傻子。院所擁有國家編列的預算支持,每年能開多少項目原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為院所帶來的額外利益有多少用來開發新的項目,有多少被中飽私囊,他雖然從來不過問,卻不代表他不知道。
他不善與人爭,並不代表他不爭。院長扣在他頭上的這頂大帽子他可戴不下,而且也不願意戴。
院長見柏清言不說話,以為他被自己呼嚨住了。「柏教授一日在院所任職,就是院所的人,你若不好出面跟雲教授談,就全權交給院所來處理。」
「院長想跟雲教授談什麼?」柏清言靜靜地看了院長一眼,雲淡風輕得讓人心底發毛。
院長忍不住悄悄地抖了一下。「院所的利益與名譽不能不維護,只要他同意將未來從藥廠取得的權利金分一半給院所,院所就不會舉報他故意不聯名發表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樣算了。」
院長的話一出,其他人紛紛點頭贊同,認為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最好的結果。
「還有,你與院所的合約快到期了,新的合約已經打印好了,你現在簽一簽給我,這件事我會幫你瞞著院所的同事,讓你不被他們誤會……」
「馬的!」
車門一開、一甩,原本乖乖坐在車上竊听院所會議室的戚棲,轉眼間已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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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言!」
急忙從會議室追出來的嚴心荷在樓梯口攔住了他。
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她方才出席了憑她身分並不能出席的會議,許多事情似乎一下子都說得通了。
嚴心荷原本替自己找了許多借口與說詞,可此時面對如此平靜的他,望著他那一雙波瀾不興的寧靜黑眸時,所有的話最終只濃縮成一句︰「對不起。」
听著這句話的柏清言只是愣了下,說不上是什麼樣的心情,覺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意料之中。
他只是沒想通,他何時給了她發現他額外進行研究項目的機會。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那不是一件違法的事,也不違反院所的規定,他行得正、走得直、坐得端,當初會私自研發,純粹是不想讓事情變復雜,沒想到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
他知道嚴心荷的角色頂多就是監視並回報他項目的進展與開發,畢竟,再多的部分她也不可能知道。
他不怪她,就算今天不是她,也會有別人。
都說他是一棵搖錢樹了,說什麼也得把搖錢樹好好掌握在自己手心里才會踏實,不是嗎?
他甚至也不怪院長,只是感嘆原本以為單純的科研終究還是因為利益而變得復雜。
「你會離開院所嗎?」忍不住,嚴心荷問出了自己最擔心的事。
和他共事兩年多,說不上有多了解他這個人,但這件事情發生後,她就有一種他會離開院所的直覺。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輕扯了下唇,和她說了聲︰「再見。」
「清言!」她急得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從表明心意那天開始,她就不再稱呼他「柏先生」或「柏教授」,即使他不曾回應過她,即使一切都只是她一廂情願的親近,她仍厚著臉皮直呼他的名字。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從來沒有。」她直直望著他,泫然欲泣。
抽回被她扯住衣袖的手,柏清言退開一步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我知道。」就算他關閉了「讀心」的能力,有些感受依然能夠感知得到。
「我們還能是朋友嗎?」
他半斂著眸沒有回答。
對他而言,他和她的關系只是同事,不談及私事,不牽扯私交,是一起工作的人。
「朋友」這個詞對他而言別具意義,一旦稱作「朋友」,那必定是他看重的人,可以讓他付出心思與關懷的人。
他的沉默令嚴心荷覺得難受,她心心念念了兩年的人,結果卻連「朋友」都當不上。
她的心在替她委屈地叫囂,她的大腦在指使她做出最後的爭取。
「我可以抱抱你嗎?」說完,也不等柏清言表態便猛然一頭撞進他懷里,力量大得直把他撞退兩三步才堪堪止住。
「清言,我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比任何人都喜歡你!」她緊緊環住他的腰,深怕他會推開她。
她也知道他一定會推開她,只是厚著臉皮倔強地想將這短暫的甜蜜時光延長得久一些。
「嚴小姐。」他握上她的肩頭想將她推開。
一男一女站在樓梯間的入口,女人抱著男人低聲啜泣,男人握著女人的肩頭低聲安撫。
在外人眼里就是這麼解讀這曖昧的一幕,甚至拍了照留下了親眼見證的證據。
當參騎士將這張從監視器翻拍截下的照片傳給戚棲時,她剛掛掉一通緊急任務的電話。
她停步在院所的大門門口,面無表情地斂著眸,食指輕敲著手機背殼,一動不動。半晌,她轉身,舉步離開院所。
當她那輛黑色吉普車馬力十足地在路上奔馳時,柏清言的手機傳進了兩通訊息。
——言,合約別簽!
然後是一張他與嚴心荷親密擁抱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