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玉緣 第十五章

作者 ︰ 狼星

第六章

那之後一個月過去了,辜拾璧有件事一直掛在心頭;那件事就是龐王把她繡的銀線松腰帶拿去用了,她沒想到他真的會用。

原本換腰帶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每日束的不同也很正常,但看在辜拾璧眼里就是覺得很尷尬,自己的劣作就在眾人眼前晃來晃去,雖然說要是不說的話,也沒人會注意到那是她繡的腰帶。

可是龐王有那麼多腰帶,為何偏偏就要系她這一條,而且一系就是一個月,沒一日換過的,到底是何居心?存心笑話她嗎?

這一夜,龐王又進燕邇宮了,當他開始夜酌時,辜拾璧終于忍不住了……

「王上,可以請您解下腰帶嗎?」她態度盡可能地客氣恭謹。

龐王拿起的酒杯停在半空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王後,本王太受寵若驚了,這是你第一次向我求歡。自從初次圓房之後,你連一根寒毛都不讓我踫——」

「我不是在求歡!」她羞憤地大聲打斷他。

「那你要我解衣做什麼?解衣以後難道還能有別的事兒嗎?」

「是解腰帶,不是解衣!」

「一樣的意思不是嗎?要解衣當然得先解腰帶。」

「我是要你把那條腰帶還給我!你不要再用那條腰帶了,我看得很刺眼啊!」她覺得他根本是故意裝傻要調戲她。

「這是本王的腰帶。」

「那是我繡的腰帶。」

「你送給我了,就是我的。」

「我沒有送給你,是你自己拿走的。」

「王後繡的腰帶當然是要給本王的,難不成你還有別的對象可送?」

「當然有,我可以送給述國公啊。」

她隨口說了一個龐王府里她算比較熟悉的男人,沒想到龐王的眼神瞬間變厲,她心頭一凜,不能害到述國公,于是趕緊改口︰「我根本就沒打算送人,那只是我練繡用的,還不成氣候,不能拿出來丟人現眼的。」

「本王倒是覺得繡得挺好的,雖然繡功還不夠成熟,但也算是佳作。尤其這選色選得好,銀色的松看起來蒼勁中帶著飄逸感。」

「那是伈妃選的,若她沒說,我也不會想到可以用綠色以外的顏色繡松樹。」她也因此才注意到,一般人總會覺得什麼東西就該是什麼模樣,但其實也不見得全是那樣,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認為罷了。

近來,她甚至常常在想,或許龐王並非傳聞中的那副恐怖形象,真正的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愈來愈搞不清了。

有時她會看到很多外人看不見的那個他,淘氣、撒嬌、任性、溫柔,還有……不知為何,有時他的眼神里會出現若有似無的悲傷。那些到底是作戲還是真情流露,她完全沒個準。

「沒錯。就像我一直以為女人就該溫柔似水、百依百順,結果我的王後完全不是那樣,既不溫柔,也不依我順我。」龐王語帶諷意,站起身來,拿著酒壺與酒杯走到窗前對月自斟自酌。

她一听,再度怒從心中起,不想再跟他多說什麼了。她看著他的背影,見他雙手都拿著東西,正是毫無防備之時,于是悄悄走到他身後,打算動手解開他的腰帶,直接搶回來。

然而,手還沒踫到他的腰,他馬上旋身過來,拿著酒杯的手往她腰上一繞,擁她入懷,俊顏貼近她驚慌失措的臉,輕聲道︰「這偷襲手法太粗劣,比第一次拿刀要刺我時還糟糕。」

說著就低頭偷香了她一下,她腦袋霎時一片空白,粉拳在他胸膛胡亂搥著;他也沒再繼續進逼,只是放聲大笑,提著酒壺又走回桌邊,坐定之後,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她,眼神與唇邊都充滿笑意……與勾引之意。

她滿面羞紅,內心動搖,因看出了他眼里的,感覺自己現在就像砧板上的肉,即將任人宰割。她不能待在這兒,可她又能去哪兒?念頭一轉,她奔出燕邇宮,往蟬隱宮而去。

她想,伈妃應該會借她躲一晚的,自從跟她學繡以後,辜拾璧覺得自己多了一個伴兒了,雖然不知道伈妃是怎麼想的,但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躲到蟬隱宮的話,龐王就不能拿她怎麼樣了吧,再寡廉鮮恥也不可能在伈妃面前強要了她……

夜已深,侍女們都回偏間去睡了,現在蟬隱宮應該只剩伈妃一人,辜拾璧氣喘吁吁地奔來,正準備敲宮門時,卻听到里頭有東西翻倒的踫撞聲音,听起來像是桌椅之類的。

她直覺有異,馬上大力推開宮門,映入眼簾的卻是讓她驚嚇得雙腿發軟、張著口發不出聲的畫面……

伈妃上吊了!

此時後方一道人影飛掠而過,快速抄起桌上的剪子,蹬上桌子一躍,割斷白綾,橫空抱住伈妃,落下地來。

龐王將伈妃平放在地,確認她的呼吸,辜拾璧跪爬著到伈妃身邊,眼淚滾了出來,龐王冷靜道︰「別慌,她還活著。」

辜拾璧抖著手,撫模著伈妃的臉,不懂怎麼會這樣……

「把宮門關上。」龐王指示辜拾璧,同時開始掐揉伈妃幾個重要穴位,直到伈妃慢慢醒轉過來。還好是在她剛投繯時就救下來,再晚一點就回天乏術了。

「伈妃,沒事了。你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啊,為何要做傻事!」辜拾璧把她扶起來,讓她的頭靠在自己懷里,眼淚兀自流著。

「王後娘娘……是您……救了我……」

「是王上救你的。」

「龐王府里,每個人的命都是我的,我沒要你死,你敢死?好大的膽子!」龐王嚴厲叱道。

辜拾璧瞪了龐王一眼,溫柔地對伈妃說︰「你一定是遇到什麼事了,可是不管怎樣,都不需要走到這一步啊。」

「王後娘娘……我不像您那麼堅強……」

「被其他妃子排擠欺負了對吧?」龐王冷哼一聲。

「排擠?是真的嗎?」辜拾璧不可置信。

伈妃的眼淚滾將下來,證實了龐王所言。她想到這一個月以來所受的冷言酸語、明著來暗著來的各種欺凌,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一樣,不停落下。

今日看到自己繡了一兩個月,已經快要完成的繡屏被割得支離破碎,她崩潰了,那是王上稱贊過的繡屏,是她好不容易得到一點存在價值的東西……

那一瞬間,她一直以來所忍下的無數委屈,突然排山倒海般涌了上來,強烈沖擊著她的心。

她是五妃中排最行末位的,完全孤立無援,就像暴風雨中的小船,隨時都會沉沒,無依無靠的絕望感,讓她覺得自己已經走到了人生盡頭,她好累,她不要再過這種日子了,她滿腦子充斥著想要快點解月兌的想法……

「她們為什麼要排擠你?」辜拾璧再問伈妃。

「因為叛徒必須死。」龐王代她回答,他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沒想到伈妃這麼不堪一擊。

「伈妃背叛誰了?」辜拾璧實在不懂龐王在故弄什麼玄虛。

「背叛了她們所以為的同盟。一開始被排擠的是你,但因為你本來就是新來的,不屬于她們那一圈子,你自己也不特別想跟她們混在一起,所以就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後來你跟伈妃學繡,感情變好了,她的立場就變得岌岌可危了,如果我料得沒錯的話,她開始被排擠,應該是我們與述國公一同在蟬隱宮用膳那一日之後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害了伈妃嗎?那些人想弄死我還不夠,連伈妃都不放過嗎?」辜拾璧憤怒地睜大眼楮。

「你不要小看人的嫉妒心,它甚至足以挑起戰事,滅了國都有可能。」

「既然如此,你還放任她們胡作非為!為何不處理她們?」

「在背後操弄的人尚未浮出台面,魯莽地打草驚蛇並非上策。」

「你一定要等到有人死了才甘心嗎!」辜拾璧氣到發抖。

「我不會讓誰死的。」他說得淡然。

「伈妃差點就死了!」

「那是她太軟弱,不過就是被幾個人排擠而已,就要死要活,要是像我被整個檄州的人排擠,那豈不是要死幾千幾百遍了?」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冷血無情,被人憎恨厭惡了還能無動于衷!」

龐王轉頭對著伈妃,臉色如霜。「伈妃,當年本王救了你全家,你是這樣回報我的?我再說一次,你的命是我的,我沒有說要你死,你就不準給我死。」

伈妃勉強撐起身,淚潸潸地對龐王磕頭。「是,王上。」

「救了伈妃全家是什麼意思?」辜拾璧護著她,听出事有蹊蹺。

「當年若不是王上選我入龐王府,我們全家早就餓死了。是靠著我成了妃子的俸銀,家中困境才得以紓解,開始做點小買賣餬口,我們家可說是靠著王上的庇蔭才活下來的。」

伈妃老家當年因饑荒之故,生活慘淡得快要過不下去時,听說檄州新龐王即位,招選妃子,舉薦或自薦都可以。

盡管龐王各種可怕的傳聞令人喪膽,但仍不乏想要攀龍附鳳的人;還有就像伈妃這種已經走投無路的貧民,巴望著入龐王府以後可以過上好日子。當年伈妃被家人硬推著去應選時,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沒選上,下一步就要被賣入煙花之地了。

「死亡的滋味如何?」龐王站在伈妃面前,神色肅冷地俯視她。

伈妃被這樣一問,回想剛剛的過程,全身發起抖來。她踢掉凳子後,白綾馬上勒住她的頸子,瞬間無法呼吸,腦子嗡的一聲發熱,耳鳴起來,眼前出現閃光,知覺開始模糊……

很痛苦,極度痛苦,還有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她馬上就後悔了,但是自己無法解開白綾,在龐王割斷白綾之前,那短短的時間之內,她像被凌遲似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從未經歷過比這更可怕的事,說什麼都不想再試第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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