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從那個叫齊雲的釀酒師那里取來他的酒譜?」
僻靜的小巷內,一名家僕模樣的男子滿臉不耐煩地向般若詢問著。
「快了。」
比起家僕的焦躁,般若平靜的回答與小巷內的寂靜平和幾乎融為一體。
「我幾個月前來問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回答,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在做?老爺和夫人讓我來轉告你,他們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以徒兒的身份待在齊雲身邊的,別人都是經年累月地學,而我卻是拼了命地想要快速學成,但如果連該學的都沒學好我就不停對他暗示酒譜、酒譜,你真以為齊雲是個傻子?」
在巳幽城里,曲維韜不方便來見她,便派了這個家僕偶爾來與她接頭,要她匯報近況。
可曲家每每都讓這位家僕來對她加以催促,還語氣不佳,像極了一頭分明卑鄙,卻依舊絲毫不掩飾自個兒貪婪卑劣的野獸,平時她都可以忍著,但今日她的身體有些不舒服,身體不適再加上對方的催促,讓她發了脾氣。
「你、你……」家僕明顯察覺到她的不悅,他也深知曲家本就有求于她,氣勢不禁就弱了幾分,但他馬上又開口說道︰「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娘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的,夫人早已發話,若你無法取得齊雲的酒譜,曲家就不會出錢為你娘治病,如果你還在乎你娘,你就應該知道要怎麼做吧?」說完,他不忘附上一個鄙夷的笑容。
「你!」般若當然知道她該怎麼做,不,她是不得不那麼做。
曲家知道她的軟肋,也掌握著她的軟肋,而且她已經答應曲家開出的條件了,現在她也只能乖乖就範。
因此哪怕她再氣惱他們的卑鄙與不客氣,她也唯有在稍稍調整過情緒之後對他說道︰「你回去告訴曲維韜他們,不出半個月,我就能把齊雲的酒譜拿到
手。」
最初她的確是對釀酒一事一竅不通,可她很聰明,在齊雲的耐心教導下她也學得很快,再有十多天,她應該差不多就能讓齊雲教給她他酒譜上的內容了。
齊雲一定不會懷疑她,他一直把她當成最好的徒兒,她本就是為了娘親才會去到他身邊,對于奪取他酒譜一事,她根本毫無退路,她也絕對會那麼做。
「齊雲應該快出來了,我必須要回到大路那邊等他,不然他會起疑的。我先走了,你也快走吧!」
之前巳幽城中有名的青樓蘭香院曾向他們訂了一批酒,今天他們就是來給蘭香院送酒的。
但是齊雲說蘭香院是煙花之地,怕她會學壞,不願她踏足,便自己一個人把酒送進去,算算時間,他差不多也該出來了,她便急急地跑回之前的大路上,裝作若無其事地等待著他。
「般若,抱歉,讓你久等了。」
齊雲出來的時候帶著滿臉的笑容,身上也似有隱隱約約的脂粉香傳來,他才靠近,般若就忍不住暗暗皺起了兩道秀眉。
「你怎麼去那麼久?」他是去了蠻久的,她從小巷里出來還多等了他一盞茶的時間,再加上他之前應該都進去一刻多了。
「我在幫忙搬酒的時候遇到了老鴇,就跟她多聊了幾句。蘭香院買酒買得多,出手也很大方,反正日後還會有更多向我們買酒的可能,自然要多應付一下。」
「依我看,就你那滿身的姑娘脂粉味,你不只是跟老鴇多聊了幾句,你是跟蘭香院里面的姑娘也多聊了幾句吧?」她故意加重了第二個幾句的語氣。
「般若,你是在吃醋嗎?」齊雲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便有些忍俊不住地笑著問。
「我才沒有吃醋。我吃什麼醋?」他就只是把她當徒兒罷了,她跟他才不是那種關系。
再說,以她現在的年紀,她對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她最多就只是為了心中那股悶然之感而感到難過罷了。
「好了,我的乖徒兒,別氣了。趁今天賣出去的酒賺了那麼多,師父帶你去吃好吃的吧?」
他討好著她,走過來就想拉著她往酒樓飯館的方向走,卻被她躲避著揮開。
「我不去。我只想回家吃豆腐醬菜拌飯。」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但聞著他滿身女兒家的脂粉香,她就是如何也咽不下心中那口氣,她想可能是因為今日她不適的關系。
「般若乖,別鬧了,最多下次遇上老鴇留我,我也直言我徒兒在等我,待做完該做的便速速離開。現在是師父覺得既然賺了大錢就要揮霍一下,好好犒賞自己,你就當做是陪為師?」他軟著聲對她懇求。
「我……」
他都這樣哄她了,她又怎能再繼續跟他鬧脾氣?她便只好隨他一塊去飯館用膳。
「雖然我不認為女子一定要豐腴才叫好看,但你還在長身體,我覺得偶爾還是要讓你吃好一些、吃多一些。」
他不只偶爾會讓她吃好一些,對于吃的用的,他幾乎都會挑最好的給她,例如此刻,他直接就把最令人垂涎的燒雞腿夾到她碗里。
自從她來到他身邊、成為他的徒弟,他對她一直都很好,是讓她挑不出毛病的好。
只是近來她越是享受著他的體貼溫柔,就越是感覺到愧疚與難過,只因她不過是個接近他、想盜走他酒譜的騙子,他實在不該對她這麼好。
「師父,那個、那個……」
「怎麼了?」
「我、我……」她有好幾次都想告知他真相,卻被喉頭的哽咽所阻攔。
她突然開始後悔當初答應曲維韜的事,她也不該把娘親交給曲家照顧,現在娘親在他們那里,若她不能做到她承諾的,她真怕他們會對娘親做些什麼……
「般若?你怎麼哭了?是有哪里不舒服?還是你還在為剛才的事感到生氣?」
她……哭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眼前齊雲的臉確實很模 ,而且,為什麼,她會突然感覺腦袋里好像暈乎乎的?還有、還有……在那更加 烈的眩暈之中,她的眼前驀然閃進一片漆黑……
「般若!般若……」
☆☆☆
「唔……」
般若是因喉嚨的極度干澀之感而清醒過來的。
她不太記得之前都發生了什麼,只感覺到渾身都好像被石頭壓著一樣的沉重,以及無力的難受。
「水……給我水……」她雖然難受得無法動彈,但喉間干澀到快要燒起來的感覺使她本能地申吟著尋求水的滋潤。
「來,水在這里。」
有誰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人取走了她額上失去冰涼溫度的手帕,將她從床上扶起,把杯緣抵在她唇邊,極為耐心地等待著她緩緩把杯中的清水飲下。
「感覺好一些了嗎?」那人這麼問她。
「難受……」清水緩解了喉間的干疼,但身體還是難受,她在半夢半醒之間睜開的眸子里似乎映有誰充滿無比擔憂的面容。
「讓我看看。」
話音剛落,就有什麼帶有溫度的東西貼在了她的額頭,熟悉又陌生的吐息輕緩而有規律地噴拂在她的臉龐,讓她感覺本就熱燙的臉頰更加滾燙,但她卻一點也不討厭。
「果然還是好燙。」
她也知道自己好燙,那不知自何處而起的燙熱讓她感覺難受到想哭,頭也好痛……
「之前外出時你穿得太單薄,都染上風寒了。來,把藥也喝掉。」
那人又把一個碗抵在她唇邊,她剛嘗到碗里苦澀的藥汁就忍不住退縮了一下,可很快她就感覺自己的腦袋正被他用手輕柔撫模,那彷佛安撫與鼓勵的動作,使她強忍著藥的苦,一口接一口地將它全數飲盡。
「躺下吧,小心一些。」
那人又把她輕輕安放回床上,他對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般的溫柔與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會把她弄碎弄壞一樣,她就像是……一件被他捧在手心呵護的珍寶。
但是,在他上了床把她抱進懷里的時候,她忍不住叫了一下。
她並不討厭他抱她,她甚至很喜歡被他好聞的氣息氣息綿密包圍,但她就是覺得有哪里不對。
「安心睡吧,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他這麼向她承諾著。
她把他的話听在耳里,突然感覺之前的顧慮都一掃而空,也放棄抵抗身體里的那股難受,迷迷 地就重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