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色煙絲自桌上那個精巧燻爐里緩緩飄出,裊裊煙霧一點也不嗆人,在飄升而出的瞬間就立刻消失在空氣,為書齋盈上陣陣宜人燻香。
窗外,陽光正好,有綠葉串滿的枝頭遭鳥兒停駐,唱出悅耳啼嚶,若是在書齋內泡上一壺好茶,細細品茗,定不負這般悠閑寧靜的美好時光。
只可惜此時這間書齋的主人,聆風樓的管事卻無心享受悠閑時光,只一心招呼與他對坐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燦艷容貌稱得上為傾城之姿,身上衣著雖大方得體,但那身質量極好的綾羅絲綢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百姓能穿得起,就連發帶上的銀色繡紋都細致得宛如真實花卉般栩栩如生。
因女子搖晃著手上的玉牌,如雲鬢側,有流蘇串連的金色鎖片也隨之微微搖晃。
女子手上的是一塊刻有驅鬼鐘馗的墨翠,由于款式特殊,管事一眼便認出了玉牌為他們聆風樓樓主所有。
就在不久前,這位持有樓主玉牌的年輕女子由樓主家僕護送而來,因其身分特殊,也就自然而然地被請到了管事面前。
「听聞姑娘是樓主的親戚?」管事有用听聞一詞。
這位手持樓主玉牌的年輕姑娘竟然說自己是樓主的親戚,而非平日那些找上門來,哭哭啼啼著跟樓主在某年某月某日有過一段情的苦情女子,哪怕在她剛踏進聆風樓的瞬間,她身分之事就已經一傳十十傳百,但身為管事,他仍是覺得覺得很有必要直接向她質問……詢問清楚。
「對呀。」女子開了口,她的嗓音很像窗外嚶嚶鳴啼的鳥兒,卻又比鳥兒嬌柔清脆了幾分。
「樓主的意思是,他願意讓姑娘無條件在聆風樓叨擾上一段時日,才會將玉牌給予姑娘?」
「沒錯,就是這樣。」
好,詢問結束,管事也明白了樓主已經同意她在聆風樓里白吃白喝兼白住,他也不再羅嗦,只是,「能否請姑娘告知目前樓主身在何處?」
「不知道,他讓我先過來,大概在哪處游山玩水或者尋歡作樂吧。」
也對,管事對自家主子再也清楚不過,他問了也是白問,他也不過只是隨口多問一句而已。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主子之事,管事不再糾結,只重新專注回眼前這位姑娘。
「我姓蕭,閨名芙兒。」其實她姓蕭,全名蕭雨芙,她是大越的十一公主。
她之所以沒有告訴這位管事全名,是因為不需要也沒有必要。
就在不久前,她被選中成為和親公主,她只會在這間聆風樓里待上一個月。
這一月的時間是她向父皇求來的,再加上有她表哥,也就是管事口中的樓主的擔保,她才能在宮外逍遙快活地過完這段日子,而一個月之後,她將履行承諾,前往蠻邦和親。
「那麼蕭姑娘,在你逗留在聆風樓的期間,你將擁有我們這里一切最高享受的權利,綠綺……」
隨著管事的呼喚,一個看似侍女打扮的姑娘當即推門進來。
「綠綺雖不擅言辭,待人處事卻最是細心,今後便由她來照料蕭姑娘的日常起居,蕭姑娘若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她便是。」
這位蕭姑娘是由樓主的家僕護送過來的,由此可見,樓主對這位親戚的重視程度,管事自然也不敢有半點怠慢。
蕭雨芙就這樣被安頓了下來,但她在步出書齋之後卻向綠綺問明了前去廚房的路。
她這次之所以來聆風樓,除了不想待在宮里,白白揮霍掉出嫁前的大好時光之外,還有就是為了找一個人。
她知道他就在這座聆風樓里,她是在失去他的消息許久之後,在一次與表哥閑談的偶然之中再次得知了他的下落。
她想看看他還好不好,看看他是否還跟以前一樣,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跟他說,又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問他,早在她踏入聆風樓的最初,她的心里就不斷泛涌著想要見到他的迫不及待。
但是,他們多年未見,她心中又有著許多的忐忑與顧忌,便不好向旁人直言要找他,只打算自己先模過去看看。
然而當她朝著一路廚房前進走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現的數名女子攔住了去路。
「請問你們是?」蕭雨芙很確定自己不認識她們,但她們每次在面對她時,都足以稱得上面目猙獰,明顯的來者不善。
她們跟她是有什麼過節嗎?但不可能啊?她這是頭一回來到這里,從小到大除了皇宮,她所去過的地方屈指可數,她們根本不可能見過。
「你就是那位樓主的親戚?」
有人發話了。
那人在眾位攔路女子里看起來衣飾最為華美,相貌也最為艷麗,其他人把她圍在中間,形成眾星拱月一樣的姿態,蕭雨芙馬上便分辨出艷美女子是她們之中的領頭之人。
「嗯,對,我跟你們樓主是親戚沒錯。」跟表哥是親戚這回事,蕭雨芙並不覺得有什麼好否認的。難不成,她要說表哥是她老子才讓人感覺比較不奇怪?
「就你?你算哪門子的親戚?」其中一名女子邊語氣挑釁地說著邊走上前來,揚手伸出一根食指,朝著蕭雨芙肩窩的位置就開始不停戳戳戳,「我看你是只不知道打哪里來的狐狸精還差不多!」
「啥?什麼狐狸精?」蕭雨芙知道狐狸精的含義,可她像嗎?就算她撒泡尿照照自己,她也跟狐狸精勾不上邊吧?敢情她們對她有什麼誤會?
「還裝蒜?就是你這狐狸精用什麼狐媚功夫迷惑了樓主,才能得到樓主的玉牌吧?」
「啊……哦。」原來如此啊。
蕭雨芙頓時反應過來,領悟到這些女子是為了表哥而爭風吃醋,又因她這突然冒出來的親戚而察覺到危機,才會這般成群結隊的跑來找她麻煩。
可是,她跟表哥不是她們想的那種關系?她們到底是從哪里得出結論,只要是女的、活的、能跟表哥扯上關系的,就一定會是她們的情敵?
「你眼楮瞪那麼大干嘛?不服氣嗎?我告訴你,樓主對你的迷戀只是一時的,他最疼愛的還是我們夢樺姑娘,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取代夢樺姑娘,你想都別想!」
不是,失禮了,她沒有瞪眼,她的眼楮是本來就這麼大,她這樣的誤會會讓她感覺很冤。
而且皇宮外頭的女子都像這位一樣,力氣都這麼大的嗎?她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她挨著她的手指狠戳,在連她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就被她戳到一跌坐在地上。
「你、你干嘛?想扮柔弱?樓主又不在,你省省吧!你……」
女人本來仍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而在蕭雨芙思忖著該如何應對當下的狀況之時,一道身影驀然介入,在擋住女人們所投來的不友好注視的同時,更是在蕭雨芙身上籠罩下一個大大的陰影。
這時不只蕭雨芙感到驚訝,就連女人們也表現出同樣的詫異。
在她們反應過來之前,來人就已經開口說道︰「夢樺姑娘,找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子,恐怕不太好吧?」
那是個男人,從蕭雨芙的角度只能觀望到他偉岸的背影,他的聲音沉穩而渾厚,他在她面前毅然聳立,替她遮擋住女人們所有不友好的怒目瞪視。
蕭雨芙本來有想過要做些什麼,但礙于情況不好讓她插入,她便暫時選擇繼續讓跟地面相偎相貼,靜觀其變。
「廚子,你怎麼這麼說話?你哪只眼楮瞧見我們姊妹欺負她了?」
廚子……听見這個詞匯,蕭雨芙的身軀忍不住倏地一顫,是驚訝的微顫。
「我不知道你們誰欺負了誰,我只知道你們擋著了我的路。今日客人太多,小二都來不及上菜,我正趕著去幫忙,還請你們把這里的路讓一下。」男人絲毫不在意女人的尖酸言辭,用平緩沉著的語調請求她們讓路。
要說請求,形容得似乎也不太對,只因男人的語氣是絕對的,至少在他看來讓擋路者讓步並沒有什麼不對。
「哼,讓就讓,你快過去。」
言畢,女人們便就此讓開,只是回過頭來卻瞧見男人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他的行為,讓人感覺疑惑極了。
「喂!廚子,你是故意的對吧?你偏要跟我們對著干,維護那個狐狸精是不是?」有人忍不住氣惱叫喚。
「姑娘何出此言?我只不過是覺得我手上捧著的這些菜皆染上了比醋還要難聞的酸臭味,我正在等臭味消散,這樣才能把最好的菜肴呈給客人。」
「你!」
听見男人充滿暗示的針對性言語,女人本想發難,但一旁的夢樺卻突然開口阻攔,「算了,我們也不必跟廚房那邊結下梁子,今天就先這樣。」
語音剛落,就有腳步聲開始遠去,其他人在低聲咒罵了男人幾句之後也陸續追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