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派太醫們過來為她把脈,但太醫們都搖頭,直言腦子的病最難醫,失憶的病患他們也曾接觸過,有人曾在一夜之間全數想起,也有人終其一生都想不起來。
蘇薇茵可以看出皇太後的失望,但對失去的記憶,她並不執著一定要記起。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有鑒于蘇薇茵的態度,皇太後也不得不放下這事。
這一晚,蘇薇茵被留在宮里,皇太後還辦了家宴,讓皇子公主們都見見終于回歸的曦月縣主。
只可惜蘇薇茵失憶了,這些人對她而言與陌生人無異,加上她生性冷淡,和他們實在也無話可聊,皇帝便讓眾人都散了。
曦月宮的暖閣里點了燈,皇帝、皇太後跟蘇薇茵坐著小敘,但大多時間是蘇薇茵在說她跟薛弘典夫婦的日常。
皇太後頻頻點頭,在心中慶幸回回在外頭的時候一切都算順心,不過她想了又想,還是向皇帝要了個恩典。
蘇薇茵失蹤多年是事實,而她被薛弘典、郭蓉收養,一些與他們走得較近的友人,甚至是薛弘典曾經外放的縣城百姓許是也都知道,蘇薇茵是薛弘典在破獲人販子時被發現的,這其中的想像空間太大,雖然她臂上的守宮砂能證明她清白無瑕,但失蹤一事對女子的清譽終究有損。
他們商量著讓皇帝冊封蘇薇茵為郡主,封號不變,告訴大夏王朝的所有人,她身後站著皇太後跟皇帝,他們都在給她撐腰,若一些碎嘴不長眼的人膽敢議論曦月郡主,就是與妄議皇親同罪,皇室絕不會善罷干休。
皇太後又說︰「對了,還要讓欽天監選個黃道吉日辦個宮宴熱鬧熱鬧,皇祖母再看些青年才俊,替囡囡選個良婿。」
「母後,囡囡已經定了婚事。」皇帝笑著將對象告知。皇太後難以置信的看著蘇薇茵,「那是個混世魔王啊!」
「皇祖母,世子已皤然醒悟,痛改前非,他變得很好,而且外孫女很喜歡。」
皇太後眉頭一皺,「可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親——」
蘇薇茵搖頭,「皇祖母,北平侯于囡囡而言只是血緣上的父親,給了囡囡五年多親情的薛大人才是真正的父親。」
也就是說,不管親爹反應如何,都不會改變她的決定。
「說得好,難怪薛愛卿提到囡囡時滿是驕傲。」皇帝贊賞地看著她。
皇太後拍拍蘇薇茵的手,「好,皇祖母一定好好為你備嫁妝,金銀財寶,衣裳首飾,甚至陪嫁的良田商鋪一樣都不會少。」
說著,她又想到蘇薇茵聊及在外頭的那五年多,對看診說得特別多,遂提議道︰「囡囡要不要去太醫院?」
「囡囡不想,宮里已經有太多厲害的大夫,民間更需要我。」
皇太後跟皇帝對視一眼,囡囡是金枝玉葉,捧在手心怕凍,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拋頭露面去醫館當坐堂大夫,他們都很擔心。
但蘇薇茵很堅持,皇太後也只能改為力挺,幫著說服了皇帝。
「你去做安排吧。」她交代完唐嬤嬤,又拍拍蘇薇茵的手,「囡囡要嫁人了,皇祖母疼你的時間不多,很快就要換別人疼了,所以你現在想做什麼都跟皇祖母說,皇祖母都支持你。」
蘇薇茵心里一暖,眼眶微紅,「謝謝皇祖母。還有皇祖母,囡囡想回慶寧侯府。」
「看,女大不中留呢。」皇太後笑著答應,要她安心休息一晚後,就在皇帝的陪同下離開曦月宮。
回宮路上,皇太後邊走邊看著身邊的皇帝,「囡囡雖是女子,但胸懷天下,心懷百姓,說來該是薛弘典夫妻的身教及言教影響了她,是他們教得好。」
「是啊,功名利祿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尤其是薛愛卿,志在窮苦百姓,胸襟氣度都非常人能比。」皇帝對這七品官相當欣賞。
皇太後點頭贊同,「感謝老天爺保佑,囡囡雖然丟了,卻是到了他們夫妻身邊,成長為一個很好的姑娘。」
*
翌日,蘇薇茵本該回慶寧侯府,但蘇思賢在早朝後求見自家閨女,還說北平侯府已經整理好她以前住的院子,這弦外之音便是要將蘇薇茵認回去了。
蘇薇茵再不想見他,該來的總是要面對,于是她決定直接走一趟北平侯府,她可不想一次見父親,一次又見妹妹的。
皇太後覺得也是這個理,而且孝道在上,她這失蹤多年的女兒是該回家一趟。
至于是否就此住在那里,蘇薇茵給了否定的答案,「我沒打算住下,反正我與他們原就不熟。」
皇太後高興地點點頭,叫來唐嬤嬤,向蘇薇茵說︰「唐嬤嬤從年輕就侍候哀家,是哀家最為倚重的人,有她同行,蘇家人也不敢對你如何。」
「太後娘娘太瞧得起老奴了,皇上封曦月郡主一事已公告天下,憑郡主的身分,蘇家人哪敢對她如何?」唐嬤嬤忙說。
也是,雖說稱呼是郡主,但皇上破例將「曦月郡主」之位定為正一品,位同公主貴妃,尋常夫人閨秀見了都是要行禮的。
于是,蘇薇茵在唐嬤嬤的陪同下,出宮去了北平侯府。
由于宮中早遣人送消息來,因而蘇家人全都起身迎接,身分較低的也須躬身行禮。
「都是自家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禮。」蘇薇茵對這些繁文縟節實在不習慣。
一大群人稱謝起身,偌大的廳堂黑壓壓一片,馮念彤先說了自己,再一一介紹前來的蘇家長輩,繞了一大圈後才是蘇思賢。
「女兒見過父親。」蘇薇茵福身行禮,絕麗臉上並無笑容,反倒有幾分疏離。
「這幾年委屈你了,孩子。」蘇思賢上前虛扶,一面打量著這失蹤多年的女兒,她整個人水靈靈的,這份氣質倒與當年相同。
馮念彤帶她到蘇荷茵面前,「這是你妹妹荷茵。」
蘇荷茵看著她,表面欣喜,心里卻是憤怒的,蘇薇茵明明被拐子帶走,看起來卻像沒遭過罪似的,言行舉止從容自在,落落大方,還有那張臉更是明艷動人。
前世的蘇薇茵被視若珍寶,嬌寵長大,貴氣逼人;今生她身上卻多了一股清雅氣質,一身女敕粉色素錦衣衫,肌膚若上好的羊脂玉,眉眼如畫,唇若櫻桃,還有那雙眼比前世更靈黠有神。
她愈看愈妒,但仍目光含淚的說︰「這些年姊姊在外面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妹妹的命是姊姊救的,可妹妹卻在府中錦衣玉食,實在不該。」
「我沒有委屈。」蘇薇茵答得雲淡風輕。
「姊姊這幾年過得如何?我們都很關心。」
說吧,一定過得很卑微!
蘇薇茵看著她發亮的雙眸,確定自己不會喜歡這個表里不一的妹妹,她是以為自己眼楮不好,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嗎?
但她還是坐下來侃侃而談這五年多活得有多踏實,學習醫術,研讀醫書,跟著養母捎起竹編的大背窶,拿著鎌刀上山去采草藥。
最後,她再次強調,「我過得很好,一點都不辛苦。」
蘇荷茵听得眼眶泛紅,但心里不屑,明明過得這麼清苦,何必說得這麼好听。
听蘇薇茵說完,蘇思賢不知如何回應,只能硬著頭皮說︰「是為父沒有安排妥當,讓拐子鑽了空子。」
「無妨,事情都已經過去,人要向前看。」蘇薇茵態度依舊淡淡的。
他仔細打量大女兒的神情,的確沒有半點自怨自艾。「對了,以後就住在家里吧,不需要太拘束,有什麼需要都來跟父親說,月錢自然會以侯府嫡女該有的月例算,還要幫你挑幾個嬤嬤及丫鬟侍候——」
「不用麻煩了。」蘇薇茵打斷他的話,直言她很快就要嫁人了,反正以前關系就淡漠,現在也不必刻意裝得一家和樂。
蘇思賢一听可就不高興了,但唐嬤嬤在旁輕咳兩聲,他只能壓下怒火,蘇家要蘇薇茵回府自然有他們的用意,婚事就是首要之重。
「外傳你與朱世子已經訂親,但他只是個素有頑劣之名的紈褲子弟,世子之位能坐多久?一個可能無法承襲爵位的公子哥兒,父親不能同意。」
「那很抱歉,這事早已拍板定下,不勞父親費心了,女兒沒打算久留,這就回慶寧侯府了。」她最後決定連兩天都不住了。
這是不想談下去了……蘇思賢臉色很難看。
偏偏這時唐嬤嬤又開口了,「出宮前太後娘娘交代了,郡主想如何便如何,任何人都攔不得。」
最終,一群人只能繃著臉送蘇薇茵一行人離開。
蘇思賢十分不滿,這大女兒失憶前跟他就不甚親近,失憶後依然疏離,對北平侯府可說是一點助益都沒有。
蘇荷茵咬牙看著遠去的馬車,這場景如此熟悉,前世她面臨了無數次,本以為重生後會有所不同,為什麼一切還是沒變?
馬車內,蘇薇茵看著唐嬤嬤,「唐嬤嬤是否覺得我太任性了?」
唐嬤嬤搖搖頭,「蘇家人沒有一個好的,任性與委屈之間,老奴寧願您任性,但就怕還沒回宮,那些話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蘇薇茵嫣然一笑,「無妨,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不過嬤嬤放心,我自有分寸,該回侯府住的時候,我自然就回去住了。」
對她來說,皇宮與蘇府都是陌生的,但她能感覺到皇太後跟皇上對自己的真心疼愛,在蘇家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只是血緣關系終究無法切斷,她總歸得在蘇家出嫁。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朱家上下看到蘇薇茵都有這種感覺,他們都擔心她會就此住在皇宮里不回來了,畢竟她已經成了曦月郡主。
半夏跟茯苓知道主子還是要她們侍候,還是會住在慶寧侯府,都喜極而泣。
然而朱家人最擔心的,還是皇家是否承認兩家的婚事?
「稟侯爺、夫人,婚事沒變,郡主說她很喜歡朱世子呢。」唐嬤嬤笑說。
蘇薇茵臉紅了,尤其朱哲玄看著自己的眼神太灼熱,她知道若不是唐嬤嬤這尊大佛在這里,他早就沖向自己又抱又親了。
唐嬤嬤看到朱家上下對蘇薇茵的喜愛,稱皇太後身邊不能沒人侍候,便先離去了。
唐嬤嬤一走,廳堂內的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朱哲玄已經抱著蘇薇茵往薔薇院去了。
蘇薇茵被親到差點沒氣,她用力推推還沒親夠的男人,終于讓他放開她。
朱哲玄見她粉臉駝紅的瞪著自個兒︰心里還是飄飄欲仙,「你向皇上他們說你喜歡這門親事,你喜歡!呵呵呵——」
蘇薇茵也跟著笑出來,他這模樣太傻,太可愛了。
兩人小小的溫存一下後,朱哲玄就問起她在宮里的事,她也滿足他的心願,說了很多很多。
至于蘇家人如何,她也說了,畢竟日後他名義上總是蘇家女婿,並表示隨著她的回歸,北平侯府可能又要起心思。
「沒關系,為夫陪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還沒嫁你呢,哪來的為夫。」
「為夫就是為夫——」
屋內,小倆口溫馨的說著話,不知屋外站了丁意寧、半夏跟茯苓。
她們也想知道蘇薇茵在皇宮的事,無奈朱哲玄是個長舌的,久久都不出來,她們只能繼續在外頭罰站。
*
接下來的日子,皇宮時常送來東西,都是要給蘇薇茵的,首飾玉器,貂皮華服,還有流光溢彩的絲綢,看似素淨,但一動就有流光閃動,屬于低調奢華,同時也派人來為她量身,說是沒幾日要舉辦宴會,需趕制一批新衣。
待衣服做好時,唐嬤嬤又過來一趟,向蘇薇茵稟告帖子都已送出,就在皇家莊園,北平侯府也送了一張。
皇家是為了正式介紹蘇薇茵才辦的這場宴會,幾乎所有的名門貴冑都收到請帖,他們也想看看消失五年多的曦月郡主如今是啥模樣?
宴會舉行的這一日,皇家莊園可說是被擠得水泄不通,進來後男子往後方靶場騎馬射箭,女子則三三兩兩賞些冬日仍盛開的花卉,還有仍未飄落的層層楓葉,上百名內侍宮女在旁侍候。
今天的焦點蘇薇茵穿著一身海棠紅折枝牡丹裙服,傾城麗顏淡抹娥眉,清明麗,她身邊除了兩名俏丫鬟,還有皇太後身邊的唐嬤嬤,這自然是皇太後要給蘇薇茵的體面。
世家夫人們湊在一起聊天,其中也包括馮念彤,若換做平時,她們正眼都不會瞧她一眼,但如今情況不同了,她可是有一名郡主女兒啊!
蘇荷茵柳眉彎彎,也是一身明艷,她先湊近蘇薇茵跟她問好,再善盡一個好妹妹的責任,幫著介紹各家千金或夫人。
她笑臉盈盈,心里卻是憤慨,尤其看到陽光灑落在蘇薇茵身上,將她那張絕色的臉龐襯得發亮,愈加美麗,竟讓她感到有些自慚形穢。
這不對呀,這一世她明明認真學習如何成為一名貴女,也頗有聲名,可是此刻站在蘇薇茵身邊,她就是有矮一大截的羞慚,彷佛被打回原形。
為什麼?蘇薇茵在鄉野間生活那麼久,不但沒有沾染任何世俗之氣,甚至不見一絲絲膽小怯懦,彷佛她從來都是在高門大院長大的名門閨秀。
稍後,幾個稍微談得來的姑娘移到水榭坐下,喝茶聊天。
蘇荷茵也厚臉皮地跟了過去,她按捺下心里種種情緒,柔若無骨的手親密地握住蘇薇茵的手,然後突然低呼一聲,再將她的手翻開,看著那上頭略有薄繭的指月復,眼眶泛淚,「這些年姊姊辛苦了。」
蘇薇茵淡淡一笑,臉上不見任何波動,始終平靜淡然,「我並不覺得辛苦,日日過得踏實,雖然平凡卻也幸福。」
「可是我還是很內疚,托了姊姊的福,皇祖母跟皇舅舅一直把我當做你疼寵著,姊姊千萬不要因此埋怨皇祖母跟皇舅舅。」
水榭里的其他閨秀中,有人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外面傳言最多的明明是她不受皇家待見。
蘇薇茵看著妹妹,這是想挑起她對皇家的不滿?
她微微一笑,「妹妹能得皇祖母跟皇舅舅疼寵是妹妹自己的福氣,至于姊姊生活在民間,學得一手醫術,行走于鄉間小路,感受人間煙火,更多得一份親情,這些都是無價寶,千金萬金不換。」
「說得真好。」閨秀們都忍不住拍起手來了。
蘇荷茵心中郁結,不想承認生命轉了個彎,蘇薇茵反而比前世更豁達,活得更精彩,她卻得步步為營,如履薄冰,怕一個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
她再也咽不下心口的怨氣,突然插話,「姊姊的婚事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朱世子他要嘛在賭坊、要嘛在勾欄瓦舍,做的都是紈褲子弟會做的事。姊姊雖說他已痛改前非,可是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適時表現出對這姊姊終身大事的擔憂,也表現了她的善良純真。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蘇薇茵說的平靜。
這就是不領情了,蘇荷茵心里更火了,但仍擠出笑容,「好,這點妹妹就不說了,但姊姊說要去醫館坐堂看診一事還是三思為好,姊姊善心,但可能引來沽名釣譽之疑,畢竟姊姊消失近六年,外面的人一定認為姊姊急于重塑聲名,而且拋頭露面終是敗壞女子清譽,也會傷及皇室臉面,醫女並不比太醫,地位低下,甚至有人說是下九流——」
蘇薇茵听不下去,打斷了她,「妹妹話中怎麼處處帶著詆毀?」
「不是這樣的,妹妹只是好心勸勸姊姊,姊姊千萬別誤會。」蘇荷茵適時表現出受傷的模樣。
蘇薇茵繃起臉,「我有一身的好醫術,自——」
「囡囡想做什麼就去做,哀家也想過了,也許是你這幾年的善心之舉,佛祖才讓你重回哀家的身邊,如此一來就該去做更多好事,施比受更有福,你既然有能力,就不該浪費了上天給你的天賦。」皇太後突然走進來,唐嬤嬤在一旁侍候著。
蘇薇茵等人對她的忽然到來都驚訝不已。
「皇祖母,您怎麼來了?」蘇薇茵迎上前,眾人就見她屈膝行禮,動作行雲流水,無一不優雅。
「皇祖母想了想,還是該過來,不然外人怎知我有多歡喜囡囡的歸來。」皇太後握著蘇薇茵的手一臉慈愛,對也湊近的蘇荷茵卻只是微微點頭。
誰親誰疏,在場的都是人精,自然看得明白。蘇荷茵咬著唇,默默退到一旁,一如前世的自己。
皇太後坐了一會兒,便帶著蘇薇茵往莊園後方的跑馬場去,「听說囡囡箭術極好,等會兒也可以讓哀家開開眼界。」
「好。」
跑馬場里,幾名皇子都在,他們個個相貌過人,尤其是大皇子蕭麟,他一身錦衣,五官如刀鑿般俊美無儔。
蘇薇茵听皇太後說過,她在宮中時大皇子最疼她,對她也最好,她走上前行禮,蕭麟連忙虛扶一把。
下一瞬,就看到某人騎著一匹大宛良駒沖了過來。
朱哲玄將馬兒丟給一名太監,上前對皇太後、皇子們拱手行禮,到蘇薇茵眼前時,他深情的喚了聲,「郡主——」
那聲音之甜膩之黏糊,讓聞者都有些不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蘇薇茵粉臉漲紅發燙,都要冒煙了,只能低頭。
皇太後贊賞的看著朱哲玄,昨晚皇帝可是特意派人將他宣進宮,讓太醫把脈做了一番檢查,就怕囡囡吃虧。
事後,皇帝來見她,滿意地道︰「身強體壯,生十個八個都沒問題,還有想法,想進兵器司,兒臣跟他聊了不少,心里是有主意的,囡囡的眼光真的不錯,若是朱世子想的都能做出來,那我大夏軍力必定大增,再也不怕韃靼來襲。」
皇太後也給這個準外孫女婿面子,不僅親切的跟他說話,還將皇帝的盛贊與期許的話說給他听,讓朱哲玄是笑眼眯眯,一臉驕傲。
也是此時,蘇薇茵才知道皇上舅舅宣他進宮的事。
稍後,蘇薇茵在眾人屏息的目光下,秀了一手好射功,眾人鼓掌歡呼。
蘇荷茵垂首站在一旁,滿臉的落寞不甘,尤其是朱哲玄對蘇薇茵那般深情寵愛,再看著眾星拱月的蘇薇茵,她渾身上下充滿著與生俱來的氣韻,自己無論如何模仿也學不來,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皇室莊園的宴會過後,曦月郡主賢名外傳,容貌才情,尤其是一手箭術更是神乎其技,百發百中。
同樣被洗白的還有朱哲玄,由皇太後轉述皇帝的那席話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朱啟原一听就直奔自家祠堂,對著亡妻牌位上香,將皇帝說的話覆誦一遍又一遍。
朱哲霖從私塾放學回來就纏著朱哲玄,說要跟著他做大夏王朝最厲害的武器打韃靼人。
但朱哲玄剛剛想到一事,心里正著急,他拍拍弟弟的肩膀,丟給他兩塊鐵片就去找父親了。
曦月郡主美名傳揚,與他有婚約雖是眾所周知,但庚帖上與他訂親的是薛吟曦,不是蘇薇茵啊!
其實這事朱啟原夫婦早就討論過了,雖然婚事早已人盡皆知,但北平侯府終究才是蘇薇茵的家,如今她名字改了,庚帖自然也得重擬。
最終,慶寧侯府還是請了官媒到北平侯府提親。
蘇思賢就算對這門親再有意見也不能吭聲,畢竟連皇太後都點頭了,因此雙方順利交換信物和生辰八字,合了八字後再挑時間下聘,這樁婚事就算完全定下來了。
丁意寧也寫了封長信將一切知會薛弘典夫妻。
其實早在皇帝確定蘇薇茵的真正身分後,就快馬送去一封親筆信及嘉獎賞賜的聖旨,信中直言,慶幸蘇薇茵是被他們養在身邊,而不是流落在外,不然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他們身邊。
薛弘典夫妻看著信,情緒很復雜,他們也曾猜過女兒身分不凡,沒想到竟是皇室遺珠,他們一方面替女兒高興,一方面又忍不住想,他們這樣是不是算丟了個女兒?
與他們的淡淡傷感不同,北平侯府熱鬧非凡,多少貴族世家或朝中要臣皆派人送來賀禮,誰讓慶寧侯府是朝中人人都想拉攏的勢力,蘇薇茵就要嫁進去成為世子夫人,同樣是娘家,薛弘典那里踢不動,但北平侯府可以啊。
所以,原本門庭冷落的北平侯府,因為蘇薇茵和朱哲玄的這門親事,再度迎來一批又一批貴客。
對蘇思賢來說,雖然是借了大女兒的勢,但侯府上下都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連帶地蘇荷茵的行情也跟著高漲,他自是高興的。
京城人的反應都極快,他們盼著能透過蘇荷茵牽線,與蘇薇茵交好後再攀上她身後的皇帝、皇太後、慶寧侯府,甚至鐵板一塊的薛弘典,還附帶太醫世家郭家。
這些種種,重生一回的蘇荷茵比誰都清楚,她心情很復雜,蘇薇茵看似遭了難,但擁有的竟比前世還多,而她還是因為這個歸來的嫡姊才入了眾人眼。
不管北平侯府有多熱鬧,朱哲玄只知道自己要努力再努力,上進再上進,成為大夏王朝最厲害的第一巧手,為此他好好的在心里將他過去那些狐群狗黨捋過一遍。
事實上從回京後,他統共跟朋友出去幾回,人數一次比一次少,不是他不讓人來,而是那些不來的人看到了他的變化。
同類相聚,異類退散,道不同不相為謀。
其實這也是朱哲玄要的,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他當天就把這幾個「精華」叫到茶樓喝茶。
盧千岳自然是一個,另一個出身慶國公府,祖上南征北討戰功無數,後人皆受庇蔭,到這一代卻養出個游手好閑,只知沉迷于風花雪月的紈褲。
再一個出自德林伯府,天天跟著朱哲玄鬼混,在朱哲玄被送出京時,他也收拾包袱想去找好友,可惜被家人發現抓回來,其他兩個也出自勛貴世家,一個比一個聰明。
他們幾個在外界眼中都比自家才名遠播的兄弟遜色,讀書沒天分,好逸惡勞,無所事事,只會斗蟋蟀,吃喝嫖賭,是有損家風的存在。
但其實他們個個都有不同專長,只是不被家人認可,所以他們才會偷偷跑去兵器司玩武器,甚至還畫過兵器圖,做出點玩意兒來,不過差點沒將一個湖給炸沒了就是。
朱哲玄舉起酒杯,敬了他們一杯,「皇上的話你們肯定也听過,我們玩過、混過也荒唐過,來干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如何?」
五個友人面面相覷。
他勾起嘴角,振臂一呼,「等咱們個個行情水漲船高,家里的妻妾必定會刮目相看,原來自己下嫁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好兒郎!」
幾個人看著他,盧千岳說︰「你沒發燒吧?」
「還是上回被侯爺打壞腦子?」另一個友人又說。
朱哲玄一看幾個好友嘰嘰歪歪,他沒耐性了,「玩不玩一句話!」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吧,反正最近也真的沒啥新鮮事,該玩的女人也玩了,
該闖的禍也闖的差不多,總該來點新鮮的。
于是,朱哲玄帶他們回到慶寧侯府,看他從張老漢那里挖來的一大堆寶貝。
不得不說,男人天生都愛玩這種復雜的器械,看著稀奇古怪的暗器、兵器,幾個男兒雙眼發亮,立即談論起來,一直到晚膳都吃過了,這群人還舍不得走。
見狀,朱哲玄突然有種「請神容易送神難」的感覺,好在最後他還是成功把人趕走了,但那群人也提了條件——朱哲玄去兵器司,他們也要跟著去。
朱哲玄原本就有這樣的打算,自是允了。
回屋洗香香,他再度夜里翻牆,熟門熟路的進了蘇薇茵的屋子。
「表哥怎麼又——」
「我來跟你說說話,他們幾個要跟我去兵器司了。」
他要找朋友進兵器司她是知道的,她也明白有些事的確需要有人一起奮斗,所以她大力支持,讓他放手去做。
朱哲玄是真的高興,他不只想一人上進,還想帶他的朋友一起走上康莊大道,這是屬于男人們的友誼。
她靜靜的窩在他懷里,或許這懷抱太舒服,也或許他的聲音太低沉,她有些昏昏欲睡,但他的下個動作讓她的睡意立馬不見。
他開始親吻她的臉,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
「表哥——」
「噓,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蘇薇茵都要氣笑了,他真的很無賴,但她就喜歡這種無賴,不過很可惜,她還是得先阻止他繼續下去。
「我也有話跟表哥說。」
「什麼話?」
當朱哲玄听說她再兩日就要回北平侯府住,而且要住到出嫁,他的小心肝頓時就撐起來了,但她說的對,總得顧慮外界的看法。
她住在慶寧侯府,外面的蜚短流長已經夠多了,她不能也不想讓外面說她不懂孝道、不識禮數,她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但她在乎皇家、在乎養父母的面子。
考慮到北平侯府不好翻牆,于是朱哲玄要本金要利息,讓她嬌喘連連,最後自己去沖了好幾次冷水澡。
第二天,朱哲玄剛洗漱完畢,早膳都還沒用,那群好朋友就找上門,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兵器司。
皇帝早跟兵器司那里說好了,當時他也已經跟皇帝表明他還有幾個朋友也有天分,皇帝聞音知雅意,也點頭了。
瞧一個個難得興致勃勃的模樣,朱哲玄抓了個包子就跟他們出門了。
他出門不久,北平侯府就遞了拜帖,馮念彤親自過來了。
她坐在花廳喝著茶,看著款款走進來的蘇薇茵,想到昨晚丈夫跟自己說的話,心里更悶,何必來請她回家,在婆家出閣多好啊,省得她還得費心思操辦。
想歸想,她還是壓下心中的郁悶,雙方禮貌問候後便道出來意。
「郡主應該知道慶寧侯府和北平侯府婚事已定,郡主總不能繼續住在這里,你不要面子無所謂,但皇家的臉面呢?他們寵你,你卻不能恃寵而驕,不顧外面人的想法。」說到最後,馮念彤火氣都上來了。
這些日子她听到太多風言風語,最多的就是認為她這個繼母做得太差,才讓曦月郡主那麼好的人寧願頂著不孝、不懂禮教、驕縱等惡名也不挪窩。
天知道那些流言分明就是妒忌北平侯府近來的風光,惡意攻訐,那些人不敢得罪蘇薇茵及她背後的皇家,柿子挑軟的吃,就全往她身上攻擊了。
蘇薇茵看著馮念彤氣到幾乎要扭曲的臉,家里有個包打听半夏,她也听到外面的流言,所以才會決定回北平侯府。
「也是湊巧,我昨日才告知姑父姑母,這兩日便要回蘇家,既然母親過來了,我這就隨母親回侯府。」她心平氣和的說。
馮念彤臉色又是一陣青一陣白,合著她是上趕著親自來迎接她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