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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慶非感覺自己就像個廢物,連傷害她都做不到。
昨夜,明明可以不顧她的閨譽強要了她,但是在最後關頭,他卻退縮了。
看起來他像是在生她的氣,然,這卻讓他順理成章地保全了她。
壽慶非一夜無眠,坐在書軒中不斷懊悔著。
他真恨自己一事無成,既不能完成母親臨終前的希冀,又不能達成在母親靈堂前的誓言。
那無法釋懷的情緒縈繞在他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一直到一道軟軟的聲音由書軒外傳來,才打斷他的情緒。
「壽大哥,你在里頭嗎?」
壽慶非沒有回話,只是望著屏風等待說話者出現。
「原來你在呀!為什麼不出聲?」屏風後探出一張嬌美小臉,女子噘著粉唇佯裝不悅。
「有什麼事?」壽慶非望著顏穎櫻,眼眸中依舊是冷淡情緒居多。
「還說呢!你忘了今天咱們要來討論下一季的布花嗎?」顏穎櫻拉過椅子隔著木桌坐在他面前。
「喔!我的確是忘了。」最近秦凜愛的出現攪亂了生活步調,讓他忘了許多需要他掛心的事。
「真是的,這種事怎麼能忘記呢?」
顏家繡坊與第一繡坊早有生意上的往來,第一繡坊的訂單接的多,且主力放在布料的開發以及布花的創作,而沒有店面的顏家繡坊則是承接第一繡坊的訂單,幫第一繡坊出產的布料上繡上布花。
而顏穎櫻是顏家繡坊剛上任的主事,現在家中生意上的大小事全由她掌管。
雖然累了些,但是能常以生意往來的名義見到壽慶非,讓顏穎櫻樂此不疲。
壽慶非沒有回話,只是看著她噘著小嘴、滿臉不悅的模樣。
如果,秦凜愛也會跟他撒嬌,想必定會令他心猿意馬吧!
突然的念頭竄入他的腦海中,教他猛然一驚。
原來自始至終,他終究是逃不過秦凜愛所布下的情網。
苦澀的笑意勾起在他剛毅的面容上,卻讓對面的女孩心花怒放。
「笑什麼呢?」顏穎櫻掩嘴,害羞地低下頭。
「沒什麼。」壽慶非不解她的害羞動作為了什麼,而他也沒有心情探究。
「好啦!那我們來討論下一季的布花。」顏穎櫻站起身來到他身旁,嬌軟身軀有意無意地貼近他健壯肩頭,低首欣賞他桌上的布花設計圖樣。
「這花樣真特別,如果將它織在白色的布料上,定會超凡絕俗。」顏穎櫻縴指指著宣紙上的花樣,愉悅地提出意見。
「嗯!我本來就是這麼設計的。」壽慶非取過放在一旁的筆,沾了沾赤紅色顏料,在花瓣旁畫了邊框,「這里織上一圈火紅色定會更美。」
「真的耶!」
兩人談論著織品的情景完全落入秦凜愛的眼底,讓她的心狠狠擰著。
一早,她趁著晴天還沒起床時,在眼下撲上厚厚一層粉,好遮蓋昨夜哭了許久而留下的紅痕。
用過早膳後,她便獨自一人踏著慌張步伐來到第一繡坊,沒想到她見到的會是這般情景。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秦凜愛敲敲屏風旁的木頭,想要讓沉浸在兩人世界的他們注意她已經到來。
這時,壽慶非與顏穎櫻抬起頭來,望著聲音來源。
被兩雙眼看著,令秦凜愛好不自在。
她用力握緊雙手再張開,逼迫自己以平靜、冷漠的態度來面對眼前這礙人的一幕。
「外頭的伙計正在忙著,沒有時間通報,所以我就擅自做主進來了。」指甲陷入手掌里,在上頭清楚地烙下凹痕,但秦凜愛一點痛覺都沒有。
因為心底的疼痛比痛苦要來得痛上千百萬倍。
她瞧壽慶非沒有任何表示,而倚在他身旁的女子則是用責怪的眼光瞪著她,頓時,她只能繼續說話。
「外面的門沒有關好,因此我就闖了進來,真的很抱歉打擾兩位了。」秦凜愛強迫自己用冷然的態度填補安靜的空白。
堅強是她唯一能武裝自己的利器,漠然看待眼前這一切才是上策。
異樣的沉默彌漫在三人之間,這時,壽慶非總算開口。
「沒關系,既然你來了就先等等,我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好,就跟你簽合同。」他的話里依舊沒有絲毫溫度。
「嗯!那我到前廳去等。」秦凜愛急忙跑到屏風外頭,坐在太師椅上等著兩人處理完事情。
她真的不是故意想偷听,但是書軒就這麼大,里頭傳來的聲音忠實地落入她耳里。
「壽大哥,她是誰呀?怎麼都沒通報一聲就沖進來了,好沒禮貌。」顏穎櫻話里有對秦凜愛的滿滿不悅。
「她方才不是說了,伙計沒有時間招呼她,所以她才自己進來了。」
「喔!」沒想到壽慶非竟然幫不速之客說話,讓顏穎櫻心底好不是滋味,「不過她是誰呀?你還沒告訴我呢!」
「她是秦家的人。」
「秦家?她是秦凜愛羅?」
坐在外頭的秦凜愛發現自己的名字竟然由女子口中說出,令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麼有名氣。
「嗯!」壽慶非淡淡的回話,接著又開始談起生意上的事情。
而顏穎櫻也不好在壽慶非的面前數落秦凜愛,只有繼續談生意。
約莫半個時辰,顏穎櫻愉快地從屏風後走出,她還不忘回頭巧笑倩兮地朝壽慶非道別。
秦凜愛瞧見她出來了,隨即有禮地站了起來。
但顏穎櫻像學會變臉般,眼眸對上秦凜愛白女敕小臉後,嘴角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
「您好。」秦凜愛示好性地朝她微笑。
雖然顏穎櫻對她無禮,並不表示她就會以牙還牙。
「秦將軍,您好呀!」顏穎櫻嬌媚眼眸上下打量著秦凜愛,最後嘴角吐出冷哼。
秦凜愛知道這代表什麼。
她早已從許多女子的眼中瞧見過這般眼神。
她們老是將她當成男人婆、沒人要的女子,而她早已釋懷。
「姑娘,您好。」秦凜愛誠摯地望著她。
這時,她才發現顏穎櫻身上穿著昨日在第一繡坊里瞧見的牡丹布花。
「這衣服穿在您身上真好看。」秦凜愛毫不保留地贊美著。
這就是適合穿上這種花樣的女子吧!
秦凜愛望著那剪裁合宜的衣裙配上艷麗的布料,頭戴金步搖,將亭亭玉立的女孩襯托地更加誘人。
而反觀自己,身著黑底便裝,墨發只紮著俐落馬尾,沒有任何的裝飾物品。
壽慶非會愛上哪個女子,秦凜愛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謝謝秦將軍的贊美。」顏穎櫻低首欣賞身上衣物,小臉漾滿笑意,「這布花是壽大哥設計的,他說這樣的花色就適合我這樣肌膚白皙的女子。」
「壽掌櫃的確好才情。」秦凜愛中肯地說話,但心里的苦楚卻如漣漪般散開來。
「是呀!壽大哥好才華,總是能設計出別出心裁的花樣,不過他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
「壽掌櫃最厲害的是什麼?」
「壽大哥最厲害的是制衣,他親手制成的衣物不僅樣式新穎且十分合身。」顏穎櫻得意萬分地說話,彷佛壽慶非是她的丈夫般,「我身上這件衣服就是壽大哥送我的生辰禮物呢!」
話落,顏穎櫻在秦凜愛面前轉了一圈。
那飄動的紅裙飛揚在秦凜愛的眼底,就像一片片花瓣落在雪地上,是令人如此愛憐。
秦凜愛得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上前去抓破她的衣裙。
她好嫉妒、她好心痛。
「壽大哥在五年前就不幫人制衣了,上個月我生辰,他可是破例幫我做這套衣裳呢!」顏穎櫻揚起臉,得意萬分。
就算她是秦家的人又怎樣?在她面前……不!在許多女人面前,秦凜愛只是個沒有男子敢沾惹的男人婆。
「真好。」秦凜愛不曉得這話究竟是說給她听的,還是說給自己听的。
「你不是要簽合同嗎?怎麼還在外頭?」
屏風後傳來壽慶非不耐煩的聲音,打斷兩人的談話。
「對不起,我馬上進來。」秦凜愛不疾不徐地取過放在桌上的布包,微笑地望著顏穎櫻,「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要辦。」
「你去忙吧!希望有機會再見面。」顏穎櫻客套的說話。
「嗯!」秦凜愛點頭微笑,隨即走入屏風內。
「你跟穎櫻說什麼話?」壽慶非坐在桌前望著秦凜愛,嘴底吐出不悅話語。
原來她叫做穎櫻。
想想,自從兩人再次見面後,壽慶非從來就不曾開口喊她的名字。
「沒什麼,只是那位姑娘告訴我,她身上的衣物由來罷了。」秦凜愛坐在方才她坐過的位置,邊打開包裹在布里的合同邊平淡說話,「那姑娘身上的衣服做得可真好,這麼美的衣物,想必所有女子都會想穿呢!」
「那你也會想穿嗎?」
「當然。」只要是他做的,就算破爛不堪,她也樂意穿著。
她的微笑刺痛了他的心。
昨夜他明明這麼過分的對待她,為什麼她還是願意扯開笑容?
難道昨天她哭得痛徹心扉,是害怕他不肯與她簽合同嗎?
還是說,她的心,他一直都還沒模透?
「別說這些,把合同拿給我。」壽慶非揮開心底的疑竇,伸出手要合同來轉移話題。
「請過目。」秦凜愛雙手奉上合同。
她望著他修長五指接過合同,讓她不禁想起昨夜他也曾用這雙手撫模她的全身上下,驀然間,她感到雙頰殷紅。
壽慶非低首仔細地審視合同上的一字一句,沒有注意她的異樣潮紅。
感謝他的認真,才能讓她毫無保留地用愛慕眼神望著他。
天知道,今日她是抱著多大的決心,才敢踏入第一繡坊與他見面。
誰知道,今日的見面後,再次見面會是多久?
所以趁著現在,她要好好的將他瞧個夠,把他的面容印在心底。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壽慶非取過筆在合同上簽下名字,並且由抽屜里取出第一繡坊的店章蓋上,才交給秦凜愛。
「給你。」
「謝謝。」秦凜愛接過合同,鄭重地朝他說聲感謝。
「合同上寫得很清楚,第一繡坊三個月後交出所有貨品。」
「嗯!上頭是這樣寫的沒錯。」合同是她與大哥擬的,所以她十分清楚。
「那你下個月月初來第一繡坊一趟,先驗驗這段時間做出來的成品,以免往後有任何的紛爭。」壽慶非一邊說話,一邊將其記錄下來。
「我明白了。」這就表示,她在下個月還能見著他了?
一股喜悅由心而生,讓秦凜愛雀躍地揚起嘴角。
「既然沒事,你就可以離開。」壽慶非取過放在一旁的畫稿繼續作畫。
因為他不敢瞧她,他明白在她眼皮底下刻意掩蓋的紅痕是她昨夜哭泣的痕跡。
他害怕自己會心軟,忘卻了誓言。
「好,那我走了。」秦凜愛站起身,有禮地朝他點頭後便離開書軒。
她順著方才走過的路徑往外頭走去,心底很不爭氣的因為可以再瞧見他而喜悅。
就在這時,一句疑惑的聲音傳入秦凜愛耳底,讓她停下步伐。
「你在這里做什麼?」
秦凜愛轉過身望向話源,驚詫的小臉變成雀躍。
「壽伯伯?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