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妻 第十章 護在身前的男人

作者 ︰ 陳毓華

姚記藥鋪的掌櫃照著孫拂的吩咐透過貨源處開始收購阿膠,本來他也不敢進太多貨,再次得到孫拂的肯定後,索性放開手,囤了足足三個倉庫。

自己手下有了兩間鋪子,孫拂大多會帶著孫離一起,孫孅看著看著也看出了興趣,尤其對香粉鋪興趣更高,甚至還有些靈光一現的想法點子,孫拂心想,孫孅要是真對這一塊有興趣,也許可以把鋪子交給她管理也說不定。

姊妹倆的感情越發好了。

至于外頭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孫拂也沒落下孫筠這小妹,自然院子里的丫頭也不會少她們一份。

進了臘月,藥鋪的生意寂寥下來,香粉鋪的生意卻火爆到不行,哪家姑娘媳婦,各州府夫人、小姐不想在大年的時候好好裝扮自己,給自己和旁人留下好印象。

姚氏香粉鋪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除了各式各樣香氣經久不散的妝粉,口脂、眉黛、胭脂、花鈿,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這日孫拂帶著丫頭獨自從鋪子出來,大街上辦年貨的人潮越發擁擠,也不知什麼時候落了雪,街道上薄薄一層,映照得四處都亮了幾分。

  

因為分了神,沒有立刻上馬車,沒想到裙襪冷不防叫人拽住,一個少婦跪倒在地上嚶嚶的哭泣。

老實說孫拂真被嚇了一跳,見那少婦服裝單薄,還沒說話,唇已經抖得不像話,也不知在風雪里待了多久,孫拂讓她起來。「小嫂子有什麼話起來說。」

那少婦扒著孫拂的腿,眼淚長流,卻怎麼都叫不起,瞬間就吸引了觀看的人群。

三生看不過去了,她一根根把那少婦的手指掰開,嘴里罵罵咧咧,「你這婦人好不講理,我們家小姐讓你起你不起,有話讓你說,你這副做派是存心要讓大家都難看嗎?」

少婦被披頭罵了一通,眼淚流得更急,三生把她拉起來,她又撲通跪倒在地,「求小姐給我母子倆一條活路!」

一輛青幢馬車行駛在青磚路上。

「老太太挑這時間去報國寺上香,不是折騰人嗎?」袁仲低聲說道。他是謝隱的幕僚,除了替謝隱出主意,對天文的奧秘也十分痴迷。

「我剛好得空,送她去也沒什麼。」

「要不是二爺唆使,哪會讓您在年下最忙碌的時候還走這趟路?」府中的府院家丁養著都是吃白飯的嗎?護送一個老太太還需要國師親送,這是怕人家不知道啊!

或許在別人看來沒什麼,不過就是兒子送娘親上山祈福,那些人哪里知道越到年底,今上越離不開國師,年前今上封筆、封璽、停止辦公都要看吉時,除夕的團圓飯依照往例,國師是不能缺席的。初一丑時,起床祭祀神明祖先,這也少不了國師,文武百官到太和殿廣場向陛下賀歲拜年,辰時祭祀,拜過一圈後,以為皇帝和國師就能吃飯休息了?

那是不可能的,更繁重的祭祀活動還在後頭,接著就到了皇宮的宴會時間,這般煉獄行程還沒完,每年王公貴族會輪流設宴,每天都要點到為止的吃,一場宴席吃完再趕回皇帝身邊,陪著看戲听曲,晚飯傳膳才能打道回府。

這樣周而復始,不到初五,時間都不是自己的,主子的胃會不好,就是這樣來的。

謝隱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揉著眉心,沒說話。

這時馬車卻忽然停下來了,袁仲一個沒坐穩,撞了下,立即挑開厚簾子問馬夫,「馬車怎麼停了?大爺正在休息。」

馬夫也氣惱,他駕著兩匹神駿黑馬,又因為是國師的車駕,一路跑得飛快,沒想到一個漢子從路旁竄出來,鑽進一圈圍觀的人里,要不是他強繩勒得快,就撞上了。

車夫張嘴就罵,「他女乃女乃的,大街上湊什麼熱鬧,尋死也不是這個法子,我要是心狠,就把你當青石板輾過去了!」

「去看看發生什麼事?」謝隱出聲吩咐馬夫,他從窗戶看見那群看熱鬧的人為數不少,還隱隱有哭泣聲傳來。

馬夫很快打探回來。「是個婦人,指控有位姑娘搶了她的男人,又哭又求的,又說兩人兩情相悅,許下終生,連孩子都有了,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只求那位姑娘收容她們母子,她願意為婢為奴。」

袁仲說道︰「合著是人家的家務事,要不繞道,要不把人群驅散了,繼續趕路。」

然而謝隱推開門,率先下了馬車,袁仲一愣,連忙跟了下去。

這時馬夫已經去把人群都趕跑了,路邊就剩下不依不饒的宋芸娘和漸露不耐煩的孫拂主僕,還有因為外頭喧鬧跑出來扞衛自家小東家的鋪子掌櫃和伙計。

謝隱在馬車里就听見了孫拂的說話聲,她的聲音不大,態度卻不容置疑。「這位夫人,你與姚家少爺的事情應該兩人私了,扯著我這麼個外人,我也無能為力。」

宋芸娘這朵小白花瞧著孫拂油鹽不進,人群又散光了,頓時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她雖然是個鄉下村姑,卻也不是那種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往地上一坐、撒潑耍賴的市井潑婦,腆著臉面求到孫拂跟前來,已經是她的極限。

要不是計窮,她又何苦這樣糟賤自己和別人,她已經好幾個月見不到姚拓的面,使人送信也石沉大海,他們母子住在姚拓租賃的小院里,雖然不缺銀錢,但心卻似油煎,又听說姚孫兩家的親事已經提上日程,那她呢?她和孩子怎麼辦?

已經想不出任何法子的她只能橫了心,把孩子托了對門的老嫡子照看,雇了驢車,只身入城,花了不少的銀錢打听孫家那位姑娘的行蹤,知道她每隔兩日都會到東鵲街的兩家鋪子查看,她死心眼的守著藥鋪,終于讓她見到了孫拂主僕。

她什麼都不求,只求孫拂能讓她留在姚拓身邊,做妾、做奴婢她都甘願。

一看見氣度不凡的謝隱過來,宋芸娘腦子一熱,轉身撲到他腳下。「這位大爺,求您評評理,芸娘就是個苦命的女子,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能守在姚郎的身邊,倒茶、洗腳,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孫姑娘好硬的心腸,小女子這點微末的要求都不……」

她還沒能沾到謝隱的袍子,只覺得領子一緊,已被馬夫高高拎起甩到了一邊,也算她運氣好,這一摔,摔到一團殘雪上,除了滿頭滿臉滿身的污雪,噲了幾口髒雪,倒沒受什麼外傷。

孫拂沒想會在街頭遇見謝隱,還是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他穿了件圓領錦袍,腰間系著犀革帶,外頭披著一件黑色大筆,身後跟著一個穿赭紅衣袍的文士,至于那個抓住宋芸娘的男子又重新把她抓起,正在問話。

孫拂見了禮。「大人。」

「叫大人太生疏,我們兩人的時候就喊我名字好了。」謝隱仍是笑意淺淺,但目光深沉,冬日的冷冽彷佛都融進他的眸子,又從他的眸子漫進她的心底。

孫拂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謝隱如今這模樣,明明記憶中還是青蔥少年,雖然也不是那麼愛笑,如今這冷酷勁真教人消化不良。

「那婦人與你熟識?」他不問她遇到何事,也不問她為什麼會在這里,只問她與宋芸娘熟不熟。

「她應該是我未婚夫的外室吧。」

「保定府的姚拓。」不是問句,而是謝隱知道這個人。

孫拂出來許久,手里也沒有暖爐,臉蛋和十指都凍得微紅。

「去那邊坐一下?」他指著掛著厚厚門簾,仍止不住羊肉湯香味彌漫出來的店鋪,這時間點不上不下,但生意還是不錯,天冷,想喝口熱湯的人挺多的。

「小姐!」三生著急,這可是陌生的男人吶!

「是熟人,不要緊,你也一起進去,起碼暖和些。」

謝隱並沒有再說什麼,兩人一起進了羊肉湯鋪,里頭並不寬敞,也稱不上簡陋,謝隱側著頭吩咐袁仲,「請店家上個鍋子來,你們那邊也叫一鍋。」你們自然包括了馬夫、袁仲和三生。

天寒,羊肉鍋子正好可以祛除寒氣。

孫拂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把手邊的熱茶推過去。「我看你方才一直搗著,是胃不舒服吧?先喝杯熱茶暖暖胃。」

她打從一開始就注意到謝隱的手自始至終都擱在胃部的位置,這不是不舒服是什麼?謝隱語塞。他的動作很明顯嗎?明顯到她都注意到了。

店家很快把羊肉鍋子送上來,鍋子里大塊的羊肉、花椒、孜然、姜片、蘿卜、小茴香、甘草還有一碟子蒜苗葉。

兩人慢慢就著微辣的湯汁吃肉,很快吃了半鍋,謝隱才放下筷子。他早上忙著送秋氏去報國寺,沒在寺廟里用齋飯就下山了,直到吃完半鍋羊肉湯,才覺得不舒服的感覺緩了過來。

「可想好要拿你未婚夫外面的人怎麼辦?」他就事論事的說道。正妻還未過門就鬧出桃色糾紛,這樣的男人哪里配得上孫拂。

「我只能稟報爹娘,長輩自會處理。」

「你的態度呢?」

謝隱盯著她,她穿著一件桃色撒紅梅的冬襖,靛色的留仙裙,紫藍色的流蘇玉墜,青絲梳了素淨的桃心髻,嘴唇抿得有些白,如玉般的小臉因為剛吃過熱鍋子紅撲撲的,顯得格外明媚動人,翹長的睫毛蓋住澄澈如秋水的眼眸,他忽然記起,她這雙眸子還是自己畫上去的,而自己這對眼楮的原主卻是她,命運真是奇妙。

她模了一下衣袖,「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有時正好同路,就會並肩一起走一段路,但不管路的長短,都會踫見岔路,有的人可能會結伴一起到終點,可我不想把余下的旅途交給這樣的人,要我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我不願意,反正我在外頭的名聲不好,再背個退婚的名頭也沒什麼。」她說得很淡然,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她名聲不好嗎?謝隱听了,冷硬許久的心泛起微微的疼,那疼是有生命的,隨著血液流竄,慢慢的蔓延到四肢百骸,越發替她疼了起來。

謝隱朝外頭擺了擺手,車夫得到指示,這才把嘴唇已經凍成青紫色的宋芸娘放了。

宋芸娘在屋外站了半天,滴水未進,此時已經凍得渾身直打哆嗦,抖了幾下嘴唇,狼狽不堪的走了。

謝隱結了帳,轉頭對孫拂道︰「你換件斗篷吧,身上那件都濕了。」

孫拂並不想換,只要上了馬車,車里便有可以更換的外袍,她要是換了新的斗篷回去,怎麼和人解釋。

謝隱看了眼外面。「這雪一時半刻停不下來,可別凍壞了。」

孫拂的表情很猶豫,但很快馬夫就送了一件簇新的貂毛斗篷進來。「大人沒找著合適的,只有這件新制的白貂毛皮看著還可以,您看行不行?」

謝隱接過那件貂毛斗篷,讓孫拂接過去。

見她不接,他又勸道︰「家人若是問起,說是新買的便是,不用怕。」

孫拂有股錯覺,好像她在如今的謝隱面前只是個需要人呵護的孩子。「大人,我只要上了馬車就有替換的披風。」

謝隱沒有理會,修長的手將那件斗篷披到她縴細的肩膀上,溫熱的指尖無意間踫觸到了她的下頷,孫拂有些驚訝的看了謝隱一眼,只見他專心的在替她系帶子,動作專注又輕柔,然後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把手背到身後。

孫拂頓時覺得大驚小怪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兩人走出羊肉湯鋪子,外面天色陰沉,細雪紛紛,謝隱側身擋在孫拂身前,落了一肩的雪。

孫拂福至心靈的突然伸手幫他拂去肩上的雪,謝隱卻下意識抓住孫拂的小手,非常自然的揮去她手指上的殘雪。

孫拂想著自己怎麼這麼冒失,還把他當成十三歲的謝隱,連忙道了歉,就想把手收回來。

謝隱嘴唇緊抿,憋出一句,「無妨。」松開她的手。

三生從頭到尾都戒備的看著謝隱,男女同居一室吃飯已經不得了,還踫了手,就算雙方都帶著人,然而加上宋芸娘那一鬧,要是傳出去……小姐的名聲還有剩嗎?

三生哪里知道謝隱踫了孫拂的手可不是頭一遭,仍抱著那件濕透的斗篷煩惱不已。

袁仲很快的撐了把傘過來,謝隱直接把傘給了孫拂。「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來鋪子辦事,馬車就在鋪子門口,走兩步就到了。」她屈膝行禮,轉身走向姚家鋪子的方向。

謝隱有些生氣,心里責怪自己沉不住氣,他的控制力一向很好,今天這麼失態,只因為覺得她的手小小的,很想握看看就握了。

他都是一顆老白菜了,皮粗肉糙,可孫拂還是個小姑娘,他居然當街唐突邀人吃羊肉,還踫了她,他到底在想什麼呢?每次見到她,行動總是比腦袋還要快,就像十六七歲血氣方剛的少年。

雖然腦中思緒萬千,謝隱的反應還是快得很,見她要走,開口攔住她。「這藥鋪是孫姑娘的鋪子?」

「鋪子是我娘的,做的是小本生意,她見我什麼都不會,給我練練手,大人府上可有女眷,我還有一家香粉鋪,大可挑一些回去,若是用得好,日後也好多照顧照顧我的生意。」

謝隱不置可否,卻眼尖的發現孫拂的藥鋪門口被一伙持刀佩劍、一色順天府捕快制服的人團團圍住,中間的掌櫃打躬作揖的比劃著,卻教那些捕快一把推倒在地。

孫拂從小見慣她娘做生意,巡視鋪子時也常帶她去,這樣的場面不是沒見過,只如今鋪子在她名下,這種事自然得由她出面處理。

這時,那些捕快已經一涌而入,打砸鋪子里的家什器物,還把藥櫃里的藥材都翻出來扔得滿地都是,本來安靜等候拿藥的百姓藥也不拿了,紛紛逃出了門。

路人見是官府辦案,壓抑不住好奇心遠遠的看著。

孫拂撩起裙子大步跨進藥鋪,喊了聲,「諸位,我是這家鋪子的老板,有什麼事,可以同我說。」

為首的那個一臉橫肉,听到女聲,居然一揮刀鞘把櫃台上的東西全掃落在地,蠻橫無比,待回頭看到孫拂,眼里閃過一抹驚艷,冷哼一聲。「你來得正好,我家公子吃了你家藥鋪的藥,如今全身上下長滿了疹子,你說該怎麼辦?」

他毫不客氣的撥開想阻攔他的掌櫃,走到孫拂面前,這個女子瞧著年紀輕輕,還這般美貌,恐怕連他一拳都挨不住。

「請問是哪位公子?」

捕頭傲慢的揚起頭來。「我家公子就是順天府府尹的獨子,幾日前因為偶感風寒,遣人來你家藥鋪拿了藥,誰想吃了藥病情反而加劇,這幾天已經臥床不起了,你們說,這是不是謀財害命?」

他指著孫拂,存心要她給個說法,身邊的捕快手已按上佩刀,只等一聲令下就要動手。

鋪子里的伙計早被打得鼻青臉腫,看著寒光閃閃的刀,哪里敢上前。

「姑娘這般貌美,你要是低段求我,也許我還能在府尹大人面前替你說情一二。」

他垂涎孫拂美色的表情不加掩飾,手一伸,食指眼看就要輕浮的往孫拂潔白的下巴模去。不過是個商戶女,還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

孫拂還未說話,卻見一道人影飛身向前,一腳將那首領踹飛出去,接著外頭涌進更多手持繡春刀、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外頭看熱鬧的人都呆立在原地,先是順天府的捕快,現在又出現驚天地泣鬼神,夜半能止嬰兒哭號的錦衣衛,一時竟模不透這家藥鋪的底細,但有些眼尖又見過大場面的隱隱覺得謝隱面善,可真要他說在哪里看過,一下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孫姑娘。」羅翦認出孫拂,更驚訝她的雙眼完好,還來不及述話,就听那捕頭不知死活的喊聲響起——

「順天府辦案,錦衣衛何必來插一腳?」

冷戾從羅翦眼中一閃而過。「從來只有錦衣衛向別人舉刀,順天府算什麼東西!」

那捕頭頓時失了底氣。沒錯,順天府權力是很大,到處能橫著走,但也在錦衣衛之下。錦衣衛是什麼,是皇上的刀,天下人只要他們想都是刀上俎。

他還舉棋不定,就听見羅翦冷喝,「還敢動手,給我繳械!」

錦衣衛一涌而上,與那些捕快交起手來。

謝隱上前將孫拂護在身後,怕刀劍無眼傷了她。

  

孫拂感動了一把,兵荒馬亂的,謝隱沒想著自保卻挺身保護她,看著傲然挺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覺得心軟得不可思議。

這種被全心全意保護和寵愛的感受,除了她爹娘,她兩輩子都沒有在任何人的身上體會過,不想這一世老天居然補償了她,有個男人在必要的時候挺身站在她前面,為她擋風遮雨,又或許在無風無雨的時候並肩同行,四時之景皆有人同賞,何嘗不是一種幸福。不消片刻,那些如狼似虎的捕快的兵刃都被擊落,一個個束手就擒。

「等等。」孫拂出聲。

藥鋪被砸了大半,藥材撒了一地,方才一陣打斗,孫拂的裙襪也難免被藥粉波及了一些,只不過她現下顧不得這些。

「各位大人息怒,小女子開門做生意不過將本求利,捕頭大人言之鑿鑿府尹大人的公子因為吃了姚記藥鋪的藥,病情加劇,不知可否帶煎煮過的藥渣還是藥方過來?要是我家鋪子的過失,該承擔的責任我絕對負責到底;若是誤會一場,也盼府尹給個說法。」

京城這麼個地界,掉片瓦都能砸到貴人,今天這件事要是沒有個圓滿的說法,以後結了順天府府尹這麼個仇家,生意到底還做不做?

「你的意思是我們誣告?」

「自然不敢,凡是講求證據,總不能隨便來個人說我藥鋪的藥有問題,錯就全在我身上,那整個京城的生意還要不要做,還有沒有王法了?」開門行商以和為貴,在不得罪人的範圍自然話要說得漂亮些。

「我看吃錯藥是假,來找碴是真,孫姑娘最近可曾得罪過同行還是競爭對手?」羅翦手段雷厲,審過的犯人沒有上萬也有上千,再硬的嘴他都能撬出想知道的消息。

孫拂嘆了口氣。「這鋪子我接手不到半月,實在想不起來哪里得罪過誰。」

「那人由我帶回鎮撫司,鎮撫司里最多的就是審訊犯人的刑具,我想起來,我多時不曾替人穿過琵琶骨,剝皮、剜舌、斷脊,要不都嘗嘗?」那捕頭眼中已經有了懼意,羅翦只是多添一把火。

鎮撫司的刑具之多,酷刑之毒辣,令人匪夷所思,一听羅翦這麼說,幾個膽子小的捕快居然尿了褲子,一時氣味實在不好聞。

錦衣衛的變態酷刑,只是從嘴巴說出來就夠教人不寒而栗,要是用在身上,不如拔刀自裁算了,也好過受這般的凌遲。

「我說、我說!」尿了褲子的捕快不去看捕頭的臉色,如實道來。

原來府尹公子身上的疹子是真有,不過是他不听大夫勸告,在服藥期間猛吃海鮮,與姚家的藥鋪並無干系。正好有人使錢讓他們來找姚記藥鋪的磴,他們便拿府尹公子的病當筏子。

「指使你們的人是誰?」孫拂問。

那人撇嘴。「還不是你們自家人鬧不和,就是孫家的三老爺讓我來把你的店砸了,壞了你的營生。」

都說到這分上,也沒必要再揪著他們不放,羅翦見孫拂不欲追究,正要放人,謝隱卻站了出來。

「此事還未完結。」

羅翦「師父」二字已經到嘴邊,又硬生生咽回肚子。

「辦案就該勿枉勿縱,既然是孫家三老爺指使,就該將一干嫌疑犯帶回去審訊清楚,給孫姑娘一個交代。」

羅翦听到謝隱親口對他說這些話,雖然公事公辦、語氣不帶任何溫情,但遭受謝隱冷遇已久的他還是感動得差點跪下去。

他不敢奢望師父重新認回他做門下弟子,但是師父願意施舍他一言半句,他哪里敢不照著做?于是他押解著捕快們浩浩蕩蕩的往孫府東園去了。

圍觀的人見沒有熱鬧可以看,也漸漸散去,然而最後離去的那個中年士子,因為覺得眼熟又多看了謝隱兩眼,忽地張大了嘴。

先前錦衣衛過來的時候,人群最多不過是詫異,可一等謝隱出來說話,人人畏懼的錦衣衛都乖得像龜兒子,更別說錦衣衛指揮使那誠惶誠恐的樣子,這是尊大佛啊!

謝隱對著孫拂道︰「可是覺得我這般行事不近人情?」叔父收買外人來打砸佷女的鋪子,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有貓膩。

孫拂低頭福了福。「我爹和兩個叔叔不是親兄弟,向來就有隔閨,三叔今日讓人來砸我鋪子,明日也許就買凶殺人了,斬草要除根,就算一時除不了根,也得讓他吃些苦頭,不要以為忍他讓他是怕了他。」

「我以為你會顧念親人的分上要我饒過孫信。」

孫拂搖頭,「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說完,她走到掌櫃身邊道︰「伙計有傷的,還有你也是,都送去醫館看看,錢算在鋪子帳上。」

「東家,這倒不用了,我們自己就是藥鋪。」掌櫃的招呼著伙計收拾鋪子,又將那些挨打的伙計讓沒事的人送到後頭包紮。

冬天日頭短,天色早已暗下,謝隱親眼看著孫拂上了馬車才坐上自己的,揚長而去。孫拂坐在自家馬車上,一時有些疲憊,今天過得很是精彩,先是宋芸娘,後頭又來了順天府捕快。她娘打理偌大的生意,不講理的客人肯定只多不少,她一人撐著孫家的富貴,累嗎?肯定的,只是她娘從來不說。她如今才覺得後怕,做生意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至于羅翦為什麼會恰好在她的鋪子外出現,不管是路過還是刻意,她都感激他這份心意,至于他與謝隱師徒間的疙瘩,她不好過問。

只是在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京城里,不論他們是不是和好,槍口一致向外也算破冰,都說徒弟是半子,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的。

沒幾日,孫拂接手的藥鋪就傳出背後的靠山是國師謝隱這件事了。想不到一間小小藥鋪的靠山竟如此強硬,從此以後連帶著香粉鋪門前都宵小絕跡,明里暗里再沒人敢來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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