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湛一路沉默開車回家，停車，拿包、下車、鎖車、進家門，這一系列行為以前經常做，最近卻感覺到格外機械化，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想到被江嚴嘲諷的那句，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
他還是回到了跟江雨兮結婚的新房，上次就下定決心一定不會踏入這里，但每次都是回到這里。
打開門，明知道不會有人迎出來，卻每次都習慣在玄關這里等一等，才低頭換鞋進門。
將公事包往沙發上一丟，整個人也癱坐在沙發上，肚子餓，屋里安靜得過分，不會再有人貼過來問他想吃什麼。
秦湛抬起手臂擋在眼前。
眼楮很困，腦子卻格外清醒，屋子里安靜得連風吹窗簾的聲音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別開頭，看到沙發旁的櫃子內放著一排食譜。
腦海中很自然地出現江雨兮子在廚房做飯的樣子，手下意識伸過去抽了其中一本，偏巧抽中的卻不是食譜而是一本懷孕相關的書籍。
自然又想到江雨兮在床上最直白最大膽的一個要求，「你能不能不戴？既然你讓我當全職太太，是不是應該有個寶寶才能算得上是相夫教子？」
那時候的他當然是堅持繼續戴，理由是，有了孩子很多事就會變得很麻煩。
她以為他說的麻煩是孩子的生養問題，其實他是覺得會離婚有孩子會麻煩，所以她說，我能帶好的，他則是迅速戴好就進入她，讓她無法跟他討論關于孩子的事。
這件事當時他沒當一回事，現在卻莫名深刻記起來。
江雨兮若回想起這些，一定會罵他渣男吧。
手機突然響起，秦湛像做了虧心事迅速將手上的書塞回書架上，拿起手機看來電顯示唐朝，他滑了接通放到耳邊，「什麼事？」
唐朝試探著問︰「我能不能跟你報告一件事？」
秦湛面無表情道︰「說，不說我掛了。」
「是老板娘……我是說那個……」唐朝故意停頓，等秦湛的反應，听到他說老板娘也沒發火才繼續，「我女朋友不是在補習班教書嗎？
我今天送她過去時，看見江雨兮小姐在補習班學商務英語……」
江雨兮找到了一份工作，給華興商貿公司的負責人安蒂當秘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應征上的，因為對方面試考試內容其中有個要求，具有較強的英語讀寫能力。
其實她國中之前課業真的不好，後來為了追隨秦湛，她花了很多很多時間才考上了秦湛所在重點大學，所以按分數來說她英文成績也還行，可大多都是面試的技巧，她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應征了這個工作，沒想到安蒂會錄取她。
可上班後第一次寫的英語文案，被安蒂的助理許致先生笑了個徹底，他說︰「這邊涉及國外的單子現在還不是很多，但以後不會少，你前三個月的文案我都可以先幫你把關，但三個月之後你還是不合格的話，就得得到安蒂的教訓了。」
江雨兮倍感壓力，許致就給了她一個補習班報名單。
從那之後，她就開始了每天下班或休息時間來上英語課的日程。
江雨兮做這些也不是因為缺錢，是她急迫需要一個新的開始，她想從極度失敗的婚姻跟多年單戀走出來，不然她不知道該怎麼繼續生活下去。
起初，光適應離婚最初階段的痛苦已經很難了，帶著這樣的痛苦開始工作更難，可她很感激自己在那麼難的時候選擇努力，因為最難熬的三個月她跨過去了。
至少現在再想起維系了七個多月的婚姻，還有秦湛，不會讓她痛不欲生。而且她工作也逐漸上手，甚至後來的英語文案還得到了許致的贊許，她能感受到了工作帶給她的另外一種治癒感。
當然她還得多學學怎麼照顧自己，比如換了包包一定要記得把雨傘給放進來，才不至像現下課了在只能眼巴巴看著其他同學撐傘陸續離開，而她還在騎樓下等雨停。
只是江雨兮渾然不覺，馬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賓利，秦湛坐在車上，隔著一條馬路的雨，看著站在騎樓下的她。
秦湛知道她不會開車，但她下雨天連把傘都不記得帶嗎？還有家里也沒有司機來接嗎？
想到這里秦湛突然猜想，江家是不是因為江雨兮將沃爾公司代表的行程泄露給他，所以不認江雨兮這個女兒了？
江敬元什麼意思，當初不是江雨兮給他獻計，讓他截胡他與萬豪的標案又白撿他這個女婿嗎，現在他是失敗了拿自己女兒撒氣嗎？
其實跟江雨兮相處了半年多，秦湛心里不只一次想過，江雨兮有可能跟當初萬豪的標案一點關系沒有，只是如果沒關系，他對江雨兮做的那些又是何等惡劣？
這麼想著秦湛拿出手機想給江雨兮打電話，可又想起來，在江雨兮簽下離婚協議的那天晚上，他一怒之下將她手機號碼給刪了。
所幸，兩人在通訊軟體的聯絡方式他當晚沒刪，秦湛打開APP找到江雨兮，他們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了三個月前。
她問︰今晚想吃什麼？
他回答︰你。
她害羞，沒有接他的話，回覆︰那我來決定，今晚吃胡椒蝦還有糖醋排骨，你要準時回家吃飯。
然後，沒有然後了。
秦湛抬手抹了一把自己很短的平頭，其實他不知道要給她傳什麼訊息，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在接到唐朝的電話後鬼使神差來到這里。
秦湛再抬眼看躲在騎樓下的江雨兮，才發現她面前多了一個撐著雨傘的年輕男人，兩人聊了大概一分鐘，江雨兮走入那男人的傘下。
秦湛心火一下就往上竄，順手就撥通了江雨兮的語音通話。
但是沒打通。
低頭想要重新撥打，卻發現手機螢幕上有個紅色的感嘆號，聊天介面有一排系統文字提示︰你們還不是的好友，請先發送好友請求。
江雨兮居然把他刪除了！
秦湛突然有些驚慌地推門下車去阻止江雨兮跟其他男人走，但已經來不及，載著江雨兮的那輛白色豐田已經離開了。
以前不論他轉身走開多少次，江雨兮都會追著跟過來。
可是現在呢？
看著她刪除掉他的好友，秦湛感覺內心有東西在崩塌。
他現在承認了唐朝說的，他心情很不好，自從跟江雨兮離婚他沒有一天過得開心。
他每天都回那個只有他的空房子，是因為那里有她的影子，她的味道，他自虐一般回味著當初被自己當成了兒戲的婚姻，他該死得每天都能想到江雨兮，想到逐漸痛恨自己。
秦湛當即給唐朝打了一個電話，「你女朋友不是在補習班教書嗎？讓她幫我找到江雨兮的資料。」
數日之後。
江雨兮剛忙完手頭的工作，安蒂從她辦公室走出來，伸手敲了她的桌面說︰「雨兮，許致不在公司，你跟我接待一位客戶。」
出門前她還回頭給她挑了一個眉，「一個主動找上門來的大客戶，要真能跟他合作我們下半年的業績都不用愁。」
「好的，安總。」
安蒂的助理是許致，平日的工作都是許致配合安蒂，她就是一個還在打雜階段的秘書，雖然也協助安蒂一些企劃案，但今天安蒂說了是大客戶，她必須讓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對待這件事。
江雨兮端著茶水推開會議室的門，听到的是安蒂的聲音，「秦總突然到訪是突擊考察的意思嗎？」
被稱為秦總的人回答，「我以為是安總對我發出了邀約。」
這熟悉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江雨兮 然抬眼看過去，長方形的會議長桌對面，坐著的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正是秦湛跟他的助理唐朝，江雨兮震驚得手中的托盤都快掉下去。
安蒂沒注意她這邊的情況，笑著跟秦湛說︰「當然是我發出的邀約，這不我連企劃案都不眠不休做出來，秦總若不來，我必然要厚著臉皮去你的公司找你。」
安蒂說話沒帶過多的功利，但節奏卻卻把握得很好，她回頭接過江雨兮的手里的托盤，打算親自給秦湛倒茶，「雨兮，你去幫我把要給秦總的企劃案拿過來。」
江雨兮並不知道安蒂說的企劃案是什麼，只是如獲大赦走出辦公室。
她以為自己能平心靜氣面對這場短暫的婚姻，也已從那場婚姻里看透了她暗戀很多年的男人的壞，沒想到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彷佛所有的努力都歸一簣。
江雨兮腳步凌亂往辦公室走。
她很想逃離這里。
口袋里的手機響了好一會，她手有些顫抖地拿起來，也不看是誰就放在耳邊說︰「喂。」
「雨兮，我是許致。」許致的聲音冷靜地傳來，「安總要的企劃案我剛剛傳到了電子信箱，你從那里列印出來。」
怪不得她不知道安蒂說的什麼，原來安蒂也沒準備好，江雨兮腦子還是很亂，回了一句，「好。」
許致說︰「沒想到大秦集團的人會來得這麼快，安總連夜做的企劃案剛剛傳給我，我做了修改跟補充，但她來不及重新過目，所以我傳了兩封信件，一份有橫線標注變動的，你列印出來給安總，另外沒有標注的給對方。」
江雨兮回答，「好。」
許致又說︰「按理說，那天的商談會上比我們合適大秦要求的公司不少，我不知道秦湛今天來的目的，但安總非常想要拿下這企劃案，所以你盡量幫著她把談判的節奏緩下，給她爭取一些時間就行。」
「好。」江雨兮點了幾次滑鼠，才點中許致的信件，連說話的聲音都隱約有些抖。
許致此時終于察覺到了她的不對，詢問︰「雨兮，你沒事吧？」
「哦沒事。」江雨兮打開文件檔案，按列印，竟然忘了選擇一式三份，她有些手忙腳亂地重新點擊列印。
許致帶笑的聲音傳來，「江雨兮，鎮定，就算是大秦集團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盡力做到當下的最好，至于結果如何就看緣分了，所以不用緊張，不然對方還以為問題出在我們這。」
這一段話許致說的是工作，但江雨兮卻如同被醍醐灌頂，一下就清醒了很多。
是啊，對方是秦湛又怎樣？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喜歡他，哪怕最後以短暫的婚姻失敗而收場，可她並沒有愧對這場喜歡，也沒有對不起他，而且現在她已經不喜歡他了，更不用再卑微。
江雨兮深呼吸，對許致說︰「謝謝，我會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