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凶萌 第七章 表示要戀愛

作者 ︰ 雷恩那

雍天牧離開內殿承明閣,一腳踏出寶華殿時,午前的晴陽暖而不燥,日光靜靜落在他腳下的漢白玉石地磚,似有細碎輝芒躍在他繡紋錦靴上。

驟然一張表情豐富的秀顏在腦海中浮現,躍動的晴陽碎光似也常在她眸底、唇角出現。

唇角邊是兩朵小渦兒,每每它們現出,他總心頭一悸、氣息不順。

喉間渴極,不……是既饑且渴,那個憑空出現卻慣于蟄伏的「他」從未靠得那樣近,「他」大步走來,目露貪婪,「他」想搶走他懷中之人。

不能夠!

那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今次,排班輪守在寶華殿大門的兩名小內侍微彎上身,頭不敢抬,連大氣都不敢喘,最後實在滿頭霧水不成了,只得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瞄,瞄那個甫跨出正殿高高門檻的三皇子殿下究竟為何一動也不動。

七珠加冠,一身清清雪色的闊袖緞衫,朱底墨紋的腰帶下系著能任意出入各道宮門的墨玉牌,而听說那方御賜的墨玉牌,當初國主賞賜得其實心不甘、情不願,但三皇子殿下著實立下太多大功,南雍王庭多有倚仗,國主才在衛首大人的苦心諫勸中將墨玉牌賞下。

小內侍們雖不知三皇子殿下到底都立下何等功勞,卻也知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實在不好,國主大人待自個兒的親生三皇兒確實刻薄許多,而國主之所以不喜三皇子殿下,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位三殿下很怪,怪得令人背脊發涼,渾身不對勁兒。

正如此時,他瞬間入定般杵在那兒,垂目瞅著自個兒的靴面,好像那上頭有什麼有趣玩意吸引了他。

簡直要人命啊,這尊大佛究竟著什麼魔,嘴角竟還可怕地翹了翹?

他露出詭譎笑意便也罷了,怎地表情驀然一沉,似死敵迫近,登時周遭氣流繃緊,嚇得小內侍倆汗涔涔只差沒淚潸潸。

突然——

「三皇子殿下。」喚聲微揚,伴隨一道暗紅身影緩步而來。

兩名小內侍見來者如溺水之人見到浮木,感動到真流淚了,來的恰是衛首大人耿彥。

雍天牧被喚回神,重新立定身形,沉靜望著對方步到面前。「師父。」

被喚了聲便無下文,耿彥亦知他脾性,遂笑了笑主動問道︰「官道茶棚那兒的事,可是『天雷幫』惹了殿下在先?」

開門見山很好,雍天牧頓了會兒才答。「並無惹我。」

耿彥微愣,很快便恢復清和的神態,仍牽唇笑著。「罷了,誰惹誰不重要,殿下既出手,底下的孩子們也已連夜收拾善後,滅他一個不成氣候的小幫派不算什麼。」

雍天牧並未應聲,且持續面無表情。

耿彥又道︰「殿下將北陵細作之事辦得甚好,不僅活捉對方,更令那人無法自我了斷,今次之功再並之前了結『五毒手』的功勞,見殿下剛從寶華殿出來,想必已在內殿暖閣那兒拜見過國主陛下,不知殿下可有好好討賞?」語氣溫和略帶親昵,似明知他不會開口討賞,因這世間並無什麼是他想要的、欲求的,卻故意打趣般問之。

豈知,這一回耿彥料錯。

雍天牧淡聲道︰「開口討了,父王亦允了。」

眼角微現細紋的爾雅面龐上又是一愣,耿彥頓了兩息才問︰「不知殿下討何為賞?」

「打鐵。」

「什、什麼?」衛首大人愣過又愣。

雍天牧神情更平淡,語調亦平平——

「南雍少府監底下的掌冶署管著熔鑄銅鐵器之務,銅鐵造坊共九十六處,父王允我任挑一處冶銅打鐵。」

耿彥微笑。「殿下好興致,原來是想親自打造一件使得趁手的兵器。」

「不是兵器。」

「噢?那殿下想打造何物?」

雍天牧似被這個問題難住,面無表情的表情竟有絲困惑,道︰「我也不知自己會打造出何物。」

「呃……是嗎?」耿彥嘴角的笑微凝。「殿下向國主陛下討的這個賞,果然與眾不同,那為師就期待殿下的成果。」

雍天牧未再多言,僅道︰「師父是受父王召見而來的吧?莫被我擔擱了。」語畢,他抱拳一拱,從容離去。

耿彥望著那一抹漸行漸遠的雪色背影,目中若有所思。

無欲無求,甚至……無心,似一切如常,然如常之處卻似透出一股騷動,許是他太多疑,亦可能那微小的點藏得太深,尚不能探得……

安家茶棚遭遇「天雷幫」幫眾砸場子後,當天雖嚇得客人們跑光光,但十天過去了,茶棚生意老早恢復榮景,還較之前更熱鬧,起因是安家掌攤的元元姑娘又推新食。

試賣的新食有兩款,甜的叫甜八寶,有甜又有寶,光听名稱心里都樂。

咸食的名稱就怪了些,叫關東煮。

這幾日不少走南闖北的商客們紛紛表示,他們闖過關東,南雍的東邊是東黎國,兩國以邊境大河為界,而東黎在東北邊的國境有座天下大關「據勝關」,關東指的正是「據勝關」以東的地方,闖過關東地方的人皆道,那兒並無關東煮這款吃法。

對,是吃法,不是食物,畢竟關東煮吃的並非單一食材,亦不是像甜八寶那樣,將八種豆類谷類混在一塊兒熬成綿軟軟的甜粥。

但不管名稱為何,新奇好吃又能止饑解饞最最重要。

所以安家茶棚這幾日迫于無奈總提早收攤,因無論備再多料,總是過了午時就全數清空,有時連安老爹負責煮的茶水都無法及時供應上,最後僅能備著一大壺又一大壺燒開的清水任往來過客們自取解渴。

這幾日忙歸忙,魏小禾倒覺忙得挺順暢,一是因周家小姑娘周恬容在他小爺的「諄諄教誨」與「英明領導」下已日漸熟悉茶棚這里的活兒,二是因安家爺爺變得好乖,都不會故意鬧他、玩他,而爺爺之所以變乖,則是因為他家的元元姊變得又安靜又……剽悍。

說剽悍一點也不為過啊!

他小爺這十二、三年的生涯中,就沒見過誰能卯足勁兒做事,一天交睫睡下不足兩時辰,還維持這麼多天不變。

那一日,興城來了一位穿著體面的老大叔,他家元元姊與對方談不到兩刻鐘就把紅豆松糕和銅鑼燒的配料以及最機密的作法小訣竅全數賣予對方,他小爺原是著急的,怕城里大商家自此搶了茶棚生意,卻不知元元姊另有打算。

她從村里木匠那兒訂制特殊的木格子,還采購村中各戶人家自產的雞蛋鵪鶉蛋、青菜蘿卜、豆腐豆皮等等,連村民網來的大魚小蝦也沒放過。

大大的鐵鍍中放進特制的木格子,以魚骨頭混合豬骨再搭配多種蔬果熬出的湯底,倒進鐵鍍中淹過木格子上緣。

從上方俯看,一個巨大鐵鍍被木頭隔出九宮格模樣,食材分格放入,有竹簽串成的豬肉丸子亦有成串的魚漿板,有吸飽湯汁的豆腐和豆皮,也有浸潤在金黃湯底中煮得恰到好處的厚切蘿卜,更有一顆顆炖煮入味的雞蛋以及成串的鵪鶉蛋兒。

最教人驚艷的是那個叫「福袋」的玩意兒,以豆皮為袋子,里邊塞進切成碎丁狀的紅蘿卜、一點點絞肉、蒜啊蔥啊菇啊之類的,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咬進嘴里整個爆汁,各種食材的美味瞬間混作一起,好吃到簡直頂了天。

還有那個什麼……什麼高麗菜卷的,寬大的菜葉里包裹肉漿和魚漿,再被濃郁湯頭浸潤過幾個時辰,那滋味啊,已非「美味」二字足以形容。

他家元元姊當真拼了,拼得沒日沒夜,好像眼中看到的僅余茶棚生意。

但這些天發生的事他小爺可都看在眼里,多多少少了然于心,說不驚無懼,那不是在安慰自己就是在騙人。

老實說,他小爺驚得很啊!

如同此際,午時剛過,茶棚里能賣的東西僅剩一大壺清茶以及常備的花生瓜子,連紅豆松糕都被打包買光,沒什麼事能忙了,就見家里的大姑娘坐下來突然就不動,手中還抓著長柄木杓。

這幾日常是如此,事忙的時候她活蹦亂跳,越忙越帶勁兒似,等到無事可忙,整個人像被剪斷提線的戲偶,定在那兒不知神游何方。

再老實說,他家元元姊這般異常也不是真尋不出緣由,說穿了就是跟某人再次不告而別大大相關,只是前兩天他小爺稍稍提及那位某人,當晚險些沒飯後點心可吃,這年頭女孩子家的心事踫不得,實在危險。

見她又「發作」,安老爹、魏娘子加上魏小禾三人,你瞧我、我覷著你地相互使眼色,最後是魏娘子看著覺得心疼,決定過來搭話,未想先出聲的竟是一旁乖乖收拾空碗碟的周恬容。

「呵呵,是阿牧哥哥吧?」嗓音脆亮。

魏小禾暗叫不妙,以為周恬容也發現元元姊的異樣,這時是在將事情癥結點出來,才會這般天外飛來一問。

他小爺急到正想不管不顧撲去搞住小姑娘的嘴,周恬容的小臂膀卻朝前方伸得直直,一根食指指了去,笑道——

「瞧,我沒看錯,那人是阿牧哥哥沒錯,阿牧哥哥回來了,還騎著大馬呢!」

「天雷幫」前後兩回跑來鬧,小姑娘皆在場,自是嚇得不輕,卻也親眼目睹那些壞蛋是如何被打趴在地。

在小姑娘眼里,有阿牧哥哥在一切平安,雖相處沒幾日,連話也沒說上幾句,但武藝高強的大人怎麼都比某位小爺可靠太多。

安家一家子全怔了,坐著的立時站起,站著的馬上踮高腳尖去看,安老爹則把手搭在灰眉上看得好生認真,就見一匹栗色駿馬踏蹄在官道上,馬背上的男子穿著鐵灰色勁裝,似擔著一個不算小的包袱,朝茶棚靠近中。

安志媛亦跟著發怔,不過很快就被熊熊怒火掌控心緒。

那晚她被親,傻傻走回自個兒房里,之後越想越覺不對,想當面問他個清楚明白,豈料房門一開,他人已不在門外,以為他回房又或者進浴間了,她匆匆去尋,結果竟遍尋不著。

他再次不告而別,在把她熊抱又亂七八糟親了之後,逃之夭夭。

王八蛋!該逃的是她吧?她都還沒逃,連呼救也沒有,他竟然先跑掉?

這混帳家伙,做人不能這麼不講道義,走就走啊,如今又出現在她面前是哪招?太可惡!

正遭她大大月復誹的「混帳王八蛋」此時已翻身下馬,魏小禾搶上前接過他手中繩,趁機對他擠眉弄眼地警示一番,無奈男人的思路有時遲鈍得驚人,未能接受到小少年好心的提「我來了……我、我回來了。」雍天牧去到那姑娘面前,目光不禁飄了飄,竟生出一抹近卿情怯之感,這滋味沒嘗過,他內在正好奇地細細體會。

結果人家姑娘哼都沒哼一聲,「啪」一響放下手中長柄木杓,轉頭就朝溪邊走。

安志媛本想裝酷、裝不認識他這人,可走了好幾步後又覺超不爽,心火噗噗噗直冒,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不用當官頭上已頂著一片火海。

她倏地頓住腳步,凶巴巴扭過頭,凶巴巴沖著一臉茫然的雍天牧下令——

「你,過來。」

除雍天牧外,其他在場的老少婦孺全明顯一顫,四雙眼楮同時掃向目標人物,被點名的目標人物竟听話得很,三個大步已然跟上。

等兩人穿過幾簇矮樹叢來到布滿小石的溪河畔,走在前頭的安志媛忽地一個轉身,兩手投在腰上,繼續凶巴巴瞪人。

見她止步,雍天牧亦停下,見她氣呼呼怒瞪,那燦眸發亮、紅頰鼓鼓的模樣當真……好看,于是他半句不吭定定看著,這些天莫名積累的煩躁似漸消散。

她叫他過來,他竟連包袱也沒卸下就直接捎了來,那用黑巾子包裹的東西看著還不小,不過他捎得一點也不吃力,還是站得直挺挺。

安志媛決定不理他背上沉不沉,哼了聲問——

「你就沒話對我說嗎?」

雍天牧頭微點,慢悠悠道︰「我回來了。」

「誰管你回不回來?閣下走都走了,還回來干麼?」吼!會氣到爆血管!

「我走了,當然會回來。」

「誰知道你會不會回來?誰又管得著你回不回來?」一直在「回來」,她都覺自己鬼打牆。

雍天牧像也察覺兩人對話有些卡住,遂靜望她一小會兒,緩緩道——

「我沒要離開,只是出了『天雷幫』的事驚動某些人,需得回去處理,向我師父……以及父親報備一聲。」

對厚,他還有師父跟親爹得理。安志媛微愣,火氣稍稍消減了些,但想了想又凶巴巴道︰「那你要回去報備也得告訴我一聲啊!什麼話都不說,連個字條也沒留,誰知道你干麼去了?然後……然後你一走就那麼多天,到今日都第十天了你知不知道?雍天牧,有你這樣欺負人的嗎?」

「我沒要欺負你。」他趕緊澄清,好似很多話搶著要道出,一下子全堵在喉間,費了幾息才厘清她的話意。「……原來元元一直在數日子嗎?自我離去,你就天天數著,原來今日是第十天了。」

「你、你……哼!」安志媛辯無可辯,臉蛋更熱。

「元元說,沒誰會管我回不回來,原來是氣話,你生氣了。」

「我當然氣啊!」吼吼吼!

她氣惱到感覺熱氣都在眼底漫開,卻听他語調輕沉而下,在徹底醒悟過後求饒般道——

「是我不好,讓元元不明不白等了那麼久。我……我沒經歷過,無絲毫經驗,所以思慮不周,不曉得離開時得知會你一聲,不曉得你會這般掛念,我以後都會做到的,元元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到。」

她想問他沒經歷過什麼,對何事無絲毫經驗,但沒問,多少已心知肚明,那令她肚子里像來了一群蝴蝶恣意顫翅,拍得她整個人都想跳起。

噢,這樣是否就表示要戀愛了?

她悄悄揪著十指,頂著紅通通的臉蛋也要勇敢面對,單刀直入便問——

「你那晚干麼亂親人?」

老早料到會被問及似,雍天牧未多想,仍慢聲道︰「並非亂親。因為是元元,才親的。」

她心頭怒火「逆——」地滅了一大片,同時又燃起不一樣的火苗,心跳心熱。

「那、那你為什麼親我?」

「元元心悅我,你承認過的,你確實喜歡我。」俊頰生紅暈,理直氣壯。

安志媛熱到都想用手據風。

她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也猜到他當時有所誤解,但誤解歸誤解,首先他這個觀念就太不對。

「哪有這樣的?總不能女孩子家說喜歡你,你就去親她,要是很多姑娘都來喜歡你,你就一個個親吻她們嗎?」

「我就親你一個。」這答案太顯而易見,他不懂她在糾結什麼。

安志媛又听到內心深處發出哀嚎,對于隨口一出就情話撩人的美男很沒招架力,慘的是他一臉無辜懵懂樣兒。

不行!不好好引導會出事!

「你不能因為我說喜歡你,你就親我,喜歡有分很多種喜歡,有親人間的喜歡,有朋友間的喜歡,有情人間的喜歡,有——」

「元元心悅我,我亦心悅你,兩情相悅,你說是哪一種喜歡?」他淡淡截斷她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真的無話可說,她要有本事的話,現在大可斬釘截鐵告訴他,他們沒有兩情相悅,全是他一廂情願,但她承認自己沒本事,一是說不出,不想傷他的心、打他的臉,二是覺得……好像那樣做多少違背了真心。

噢,看來是真喜歡上他,對他生出滿滿好感,想一起談戀愛的那種好感啊!

「元元臉紅了。」雍天牧忽而勾唇,語調放得更慢。「真紅,像抹胭脂似。」

她干脆兩手捧頰,朝他輕嚷。「還有嘴說我?你、你臉也好紅,比抹胭脂還紅!」

「是嗎……」他竟也學她抬手捧頰,神情純良,瞳底潤亮,凝望她未再言語。

要死了,竟然這樣對視著也能生出甜蜜滋味!

安志媛禁不住要笑,兩人之間一開始盡是誤解,她錯以為他男扮女裝、遇難遭劫,他誤會她對他有男女之情,結果陰錯陽差變成現在這樣,唔……好像也沒有不好,就是暈暈然又飄飄然,心律不整中。

她害羞到搗住整張臉,連眼楮都搗住,又一次揚聲——

「干麼一直看我?你一直看一直看,我都不知道該看哪里了!」

搗著臉的一雙小手分別被握住,她順著他拉開的力道放下手,任他握在掌心中。

他還在看她,她盡管臉紅耳熱還是要清楚確認關系。「那……那我們現在就成男女朋友了,開始正式交往,我們是一對的,是吧?」

男女朋友?

正式交往?

她的用詞有時讓他模不著頭緒,但雍天牧並未糾結,頷首道︰「嗯,是一對兒的。」目光始終沒法兒從她紅紅笑顏上挪開。

「嗯,那往後還請多多指教。」她搖了搖被他牽握的手,正式開啟她的戀情,不管是穿越前抑或穿越後的人生,她的第一場戀情。

是初戀呢。

加上她穿越來這兒的日子,她已滿二十歲了,二十歲初戀應該不算晚,卻從未想過初戀對象會是一個古代人,且還是個武力值爆表的美男,她這走的什麼運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明知吉凶難料,仍想一頭栽進去試試。

這一邊,男人蹙眉思索後卻道︰「可我像似……沒什麼能指教你的。」

聞言,安志媛都想仰天大笑了,覺得認真答話的他好可愛。

「沒關系,不是大事,咱們往後好好相處就是。」她笑著安慰。

而為了不讓兩人繼續「傻傻兩相望、望到天荒地老」下去,她只得轉移注意力,問道︰「是說這位牧哥哥,你到底擔什麼東西回來?那麼大一個包袱,捎了一整路又捎到現在,不累嗎?」

雍天牧似被她這麼一個提醒才記起背上擔著大包袱。

「不累。」他依舊答得認真,終是放開她的小手,動手解開系在胸前的結,將背上的大玩意兒卸貨下來。

他動作行雲流水,自始至終背脊都沒彎過,讓人感覺那東西不過是大了點兒,應該沒多重。

「是這幾日反覆敲打出來,要給元元的,就不知是否符合你所想。」

當他將黑巾包袱遞來,安志媛本能伸出雙手去接,哪里知道東西一落手,那重量沉到差點沒讓她雙膝跟著跪地。

全賴雍天牧及時反應過來,察覺她撐不住,連忙再把大包袱接回來。

「到底什麼東西?鐵塊嗎?」瞬間入手的感覺確實硬邦邦,安志媛不明就里,見他重新捧好了,她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上前掀開黑巾子。

結果——

她雙眸瞠圓,瞠得非常非常圓,小嘴也張圓,圓圓張開瞠目結舌了!

南雍的尺寸算法,一尺十二寸,黑巾包裹之物約莫兩尺見方,長與寬各開六個小小巴掌大的圓型,深度約一個指節深……模模此物材質,再見它在陽光底下暗色帶金紅,感覺竟是鑄鐵混過紅銅制造出來的……紅豆餅模具。

長寬各六個圓,六六三十六,紅豆餅上下需兩個餅殼,那一次就能作出十八個脆皮紅豆餅,也能嘗試其他餡料。

安志媛覺得自己要瘋了,驚喜到快要爆炸的那種瘋!

她看向他,眼淚跟著流出,笑到兩排潔牙亮晃晃,小小梨渦轉啊轉。

「你打造的嗎?是你親手打造出來的?這幾天你跑得不見人影,除了回去報備,原來還找材料打造這模具去了嗎?你怎麼有辦法?怎麼這麼有辦法?」邊問眼淚邊掉,眸里有淚花亦有亮晶晶的笑花——

「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厲害?我之前是跟你提過紅豆餅模具,但那時我都不知自己亂七八糟說了什麼,又比畫了什麼,你怎麼都記住了?怎麼就有本事把它打造出來?」眼淚流了就擦,擦過又流,心頭直發顫,只覺此刻的心動心悸八成一生難遇。

當真放開了,即使未來凶險多過甜蜜,就算最後無疾而終,她都不後悔開始這一場初戀。

「雍天牧,你這招實在太太太浪漫啊!」

她發出無比歡快的尖叫聲,藕臂一把攬下他的硬頸,然後踮高腳尖、仰高臉蛋,她把香吻重重壓在他的薄唇上。

這是一個短暫但教人驚喜的啄吻,被親的人很快被放開,但他其實不想被放開。

雍天牧瞅著姑娘家那張愛笑的小嘴,抿抿唇,下意識朝她傾身

「哇啊啊——」

「痛痛痛——爺爺您踩著小爺的腳啦!」

「唔……」

一連串的聲響發動,雍天牧不及再嘗姑娘家小嘴,臉已被抵住。

同時間,不遠處的兩團矮樹叢間跌出四人,安老爹和魏小禾被壓在底下,魏娘子和周恬容撲在他們背上。

此時偷听兼偷窺的行徑露出馬腳,老人家和小少年七手八腳爬起後厚著臉皮呵呵笑,魏娘子和周家小姑娘也在笑,但紅紅的臉顯得十分靦腆。

這些人的悄悄靠近哪里瞞得過雍天牧。

他放任他們偷听偷窺,恰用來作見證,此際見四人杵在那兒,他一臉坦蕩到近乎面無表情,但後知後覺的安志媛瞪著家里人和周家小姑娘,漲紅俏臉不禁嚷嚷——

「你們還躲著偷看竊听?」

「都是爺爺起的頭,溪河邊石子多路又滑,小爺怕爺爺走得不穩只好跟著來啊,元元姊,咱也是千百個不願意。」死道友不死貧道,魏小禾趕緊推出輩分最高的人擋著先。安老爹不在乎當盾牌,老人家心里反正樂得很。

紅潤圓臉上的一雙老眼笑成彎彎小橋樣兒,看看安志媛再看看雍天牧,看將過來又看將過去,最後嘆息般笑道——

「元元,乖孫女兒,這個挺好挺可以,爺爺同他下過棋,爺爺贏過他,爺爺替你贏到一個上門孫女婿兒,他來入贅了,元元歡喜不?」

安志媛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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