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賽璽在宮里宿了兩晚,直到把成堆的奏摺都批完為止,這才出了宮。
出宮之前,他並沒有再去看金凌肖,只讓宮人去傳達一聲他回府了。
奏摺里呈報的有一大半是關乎百姓的生計問題,因此他才願意不眠不休的待在御書房里批閱,至于你告我一狀、我摻你一本的那些大臣之間的爾虞我詐,他懶得看,全部先丟在一邊。
「大人辛苦了。」光泉接到了主子,連忙給主子端上一杯熱茶,吩咐車夫回府。
樓賽璽接過了茶盞,抿了一口,問道︰「這兩日相府無事吧?」
「無事,就是……」光泉欲言又止。
樓賽璽有些不高興,「什麼事?還吊爺的胃口?」
光泉模了模頭,「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陸姑娘一天到上思閑樓問大人回來了沒,一日要問上好幾回。」
「這麼關心本相?」樓賽璽心里無端有些異樣感受,「她親自去問?」
「是啊。」光泉很是不解,「問她有什麼事,她也不講,每每知曉大人還沒回來便失望的走了。」
樓賽璽把玩著手里的玉扳指,面上若有所思。
她不會是想起他們之間的事了吧?前提當然是——她是真的不記得他這個人,不記得他們那場露水歡愛,才會有「想起」這回事。
「還有那個……」光泉起了頭又頓住。
這回樓賽璽是真的不悅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吞吞吐吐了?」
光泉連忙道︰「不是奴才吞吞吐吐,是不太好說。」
樓賽璽皺眉,「什麼事那麼難開口?」
光泉潤了潤唇,小心翼翼說道︰「是太君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吩咐府里上下都要將陸姑娘當未來主母看待……」
樓賽璽心里沉了一下。
祖母絕不是老糊涂,不可能把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頭硬往他身邊塞,會這麼做分明有理由。
深冬寒夜,馬車回到相府,樓賽璽讓下人不要聲張,也無須去通知樓太君,他先回了思閑樓。
光泉忐忑不安的跟在主子身後,主子回府卻不通知太君,難道是想背著太君將陸姑娘撞出去?
他瞧著陸姑娘還挺可愛有人緣的,听說她無家可歸還失憶,若是被主子撞走,豈不是要流落街頭?
光泉正在心里同情陸知萌,誰想到主僕兩人踏進思閑樓正廳時,就見到陸知萌坐在廳里喝茶吃點心,小青在一旁伺候,乍看之下,感覺她真的像是這里的女主人。
「陸、陸姑娘——」光泉嚇了一大跳,當先上前一步,連忙使眼色叫陸知萌趕緊走,不然要被主子撞出去流浪了。
陸知萌不明所以的看著光泉,「光泉,你眼楮哪里不舒服嗎?我可以幫你看看。」
她不是眼科醫生,但她的空間里有眼藥水。光泉還來不及暗示她,樓賽璽已經進來了。
「大人!」陸知萌開心的跳起來,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你總算回來了。」
樓賽璽一聞便知道陸知萌在喝的那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是御賜的,思閑樓的奴婢竟然泡了那麼好的茶招待她?還有碟子里的那茶點也是宮里賜的,看來他不在的這兩日,她真把自己當主母了。
「听說你一直在等我回來?」樓賽璽坐了下來,不緊不慢的問道。
陸知萌熱切的看著他,兩眼放光,「是啊,我一直在等大人回來!」
樓賽璽眼神深幽,「什麼事讓你一直等我?」
陸知萌眼里滿是亮光,「很重要的事!」
樓賽璽眉目稍動,越發肯定她想起來了,他不置可否地說道︰「說來听听。」
陸知萌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在等大人回來下廚!」
她不是鑽牛角尖的性格,經過樓太君的開導,她已經不再去想能否回現代的問題了,若照樓太君所言,那事遙遙無期,想得多只是失望更多而已,現在她只專注在伙食的問題上。相府的伙食實在太難以下咽了,她覺得自己一定瘦了兩公斤,因此越發想念樓賽璽做的飯菜。
光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他瞪眼看著不怕死的陸知萌。
小青早就知道主子天天過來的目的了,因此很淡定,眉毛都沒動一下。
雖然她覺得主子想央求相爺做飯很荒唐,可也不是不能理解,何況太君說了,主子跟相爺已經訂親了,未婚妻要求未婚夫做頓飯也不為過吧?
自然了,她這完全是偏坦主子的想法,丞相會是尋常人嗎?天下間哪有叫堂堂丞相大人做飯的道理?
「你就是要說這個?」樓賽璽盯著她,臉色隱隱黑了一些,深深覺得還不如不要問。
陸知萌神經再大條也知道他生氣了,她縮了縮腦袋,「不行嗎?現在不行的話,明天也可以……」
樓賽璽努力地深呼吸了幾下,冷冷的吐出了一個字,「滾。」
陸知萌連忙起身,「好!」
識時務者為俊杰,先溜為妙!
主僕兩人一口氣跑到外頭,小青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奴婢這下懂太君為什麼要將姑娘和相爺送做堆了。」
陸知萌想到適才樓賽璽的神情還會抖兩下,「為什麼呀?」
小青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相爺一向是溫文爾雅的,奴婢從來沒看過相爺那樣發怒。」
陸知萌指著自己,蹶了蹶嘴,「你是說,因為我能惹丞相大人生氣,所以太君才會收留我,還讓我當那什麼主母的?」
她可沒有存心惹丞相大人生氣,她真的沒有,她是誠心誠意要拜托他做頓飯讓她解解饑,誰想到他那麼小氣,這就生氣了。
如果她手藝好,有人央求她做飯,她是絕對不會生氣的,她會當成是種恭維,也會很開心的做飯給對方吃。
而且,她不覺得丞相大人溫文爾雅,打從第一次面見,他對她的態度就很奇怪,時而火爆,時而冰冷,她自問沒有得罪他,婚事也是樓太君定下的,他卻像是對她極其不滿,好像她對他做了什麼錯事似的。
「不是能惹相爺生氣,而是能逗相爺開心。」小青笑嘻嘻的說道。
陸知萌馬上嚴正否認道︰「我沒有在逗大人開心,真的沒有!」
小青呵呵呵的笑起來,「這就是姑娘難能可貴之處,多少人都不能令相爺動一下眉毛,姑娘卻能讓相爺說出了滾字。」
陸知萌很是懵,「讓大人對我說出滾是種能力?」
「當然!」小青堅定的點頭,「奴婢就沒法讓相爺開口叫奴婢滾。」
陸知萌莫名的被說服了。
嗯!她是有能力者,能別人所不能,能叫大人開口叫她滾……
今夜雪下得有些大,思閑樓里,樓賽璽一口氣喝完了一杯茶,那杯盞還在他手中,像隨時會被他捏碎似的。
他自問是個很理性的人,不然也不會臥薪嘗膽走到這個高位,可偏偏那丫頭就是能令他失去理性,光是她沒有想起,或者說她故意裝不認識他這一點,就令他非常不痛快。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竟然站在他的面前,一副真的不認識也不記得他的樣子,如此還膽敢要他為了她下廚做飯?
「大人,您還渴嗎?要不要小的再給您倒杯水?」光泉緊張的看著樓賽璽手里的杯盞,真怕主子捏碎了杯盞會傷到自個兒的手。
主子的手可是珍貴的很,是要批閱奏摺的手,是要畫畫下棋的手,是要寫詩作詞的手,是要策馬入林的手……
「以後不許再讓陸知萌進來思閑樓!」樓賽璽惱恨地說道。
「是!」光泉連忙應承,又陪笑道︰「真不知道陸姑娘在想什麼,怎麼可以央求大人給她做飯,就算她餐餐都沒吃飽,顯然是餓瘦了也不能這樣沒規矩啊!大人是什麼人?大人是坐鎮朝堂的人物,怎麼可以自甘墮……自貶身價給她做飯呢。陸姑娘真的太不懂事、太不識大體了!」
樓賽璽蹙眉,下意識問道︰「她瘦了嗎?」難怪他覺得她的臉尖了些……
光泉連忙夸大道︰「是呀!目測起碼掉了四斤肉。陸姑娘吃大人做的飯菜吃得津津有味,可以吃好幾碗,吃劉廚子做的菜,卻是小半碗都吃不完。」
樓賽璽又不高興了,「光泉,你正事不做,整天在看姑娘家的身上掉不掉肉,廉恥何在?」
他不想听到別人在他面前議論那丫頭的身子,要議論,也只有他能夠議論。
「小的……小的知錯。」光泉覺得被坑了,主子自己也有說「她瘦了嗎」,這也是在議論啊,怎麼他接話就成了沒廉恥?
但他畢竟是下人,是奴才,他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說話了。
誰知,過了良久,樓賽璽又開口了,「芙兒不是藏著許多零食點心,沒分給那丫頭?」
光泉完全沒想到主子會繼續這個話題,果然是相爺心,海底針,叫他這個做奴才的猜不透。
不過,主子正在等他回答哩,他精神一振,連忙說道︰「零食點心與正餐如何能比?那都是小零嘴,吃巧不吃飽,以陸姑娘的飯量,那些點心啥的,塞牙縫都不夠。」
樓賽璽瞪了光泉一眼,「說話文雅點。」
光泉連忙自行掌嘴,輕拍了下臉頰,一臉愧色地道︰「小人粗鄙!」
意思意思掌完嘴,他又繼續說下去,「若是大人做的飯菜,陸姑娘的胃口可好了,不知情的人看了,會以為陸姑娘懷了身子哩,才吃那麼多。」
樓賽璽渾身一震,喉嚨微緊,僵在原地。
難道——
她這麼貪吃,是因為懷了他的孩子?
這麼一想,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距離溫泉宮之事這才幾日,即便真的懷上了,怎麼會這麼快就出現懷孕癥狀?
對,不可能,是他想太多了,絕對不可能……可是,想到那日兩人的交纏,他一次又一次的要她,瞬間又覺得也不是那麼不可能。
樓賽璽驀地起身,感到一陣暈,俊顏上少見的一陣紅一陣白,因為他未曾想過自己會做爹。
「大人!您……您怎麼了?」光泉被主子的神色嚇了一跳,怎麼才一會兒,主子就臉色灰敗?剛剛有發生什麼事嗎?沒有哇!那這是怎麼回事?
「無事。」樓賽璽定了定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抿了抿唇說道︰「跟我來。」
光泉還以為主子在宮里操勞了兩日,要洗漱歇下了,想不到主子還要出門,他識相的沒多問,連忙跟上去。
意外的,主子到的地方是無人的大廚房,他連忙模黑找火摺子燃燈。
廚房亮堂之後,樓賽璽緊繃著嘴角,看了看現有的食材,便二話不說地開始洗菜切菜。
光泉一頭霧水,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您這是要做飯嗎?」
樓賽璽賞白眼一枚,「我看起來像在洗沐嗎?」
他沒理會光泉,繼續做飯,但輕蹙眉頭,神色還是不大好看。
光泉縮了縮脖子,沒膽再問了,他湊上前去,「大人,有什麼小的可以打下手嗎?」
總沒有主子在做飯,他在一邊看的道理。
樓賽璽面無表情,「升火。」
于是,光泉做了一回升火工。
半個時辰之後,樓賽璽將飯菜做好了,有四菜一湯和一小鍋煮得粒粒分明的白米飯。
他下意識做了酸辣的口味,光泉聞了口水不止。為了等主子出宮,他一天沒吃飯了,好在主子體恤,竟親自下廚做飯。
「大人,咱們這是回思閑樓吃還是……」
樓賽璽鎖著眉心,「送去給那丫頭。」
光泉還沒反應過來,「那丫頭是?」
樓賽璽眼神復雜,「陸知萌。」
陸知萌又驚又喜的看著光泉送來的食盒,激動的跳了起來,「我就知道大人真是面惡心善的大好人!」
小青,「……」姑娘太老實了,想什麼說什麼。
光泉,「……」這是褒還是貶?
陸知萌打開食盒,陣陣誘人香味引發肚里的饞蟲,她用小鼻子深深吸了一口,神情十分滿足,但她果決的蓋回去,沖著光泉就是一笑,「走吧,我們一道回去,我想親自向大人道謝。」
「是該親自道謝。」光泉嘀咕著,「大人在宮里忙了兩日,那麼累了,還為了姑娘特地去做飯,听姑娘一聲謝不為過。」
陸知萌疑惑地問︰「大人進宮兩日究竟做了什麼呀,為什麼那麼累呀?」
光泉沒好氣道︰「大人批閱奏摺批了兩日啊,那可是極耗精神的。」
陸知萌吃驚,「批閱奏摺?那不是皇上的工作嗎?」
皇上居然把奏摺交給樓賽璽批閱,那表示皇上很信任他羅?
也對,既然他能做到丞相的位置,自然是深得皇上信任的。
得到了結論,她便沒再繼續問下去。
小青伺候陸知萌穿上狐狸毛斗篷,又將風帽嚴實拉好,看著陸知萌露出的小圓臉說道︰「姑娘實在太適合這樣妝扮了,好可愛,等姑娘留長了頭發,奴婢已經想了幾種發型要為姑娘梳。」
「好,我等著。」陸知萌笑吟吟地道︰「小青、牧梅,你們倆就不用跟去了,只是去跟大人道聲謝,不用這麼大陣仗,我去去就回,到時咱們三個再一塊兒享用大人做的美味大餐。」
光泉也認同地道︰「是啊,外面下著雪,你們兩個不用出去,到時我再送你們姑娘回來。」
都在府里,又不遠,兩人想想也無不妥,便沒跟了。
思閑樓離汀蘭院不遠,過了月洞門便是。
陸知萌和光泉到了思閑樓,光泉有些內急,便道︰「小的去方便一下,外頭冷,姑娘先進去吧,大人應該在書房里。」
陸知萌進了屋,兩名在廳里收拾的奴婢已經見她見得習慣了,福身向她問好,「陸姑娘。」
「你們繼續忙,不必多禮。」陸知萌不好意思地一笑,「大人的書房在哪里呀?」
兩名丫鬟齊聲答道︰「在西院後頭那一小片竹林的旁邊,寫著思過閣的便是了。」
陸姑娘是未來的主母,相爺的未婚妻,自然是可以知道相爺的書房在哪。
陸知萌笑得甜甜的,「謝謝!我去找大人,你們忙呀!」
陸知萌尋到了思過閣,沒人守門,她敲了敲門便推門而入。
室內,一陣暖香撲來,不知是蘭香還是麝香的淡淡香氣,令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香啊,沒想到大人的書房會這麼香,跟女孩家的閨房似的。
她走了進去,欣賞著屋里簡單雅致的擺設,正中有張長案,案後是張寬大的太師椅,她想像著樓賽璽坐在上面辦公的樣子,覺得那張太師椅很是適合挺拔的他。
她的視線從書案到幾個書架,再到牆上幾幅畫工卓絕的字畫,臨窗下有張顯然是小憩用的睡榻,榻上置著厚厚的墊子和兩個素色靠枕。
屋里有暖坑,進來一小會兒便覺得有些熱了,她摘下了風帽,正要解開斗篷時,听到了動靜聲。
驀地,玉石屏風後忽然走出來一名碩長男子,正邊走邊用布巾擦拭濕發,似乎沒料到屋里會有其他人,嚇了老大一跳,滿臉的錯愕。
陸知萌也沒料到會看到如此慵懶隨意的樓賽璽,一頭濕發,身上是月白色的開襟長袍,他並未穿好,看得到里面的胸肌,害她一時不知道要往哪里看,只能直愣愣地盯著他,臉也紅了,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樓賽璽見鬼似的臉色,但他沒怔愣太久便恢復了鎮定,「你在這里做什麼?」
陸知萌很窘迫,不僅是眼楮不知道往哪里看,手也不知道要放哪里才好,她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只是來向大人道聲謝呀……」
樓賽璽不擦發了,他將布巾隨意一拋,朝陸知萌走近一步,嘴上不輕不重的問道︰「吃完了?」
他的書房連著寢房和淨房,平日他都睡書房較多,因為公務繁忙,要處理的事情很多,真正的寢房反而很少用。
適才他原是打算洗漱後再批些公文,這兩日他在宮里為皇上分憂解勞,但他自己分內的工作可沒人替他完成,該他過目的公文一件不少,今晚勢必要熬夜。
過去,每當這種時候,他腦子里鐵定都是公文,可適才他在藥浴時,腦子里卻都是陸知萌,她大大干擾了他的思緒,一想到她可能懷著他的孩子,他就無法靜下心來,恨不得立即把她抓到大夫面前把脈。
當然他還必須知道她只身到驪山溫泉宮獻身于他的理由,以及此事幕後之人是誰,還有,她遇到他祖母,從而進入相府落腳,這些真的是巧合嗎?
沒想到他還理不清時,她就自己送上門來,這不啻是老天爺送給他的大好機會,在這里逼供不會驚動祖母,也沒有她的丫鬟跟著,他問什麼都只有他和她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會曝光。
「還、還沒吃呀。」陸知萌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覺得此時的樓賽璽有點兒嚇人,臉上好像寫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希望不是她想多了。
「你不是很想吃我做的菜嗎,怎麼不吃?」樓賽璽走了過去,伸手落鎖。
陸知萌看到他的動作了,她一愣,「為什麼要鎖門呀?」
「因為不能讓別人進來。」樓賽璽站到了她面前,唇角微抬,眼神幽深,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為、為什麼呀?」陸知萌心跳加速,很是不安。
她當然不認為樓賽璽想對她做什麼,因為他眼里一點都沒有色眯眯的樣子,反而燃燒著兩簇火苗,那絕不是欲火,比較像是怒火。
她又哪里惹到他了嗎?她沒逼他給她做飯,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給她做飯的,還派光泉給她送去,怎麼這會兒神情如此古怪?
「當然有理由。」樓賽璽低頭瞪著她,陰惻惻的說道。
他從沒被人這樣耍著玩,她是第一個,憑空出現獻身,事後又逃逸無蹤,跟著出現在相府里,變成他的未婚妻,這一切都太詭異了。
縱然訂親之事是他祖母背著他一手促成,但他是什麼人?他是大慶朝一人之下的丞相,她是哪來的勇氣與自信認為自己可以做丞相夫人?她真認為他們倆相配嗎?
「大人,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呀?」陸知萌想了想,很坦然的問道︰「若有的話,我們可以好好談,不需要這樣嚇唬我呀。」
他對她的不滿多半來自跟她訂親那回事吧!她好好說給他听,保證以後一定會跟他解除婚約,那麼他就會比較釋懷了吧?
「我們是需要好好談。」樓賽璽說道,一雙眼眸近在咫尺的看著她。
陸知萌心跳漏了一拍,勉強笑了笑說道︰「那也不用這麼靠近呀,請大人退一步說話。」
因為樓賽璽的逼近,她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香味,藥香混合著檀香,加上她眼前散著發、衣衫不整的樓賽璽,這種感覺為何有些熟悉……
驀然間,香味勾起了她的記憶,她打了個激靈,慌亂的看著眼前的樓賽璽。
是他嗎?
那日被她強了的男人是他嗎?
細細看,這身高、這體型、這五官,確實是他沒錯呀!
想到了之後,陸知萌渾身都緊繃了起來,她下意識往後退,可是退沒兩步就踫到了牆。
樓賽璽一雙眼楮帶著凌厲,「你終于想起來了。」
肢體不會騙人,她的反應讓他確定了她先前不是裝蒜,是真的沒想起他是與她肌膚之親的那個人。
而現在,是真的想起來了,真真切切的想起來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你先說說,你為何會出現在驪山溫泉宮里?你是怎麼進去的?」
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是他想破頭也想不出答案的問題。
陸知萌有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
要命!怎麼會是他?她誰不去強,居然強了大慶朝的丞相,她是不是太會挑人了?樓賽璽眯眼,「還不說?」
「我……我不記得了呀。」陸知萌很慌,「不信大人可以去問太君,太君撿到我的時候,我就失憶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那什麼宮的,那之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是真的!」
樓賽璽面色鐵青,「你不要胡扯。」
陸知萌鼓起勇氣抬眸看著他,吞了口口水,「是真的呀,大人要不信,我也沒辦法。」
樓賽璽緊繃著臉,「不要以為一句失憶就可以蒙混過去!」
陸知萌索性破罐子摔破,「我沒有想蒙混呀,我真是失憶,什麼都不記得了,逼我也沒用,我想不起來……」幸好太君有教她這招,不然她現在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好啊陸知萌!」樓賽璽氣極反笑,「你計劃好一切了是吧?知道我中計喝了媚藥,便混入溫泉宮,獻身于我,知道我祖母會經過,就堵在那兒讓我祖母救了你,照你的計劃進入了相府……」
陸知萌睜大了眼楮,「等等——大人喝了媚藥嗎?」
樓賽璽沉著臉,「不要說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呀!」陸知萌一臉的無辜,「我也是被下了藥,可能就是你說的媚藥,所以才不得已急就章跟你……」
樓賽璽狠瞪著她,「你是不是活膩了?」
跟他肌膚之親是急就章?
陸知萌不想跟他在遣詞用字上計較,只道︰「反正我也是不得已才會跟大人發生關系,不是什麼獻身,這點要說清楚呀!我不是那麼隨便的女孩,可以隨隨便便就獻身!」
樓賽璽冷笑,「你說你什麼都不記得,那麼為何記得你服過媚藥?」
陸知萌心下忍不住打鼓,他可真精明,听出了她的破綻,不愧是丞相,不好糊弄。
她定了定神說道︰「若不是服了藥,怎麼會有異于尋常的舉動呀?我那日就是……就是一直很熱,很想……很想……」她驀地抬頭看著樓賽璽,「大人真的要听我說嗎?」
她漲紅了臉,但眼神卻很清澈,在那一瞬間,樓賽璽突然相信了她適才所言。
她不是蓄意要獻身,她是不得已,就如同他一樣,他當時也是需要她,才會要了她。
只不過,她的失憶說法,他持保留態度。
「大人如果相信我的話,那我們之間發生的那件事,不是大人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是情勢所逼呀,所以請大人保守秘密,反正我……我在這里也不會久留,若有法子回去,我便會離開。」她五味雜陳的說道。
樓賽璽垂眼看著她,「回去哪里?」
莫名的,想到她會離開,他竟有點不悅。
「當然是回我自己的家呀。」陸知萌答得又快又肯定。
樓賽璽挑眉,「你不是自稱失憶了,怎麼知道你家在何處?」
陸知萌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說「你怎麼那麼笨」,她清了清嗓子,「當然是等我想起來呀……大人放心好了,我並沒有很想留在這里,等我想起來,到時我會自己離開,就算有人求我留下,我都不會留下,我保證!」
樓賽璽眼神幽深,沉默良久,「希望你說到做到。」
「一定!」陸知萌連忙伸出小指頭來,「要打勾勾嗎?」
樓賽璽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