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繁繁星子，點綴了漆黑的夜空。
「我說皇甫，你到底要在這里站到幾時啊？」
不在軍營，自然可以不必再用那麼生硬的稱呼，赫連蒼龍陪著等了好久，不耐煩的情緒終于爆發出來了。
軍營里都沒事了嗎？
邊關的軍情都不用顧了嗎？
還有那缺糧草和後援的士兵，都不重要了嗎？
以前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事，現在卻都不在乎了，皇甫傲凡的轉變，硬是讓赫連蒼龍丈二金剛，完全模不著頭腦。
他知道現在在屋里的康綺蓮，對他們的計劃非常重要，可是他們明明就有更有效率的做法——
比如說沖進去，直接亮出康綺蓮的賣身契，證明皇甫傲凡是她的主人，他們就可以大搖大擺的把人給帶走。
像這樣痴痴地在這里等，真的不似皇甫傲凡的作風。
「我說，你究竟在這兒白等個什麼勁啊？」赫連蒼龍站得腿也酸了、肚也餓了。
「等她出來。」
「為啥要等她出來？沖進去將人帶走不是更省事嗎？」
「要是以前，我會這麼做，可是我發現那個女人的存在，可以讓我的計劃少點阻礙。」
這可是方才他的心里盤算出來的法子，將人帶回去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可是如果替綺蓮找個保護者，至少他娘就不能趁他不注意時，再對綺蓮施虐了。
「哪個女人？」赫連蒼龍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但過了一會兒，他便懂了。
皇甫傲凡會這麼說，顯見他口中的女人絕對不是康綺蓮，因為她本來就在計劃之中。
而這陣子出現在他們身邊的女人，除了康綺蓮之外，就是方才那頭母獅子。
不但可以連珠炮似的罵人，還有著大如牛的力氣，甚至可以將身懷武功的他們掃地出門。
「呿，她能有什麼用？」赫連蒼龍有些輕蔑地問道，對于皇甫傲凡的說法嗤之以鼻。
他們計劃里怎麼可能會有用得上那個粗魯女人的地方啊！
話說，他們的大計其實也很簡單，邊關告急，偏偏現今皇上耳根子極軟，總是听信讒言，不願將多余的軍糧送到邊關，犒勞那些辛苦守衛家園的眾將士們。
而進那些讒言的，便是柳丞相，那個老不死總是跟皇上說邊關無事，不需要花費太多歲收在將士身上。
他認為皇上應該把更多的銀兩花在自個兒的享樂之中，蓋宮殿、建飛閣、納美妾，因為這麼一來他才有油水可撈。
柳丞相縱橫皇朝二、三十年之久，自有其一定且穩固的勢力，本來他們是可以一點一滴瓦解朝庭中彌漫著的奢靡勢力。
但現在他們沒有時間了。
近來幾個邊境小國動作頻繁，不但商議著要簽訂盟約，想要一同掠奪中原的豐美草地和礦產。
所以他們的動作得要快，要不然國家恐怕岌岌可危了。
然而，那個落荒而逃的康綺蓮便是他們一顆很重要的棋子，因為柳丞相之子柳青雲，曾在青樓里痴望著康綺蓮發愣許久，甚至還曾動念要幫她贖身。
當這消息傳入皇甫傲凡的耳中，他的心中便有了計策。
短期間內雖然他們無力將柳丞相那股邪惡的勢力連根拔起，但至少拉攏柳青雲可以達到制衡的作用，畢竟柳丞相再怎麼心狠手辣，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
所以他贖了康綺蓮，將她養在府中，只要算準時機，將她送到柳青雲身邊，將兩邊的關系系上，這樣他們便可先解邊關之急，多送上些軍糧秣草。
至于以後……要鏟除那些佞臣，多得是時間。
所以他們需要康綺蓮來替她們達成這個任務。
「你不覺得她的脾氣，拿去對付我那個嫌貧愛富的娘不是很剛好嗎？」雖然是親娘，但皇甫傲凡卻也沒多好的觀感。
那女人夠嗆、夠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如果兩個一起接回去，她娘一時半刻應該也不能再對康綺蓮做什麼吧！
「她……」一听到皇甫傲凡的盤算，赫連蒼龍初時覺得荒唐，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只是這兩個女人似乎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這麼硬湊在一起，就怕會掀了皇甫家的屋頂。
他轉眼瞧了瞧皇甫傲凡眸中甚至可以稱作興奮的眼神，他倏地收回自己的憂心，畢竟人家正主兒都不怕了，他又何必擔心這麼多呢？
只要皇甫傲凡搞得定就行了！
「你真的覺得她行嗎？那村姑野婦潑辣得很，你就不怕引禍上身嗎？再說她的來歷也不清不楚的，咱們還是得小心點啊！」夜空中的星子縱然美麗，看久了也覺得很無趣，赫連蒼龍像是沒話找話聊似的，突然開口說道。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的話音剛落，破屋子的門突地「吱啊」一聲被人推了開來。
赫連蒼龍立刻挺起胸膛，振作起精氣神，打算隨時對付那個蠻婆子。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在幽幽月光的照拂下，原本潑辣的無知村婦瞧起來竟有幾分婀娜多姿。
望著那女人在月光下緩緩走來，曾有那麼一瞬間，赫連蒼龍錯以為自己見著的是一個偷溜下凡、嬉戲玩耍的天仙。
但很快的，他發現他錯了。
粗魯的村婦依然是粗魯的村婦，方才的高雅美艷不過只是鏡花水月。
沒有半點矯揉造作，靳天璇很快地找著兩人之中的正主兒，即使她的身高不過到他的胸口，但她仍傲然地仰著頭對皇甫傲凡說道︰「我已經知道你們來的目的了，你們要找的人的確在里頭。」
既然他們能心甘情願地在外頭守了一整天，很顯然他們已經確定人就在她的屋子里頭，事實擺在眼前，她若再否認，就未免太白痴了。
所以她承認，大大方方的承認。
「所以呢？」望著她胸有成竹的模樣，皇甫傲凡確信她來找他，絕對不會只是要告訴他這個事實。
「我是要問你，我需要付出多少銀兩才能贖回她？」
盤下了兩家店鋪，她身上所剩的銀兩早已不多，那些本是她想為自己做些打算用的銀兩，誰知，白妙芹不過上街一趟，就帶回一個災星，看人落難不救，不是她的作風，所以她也只能咬牙兜下這個不該屬于她的麻煩。
「你想贖回她？」這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女人真的知道自己在問啥嗎？
康綺蓮怎麼說也是醉仙樓里的紅牌，當初他贖下她，可是花了不少銀兩。
瞧瞧她身後那間簡陋到不行的屋子，她該不會天真的以為這種事是幾兩銀子就可以打發的吧？
「是！」迎著皇甫傲凡詫然的眼光，心思靈透的靳天璇輕易地便從中瞧著了輕蔑。
那輕蔑傷人，也讓她充份感受到皇甫傲凡其實瞧不起她，收回了原本勉強還能掛上的淺笑，靳天璇冷然地望著他，不將他的不屑瞧進心坎兒里。
「你知道那是一筆很大的銀兩嗎？」這女人若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想來她過得應該也不寬裕，竟還想花錢贖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
「多少？」她只是要一個數，並不想和這種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有過多的言談和接觸。
「兩千兩！」皇甫傲凡很干脆的開了個價。
瞧出她眼底的堅持，皇甫傲凡的眸中驀地竄過一絲激賞，顯然她是個腦袋清楚的姑娘，知道自己在做啥，既是這樣，那麼他也不必客氣了，他倒想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數，會怎麼做？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也值兩千兩？！有時她真搞不懂這些男人在想什麼！
美貌能當飯吃嗎？
眼前這個看起來英姿颯颯、氣宇不凡的男人也不過是個之徒，見了美女就頭暈。
挑眼瞧了瞧他的俊顏，她雖不語，但皇甫傲凡卻沒有漏看她眸中那種不屑的光芒。
原來這就是被人鄙夷的感覺，倒是挺新鮮的，皇甫傲凡饒富興味的等著靳天璇的下一步。
他很想知道她願意為康綺蓮做到什麼樣的地步，但他的期待並沒有維持太久，靳天璇出乎意料，驀地側開身子，冷然說道︰「人在里頭，你們可以進去帶人了，記得動作輕些，要是嚇著我的孩子，我唯你是問。」
在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里，她早已學會人不管要做啥事，都得先秤秤自己的斤兩有多重。
兩千兩的銀子她不是沒有，可那是她和妙芹、問靈三個人的根，即使明知就算她真的散盡這些銀子，她們兩個也不會怪她，可她依然不會逞一時之勇，用這些銀子買下康綺蓮。
「你……」向來自信滿滿的皇甫傲凡又愣住了。
她怎麼這麼快就放棄了？他滿心以為她會頑強抵抗，不免有些失望。
他竟然在期待與她交鋒？！
「快帶人走吧！夜深了，我們要休息了。」心意已定，靳天璇的心中已經沒了方才那份心軟，甚至出聲催促。
「你不是想救她？」在與她錯身之際，皇甫傲凡忽然開口問道。
他明明看著她踏著堅定的步伐而來，怎麼不過一眨眼，她的心思就轉換得這般快，他真的很好奇。
「因為我救不起。」沒有忘記方才他眸中一閃而逝的輕蔑，但靳天璇卻不改態度，非常大方的承認。
「所以你之所以出現在我們面前，不過是虛晃一招？」
他話里有著濃濃的指責意味，听得靳天璇柳眉直皺。
他這是在怨她沒有盡心盡力救人嗎？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以為她該如何？
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散盡她們三個女人好幾個年頭拼下的根基嗎？
他這樣的說法與「何不食肉糜」何異？
「不，我的所做所為並非虛晃一招。」
「那是什麼？」不知怎的，他就是知道她還有話還沒說完，于是他耐著性子，臉上清清楚楚寫著「願聞其詳」四個大字。
而靳天璇也沒有讓他失望，語氣平穩的回道︰「其實我只是閑著無聊，在听了康姑娘的故事之後，想要瞧瞧你這個男人到底會不會突然良心發現，結果……證明了男人果真是沒有良心的東西。」
這話又嗆又辣，皇甫傲凡還沒發怒，倒是在一旁的赫連蒼龍听了，火先起來了。
「你這個女人在胡說啥，他要是沒良心，只要當個好享樂安逸的將軍，又何必這樣費盡心力想要保家衛國呢？還得被你們這些不知感恩的死老百姓譏諷？」
大腳兒踩著重重的步伐筆直地沖到靳天璇身前，還沒想到該怎麼給她一個教訓，原本站在一旁閑閑納涼的皇甫傲凡，卻先一步往前一踏，頓時，他那頎長的身軀就像座山似的擋在靳天璇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