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太醫進宮,在養心殿里向雍華帝報告潘威霖目前醫治的狀況。
「所以說,目前是朝好的方向發展了。」雍華帝放下參茶看著他。
蔣老太醫拱手答道︰「回皇上,確實如此。」
雍華帝微合著眼,思索半晌,張眼再問︰「王爺若行房可會力不從心?」見老太醫一臉為難,他抿緊唇,「朕要听實話。」
「稟皇上,行房無礙。」蔣老太醫彎著腰,卻在心里嘆氣。
「朕有兒有女,希望朕最愛的弟弟也能兒女雙全,他這一生夠苦了,怎能再讓他斷子絕孫。」雍華帝敏銳察覺到蔣老太醫的心思,聲音極冷。
蔣老太醫額上冒出密汗,吭都不敢吭一聲。
雍華帝嚴肅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事,我會讓皇後跟凌陽王妃安排,你便盯著你的愛徒,好好治療王爺的身體便可。」
「是。」
蔣老太醫恭敬的退出養心殿,站在廊下,涼風吹來,方覺後背濕了一片,雍華帝究竟是寵愛,還是憎惡凌陽王?他明知凌陽王對那樣的安排有多憎惡,甚至幾回大動肝火,差點一命嗚呼,怎麼又為了香火問題做一樣的安排?
雍華帝是最愛護親弟的人,因此國家大事先擺一邊,先招來皇後,將自己的打算及吩咐說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皇後就將此事辦妥。」
「臣妾遵旨。」
蘇妍謹努力擠出一個端莊溫和的笑容,只是出了大殿便面無表情,皇帝對親弟弟是真的愛護?真的是為凌陽王的子嗣?她可心知肚明。
回到自己的鳳儀殿,她便讓太監帶了懿旨,宣凌陽王妃進宮,接著,就點了幾個姿色上等的宮女,要她們好好打扮,等著進凌陽王府。
此時,出宮的岑嬤嬤笑咪咪的走進來,向皇後點頭示意。蘇妍謹縴縴玉手一揮,幾名宮女太監全低頭無聲的退出殿堂。岑嬤嬤將袖里的一封信遞給皇後,「小丫頭這次給皇後的信可厚了。」
蘇妍謹臉上綻放笑容,不是虛偽假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岑嬤嬤看了,在心里嘆息一聲,每回收到丫頭的信,還有寫回信的皇後才能看到這樣的笑容,皇後也太苦了。
蘇妍謹微笑的看完信,又重新看了一遍,才看向岑嬤嬤,不管是娘家還是在這宮里,只有女乃娘知道她有一個年少時便交好的小閨秀,這些年來仍書信不斷。
「娘娘不準備回信嗎?」岑嬤嬤不解的問,每每收到信後,皇後總是很快回信的。
她慵懶的靠在羅漢榻上,笑著說︰「丫頭信里寫了,她不便外出,如今處境較特殊,言行都要特別小心,讓丫鬟送信是怕本宮擔心,算是報平安,要本宮別急著給她回信。」
岑嬤嬤想到她如今身處的地方,又看了皇後,「皇後對丫頭都是報喜不報憂,就是希望她能生活在較單純的地方,日子也能過得簡單些,可現在……」
「命吧,丫頭個性沉穩又有韌性,倒不必太擔心她。」蘇妍謹看著手里熟悉的字跡,道︰「就是本宮看不上的那個女人……唉,想說兩人不可能有接觸,也不曾提過,看看本宮有沒有機會跟丫頭見上面,要她小心了。」
岑嬤嬤自然知道皇後口中的「她」是哪個心機深沉的小白花,她也厭惡得很。
蘇妍謹慵懶的喝杯茶,郭欣便入宮了。
富麗堂皇的宮殿,雍容華貴的皇後,三千雲鬢,頭戴鳳釵,一襲織工細致的宮裝將她襯貴不可言。
對著美艷動人的蘇妍謹,郭欣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但那笑意並不及眼底。向皇後行禮後,蘇妍謹賜坐,郭欣小心翼翼地坐下。
氣氛頗為微妙,不同于皇帝的兄友弟恭,蘇妍謹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但女人第六感都能察覺到對方並不喜歡自己。
蘇妍謹掌六宮,事情繁多,懶得虛與委蛇,向一旁的女官點頭,就見她拍拍手,隨即就有六名美人兒走進來,一一向皇後及郭欣行禮,再退至一旁。
蘇妍謹也不羅唆,直視著一臉錯愕的弟妹,「她們都是皇上命本宮精挑細選出來的宮女,特別賞給王爺的,王妃應該明白怎麼做。」
六名被選中的美人兒努力撐住臉上的歡喜神態,凌陽王高貴英俊,雖然中奇毒十多年,但不好好活著嗎?整個大漢朝有多少女子對他魂縈夢牽,若真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那這一生都值了。
郭欣驚惶地看向蘇妍謹,「皇嫂,可是王爺不會喜歡的……」
「弟妹是在質疑皇上的決定?」
「不敢。」她急忙低頭,心里卻對矜貴大氣的皇後感到憤怒。
「不敢就別多話,皇上听聞王爺身體好多了,吩咐本宮選幾個丫頭。」她看了看那幾個美麗婀娜多姿、各有千秋的美人兒,「這些妹妹們,當姊姊的你可要好好善待她們,該做的安排也得做,莫讓皇上失望,以為王妃妄圖霸佔王爺,從中作梗,不願王爺再有子嗣。」
這麼大頂的帽子扣下來,讓郭欣十分委屈地低下頭,淚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再抬頭時,就是一臉的可憐與無助。
只是再怎麼扮可憐都無用,這六個美人還是得接回凌陽王府。
郭欣揮揮手,讓人將六名美人兒安排在盛牡院的其他屋子,選擇眼不見為淨。
她花容慘澹地靠坐在貴妃椅上,咬唇道︰「真安排,王爺會生氣,不安排,皇上也會生氣。」說到這,她就一臉害怕。
「王爺一定不會怪王妃的,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若是惹怒了皇上……」水仙不敢出口的是,就怕王妃這位置也做到頭了。
郭欣一臉委屈,這事哪有那麼好安排的!
凌陽王府被梁森守的跟鐵桶似的,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也會馬上知道,想來六個美人入府的事情也已經傳到潘威霖耳里了。
兩個丫鬟也在心里為主子抱不平,皇上先前多次安排,都沒成功,全成了擺設,後來又如數送回,這回怎麼還賜人下來,這不是在為難王妃嗎?
郭欣進宮一趟,見到最討厭的皇後,她是身心疲累,只想先歇會兒,但一個問題突然浮現腦海,「王爺身子好多了,你們可曾听說?」
水仙兩人搖搖頭,清風院的奴僕口風向來都特別緊。
郭欣合眼,掩住眼中的憂心,看來,她也應該去清風院走一走了。
兩個丫頭看著主子的模樣,也替她感到生氣,王爺連王妃的床都沒上了,還要王妃送女人到王爺的床上,這不是往王妃心里戳刀子嗎?
清風院的書房內,潘威霖坐在書桌前揮毫寫字,小順子站在桌邊磨墨,一邊听著梁森稟報盛牡院的後院多出六個美人兒的事。
「皇兄還真是鍥而不舍。」
潘威霖的筆懸在紙張上,看著龍飛鳳舞的字,語氣很是平靜,這是他意料中事,從蔣老太醫過來一趟後他便猜到了。
雖然三日一次得受那如萬千利刃刮血肉、火焰灼燒五髒六腑的可怕藥浴,但身體卻會說話,他精神好了不少,人也輕盈多了,蔣老太醫將脈象告知皇兄,照皇兄的個性怎麼可能不做些什麼。
「王爺要怎麼安置那些宮女?」梁森恭敬的拱手問。
「既是王妃帶回來的,王妃一定會做些安排好應付皇兄,也是為難她……」潘威霖頓了一下,又道︰「她有分寸的,別盯著她了。」不管如何安排,他不會讓自己成了種馬。
梁森濃眉一皺,欲言又止,但見王爺的目光又揮筆寫字,也只能拱手退下。
他步出書房不久,身後就傳來腳步聲,他回頭,就見小順子小跑步追了上來,一出口就是抱怨——
「梁總管怎麼不勸勸王爺?王妃哪來的分寸?為了不讓自己被皇上苛責,還不是將那些女人往王爺的面前送,王爺氣到差點沒吐血……」
「王爺對王妃愧疚,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皇上賜婚,他怎麼會娶了一個這麼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當妻子?這些年王妃守活寡,就算她再有不是,王爺再怒也不會對她生氣。」
接下來幾日,郭欣天天往清風院來,身邊帶的不是平常伺候的水仙跟春蓮,而是皇上送進來的美人。
郭欣每每見到潘威霖都是一臉忐忑,欲言又止,但潘威霖只是拍拍她的手,什麼也沒說。
在郭欣懸著一顆心離開清風院時,兩個美人兒自然是留下的,但通常半盞茶的時間都不到,就又被小順子帶出清風院了。
「求王妃幫我們想想法子吧,不然,皇上怪罪下來,我們都要活不了了。」
盛牡院里,六個姿色出眾的美人齊齊看著郭欣,眼里都是請求,凌陽王妃素有賢名,最是心善,深知女子的不易,對後院妾室通房相處極佳,在貴女圈里形象極好。
郭欣無奈道︰「我真的沒辦法了,雖然我也想讓你們留下來,也覺得多幾個人服侍王爺挺好的,你們還能跟我作伴,真能生下一兒半女,我日後也有個盼望不是?可王爺不願我也沒辦法啊。」
她表情真摯,讓六個美人兒心里暖呼呼的,她們來到這里,便是希望能成為凌陽王的女人,偏偏這幾日凌陽王對她們視而不見,態度不冷不熱,她們心里有些主意,想用手段成事,卻忐忑得不敢行動。
不過听王妃是站在她們這邊的,她們心思又活絡了起來,其中一名杏眼桃腮的美人夏燕便低聲道︰「如果……我們自己能成事,王妃會保下我們嗎?」
見郭欣一臉困惑,夏燕便靠近她,低低又說了些話。
郭欣先是錯愕,後咬了咬唇,想了想,用力點頭,「好,若你們之中有人能跟王爺成就好事,本王妃定許以姨娘之位,以姊妹稱之。」
夏燕听了,眼楮頓時一亮,其他幾位美人兒也覺得有希望,有一人突破眼下僵局後,其他人要留下的機會就更大了,因而幾個人便與郭欣低聲密謀起來。
半晌後,六名美人兒眉開眼笑的回到後院,郭欣臉上笑意也跟著一收,輕咬著下唇,神情特別糾結。
水仙跟春蓮互看一眼,水仙擔心地問︰「王妃不會真的幫忙吧,與她們說的那些話是讓她們回宮後,一旦問起來,讓皇上或皇後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牽連到王妃,只是應付她們而已的,不是嗎?」
「總得盡一次力吧,帝王之怒,我、我害怕……」郭欣澀聲說著,神情上不僅驚慌,還有萬分憋屈。
「王妃真的太可憐了。」水仙跟春蓮急忙安慰起委屈又可憐的主子。
近些日子,潘威霖用完早膳後都會先到書房看書寫字,接著俞采薇會來書房為他把脈,若是需要泡藥的日子,地點則會移到寢室。
今日,潘威霖一如往常地來到書房,一踏進屋內就覺得有股似有若無的花香味,剛剛半路上,她和小順子遇到郭欣身邊的大丫鬟送東西過來,誰知她不小心拐到腳,就請小順子幫忙扶著回去了。
思及此,他黑眸微眯,微微側身,眼角余光已看到後方書櫃有粉色紗裙,「還不出來?要本王過去請?」
「不敢……」輕顫的女聲響起,接著,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步步生蓮般走出來。
女子身著嬌女敕如粉櫻的粉紅春衫,眉眼精致,膚若凝脂,屏氣凝神地看著謫仙般的溫潤公子,粉臉羞紅,嬌嬌怯怯的行禮。
「磨墨吧。」
夏燕眼楮一亮,「是。」
陽光耀眼,俞采薇主僕從听雨閣一路來到清風院門口,兩名守門小廝並未多加阻擋,主僕倆便熟門熟路的穿過庭園,來到書房門口。
「滾,給本王滾!」
隨著一聲咆哮,一個衣衫不整的美人兒也從書房內踉蹌地跑出來,她跌跌撞撞、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近看了,女子一身桃花百褶長裙,
……
難道,真的是俞采薇的醫術?不行,她得確定,若真的是因為她,那就不能留了。
郭欣那一句話是含在嘴里說的,兩個丫鬟都沒有听清楚她說了什麼,只覺得王妃神情看來很奇怪,美麗臉上竟有著像是不甘心的扭曲。
第一次,天真王妃戴著的完美面具出現一絲裂痕。
另一邊,俞采薇主僕回到听雨閣,俞采薇不意外地看到銀杏興致勃勃的小臉,身為八卦通,有八卦怎能錯過?
「太好奇是壞事。」俞采薇瞪她一眼。
這是無可奉告的意思!銀杏皺起眉頭,不滿地撒起嬌來,抓著她的手搖啊搖,「姑娘說嘛,王爺是怎麼中招的,我在書房里看來看去,什麼也沒有,還有,王爺說不是王妃的錯,是皇兄,那就是皇上,所以王爺中藥是皇上授意,唔……」
俞采薇一把搞住她的嘴巴,神情凝重,壓低聲音道︰「禍從口出,你的話若是被人听去或傳了出去,你這輩子肯定完了。」
寵弟寵到名滿天下的雍華帝,竟私下安排美人還用藥,此事若傳到百姓耳中,世人如何想皇上?是以愛為名的殘害親弟吧,一旦雍華帝知道是誰傳出去的,定當龍顏大怒,銀杏還會有好下場嗎?
銀杏想想也感到後怕,「不敢了。」
第二天,銀杏就听到六個美人兒被送回皇宮的事,還听到別的小道消息,由于消息太驚爆了,她將主子拉到房里,將門窗都關得嚴實後才暢所欲言。
「王妃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但每回王爺都會大怒,王妃甚至跟那些女人說了,一旦成事就許以姨娘之位,面對這麼大的誘惑,那些女人自然是死纏爛打,有幾回,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怎麼辦到的,王爺被下了藥,卻不願用女人解藥,硬是泡在冰桶里抵抗藥性,差點連命都沒了……」銀杏愈說愈開心,「每一次,王妃都會哭得昏過去,自責得不肯吃飯,後來還是王爺耐著性子去哄,這事才過去,姑娘,王妃這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吧。」
銀杏跟前只有俞采薇,說詞用語就沒有在斟酌,也是這段日子她對潘威霖的印象太壞了,听他這樣,竟有些幸災樂禍。
「你這話在我這兒說說就好,別到外頭嚼舌根,議論皇室是要被砍頭的。」俞采薇還是威嚇了小丫鬟一番。
「我又不傻,我記得府里的規矩,姑娘忘了?你一天要我背好幾回呢。」她得意的指指自己的腦袋瓜子。
對啊,規矩定得清楚,曾經進出過王府的太醫或地方郎中求生欲皆強,對此三緘其口。
「只是,也是拜那些規矩之賜,王爺在府里的樣子與在外形象根本有著天壤之別,我想啊,王爺的心早被那盤踞身體的奇毒給荼毒到扭曲了,成了雙面人。」無法安靜太久的銀杏又蹶嘴碎念起來。
俞采薇沉默,潘威霖在外溫潤如玉,如沐春風,但真實的他月復黑難纏,脾氣來了,陰鷲又冷漠,不好親近。
但對這奇毒了解愈多,愈發覺他的不易,她發覺自己無法討厭他,甚至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接下來三日,郭欣離府出游,對俞采薇並沒有任何影響。
除了醫治潘威霖的時間外,蔣老太醫又送來幾本他新到手的醫經古籍,上面有不少經手這些書籍醫者所附注的手記,有心得也有不少秘方,對她而言就像一場及時雨,讓她有更多的想法。
她強烈懷疑潘威霖中的是名為「殊心」的毒。
但若依他發作的時間表判斷,他應當是從小就被下毒,用量極微,需累積到一定的量才會發作,不然若是一次下足了量,當年年僅六歲的潘威霖絕對承受不住。
可問題是,是誰在他幼時就對他做下這麼惡毒的事?這也是她只敢強烈懷疑卻不敢確定是「殊心」的原因。
大漢朝的老百姓們都知道,凌陽王身上的毒是逼宮那日被叛賊喂下的,所以,也可能是她未查到的另一種毒?
但這種毒同殊心一樣,一旦發作一次,毒藥侵潤身體的程度愈深,如今藥浴、針灸及藥湯三管齊下,可解的毒仍然有限,但這種奇毒棘手,藥量若下得太重,毒素會從血脈里反噬,身體絕對承受不住,最壞的狀況便是毒解了,人卻永遠癱瘓了。
面對如此詭譎狡詐的毒藥,難怪那麼多大夫前僕後繼地過來治療仍是一籌莫展,分寸太難拿捏了,只能取中庸,與奇毒盡可能地和平相處,但這樣也行不通的,若長此以往,毒素只會加深侵蝕。
她得想辦法在毒素再次蔓延發作時率先壓制,但該怎麼做呢?孤本上說,大膽下藥……思及此,她眉頭不禁微微一蹙。
「梁總管?嚇死人了!怎麼飛著來……」銀杏驚叫聲陡地在外響起。
「俞姑娘!快!王爺的毒發作了。」銀杏話還沒說完,梁森便神情凝重的跑進書房,見俞采薇還沒回過神,又道︰「得罪了。」
下一瞬,他已抱起俞采薇,身子幾個飛掠,已來到清風院的主屋內。
小順子一見到她,頓時紅了眼眶,「俞姑娘,你快看看,主子吃午膳時明明都還好好的,休個午憩怎麼就毒發了?而且來得又凶又猛,連蔣太醫備的鎮毒丸都無法喂。」
她看著蜷縮在床上的潘威霖,胸口劇烈起伏,臉色慘白,她連忙上前給他把脈,一探脈便知糟了。
脈息怎會如此混亂?
他拼命忍痛,嘴角有一抹鮮血流出,意識開始模糊,痛,真的太痛了,彷佛有萬蟻啃咬著他的身軀,全身無處不痛,這劇痛愈來愈強烈,好似這些蟲蟻已經鑽入骨血深處一般。
他咬緊牙根,在床上痛苦翻滾,卻克制著沒有大叫,只隱忍地發出幾聲壓抑的悶哼聲,豆大的汗珠幾乎打濕全身。
病歷上已詳細述明病發的劇痛,俞采薇知道這痛只會一波比一波劇烈,幾乎讓他痛到無法呼吸,然而,這種狀況下,又不可以施針止痛,除了他動個不停之外,他全身肌肉緊繃,也無法將針扎進穴道。
「怎麼辦啊,王爺會痛死的,俞姑娘,快想想辦法啊……」小順子急得都哭了。
俞采薇早先到王府時便先做幾瓶能在毒性發作時與之抗毒的藥丸,她也一直帶在身上,當下連忙從荷包里拿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顆黑藥丸,傾身靠近他,「吞下護心丸,張嘴,這能緩解痛苦。」
潘威霖雖痛得意識模糊,但依稀能听到她說的話,他努力張嘴,她則將藥丸擠入他的唇里,但手指尚未伸出,他已緊咬牙關。
痛!她咬唇忍住。
他昏昏沉沉的,只感覺到無止境的痛,渾然不知自己咬住了俞采薇的手指。
銀杏見狀,頓時心急如焚,當下就要去掰開潘威霖的嘴。
小順子瞪眼,想也沒想就打掉她的手,「我來。」他斗膽用力去捏主子的下頷,迫得他嘴微開,終于解救俞采薇的兩根手指頭。
兩根手指被咬得流了血,但她不在乎,她滿眼滿心只有潘威霖。
他渾身顫抖,滿臉汗水,望著神智不清、渾身顫抖還滿臉汗水的他,想來他身體也是濕的。
她交代小順子端來溫水擦拭他的身體,免得著涼了,自己也揮了毛巾替他擦拭臉龐,卻被銀杏氣呼呼地一把搶去。
「姑娘先把手上個藥吧。」
一陣忙碌,可能藥效開始作用,將翻騰作亂的奇毒勉強壓制了些,他氣息看來平穩些了,趁此機會,她動作極快的施針,當扎下最後一根時,她微微一彈,就見他胸前所有的金針微微輕顫,發出極輕的嗡嗡聲。
同一時間,意識昏沉的潘威霖感到體內有股熱流在經絡間緩緩流走運行,這股氣流所經之處慢慢止了疼,他終于睡去了。
見狀,小順子呆了呆,突然爆哭出來,拿袖抹淚卻愈抹愈多,看得銀杏一臉懵,用手肘敲他,「小順子公公,你怎麼了?王爺睡著了又不是死了。」
「呸……嗚嗚嗚……呸呸呸……嗚嗚嗚……」小順子高興得泣不成聲,雙膝朝俞采薇跪下磕頭,「謝謝……嗚嗚嗚……謝謝。」
小順子涕泗縱橫,話也說得不清晰,還是痛哭一陣,又連喝三杯茶水後才說清楚。
原來,每一次毒性發作,潘威霖都得疼大半天,幾近虛月兌才睡去,不想今日不到半刻鐘就能沉沉睡去。
俞采薇一听便知道這是治療的方向對了,不單單只是藥丸的功勞,潘威霖這陣子喝藥湯、針灸、泡藥浴都起了作用。
「王爺的毒能解的對吧?指日可待,是吧?」小順子說著又想要哭了。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盡人事听天命,只是潘威霖這次體內的毒發作不太尋常,脈象有異,極可能是再次中毒……
一想到有人潛伏在暗處伺機下毒,加重他體內毒,她不禁心頭發涼,是誰呢?清風院的人都是梁森特別挑選的,能近王爺身的也就幾人,王妃這三日剛好不在,再想到其他能近身的幾張臉孔,她就一陣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