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蘿也算蹺課老鳥了，對于怎麼糊弄先生和家長她很有心得，加上江泠泠身為優等生，她說的話老師多半是信的。
就是她針對江氏夫婦準備了半天的說詞和心理準備，暫且卻無法派上用場。
「先生和太太會晚點回來，所以請你先用晚餐吧！」煮晚飯的王嫂說道。
凌蘿已經大概知道，江泠泠的記憶盡管能讓她讀取，卻只能是被動被觸發，她可以坐在回家的車上看著街上招牌，讓關于現代的那些「常識」流入腦海，但是要天馬行空地去找出某個知識點，卻非得有個觸發點才行。
因為王嫂這番話，凌蘿才從江泠泠的記憶里得知，她在前幾天晚上不小心听見父母的爭執，對狐狸精林謐的控告好像是這幾天開庭，江見然當然是極力想撇清關系，又怕林謐手里握有什麼不利于他的證據，在妻子面前聲淚俱下地懺悔，而妻子何碧池則打了電話，請熟識的法界長輩幫忙，一定要把江見然跟林謐撇得干干淨淨，一切全是林謐的不知羞恥，不能讓她影響江見然的前途……
操！
凌蘿真不知該慶幸不用吃不下飯，還是該懊惱她知道一切結局卻無能為力。
一頓飯她吃得食不下咽，但想到江賤人今晚大概能笑呵呵地回家高枕無憂睡個好覺，她就決定發揮女大胃王的潛能，盡可能把桌上的菜都掃光。
她盡挑江賤人愛吃的菜，把它們全吃個盤底朝天，然後才飽到喉嚨，扶著吃撐的肚子蹣跚地回到房間。
凌蘿發現，雖然使用江泠泠的身體，不用煩惱身分和無處可去的問題，而且資優生的大腦確實挺好用的，可身體簡直沒法跟她的本尊比。
這姑娘顯然只知道讀書，四體不勤，爬個樓梯都要喘上幾下，這像話嗎？她本尊要到這麼喘的程度起碼得追著家里三個笨蛋，繞五稜鎮三五趟才有可能。
這也就算了，連胃都裝不了多少，王嫂做的那桌菜實在不算多，讓她本尊來，全掃光都不是難事。
還是說這世界的人就是特別弱雞呢？
她在房里隨處走動，一邊努力消食，一邊看看能不能觸發新的記憶，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Ｂ班班長金同學」，凌蘿一看就樂了。
「寶寶啊！想我了嗎？」她肉麻當有趣，發現新大陸一樣地驚覺調戲少年招財竟然莫名療癒！
大概是不好意思調戲大神本尊，而且中二少年調戲起來特別有意思。
那頭的招財沉默半晌，似乎听到凌蘿的悶笑聲，才沒好氣地道︰「看來你沒遇到什麼問題，那我不用多事了……」
感覺到招財似乎鬧起了別扭，凌蘿立刻道︰「欸，別別別！別掛電話！我跟你說啊……那個江賤人夫妻今晚竟然不在，唉，現在是怎樣？我就只能在這里發呆，任那兩個賤人去欺負林姑娘嗎？」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半晌，才道︰「對。」
還真是好有用的建議，謝謝！凌蘿忍著摔電話的沖動，「你說我在江賤人的飯菜里放巴豆怎麼樣？」可是她把江賤人的晚飯都給吃了！現在吐出來還他行嗎？
「不改變他的生死的話……」
讓他拉上幾天肚子是能改變什麼生死？凌蘿心動當然馬上行動，取出了招財給的羽毛，沖著羽毛吹了一口氣，頃刻天地變換，她回到了金陵。
一回無拘苑里她的房間，就見圓滾滾的招財正歪著腦袋打量她。
「你要干嘛？」仍舊是大神的聲音，只是這麼粗魯幼稚還帶點蠢萌，听著有些不習慣。
在知道了招財是五歲的大神後，現在凌蘿看著招財眼神都是慈愛的，她不由分說地抓起白絨球往臉上蹭了蹭。
其實蠢蠢的小笨鳥招財，還是挺可愛的。
「住手！你還沒洗漱，別踫我！」大神的聲音在她耳邊吼，但凌蘿依然故我，等她蹭夠了才放下招財，轉身去翻自己從家里帶著上天京的那堆行李。
武林盟主家的千金出門在外，帶點讓敵人不知不覺腿軟無力的毒藥，是必須噠！她簡直眼冒青光地，幾乎想把每一瓶都帶過去。
「那世界醫學發達，一點草藥引起的小毛病可能靠一顆藥丸就能搞定。」招財在後頭涼涼地道。
「謝謝你的提醒。」所以她決定，全都帶過去，讓江賤人多吃點藥丸！
凌蘿拿起羽毛準備吹氣時，才想到……但是她要帶東西，得身穿才行啊！她的身體上次是從哪里回到金陵來著？就算她帶過去，也不知道江家的路怎麼走，她這身體沒有江泠泠的記憶，光是認路都要頭昏眼花！
「哼！看吧，做事情無頭蒼蠅一樣。」招財在身後跩跩地道︰「我在你上次回來的公園原地等你，東西我先幫你拿到網咖的包廂，明天你再自己去拿。」小白鳥小翅膀不可一世地在胸前交叉——試問鳥的翅膀要怎麼在胸前交叉？
人家是大神，非凡鳥！
凌蘿覺得，大神所謂的五歲，應該是指五歲欠揍小孩的本性，跟智商沒什麼關系。但她還是開心地捧住招財抓到臉上又蹭又親。
「住手——」招財的吶喊已經接近尖叫，凌蘿親得更起勁了。
「愛你哦！啾！」
「滾——」
凌蘿回到白天從異世穿回金陵的公園里，果然見到少年招財面無表情地在原地等她。
盡管面無表情，但這世界的路燈對她來說可是亮得嚇死人，更不用說她的眼力極好，還是發現少年耳根子紅得像要滴血似的。
她發現，不同世界的招財雖然擁有不同時期的模樣與個性，但記憶似乎是連貫的。
「謝啦！」她走上前要將裝著各種毒藥的布囊拿給他，少年卻緊張地往後退，然後慢半拍地懊惱自己的行為。
「噗……」凌蘿忍住笑，「放心，我沒有要拿臉蹭你，你現在身上又沒毛毛，蹭了又不舒服。」
然而這話似乎讓少年不太開心，瞪著她半晌，才慢吞吞伸手接過她的布囊。
「那我趕緊回去了，電話聯絡啊！」凌蘿想到江泠泠房間里也有黑鏡子！既然今晚沒法在江氏夫婦身上試那些藥，當然要回去欣賞黑鏡子的表演啊！一想到她就雀躍得像身上有翅膀一樣，恨不得立刻再魂穿江泠泠，但當她拿起自己身上的黑羽毛時，卻一陣遲疑，只猶豫了片刻，仍是在羽毛上吹了一口氣。
對著羽毛吹氣是魂穿兩個世界的做法，親吻羽毛能讓她身穿兩個世界；但在異世以她自己的身體吹黑羽毛的話，會把她送到虛空中的大神身邊。
盡管想立刻模到黑鏡子，但她還是忍不住這麼做了。
「怎麼了嗎？」大神平靜溫和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凌蘿望著沒有盡頭也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星空，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什麼都沒想地就跑了過來。
「我……」凌蘿搔了搔臉頰，尷尬全寫在臉上，腦袋一熱就跑過來，卻沒想好借口，「就是來和您請個安。」
大神失笑，「其實你想來就可以來。」
「真的嗎？」凌蘿雙眼一亮。
大神一揮手，腳下星空成了一片柔軟的草地，草地上有篝火，有兩張躺椅，躺椅中間的小茶幾上放了兩杯茶。
「坐著聊吧。」
凌蘿早就蹭過去等著坐在大神身邊了。
那她成天來找大神泡茶可好？但畢竟是受了大神的托付，凌蘿立刻又想到任務的事，「如果我跑來找你，原來的世界跟任務的世界時間怎麼算？還有我剛剛身穿過去拿東西給招財，那江泠泠在她房里，會不會覺得自己突然間回到家里很莫名其妙？」
「第一個問題，你來找我，兩個世界的時間都不會改變，你的時間也是。」大神垂下長睫，似乎沒有打算提起他自己的時間又是如何變化。「第二個問題，我是靜止了時間，才到公園去等你，所以實際上你身穿過去時，你才剛離開江泠泠的身體。但對日後的她來說，被你魂穿的記憶只會扭轉成她自己的記憶，就如同我那天在網咖里對你說的一樣。」
凌蘿听到這里，想到的是，她似乎老是把大神和招財當成了兩個個體，但他們顯然有三種型態的記憶。這樣一來，在小肥鳥和少年大神面前總是特別大剌剌的凌蘿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拿髒臉去……」她不只蹭，還親了好幾口，現在面對大神本尊太遲地矜持起來。
「不髒，而且……」他突然低下頭來不說話。
「而且什麼？」
小屁孩別扭害羞的表情她只覺得心癢想逗弄，成年大神笑容靦的模樣，凌蘿覺得自己心髒都快被電酥了。
「你真的只喜歡毛茸茸的樣子嗎？」
「當然不是……不過你的毛……呃，我是說羽毛！」凌蘿漲紅了臉，「很漂亮，很好模，所以我才會忍不住，不是因為我有什麼怪癖。」
「是嗎？」
他看來一臉失望是怎樣？凌蘿又窘又想笑，然後想起既然三個都是大神，那麼她直接問也是一樣的。「所以你真的不喜歡我蹭你嗎？」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問題問得挺像的，所以問完自己也一臉訕笑。
「不會不喜歡，而是……」大神又露出那種靦而柔軟的神情，凌蘿總覺得他在撒嬌，但又覺得，大神怎麼會撒嬌？
一定是她誤會了。
「五歲的形態，比較弱小，而且我在那個年紀只知道自己是非常偉大的存在，是不允許自己表現出軟弱求饒的行為的。」
凌蘿恍然大悟。原來小招財是因為會痛，又驕傲地不肯喊痛。她突然覺得自己滿滿的姨母心大爆炸啊怎麼辦？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凌蘿當下一時沒忍住，愧疚地伸手模了模大神的頭發。
凌蘿與大神都愣住了。凌蘿為大神的頭發柔軟滑順的觸感興奮地內心在嚎叫，而且她當然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行為對大神來說未免也太冒犯了，可是這種一時沖動而嘗到甜頭的冒犯，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再有啊！
因此凌蘿沒察覺，大神似乎有些別扭地維持著被她模頭的動作，她不動，他也不動。
「對不起啊！」這句對不起，是沖著成年的大神說的。
但大神以為她愧疚難當，反而道︰「別放在心上，其實五歲的形體只是嬌弱了點，並不是真的脆弱，尋常凡人是傷不了我的。」
她也不是只為這件事道歉，然後凌蘿終于發現兩人明明隔著茶幾，卻幾乎要貼一塊兒了，當下只好有些不甘願又有些尷尬地退回去坐正，而且因為自己的行為實在太像花痴了，讓她一時只敢目不轉楮地盯著篝火。
凌蘿退了，他也只能退，長睫掩去的落寞卻比她更甚。
「大神平常都在干什麼啊？我是說，除了小雞……不，美麗的小白鳥形態，跟陪我解任務時，」這麼說會不會有點奇怪？「我的意思是，在這個虛空之中的大神，你平常是有意識的嗎？」在這里會很無聊嗎？
大神同樣望著篝火，眼底卻無比幽黯。
「等待衰弱和死亡。」
「……」這是在開玩笑吧？不過人家是大神呢，大神多寂寞啊！肯定別有深意。
大概也覺得自己講的話沒有任何意義，大神尷尬地笑了笑，「你在外面忙了一天，今天晚上打算在江家休息的話，可能會不太安寧，如果對江氏夫妻疲于應付的話，可以考慮以安靜念書為由，去找江泠泠的外祖母，何老夫人很疼這個外孫女，她獨居的大宅也比較安靜。」
雖然凌蘿很感激大神的提示，但是她是負責解任務解決問題的人耶！
「我覺得來找大神你就很夠了！」老女乃女乃哪有俊美大神療癒？再說她要找女乃女乃，當然是回金陵找自家美麗動人、溫柔可愛的女乃女乃啊！
大神依舊笑得暖融融的，好像把她的心都融化了一樣。
「不要喊我大神，如果你不好意思喊我招財的話，就叫我太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