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的好壞不能只看表面。凌蘿很快又有了新的體悟。
阿國的傷沒有白挨。這間接讓林謐轉移了注意力，每天下班就是探望過阿國再回家，也不敢再輕易陷入哀怨的泥沼中，怕阿國又想為她出氣，也怕林靜不能安心靜養。
凌蘿一臉猥瑣的姨母笑，給阿國出歪主意，「好徒兒，為師的能讓你的傷慢點好，這樣一來林謐就能夠一直來探望你，你覺得如何？」
當阿國竟然認真地思考凌蘿的建議，招財終于忍無可忍地把她拉出阿國的屋子。
「欸欸欸，我是很認真的，而且我不會讓他傷得太嚴重，怎麼制造皮外傷我很在行的！」畢竟她也經常需要向爹娘扮演苦肉計。
「林謐是護理師出身，你就不要雞婆幫倒忙了。」招財沒好氣地道。
也是。像她假受傷裝可憐這招，就絕不敢在女乃女乃面前賣弄。凌蘿這才打退堂鼓。
阿國的事讓林謐冷靜下來，想著，她的軟弱于事無補，還害了這世間僅剩會為她著想，為她擔憂的人。
可以的話，林謐真的很想就此躲起來，再也不要與江家有任何瓜葛，哪怕每天身心都很疲累，但至少可以當做過去的一切不存在，在社會的角落過一日算一日。
以前她還在念書時，天真的以為只要你肯退讓，這個世界也會回報你同樣的客氣，起碼讓出一條路給你走。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從她出社會後，不管是病患也好，客人也好，他們都讓她知道，她的退讓在他們眼里不是禮貌，不管他們基于玻璃心破碎也好，惱羞成怒也好，軟土深掘也好，他們會瘋了一樣地得寸進尺，到最後甚至讓人懷疑怎麼可能會有人連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還真的就是沒有。
如果她不最起碼地維護自己身為人的最後尊嚴，只會一再遇到同樣咄咄逼人的鳥事。因為所有被社會逼著擴張自己才能生存的人，能侵犯的永遠只有不會反抗的人的領域。
她只能選擇戰斗，盡管戰斗的方式是當人肉炸彈。
Ｏ新聞報導︰Ｎ市知名私立醫院××科主任偷吃多女將過程錄成影片。
Ｐ新聞︰私立醫院名醫劈腿多女，強制愛凌虐影片成性侵證據？
Ｑ新聞獨家︰江姓名醫影片疑雲，多女證實為非自願。
這類大眾最愛的腥羶丑聞，很快地霸佔各家媒體的主要版面，網路上的討論也如洪水淹沒各大論壇。
——求載點！求上車！
——完事後才說是非自願，誰知道呢？搞不好是看瞞不住了才趕快裝受害者，當女人可真好。
——路人做個夢，這個姓江的之前有過婚外情，是院內的Ｌ姓小護士，小護士後來因為通奸罪被關了，法院都判了通奸罪了才出來說非自願，真是呵呵……
林謐早就知道，就算她有證物，就算她選擇戰斗，這條路依舊荊棘遍布，比躲起來假裝無事更艱難，當店長問她之前工作的地方是不是江見然的醫院時，她甚至做好了又要被遣散的準備。
每天畫著大濃妝上大夜班的店長見林謐承認了，也沒說什麼，只是哦了一聲，交代了她幾項沒做好的事，就去忙了。
林謐不敢慶幸太久。因為這條罪名到死都會跟著她，未來也永遠有人會因為這個原因逼她離開職場。
因為嫌每天泡在網咖無聊，又擺起攤子，每天在攤子上追劇的凌蘿可不認輸。
江見然的事一曝光，她就不追劇了，改追新聞和輿論風向。
「操！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用臭屁燻人啊？」凌蘿也開了個帳號，準備上網罵人。
然而，她不會打字，短短幾個字要拼半天，拼出來也錯字一堆。最後實在心急火撩，氣到想砸鍵盤，索性讓身後跟著她起哄的弟兄們幫她打。
但是，出來混的，有幾個擅長打字呢？因此也只是生出一篇又一篇，不只錯字連篇，還成語亂用，國文老師想上吊，把網友們笑到在地上打滾的發言。
金寶寶實在看不下去，紆尊降貴地充當大家的打字小天使。
于是每天清粥小菜攤子上就出現了這魔幻的一幕，金寶寶依舊坐在他的大王寶座，攤子上每個人有一點想法就湊過去發表高見，而寶寶哥不愧是天天抱著筆電的神秘高手，啪啪啪打完一串，身後的人話都還沒說完。
——你老婆要是被了，你也會在電腦前月兌褲子準備打手槍吧？
——我看你就是被生出來的，講話怎麼用講呢？
——我要是有錢，也能你女兒，再告訴法官是她勾引我啊！智障！
這些留言因為人身攻擊被刪除了。但這並不能澆熄弟兄們的熱情與正義感，大家擺攤之余輪流想各種哏。
——盜亦有道。我們欣賞老師們各種精采的床技演出，是因為我們對她敬業精神的愛戴，是為她的努力留下證明。怎麼可以跟這種奸人兒女的無恥之徒偷拍的影片相提並論呢？這玩意兒還是奉勸大家不要看，陰德值是看不見，但實實在在得受的。
——爽不爽這事你說了算嗎？大家出來混飯吃，誰沒事要跟一個都有肚子下垂還之名遠播的臭男人糾纏不清？說他沒有以權力脅迫，都是那些被吃的妹自願，那比他職位更高的豈不是要吃到腎虧？
——法官判決就是事實的話，那×××絕對沒貪污啦！
這幾天攤子就是這麼熱鬧，還有沒在攤子幫忙的，想到新哏時也會迫不及待跑來貢獻他們沒讀過多少書，但充滿了混社會草根氣息的想法，當林靜姊妹出現在攤子上時，卻又一個個裝作若無其事。
問弟兄們知道發生什麼事嗎？多半是一知半解，神秘兮兮地分享自己扒到的一點秘辛︰
「阿國好像在把林小姐，他會受傷就是因為……」
「林小姐好像之前就是那個××醫院的小護士……」
「我听說林老板會工作到過勞倒下來，就是為了籌林小姐打官司的錢，實在可憐啊……」
好像知道了些什麼，但是有志一同地當做不知道，只是在貢獻點子時更加地義憤填膺。
然而，嗜血是人的本性，仇女更是淵遠流長，官司仍在進行，各種惡意的揣測與譏諷也沒有停止的一天。
——現在是男人動輒被指性騷擾的時代，誰知道是不是仙人跳呢？本來男歡女愛，一朝翻臉就改口說是，就說女人真的很好當。
——都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被安上性騷擾的罪名，前途毀于一旦！
——都妨礙家庭罪成立了，還反過來指控性騷擾，綠茶婊就是賤……
這種也很社會黑暗面的，弟兄們就不知怎麼回應了。
仙人跳這種事，他們還真的曾經干過。
然而事已至此，這場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爭論演變成了各種立場的大戰，也多了不少跟他們立場相同的戰斗機等級留言。
——動不動被指性騷擾？笑死我，這不就是女人幾千年來的日常？動不動就被指不檢點，不自愛，一定是反抗不夠，一定是給了男人暗示所以才引來，現在只是男女一起被「動輒得咎」，你們就受不了了？不愧是千年來被保護得很好的玻璃屌巨嬰，外面世界好危險，快滾回你媽子宮里啦！
——就我所知，Ｚ國影壇巨星，當年不知潛規則過多少女星，後來不是還爆出人盡皆知的私生子事件嗎？人家現在混得可風生水起了，還是Ｚ國的大使呢，哪有前途毀于一旦？拜托魯蛇們就不要自作多情當人家的炮灰了，你的命運不等于人家的命運，你所謂前途毀于一旦的都還住豪宅，你連女生的手都沒模過，連蛋黃區的廁所都買不起。
——法盲不說話，人家不會發現你是法盲。罪證成不成立看的是當時有多少條件，不是在演包青天，平時狂罵恐龍法官，這時倒是相信法官自帶上帝視角了？而且現行法規就是原配能夠只告外面的女人，而不論自家男人是偷吃或做了哪些見不得人的事，實際上影片與錄音帶在法規上能佐證的很有限。我猜到最後萬一江賤人無罪，法盲們又要跳出來說他沒有性騷擾了吧？
到最後，江見然的對手當然也下場買了網軍一起吵。
——要做夢大家一起來。這位江姓醫師是真的很喜歡對長得漂亮的女生動手動腳，病患的話因為會找民代，所以他不敢動手；醫院里的小護士就不一樣了，尤其在這件事爆發以前，醫院上下都相信他是未來院長，當然有不少是自動投懷送抱的，至于「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下場如何我就不好說太多了，阿彌陀佛！
——強者我朋友爆的料，那個Ｌ姓小護士剛進來時江賤人就看上她了，還慫恿同事跟護理長在餐會時灌她酒，小護士剛出社會不知人間險惡，還以為只要有表面上對她很好的護理長在，自己就算喝醉了也能全身而退，誰知道護理長根本是老鴇，一喝醉她就被賣了……
——曾經在魔窟做過的小妹看到這新聞後，立刻準備三牲素果感謝我家神明！想當初我就是被江賤人性騷擾，我個性比較沖，直接跟上頭反應，但當時他可是準未來院長，我最後成了含血噴人污蔑未來院長的壞人，當時心灰意冷就辭職了，想不到因此躲過一劫。
有了江見然對手的推波助瀾，再加上金寶寶雖然沒插手，可清粥小菜攤子上聚集的是Ｎ市八大行業的人，社會底層人的辛苦只有底層的人最知道，便有不少奔走出一份力的，江見然最後罪證成立，被判了刑。
凌蘿那會兒恍惚地想，那她任務算成功了吧？要跟這個世界道別了吧？轉眼都待了大半年，突然間有點舍不得啊！
「碎片還沒回來呢。」招財道︰「還不到林謐自殺的那天，不知還會出什麼事，別輕忽了。」
所以碎片回歸會是什麼情況呢？凌蘿忍不住想。當然這會兒她也開始有些依依不舍，每天都在想她還有什麼好吃的沒吃過，還有什麼想追的劇沒追過？要是能把它們搬回現世就好了，可惜這些是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