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夜風微涼，凌浩擦淨手後，打開面包外頭的塑膠袋默默啃著。
啃面包的時候，他不時偷覷旁邊身形過于縴瘦的姑娘，她微仰著頭，貌似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靜靜的，未說半句話。
他想，果然是難以應付的類型。
而且他已經尷尬的腳趾都要摳出一座城堡，她卻好像沒事人的樣子，沉浸在晚風的舒適里。
「那個……」
她轉過頭來，凌浩意外發現她眼楮跟月亮一樣的明亮，璀璨發著光。
是很漂亮的眼楮。
季半夏早有心理準備他想說什麼。
她猜他想要解釋，告訴她為什麼不能跟她交往的原因，就算只是短短的三個月。
畢竟他不是那種無情的人，人都快死了還能絕情，可是又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只好想方設法讓她釋懷。
他果然如她所料的開口了，「知道我為什麼不養貓嗎？」
「嗯？」季半夏微偏了偏頭，代表疑惑。
「因為要負擔它的一生太沉重了，我在感情上也是這樣子的，我只想擔負我自己的，要上哪就上哪，數天不回家也沒關系，但你養了貓總不能不回去吧？」
季半夏點了下頭表示理解。
「所以你把最後的願望放在我身上，對我來說太沉重。我不是那種善良的人。」
季半夏定定看著他，「不，你是。」
「我不是啊。」
「你如果不善良，就會答應，然後玩弄我，把我的資產全部騙走，反正我最後一定會離開的，不怕有後續的法律問題。」
凌浩蹙眉眯起眼，「你想像力真豐富。」敢情還是個愛幻想的女孩啊。「不然這樣吧，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說，我力所能及一定辦到。」
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說了，看樣子她說的謊真帶給他不小的負擔。
「那，」想到某個主意的嘴角驀地上揚。「**好了。」
「什麼？」他驚愕的手中半個面包直接掉在大腿上。
「哈哈哈哈……」錯愕驚詫的樣子太好笑，季半夏難受控制的哈哈大笑起來。「你干嘛……那樣？你又不是處男，有什麼好驚訝的？」
她笑得眼角泌出淚，那模樣好像她整到他了，因而露出小惡魔般的得意。
凌浩依舊持續驚愕的表情，但這會兒不是因為外表文雅嫻靜的她吐出驚人之語，而是她爽朗大笑的模樣，還有眼底那麼一抹狡黠。
他突然覺得，會不會她跟他想像中的其實不一樣？
他被她外表的形象所蒙騙了，說不定她是個披著天使外表的小惡魔？
「不然，你陪我去看場電影好不？我還沒跟男生看過電影。」她撿起他掉落在大腿上的女乃酥面包，取出手帕把散落出來的女乃酥撢掉。
「電影嗎？好。」回過神來的凌浩很爽快地拿出手機查電影時刻表，「要看什麼？」
只是看場電影不是什麼刁難的要求，就算跟普通朋友也是可以一塊兒上電影院，因此他毫無猶豫的就答應了。
雖僅是隨口提出的一個要求，但他竟然答應得如此之快，也讓季半夏驚訝了。
她原本沒抱任何希望的，也準備好他如果面有難色要怎麼給雙方台階下，因而當他詢問要看什麼電影時，她還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愛情喜劇。」她回。
「最近有部愛情喜劇听說滿好看的，我看上映了沒。」他滑動手機找尋。
「你喜歡看愛情喜劇嗎？」見他似乎不排斥，季半夏因而好奇，畢竟育幼院里的男孩子都喜歡看科幻或打打殺殺的片，一听到「愛情」二字，五官就像看到蟑螂一樣糾結。
「喜歡。」
她開心的笑了，對于兩人擁有同樣的興趣而內心暗喜。
☆☆☆
「哈哈哈哈哈哈……」
電影院放映廳不斷傳出爆笑聲，但凌浩卻是皺著眉頭想著這哪好笑了。
男主角被女主角劈腿，親眼捉奸在床，卻又怕被發現很尷尬，偷偷離開卻是一會兒摔下樓、一會兒掉進髒水里，明明超級慘的，怎在場的觀眾沒一個有同情心？
正在心里碎念抱怨著時，突然听到隔壁隱約傳來啜泣聲。
他有些納悶地轉頭，瞧見季半夏雙腮掛著兩行淚，牙齒咬著下唇，像是為了不被發現而強自隱忍。
但擤鼻子的聲音還是泄漏了。
凌浩躊躇了會，從口袋里拿出手帕遞給她。
看喜劇看到哭的季半夏難為情的接過，尷尬的笑了笑。
擦完頰上的淚，她以抱歉的語氣小聲說道︰「我洗好還給你。」
他擺了下手表示沒關系。
電影播畢，兩人走出放映廳，季半夏的眼楮還微微腫著。
「你剛為什麼要哭？」凌浩忍不住好奇的問。
「啊……」季半夏聳了下肩，「只是覺得男主角為了不讓女主角尷尬，寧願偷偷避開，覺得很心疼。」
「然後還發生了一堆鳥事。」
「是啊。」季半夏無奈的笑。「我知道導演是想制造歡樂的氣氛，但我就是笑不出來。」
「我也笑不出來。」他十分認同的點頭，有些意外她的想法跟他一樣。
「真的嗎？」她很訝異，畢竟放映廳內沒有一個不笑的。
他點了下頭後問︰「要不要一起吃消夜？」想再跟她聊聊的想法油然而生，于是凌浩提出了消夜的邀約。
別說消夜，季半夏為了維持身材，平日的用餐是少量多餐，每次都只吃一點點，超過六點就不吃東西了。
但這是他第一次約她，讓她又驚又喜，別說消夜了，就算帶她去吃烤全豬，她也會跟著去。
「好啊。」
電影院就在百貨公司內，這時已經過了百貨公司的營業時間，兩人搭乘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
「要吃什麼？」走往房車位置時，凌浩問。
「不知道耶。」畢竟她沒在吃消夜的，自然也不知十一點多的時候，哪些地方有消夜可吃。「你看你要吃什麼，我陪你去吧。」
「挑食不？」
「挑食。」她很爽快的回。
「噢？」凌浩挑眉看她。「什麼不吃？」
「會肥的不吃。」
「這麼瘦了還怕胖？」凌浩不以為然的睨了她一眼，這時兩人已經靠近車子，他拿出遙控器解除汽車防盜鎖。
听到他這麼說，季半夏不免有些落寞。
他一定不曾注意過她，才不記得不過半年前，她還是圓潤的身材，走進面包店櫃台內得側身才不會卡住。
行車來到著名的消夜區，這里的店家要不是?消夜時間，就是二十四小時營業。
幸運的一來就剛好有輛車要走，完全不用尋停車位。
凌浩指著不遠處的一間居酒屋，「那間，怎樣？」
「好。」她點頭。事實上，她剛也注意到了這間具有日式風味的居酒屋。
居酒屋內已經高朋滿座，老板安排他們入座櫃台前靠邊的位子，也只剩下那有兩人可坐的空位了。
「生意真好。」凌浩邊接過服務員遞來的menu邊說。
服務員笑道︰「兩點過後人會少一點。」
「可惜那時我已經睡了。」凌浩惋惜道。
服務員笑笑，「你們先看一下，我等等過來幫你們點餐。」
「好的。」凌浩轉頭問季半夏，「要吃什麼？」
「我看一下喔。」季半夏低頭專心翻閱。
「我猜你會點沙拉。」凌浩胸有成竹，畢竟她剛才說她不吃會肥的食物。
「你要吃什麼？」
「我想把吃了會肥的都點一遍。」他很是故意道。
季半夏笑了出來，把menu合上。「那你點，我吃你點的。」
「不是挑食？」
「每樣都吃一點。」她眨了下眼。
凌浩本身也是個挑食鬼，因此他點的都是自己喜歡的，食物一盤盤送上，硬是沒半樣蔬菜類的食物。
「我討厭吃菜。」他說。
「男生大都無肉不歡。」她拿起筷子，看著一盤鮪魚片，卷成玫瑰花型的生魚片下方鋪滿了海藻與生菜。
凌浩還以為她會夾海藻起來吃，幸虧她夾的是最外側的一塊魚肉。
如果她堅持吃菜，他想跟她吃飯就不會是一件開心的事了。
「認識的男生多嗎？」他則是往炸雞軟骨下手。
該怎麼說她來自一個「大家庭」呢。
光是育幼院一起長大的哥哥弟弟，就幾十個了。
「跟一般人差不多吧，」她避重就輕道。「那你認識的女生多嗎？」
「跟一般人差不多。」他以同樣的方式回敬。
說謊的家伙。季半夏雖然沒明講出心中的吐槽，但從她擠眉弄眼的神情就可看出她心中的想法。
帶有點古靈精怪的神情惹笑了凌浩。
季半夏也夾了一塊雞軟骨，酥脆的口感，且意外的不油膩，她很想再吃一塊，但為了身材著想，只好忍住。
「這個好吃。」她說。
「我也這麼覺得。」他再吃了一塊。
凌浩發現她還真是每一盤都只夾一塊，非常克制，而且吃過的心得跟他差不多。
挑食的他很怕遇到跟他同樣挑食，但喜好完全相反的人。
他曾有任女朋友，也是為了身材出門只吃沙拉，要不然就是點了卻只吃一點點，把剩下的推給他，問題是兩人的喜好完全不同啊，于是平白浪費大量的食物。
他覺得交往時，「食」的契合也是非常重要的，畢竟人一天吃三餐，出門約會幾乎不可能不吃東西，如果在這方面沒有共同點，那會是很痛苦的事。
季半夏吃的雖少，但咀嚼時的表情呈現出津津有味，讓人看了也愉悅。
雖然也懷疑她吃得少會不會是因為身體不適，但生來就不喜歡踫觸沉重話題的他想了想，還是把已到唇邊的疑問吞回去。
用完消夜後，凌浩載季半夏回去。
「送我到面包店就好了。」她說。
「這麼晚了我送你到家吧。」放她一個人走路回去他可不放心。
「我就住在後面而已。」她笑著編了謊，「巷子小，車子不好進去。」
不讓她知道他家在哪，是怕遇到鄰居，萬一一個不好泄了她底就完了，畢竟之前許琉格跟她們聊天時，已說出了她考上國考將來會搬到台中一事。
那些婆媽吱喳起來時，誰都沒有插嘴的余地。
面包店老板就不同了，他只有一個人，也不太會談他人閑事，而且開店營業時間就是她的上班時間，她能掌控得到。
「噢。」
在面包店門口放她下車，看著她走入巷子內，陰暗的巷道很快的就把嬌小的身影吞沒。
他想想，還是不太放心，畢竟都快凌晨一點了。
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她，才發現根本沒有聯絡的方式，索性熄火下車循著她離開的方向而去，哪想進入巷道後，卻看不到人了。
「怎麼走這麼快？」他又搜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找著人，抬頭看著周邊的建物，有幾家燈火尚通明。「真的住在這邊啊？」要不然怎麼會人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哪知道季半夏繞路走出巷子，人這時已經到大馬路上了。
放下不安回到車上的凌浩，那晚不知怎地睡不太安穩。
他一直想著那張憔悴的小臉，想著她即將滅熄的人生，久久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