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親?蠻好的,我支持伯父。」
有著巨大落地窗的寬敞辦公室、純白烤漆辦公桌後年輕的管理者兩條細白長腿放松交迭,邊欣賞自己新做的美甲邊話里帶笑逗自己十年的好閨蜜。
果不其然,電話那邊,十年好閨蜜瞬間炸毛,「不是吧,相親耶,好俗啊!悅悅,我爸媽最喜歡妳了,妳幫我說幾句好話,讓他們放過我啊!」
戚悅鼠標查收新收到的郵件,話也沒停。她嘴角微揚,可惜沒人看到她此時明媚笑容,「恐怕只有在結婚這件事上,我在伯父伯母那也毫無信用吧?妳確定讓我去說?」
電話那邊短暫的沉默,一聲嘆息,「如果非結婚不可,不如我也學你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再離算了。」
「千萬不要,到時候所有人都要認定是我教壞了妳,妳從小乖到大,這種拿自己人生叛逆的事不適合妳哦。」
「那怎麼辦?我真的對異性沒有那種世俗的啊!」袁晴晨崩潰。
戚悅徹底笑出聲來,她邊整理桌面上秘書剛遞進來的文件,語氣和緩,「好啦好啦,相親而已又不是訂婚,妳只管去,如果真的是見一眼都倒胃口的人我去救妳就好了。」
「真的?悅悅妳最好了!」
戚悅掛了電話,手里的文件也整理好,和袁晴晨的八卦通話並沒有影響她的工作進度,將要交給秘書的分出來,另一部份放進抽屜。
拉開抽屜,金屬成色的戒指隨著震動沿抽屜邊緣滾出些距離,晃了戚悅的眼。
她愣了下,那張過分艷麗的臉出現瞬間的迷茫。
「啊,還以為扔哪去了,原來躲在這里。」她將那枚戒指拿出來,放在光下打量。算不得多麼造型繁復的戒指內圈有幾個字母,那是她和她前夫名字的縮寫。
她又想到剛才袁晴晨一本正經說要學她,嗤笑一聲,將戒指垃圾樣地丟回了抽屜,用一迭文件壓藏。
她可不是在拿袁晴晨打趣,她是真以過來人的教訓勸慰閨蜜,人生大事,不可叛逆。
所有人都知道她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但其中原委知道的人卻不多,袁晴晨是一個。她們年齡相當,家里情況也很相似,有著能夠互相理解的成長經歷,所以即使性格看上去完全是兩個極端,卻成了無話不說的閨蜜。
大約一年前,訴苦的那個人是她,傾听的人是袁晴晨。
她說自己還太年輕,還沒有玩夠,但相親已經接踵而至,誰教她家守著這麼大的公司,真有皇位要繼承。
恐怖早早晚晚都要走上條被安排的路吧?戚悅骨子里是個不婚主義者,不是拒絕戀愛,只是可能自己擁有的太多,結婚對她反而是種減分的束縛?
總之,她天才的大腦想出個天才的辦法,她和那個與自己門當戶對,爹媽超級滿意的男人簽了協議,結婚的期限是一年,如果期間懷孕了她會為男方家留下一個孩子,然後離婚。
這樣一來男方家有了繼承人,她也恢復快樂的單身,這听上去過于冷酷不近人情,作為母親和女人都更顯冷血,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利己主義。
讓她沒想到的,那男人只是稍做考慮便答應了下來,她想,真好,兩個利己的冷血者湊到了一起。
結果嘛,她必須為自己的天真買單,三個月時是她主動提出的離婚,那男人又只是稍做考慮,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看吧,論冷血,女人永遠都差男人一截,雖然她們將自己武裝的很好。
接下來家中雞飛狗跳,倒也如了她的意,她爸媽被傷透了心再不管她的終生大事,只是每次見了她都要小聲抱怨,李牧青多好的人啊她還想找什麼樣的。
戚悅知道,並不是她爸媽放棄了她的婚姻,只是他們實在找不到比李牧青更好的對象,看誰都不順眼。
她有苦說不出,她也知道李牧青很不錯,起碼比起大多數家世顯赫的男人,他更具紳士風度和合約精神,更別提那張如男模般的臉又為他加了多少分。
怪只怪她這個人太不好相處,明明就是虛假的婚姻卻還要求什麼感情的潔癖,說到底,李牧青是有喜歡的女人。
和自己只為享受自由不計後果的叛逆不同,李牧青願意簽那份協議的理由俗套且狗血,雖然嘴上說著和她的理由一樣,讓她有種兩人一拍即合的錯覺,實際則只是更為惡俗,他的真愛家里不同意,所以只能找個門當戶對的留下後代,再去奔赴真愛。
這也正是她婚後三個月就毀約的原因,她可以接受虛假的關系人前的演戲,那名為雙方達成共識的各取所需,卻不能接受睡在一起的人腦子里想著另一個人,戚悅是不會當這種莫名其妙的第三者的,這對他那位真愛也很殘忍,這讓李牧青的人品在她心里大打折扣。
如果她有一個真正喜歡的人,戚悅想,她絕不會做出和別人假結婚這樣的事,她會不顧一切地去爭取。畢竟,這個年代,還有什麼比真愛更難得的呢?
只是沒想到,這場如兒戲般的婚姻結束沒幾個月,她媽媽又神神秘秘地一改往日低迷,跟她說其實離了也好,不然我們家還要幫李家擦。
這之前戚悅已經接到一些風聲,只是忽然得到確認還有點不敢相信,李家破產了。
李家雖然這幾年開始走下坡路,終歸瘦死駱駝比馬大,這毫無征兆地宣布破產著實驚掉業內一眾人的下巴。她爸爸甚至在一次酒後表揚了她有先見之明,當初的婚姻八成也是李家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想藉最後力量搭上他們家,出事後能有人拉一把。
只有戚悅知道並不是那樣的,不然李牧青不會那麼痛快同意離婚,但那時李家也的確把自己已經是日落西山的經濟狀況隱藏得很好。
戚悅一度很糾結于這個問題,李牧青對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看吧,這就是一場不純粹的開始引來的如懸疑小說般的展開。後來戚悅也不糾結了,自己首先目的就不純粹,又要要求別人如何對等的付出?她跟李牧青已經沒關系了,沒有孩子也沒有經濟糾紛,可謂斷得徹徹底底。
她的短暫婚姻,八成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段婚姻,已經結束了。
戚悅收到袁晴晨簡訊是在她和相親對象約好見面時間的十分鐘後。
戚悅已經預見到必須自己出馬的結局,可袁晴晨求救的速度之快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這得是什麼級別的奇葩男,叫袁晴晨這樣一個容忍度非常高的女生都堅持不過半小時?
袁晴晨︰悅悅妳快來啊,假裝偶遇把我帶走啊,再跟這人對視我要死啦!
戚悅︰袁晴晨,沒想到妳是這樣以貌取人的人,就算對方長得不合妳意,也得假裝一下吧,這可是妳家人安排的。
袁晴晨︰滾吧,妳自己來看看就知道了,太帥了啊,我怕我再看一眼要愛上他了!
戚悅︰……我不懂。
袁晴晨︰他戴著戒指,結婚戒指!!
戚悅︰我馬上到。
戚悅一身名牌,背著全球限量的包包出現在飯店頂層的餐廳。
即使沒有這一身陪襯加身,戚悅光靠著一張臉也能頓時成為任何場所的焦點。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或傾慕或贊嘆又或嫉妒的目光,所以她目不斜視,筆直地走到靠窗最里面那張桌子。
袁晴晨看到她眼都亮了,而戚悅則皺了皺眉,與袁晴晨對坐那男人的背影讓她產生一種非常不好的熟悉感。
「哎呀,悅悅,妳怎麼也來這里了?好巧啊!」
戚悅甚至沒接袁晴晨的台詞,她將包一放,在袁晴晨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直視著對面那個一臉驚愕的男人。
袁晴晨誒了聲。
戚悅一雙勾人的狐狸眼赤果祼地在那男人臉上身上一通掃,如果對方是張紙,現在必定已經被她掃射得千瘡百孔。
還是那張臉,身材也沒什麼變化。
戚悅勾唇一笑,帶著股莫名的鄙視,目光定在了男人持杯的手指上,「還真的戴著戒指啊。」
袁晴晨臉都綠了,戚悅也太火力全開了吧!
「悅悅啊……」袁晴晨吞口水。
「這個人雖然戴著戒指,但並不是已婚哦。」戚悅完全無視對面男人變得難看的臉色,笑了下,「不過我還是勸妳不要被外表迷惑,找他的話大約會很麻煩。」
「悅悅啊,不是的……」
袁晴晨根本拉不住她,戚悅咄咄逼人的樣子就像被黑暗勢力入侵的女配,她稍微傾斜身體,加重語氣,「李家已經混到這麼慘了嗎?又要你出賣色相來解決家庭困境?」
他的對面,男人久久地凝視著她,李牧青的目光在這樣氣氛迷離的餐廳更顯深邃又深情,能將人吸進他情感的漩渦。
但這人真的有情,真的有心嗎?
袁晴晨再遲鈍也發覺出不對,到嘴邊的解釋被李牧青一個眼神制止。
「你看她干什麼?」戚悅老母雞護小雞一樣往袁晴晨那邊挪了挪,「告訴你,要打主意去打別人的。」
「這算是前受害者的經驗之談嗎?戚小姐。」
戚悅心頭一抽,雖然是自己先叫的人家李先生,但這句戚小姐還是讓她本能地反感。
戚悅天生反骨,越是恨就越要笑,所以她笑得更惹人眼球,可以說風情萬種,語帶輕佻,「是啊。」
「哎呀,不是啦,我要相親的對象不是他!」袁晴晨覺得自己再不說話要出大事了,「是這位李先生的弟弟,因為對方臨時有事李先生才特地來說明情況的!」
戚悅桌子下面的手一擰袁晴晨,「那妳簡訊里說的都是什麼鬼!」
袁晴晨也冤啊,她的確一開始也以為相親對象是李牧青,才給戚悅傳了簡訊,後來李牧青一解釋她便知道是自己搞錯了,但那時戚悅已經在路上,她就想自己也沒理由跟相親對象已婚的哥哥吃飯啊,戚悅來了也很好,她們可以去逛逛街。
結果誰想到了,戚悅沒等她說話就已經拔刀……
戚悅吸了口氣,行吧,她道歉,她也不是那種做錯事不承認的人。
正要張嘴,李牧青還嫌氣氛不夠尷尬似的,悠悠道︰「沒關系,反正都差不多,起碼在目的方面戚小姐沒有誤會。」
「你!」戚悅拳頭都緊了,李家還真派兒子出來和親啊,還要不要臉!
李牧青看戚悅一張因憤怒而更加明艷的臉,慢慢移開視線,對袁晴晨笑了下,「妳有一個好朋友,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他拉開椅子,走時並沒跟戚悅說再見。
他的背影一如從前,戚悅知道包裹在那一身休閑裝里的男人有著怎樣健碩流暢的肌肉線條。可不知是否這家餐廳燈光太暗,那背影此時看去竟顯得幾分蕭索萎靡。
袁晴晨晃了晃她的胳膊,「對不起啦,怪我沒說明白,我哪想到會這麼巧,他就是妳那個前夫!」
閨蜜結婚按說結婚的對象她應該是見過的,可她身為寥寥幾個知道內幕的人之一,並沒有對戚悅的所謂老公多麼好奇,戚悅本人更對那段婚姻完全不上心的樣子,一來二去的到她離婚了也沒見過那傳說中的帥老公一面。
不過現在看來,袁晴晨又覺得,戚悅也並非完全不上心啊?
「悅悅,妳在听我說話嗎?」
戚悅收回視線,尷尬地咳了聲,「妳家里怎麼會給人介紹李家人啊,不知道他們已經破產了嗎,一窮二白的讓妳嫁進去受罪啊!」
「可是我爸爸說,見面的是個潛力股。」袁晴晨小聲。
「什麼潛力股,有那麼多優選股排隊不選,非要選什麼潛力股,不許有這種自虐的想法!」
「哦。」袁晴晨應著,又見戚悅望向李牧青離開的方向發起呆,「妳現在去追,還追得上哦。」
「哈?追誰?李牧青?我?為什麼?」戚悅干笑,「一般不都是男人追女人嗎,妳沒看到他走時那樣子,好像我欠了他家幾千萬一樣,還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給誰看啊!」
袁晴晨想說她沒瞧出來李牧青很委屈啊,他只是很正常地離開而已。
戚悅的拳頭松了又緊,松了又緊,最後咬著牙問︰「晴晨,妳說他剛說的話,有幾分真?」
「什麼話?」
「就是他弟出來相親是為了改善家里狀況!」
那不是妳自己先說的嗎,妳問誰啊……
「應該是真的吧?」袁晴晨思索,「李家破產的事我爸爸也知道,不過他說如果我願意,他還是很看好李家,願意扶持他們東山再起。」
「起個屁!」戚悅一叉子將精制小蛋糕插了個稀爛。
「呃……」
「都沒有尊嚴的嗎?老娘真是瞎了狗眼,怎麼會和這麼沒志氣的男人睡!」
半個餐廳的談話聲都停了。
戚悅氣勢洶洶地離開,袁晴晨不敢跟,她知道戚悅是去了哪里。
戚悅還是追上了李牧青,當然如果李牧青還開著他那輛看似低調實則限量的SUV,那無論如何她是追不上的。
可他在走路。
在微寒的天氣里連件外套都沒穿,低著頭走得很認真。
戚悅的火氣瞬間就頂到了腦門,她根本是出于沖動地狂按喇叭按得整條街都要沸騰,才引得那男人有些茫然地停下轉頭。
她下車,劫匪一樣將李牧青攔住,李牧青明顯有些意外,可也沒問什麼,就靜靜地等著。
這會戚悅才有些憤恨自己的沖動,她是要怎樣?
「你為什麼戴著戒指?」她也不知自己在質問個什麼。
李牧青顯然也沒懂,他挑眉,看看無名指上的戒指,好脾氣地問她,「有什麼問題嗎?」
他那樣子實在無辜,戚悅也不禁愣了下,想到什麼,提高音量,「你再婚了?」
這下,李牧青的臉如暴雨前的天,說陰就陰,聲音都冷了幾分,僵硬道︰「沒有。」想了下,干澀地加了句,「妳連自己的婚戒都認不出來?」
「我的早扔了,反正都長差不多誰還特地記。」戚悅並不以為然。
她的不以為然換來李牧青一個冷笑,他說︰「是啊。」
「那你戴著那枚戒指裝什麼已婚?」她又問。
李牧青眼角抽了兩抽,咬牙,「這跟妳好像沒什麼關系?反正,這戒指如今也不成對了。」他將後面一句說得極重。
對哦,好像她很在意他似的!戚悅臉一紅,強硬,「我是怕你頂著已婚的幌子騙人,給我惹什麼事!」
李牧青被她氣笑了,她說得那麼正義凜然,好像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原來我在妳眼里就是個騙子?听說過裝未婚騙人的,沒听過裝已婚騙人的。這枚戒指我只是當作護身符而已,我這人一向對自己用過的東西很有感情,不像有些人曾經日夜貼身的東西,一旦失去功用說扔就扔。」
最後,他望著她的眼楮,有些無奈地又加了句,「放心,我不會給妳惹什麼麻煩。」
戚悅滿心都在李家破產的事上,只听進李牧青的護身符言論,而根本沒把他後半句近似抱怨的陰陽怪氣送進耳里。
天啊,一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出生含著金湯匙的李家大少爺都開始迷信了,也許他家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真的那麼糟糕嗎?」這麼想著,也就順嘴這麼說了出來。
她突然軟化的態度和李牧青預想中差太多,戚悅抬起頭來,那張連一顆小雀斑都長在他心尖的臉還是打了李牧青一個措手不及。
當狡猾的小狐狸乖順地看著他時,連眼角都是溫柔的。
李牧青閉了下眼,平復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
戚悅簡直不敢相信有人能對著她這張臉閉眼?這是何等的羞辱,「喂,我在問你話,是不是真的那麼糟糕啊!」
「糟糕透了。」李牧青嘆氣,為這個沒出息的自己。
被甩得那麼慘,被她討厭……然而還是因見到她而狂喜的自己,真是太沒出息。
戚悅被噎住,能被李牧青親口承認,那江湖傳言應該不是夸張。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能李家就是駱駝里那唯一一只發育不良的?
瞧李牧青那副樣子,苦澀又無奈,逼他親口承認的自己似乎有點殘忍?說到底,他沒做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反而是自己從商業角度來說,叫毀約在先,人家還沒追究責任……
「我送你回家。」她生硬道。
「嗯?」
「上車啦!什麼天氣了在外面站著,傻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