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女喜嫁 第四章 犯了大錯被冷凍

作者 ︰ 裘夢

今冬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將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如此冬日窩在溫暖的屋內,烤著炭火,抱著火爐,翻看自己喜愛的話本,是件特別幸福的事。

「阿月,妹妹,阿月……」

江曉月所有的愜意都在自家大哥宏亮的大嗓門中消失殆盡。

「世子。」春柳給來人見禮。

江曉峰日常忽視,直奔正坐在榻上朝自己看過來的妹妹,「阿月,虧你這時候還坐得住?」

「我為什麼要坐不住?這麼沒頭沒腦的,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江曉峰一把拉起妹妹,「快跟我走。」然後想到什麼,又對一旁同樣一臉不明所以的春柳吩咐,「快幫姑娘找件斗篷。」

「哦。」春柳趕緊招呼小丫援去找。

小丫鬟把斗篷拿來,江曉峰胡亂給妹妹披上,拉著她就往外走。

春柳急忙跟上去。

江曉月一直到府外上馬前才系上了身上斗篷的帶子。

大哥這麼心急火燎的,她是真被搞得一頭霧水。

可誰讓這是她大哥呢?

雖然完全雲山霧罩什麼都不明白,但江曉月還是跟大哥一起騎馬去一個地方。

春柳沒被帶上,她只能目送世子帶姑娘出門,片刻後,似想到了什麼,她急忙跑回府,去找夫人。

夜風很冷,馬跑得很快,當看到群芳館的招牌時,江曉月有點兒傻眼。

大哥帶她一個姑娘家來青樓干什麼?就算要來,能不能也讓她換身男裝?

「妹妹,下馬。」

吸口氣,來都來了,江曉月翻身下馬。

兩個人的馬由同他們一道來的伯府護衛管理,江曉月將斗篷帽子戴上跟在大哥身後走進了群芳館。

江曉峰的目標很明確,二樓的某個雅間。

今晚有一幫士子在里面飲酒作樂,「砰」的一聲,門被江曉峰直接踹開,里面飲酒作樂的人驚到,紛紛朝門口看來。

江曉月在人群中精準地看到未婚夫,她想自己知道大哥為什麼拉她來了,這是——抓奸!溫子智身邊坐著位濃妝艷抹千嬌百媚的花娘,那衣服跟只披了塊紗的區別不大,里面的肚兜艷得明明白白,身材不錯。

美人先前正在勸酒,然後被她大哥無情地一腳給踹得暫停了。

「溫子智,你對得起我妹妹嗎?你們馬上就要成親,你現在居然跑來喝花酒?」江曉峰直接朝某個花心渣男大步走去。

江曉月趕緊追上去,拉住大哥。

「妹妹,你別攔我,看我揍這個臭男人給你出氣。」江曉峰擔袖子,亮拳頭,有些不滿被妹妹阻攔。

溫子智本已站起身,就待過來解釋,結果听到這個聲音,人一下愣住,然後定楮去看,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可不正是他家未婚妻,可她根本連個眼尾余光都沒給他。

「你怎麼來了?」他疾步上前,完全無視大舅哥鐵拳的威脅,直接一把將人拉到自己身邊,拉著就往外走。

「姓溫的,放開我妹子。」江曉峰一瞧,這還了得,趕緊追上去。

把未婚妻拉出那幫人的視線範圍,溫子智道︰「我只是陪朋友來喝酒,那花娘不是我叫的,她只是正好來勸酒。」

真是挨千刀的巧合,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

「這種借口你當我們的眼楮是瞎的。」江曉峰怒不可遏。

江曉月倒是很平靜,平靜得都有些冷漠,「真是好巧。」

溫子智自己都有些詞窮,可事情真就那麼巧。

他焦急地說︰「阿月,你信我,我真什麼都沒做。」

江曉月用力甩開他的手,蹙眉厭惡地看他,「一身的脂粉味。」

溫子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著火了……著火了……」

群芳館突然亂了起來,嘈雜的聲音自後院響起,很快蔓延到前面,奔跑、喊叫……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火中還有嘶吼、有哭、有笑,那種同歸于盡瘋狂的笑。

溫子智擁著未婚妻跑出群芳館時,大火已成燎原之勢,不可阻擋,許多人衣裳不整地跑出來。

看著那沖天而起猶如潑了油的火勢,江曉月內心毫無波瀾,這種藏污納垢之所,不知藏了多少罪惡。

軍巡鋪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只來得及將群芳館與周圍的其他建築隔離,卻只能看著群芳館在大火中燃燒,成為一片火海,變成一處暗夜中最為矚目的光源。

潔白的雪依舊在下,可卻彷佛根本壓不住這火,它燒得那麼旺,那麼旺,將一切雜音燒盡……

寂靜的夜,人聲已稀,只余軍巡鋪還在堅守,害怕死灰復燃禍及街坊。

「哥,我們回家。」清清淡淡的聲音如同落雪一般透著一股涼。

江曉峰猶如被啟動的雪人一樣,抖抖身上的落雪,聲音都帶了些驚恐,「好。」

溫子智伸手去抓,卻抓了一手空氣。

黑色的斗篷在他眼前滑過,那縴細的身影似夾帶著風雪的寒涼刮上了馬背,一聲輕叱,雙腿一夾馬月復,便在他面前揚鞭催馬而去。

溫子智的心突然發慌,莫名其妙無法控制的慌,這讓他追了過去。江曉峰慢了妹妹一步,被飛撲而來的準妹婿拉住了馬僵。

「做什麼?」他現在對溫子智可沒什麼好臉色,成婚前夕跑來喝花酒,是想打誰的臉?

溫子智毫不在意他的態度,易地而處,他態度不會比對方好多少,「大哥是先在樓中看到我才找阿月來的嗎?」

「怎麼可能,我要是先看到了直接就進去打你了。」

「是誰告訴大哥的?」

江曉峰皺眉,「你還想報復?」

「大哥,這件事不對,從頭到尾都不對。」溫子智只能這麼說。

「呵,我不听你廢話,你也別叫我大哥,這門親事成不成如今還不好說。」

溫子智被他劈頭蓋臉抽來的一馬鞭驚得本能一閃,然後他也如之前的未婚妻一般飛馬而去,毫無留戀。

「溫兄。」一個人從暗處緩緩走了出來,一身的狼狽與蕭索。

溫子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人慘然一笑,「聰明如溫兄,就算一時被蒙蔽,也不會永遠被蒙蔽,今晚我是故意拉你來做陪的。」

「為什麼?」溫子智只是這麼問。

「為什麼?」那人臉色突然扭曲瘋狂起來,「為什麼你從小便敏而好學,為什麼你出身勳貴豪門,世家名門?為什麼你心有所愛,便能得償所願,而我卻被棄如敝屣?為什麼……」

「我一直當你是好友,從未看輕你半點。」溫子智只是在對方發泄一般的嘶吼後平靜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轉身離開。

有些朋友,走著走著就散了……嫉妒使人瘋狂,使人面目全非。

今夜的雪莫名讓人冷到骨髓,滲人的寒。

一路飛奔回到忠勇伯府的江曉月看到了母親身邊的桂嬤嬤倚門眺望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嘆。

「姑娘哎,這可怎麼話說的,這大冷天的,臉都凍青了,手也這麼冰,可叫嬤嬤心疼……」桂嬤嬤一把抓住自己看大的姑娘,滿心滿眼的擔心。

「嬤嬤,我沒事。」

「你有沒有事,老奴怎會不知。」桂嬤嬤嘆口氣,「走,夫人也還擔心得沒睡,等著見姑娘呢。」

「嗯。」

桂嬤嬤握著她的手,路上不時幫她搓搓,等到半路小丫鬟送來手爐才忙不迭塞到姑娘手里,讓她焐著。

這大半夜鬧得闔府不得安寧,心慌意亂地顧東不顧西。

听到姑娘不肯離開就遠在周邊看著群芳館燒,伯爺夫妻和他們身邊的心月復便都知要壞。

群芳館那等藏污納垢之所,哪里受得住他們家小祖宗那麼大一尊佛?

果不其然,群芳館就在大伙兒的眼皮底下化為烏有,估計這會兒還在冒著余煙。

「我的兒啊——」忠勇伯夫人一見女兒走進來,撲上去就抱住她,「身子怎麼這麼冰,快拿火盆過來,拿熱水,不,拿姜茶來。」

江曉月只是一言不發地任由母親忙亂。

忠勇伯擔心女兒,卻也知此時此刻母女私下才好勸解,一個七尺威猛大漢搓著手躲在隔間不敢出聲,只能豎起耳朵听——

隨後回來的江曉峰也躡手躡腳地躲在門外听。

「阿月……」看著木頭人一樣呆坐著的女兒,忠勇伯夫人的心一陣一陣地揪疼,「你心里有什麼不高興的就出來的,有娘在呢,還有你父兄,我們都會為你做主的。」

隔間的伯爺,門外的世子都默默點頭。

在忠勇伯夫人都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江曉月終于開口了,「娘,我沒事,只是跟大哥去看了些不知所謂的東西罷了。」

這還能算沒事?

父母子三人听得都暗暗叫糟,某人連人都不是,直接就成了「不知所謂的東西」,一座群芳館顯然並沒有抹平她的怒火啊。

「天晚了,我回去睡了,娘也早點睡。」

「啊……阿月,你不打算解除婚約嗎?」

「沒那麼容易,先不嫁吧。」

也是,十天後就是婚期了,如今卻出了這檔子事,婚禮怕是沒辦法如期舉行,解除婚約的話,似乎也還得扯扯皮。

畢竟在世家大族來看,男人逛逛青樓,吃吃花酒什麼的,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

「阿月——」忠勇伯夫人憂心地又喚道。

「娘,我真胭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哦,那好吧,你回去好好睡,別胡思亂想,萬事都有我們呢。」

江曉月朝母親展顏一笑,「我知道。」

她走出門,一扭頭就看到一臉訥訓的大哥,不由得失笑,「哥,沒事,我很高興你拉我去看,有些事瞞著才不好。」

「那你好好休息。」江曉峰勸慰了聲。

「嗯,天冷,大哥也早點兒睡。」

「哦。」江曉峰悄悄看向跟在妹妹後面出來的母親,母親瞪了他幾眼。

「還不走?」她瞪眼。

江曉峰這才像是猛地回過神,朝妹妹感激地一抱拳,飛一般地跑走。

她回身道︰「娘,別怪大哥,他也是為我好。」

女兒都開口了,忠勇伯夫人自然不會多言,「那今晚就先饒了他,你快回去睡吧。」

「謝謝娘。」江曉月這才轉身走了。

春柳一聲不吭地跟在姑娘身後,這種時候保持安靜就好,姑娘想必並不想說話。

整個「攬月軒」靜悄悄的。

春柳安排人抬熱水進屋,準備姑娘沐浴所用的一切事物。

江曉月像往常一樣沐浴更衣,然後披著一頭濕發出了靜室,沒用春柳幫忙,而是自己拿了布巾慢慢吸干長發上的水漬。

這一切她做得很慢,很認真,就彷佛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願做,唯一可做的事。

一直默默旁觀的春柳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姑娘,您如果心里難受就發泄出來,喊也好,叫也罷,就算是砸東西都行,別這麼憋著,婢子看著心疼。」

江曉月擦干了頭發,又梳通了它,終于開口,「我有點兒餓,找點吃的給我。」

「哦……好的,婢子這就去。」

春柳把後廚的李媽挖了起來,讓她為姑娘做了她拿手的紅燒肉、梅菜扣肉、醬燒肘子。

三樣肉菜,江曉月吃得干干淨淨。

听到消息的忠勇伯夫人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食欲不錯,說明問題還不是特別嚴重。吃飽喝足,江曉月覺得心里舒服多了,刷牙漱口便上床睡覺。

她以為自己可能會睡不著,但她小看了自己的睡眠品質以及心寬的程度——她一夜無夢好眠。

一大清早,大多數人還躺在溫暖被窩的時候,忠勇伯府外頂風冒雪的站了個人。

忠勇伯夫婦一覺醒來,還沒來得及把兒子叫過來教訓一頓,就听到門房進來回話,說姑爺天還沒亮就到府門外站著了,也不讓提前稟報。

因為準妹婿到訪而免去一頓皮肉之苦的忠勇伯世子一點兒沒有感激之情,反而是一肚子的怒火。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昨晚他摟著花娘花天酒地時可有想過與他妹妹的婚期近在咫尺?

可有想過阿月知道後心里會如何難受?

他們家要不是看溫都督家風清正哪里會輕易允下這門親事,可瞧瞧他干的都是什麼事?

這惡劣的程度都快要等同于正妻未過門,先弄個庶長子出來,就惡心,十足惡心。

雖然忠勇伯府上下如今看未來姑爺都別不順眼,可見還是要見的,也不能真讓人在自己府門前受寒生病。

溫子智被請進了門,又讓他喝了姜湯暖身。

「昨日的事確是小婿交友不慎,思慮不周之過,但請岳父、岳母明鑒,小婿實沒有不忠于阿月,沒有不忠于這樁婚約。但錯既鑄成,小婿自也不推讓責任,任打任罵任罰,只求岳父、岳母不要解除婚約,還想奢求與阿月見上一面,當面解釋事情原委。」

「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們當時看得明明白白。」江曉峰怒不可遏。

「小弟不曾拈花惹草,昨日之事確另有緣由,大哥當時看到的也不是全部,只消找昨日陪酒的花娘一問便知。」

江曉峰怒道︰「你當我不會去找嗎?」

「人我已帶來,大哥只管相問。」見他這般坦然,江家人又不免松動。

忠勇伯夫人便道︰「這事我們說了都不算,阿月昨夜回來便說了,婚期暫緩。」

溫子智呼吸一窒,「小婿自當取得阿月原諒,再議婚期。」

忠勇伯道︰「那你去見見她吧,她若使小性……」

「這是小婿該受的。」溫子智接話極快。

「去吧。」忠勇伯夫人嘆口氣,擺擺手,讓人帶他去女兒院中。

攬月軒中很安靜。

因為院子的主人還熟睡未醒,丫鬟婆子都保持最大程度的安靜,做事也是盡量輕手輕腳不敢動靜太大,唯恐驚擾了姑娘。

溫子智的到來,讓春柳有些為難——她並不想去叫醒姑娘。

「無妨,我在外等便是。」

他雖這麼說,春柳也不敢真讓他就擱外面吹著冷風等,只能讓他進了屋,上了茶水。

進了屋,溫子智心安了些,若是連屋都進不來,問題才真是無可解決了。

女子的閨房與男子不同,透著的便是精致婉約,處處帶著主人的痕跡。

忠勇伯雖是粗人,可江家養女兒卻是精細,江曉月往人前一站那便是如假包換的貴女派頭,容言行止無一不妥。

屋子里有著淡淡的香味,與未婚妻身上的如出一轍。

溫子智以為很快能見到未婚妻,結果時間一點點過去,等到他都有些胭,太過安靜溫暖而心生睡意,甚至打了個盹兒,她還未醒。

這是不是也太能睡了?還是這是故意的?

午時一刻,臥榻那邊終于有了動靜,春柳撩簾走了進去。

「姑娘醒了,姑爺在外面等半天了。」

初醒的人似乎是反應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他來干什麼,我這里又沒有妖嫌嬌娘柔情蜜意款待,讓他走。」

「姑娘,都不听听姑爺解釋嗎?」

「有什麼好解釋,今兒我只看到美人奉酒,他解釋了;明兒我再見美人寬衣,他又解釋了;那後兒美人服侍到床上,這解釋又來了。我今後年年歲歲便都听他那解釋過嗎?他把我當什麼?」

春柳無言以對,姑娘說得好有道理。

听到這里,溫子智不禁開口,「便是罪大惡極的犯人,上得公堂,主審官也會容他自辯,阿月真要如此不告而誅嗎?」

听到那人的聲音從帷幔外傳來,江曉月便蹙眉道︰「便是不告而誅,也是你先將刀遞到我手中。」

「昨日之事,確有內情。」

江曉月語氣冷淡,「我懶得听。」

「我誠心解釋而來。」

她不以為然,「有些事不需解釋,我願意相信,它就是真的。我不願意相信,真的它也只能是假的。」

溫子智心悶,今時今日他終于領會到當初妹妹說的至理名言了——不要試圖跟女人講道理,因為你會發現所有的道理都在她那邊。

「阿月,我錯了,你見見我可好。」他迅速改變策略。

「不想見,你走吧。」

「阿月,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

「解除婚約。」她說得直接了當。溫子智一下攥緊了拳頭,半天沒接話。

他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婚約,怎麼可能因為這可笑的誤會丟掉。

他不講話,里面的人也不講話,空氣似乎就此凝固。隔斷的垂帷被小丫鬟左右掛起,梳妝整齊的江曉月從里面走了出來。

今日她穿得很家常,半新不舊的齊胸襦裙,長發隨意挽了偏髻,只簪了兩支素釵,簡單妝容,卻分外清新自然。

丫鬟們將洗漱用具拿出去,又替主子上了盅湯,給她墊肚子。

這說話間便到午飯時間,若是零嘴吃太多,反是要壞了吃正餐的胃口。

江曉月坐在那里自顧自喝自己的湯,一眼都不曾往某處掃。

溫子智便有再多的氣悶,在看到心上人的那一刻也煙消雲散了。

她便是再不滿,都由著她在自己面前鬧,放手是不可能的。她這輩子注定是要跟他進一個墳墓的。

喝完了那盅雞湯,江曉月拭過嘴、擦過手,春柳將她昨日看的話本遞過去,她便抱著軟枕靠在軟榻上看起來。

火盆里的炭慢慢地燒著,燒得屋子里暖暖和和的。

見丫鬟們都低頭退了出去,溫子智這才起身移坐到軟榻這邊,坐在她腳下。

她身上搭了毯子,蓋著她的大半截身子,腳也在毯下縮著,溫子智伸手探進毯中,握住她一只腳,她立時抬眸朝他瞪去一眼,踢了踢,他反而握得更緊。

「我有一友人,今科榜上無名,岳家嫌棄他一事無事,逼他寫下退婚書,臨行寂寂,邀我與他一醉。」

「荒山破廟哪里不應景,去群芳館?」她冷笑。

「我只當他受刺激過大,想放縱一回。本想事後再與你說,誰知我以誠待友,他卻存心害我,不知受了何人挑唆,意欲借機壞你我兩家婚約。」

江曉月語氣冷冷,「我觀昨日那美人不錯。」

「我哪知她長得何種模樣,不是阿月,旁人在我眼中俱是千篇一律,不辨美丑之輩。」

她冷哼,「你這人慣是能言善道的。」

溫子智故意說笑,「阿月倒也不必過謙。」

「我人你也見了,話也說了,為何還不走?」

他擺出可憐的模樣,「要到飯點,阿月難道便不想留我用飯嗎?」

「並不想,我這里可沒你愛吃的東西。」

「阿月吃什麼,我便吃什麼,我不挑嘴。」

江曉月拿書冊擋他,皺眉,「說話便說話,一直靠過來做什麼。」

「我有許久未見阿月了。」

因著婚前一月新人不易見面的規矩,他們大半個月不曾見過了,原本再過幾日便是佳期,只是——不提也罷。

江曉月用腳蹬住他,「不見便不見了,郎君自有美人投懷送抱,又何需來對我這般虛情假意。」

屋中雖只剩他們兩人,但畢竟在岳家,溫子智言行舉止還是不敢放肆,他從榻腳移坐到榻頭,將人攬到了自己懷中。

江曉月打了他幾拳,便懶得再理他。這說也說不通,撞也撞不走,也不知爹娘讓他過來做什麼。

溫子智很想壓住她吻上一通,但沒敢,只把玩著她的五根手指垂眸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開口,「阿月想推遲婚期?」

「不應該嗎?」婚前大凶,死了那麼多人。

「你心中有氣,惱我是應該的,可婚期早定,賓客喜帖也早早散出去,若因此改期對客人失禮。阿月心中有氣,如何罰我都可,關起門來是我們夫妻的家務事,何苦累眾人辛苦。阿月,你說是不是?」

江曉月沉默不語。

「晚嫁早嫁都要嫁,何苦改來改去。」他繼續游說。

她撇嘴,「不要同我磨纏。」

他唇貼在她耳邊,「阿月……」

江曉月抬起手中書冊一擋他,嘆道︰「你閉嘴,婚期照舊。」

溫子智笑著親親她的指尖。

江曉月書沒翻幾頁,春柳便在外說︰「姑娘,可是要留姑爺用膳。」

江曉月想了想,到底松口,「留吧。」

有句話他沒說錯,若兩家不解除婚約,只推遲婚期,其實弊多于利,到底也不是真要斷親翻臉,確實是他們小夫妻自己關起門來解決更好。

一來,他這人素日精明伶俐,豈會不知此時去尋歡作樂的壞處,想來確是另有內情;再則,他一大早跑來,又吹風又受凍,還伏低作小,解釋也解釋了,她信不信的另說,落在旁人眼中她總不能不給他個面子。

這事暫時便算是揭過去了。

中午留飯,溫子智沒去打擾岳父岳母,直接留在了未婚妻這里,小意陪罪。

昨晚的事,因群芳館起火鬧大了,于江溫兩家面上都不好看,若是真婚期後延,不定會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來。

此事錯在他思慮不周,他認,也引以為誡,此後當如履薄冰,步步小心謹慎。對他和他身邊親近的人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知她心中未必就真消氣了,但好歹如期婚嫁,屆時娶回家去再慢慢哄著寵著,她終能明白他真心何在。

午膳很豐盛,大魚大肉,道道色香味俱全。

溫子智第一次發現,原來未婚妻食量驚人,思及之前幾次她在他那里用飯的情況,他莫名有些心虛。

似乎倒不是她有意隱瞞食量,而是總有這樣那樣不可言說的原因害得她食欲不佳,自然而然便吃得少了。

他的錯!

江曉月吃飯專心,也不在意真實的自己是否會嚇到未婚夫。

她已經被他嚇到麻木了,第一次去探視,他就那般孟浪失禮,就算風水輪流轉吧,也不能只有她受驚。

她飯量大,卻也沒吃成個大胖子,他總不至于計較她吃多費錢糧吧。

要真嫌棄,她自己也有陪嫁,吃自己的也不怕,就不知溫家怕不怕落個養不起媳婦的名聲。

用過午膳,溫子智又跟未婚妻待了一會兒便不舍地告辭了。

江曉月沒有起身送他,只差了春柳送他出去,自己則安安穩穩地歪在榻上看話本。

溫子智去跟岳父岳母辭行,這才離府而去。

忠勇伯夫人打發人去問女兒,只得了一句「婚期照舊」。

好歹算是雨過天晴了,只忠勇伯夫人心下又忍不住擔心,女兒這般好哄,以後還不得被女婿拿捏得死死的?

听到妻子的擔心,忠勇伯卻是大剌剌地道︰「那小子要真有壞心,只怕在阿月身邊都活不踏實,你怕什麼?」

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忠勇伯夫人吁了口氣,算了算了,不擔心了。

群芳館的事很是沸騰了一陣,據說樓中失火燒死了不少惡客,連老鴇兒和幾個打手也都葬身在後院,尤其是老鴇乃是被一人抱住不放,硬生生搞到同歸于盡的,也不知當時是在干什麼惡事,有此果報。

其他輕傷、重傷的就不說了,總歸是教訓深刻,估計那些男子以後對上青樓都會有陰影。

死傷太多,官府介入,溫子智大婚前去青樓買笑,大舅哥帶人上門捉奸這件事反而變得微不足道起來,漸漸也就無人再提。

也虧得當日江曉月一襲斗篷從頭罩到腳,也未在人前開口,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而後群芳館突發災禍,自然更加不會有關注。

時間很快來到臘月二十八,今日大吉,忠勇伯府嫁女,平遠侯府娶妻,迎親隊伍熱熱鬧鬧,送親隊伍浩浩蕩蕩,用十里紅妝形容毫不為過。

溫四少大登科後小登科,乃是實打實的雙喜臨門。

夫妻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鞭炮聲中,喧鬧之中,新娘下轎,一步步走入夫家,成為別人的妻,從此冠夫姓,相夫教子。

在禮樂聲中行過大禮,江曉月被迎入了新房,任由鬧房的言語挑弄,她只羞怯垂首不言,內心卻是靜如止水。

人群散去,新房只剩下春柳相陪,盛妝的江曉月端坐在陪嫁的架子床上,有些走神。

「姑娘。」春柳輕聲喚她,總覺得姑娘其實並沒有新嫁娘的喜悅。

江曉月抬眸,盛妝明艷,讓人不可逼視,但秋水眸中卻毫無喜色。

「姑娘?」

您到底是怎麼了?出嫁前幾日,您的情緒就一日日低落,原以為您是擔心害怕嫁為人妻後的生活,可現在看來不是啊。春柳有許多話想問,可終究沒有說出口。

然而江曉月好似知道她的心思,繼續說了下去——

「春柳,我不歡喜,一點兒都不。」

她這麼說,認真地、誠懇地又落寞地對自己的陪嫁丫鬟說,叫溫子智的腳步頓住,他滿心歡喜娶到心愛姑娘,可是她卻坐在喜床上對自己的丫鬟說她不歡喜,一點兒都不。

「姑爺!」春柳的心突然有點兒慌。

江曉月平靜地看過去,沒有絲毫被人听到真心話的不安與尷尬。

溫子智擺擺手,「你先下去,我和少夫人說話。」

「是,姑、少爺。」春柳臨走又擔心看了姑娘一眼。

他走到她跟前,她抬頭看他,並不開口。

溫子智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為什麼不歡喜?」

「我說過要解除婚約。」她的聲音很平靜。

「這不可能。」

「所以我不歡喜。」

「就因為那件事?」溫子智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過度自信,他怎麼就會以為只要他事後解釋清楚,她便不會在意?她明明就很在意,這種在意已經嚴重影響到他們的夫妻感情。

江曉月勉強地笑了笑,「別說我無理取鬧,我只是不歡喜,但我仍然依約嫁過來了。」

溫子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以為你該是歡喜的。」

「你當日也一定是覺得事後與我解釋,我會理解的,只是你還沒來得及解釋,大哥便帶我去捉奸了。」

他無話可說。

她低聲陳述,「相識之初,我便說過你過于自信了。」

「好像是這樣。」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說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與其說自信,不如說自大,他的自大讓他輕易踩入別人的陷阱,給他本該幸福的婚姻蒙上了一層陰影。

江曉月看著他,心中無聲地嘆口氣。

當日之事,忠勇伯府私下也進行了探,江曉月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沒等來男人應該對她有的交代和處置。

她心中十分失望,覺得溫子智仍舊是過于自信自滿,總覺得什麼事都會照著他的想法走,會在他的控制之內。

此種性情于他仕途而言不是好事,夫妻相處也難以相諧。

可直到如今,這男人也不明白事情的癥結所在,只以為解釋過了,伏低作小認錯過了,事情便過去了。

這是他們兩人想法的差異,或許在外人看來是一件說開了就好的事情,可是他這樣自負的人會听嗎?她何必多嘴,平白吵架,再說了,她又有什麼責任必須教他?她又不是他的爹娘……

總之,這讓她對他們的婚姻產牛了動搖,她從來便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因著她的天生體質已經讓她的生活少了許多的樂趣,若是婚姻也不順遂,她這人生也未免太過慘澹了。

「餓不餓,我讓人給你送吃的來。」

她心不在焉地說︰「嗯。」

溫子智起身出去吩咐,沒過一會兒,他又轉了回來,坐到她身邊。

「你不去待客嗎?」

「你連看都不想看到我了嗎?」溫子智心直往下沉。

「按常理,你此時是該在外待客的。」她陳述事實。

溫子智攥了攥手,勉強笑道︰「是我想錯了。」

江曉月便又不說話了。

溫子智看她腰背筆直地端坐,在他面前都沒有絲毫放松,可她在閨中時明明很放松,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放松,此刻這般,生生拉出了距離感。

她垂眸端坐,雙手在身前交握,連指尖都沒露出半點,他不知她在想什麼,甚至連她的表情都看不清。

明明是洞房花燭夜,卻是一室的寂寥。

有下人端了飯菜進來,溫子智牽了她的手過去桌邊,她坐下安靜進食,連眼皮都未抬。

溫子智陪她吃了飯,在她準備繼續回喜床坐著發呆時,開口道︰「你要不要卸妝,換下喜服?」

「好,你叫春柳進來幫我吧。」

「嗯。」

春柳一進來就察覺到氣氛不對,她大氣也沒敢出來,只管埋頭做事。

洗去妝容,卸下滿頭的珠翠,拆掉繁瑣的發髻,將一頭青絲放下,換上家居的朱紅衣裙,她整個人都似柔軟放松了許多。

溫子智沒有出去敬酒,他現在特別害怕,害怕自己出去敬一圈酒,喝到半醉回來,卻發現洞房空無一人,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個夢。

自從那天的事發生後,她沒有跟他大吵大鬧,在他的解釋和伏低作小下彷佛過去了,今天他才知道,她只是換了個方式表達自己的立場。

他以為女人跟男人講道理是最可怕的,卻在今天才明白,當她不打算跟自己講理時,才是真正的地獄。

江曉月拿了本詩集到榻上看。

溫子智看到封皮時滿是驚訝,「你不是不喜歡《秋山詩集》的嗎?」

她淡淡地說︰「它和這里比較配。」

溫子智,「……」

「春柳,你下去休息吧,我不用你伺候了,讓溫府的人來就好。」

春柳瞟了兩人一眼,惴惴地說︰「是,少夫人。」

溫子智坐到榻邊看著捧卷而讀的新婚妻子。

他不說話,她也不主動開口,等到喜燭爆出燈花時,他才說道︰「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群芳館的人死了才過頭七沒幾天。」

「阿月——」

「前三個月,我不會與你同床。」

「阿月——」

江曉月從書中抬眸看他,神色極是認真,「成婚前大凶,我很不歡喜,真的。」

原本該是花好月圓的佳期,卻人為地蒙上了一層陰影,這讓她不能釋懷。

溫子智搖頭,「那與我們無關。」

「大凶,讓我心里不舒坦,我原想延期,可你不願。」

溫子智有股深深的挫敗感。

江曉月冷靜地說︰「你不用陪我,我其實現在並不是很想看到你。」

溫子智猛地起身。

江曉月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像在看無關緊要的人,「我不太想跟你吵,如果做不到相敬如賓互不打擾的話,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見面。你如果寂寞的話,只要不踫春柳,其他我不管。」

溫子智臉色鐵青。

江曉月卻忽然又笑了一下,「溫子智,你對我其實並不了解,你喜歡的大約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那個人,是不是很可笑?」

溫子智咬牙道︰「你便一定要激怒我嗎?」

「因為我不歡喜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讓我不歡喜的人,我為什麼要讓他歡喜,我又不是傻。」

溫子智徹底無話可說。

紅燭高燒,卻枕冷衾寒,這哪里是洞房花燭該有的光景?

江曉月看了一會兒詩集,便起身到床上抱了床被子到榻上,收拾收拾睡覺。

她睡得心無蚩礙,全似忘記了她今天是新嫁娘。

溫子智坐在床頭看了她半天,看著她漸漸睡熟,最後和衣倒在了喜床上。

或許,他真的錯了。

不是所有事都會按他預想的那樣發展,也不是抓住了那個人,就抓住了幸福。

幸不幸福是要看那個人願不願意給予的,當她吝于給予時,他只會是落個滿懷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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