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役皇商夫 第二章 奴役花美男

作者 ︰ 陽光晴子

朱禮堯一個大家族出身的少主,一次落難,生生變成任人使喚的小朱子。

對童依瑾的作法,他模不清其意,他住的屋子比其他下人住的一般僕役院還好,畢竟是貼身伺候,位置就住立雪齋的偏院,陳設簡單卻舒適,伙食三菜一湯,月例二兩,待遇極好,再思及稍早前瑾園的氛圍,下人們面帶微笑,不見半點壓抑,可見童依瑾確如外面所言,為人極好亦善待奴僕。

但這也讓他更困惑,她為什麼連听他身分都不願,是打定主意不讓他走嗎?

回想晚膳時,寧晏親眼見他吞藥才離去,他的心沉了沉,若沒解藥解毒,他能離開水滸城嗎?

朱禮堯在床上一夜輾轉,第二日天甫亮,寧晏就來叫人,並送來幾套小廝服,要他洗漱後穿上,又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姑娘交代,身上的傷記得抹藥,若有不適就跟我說,我再差大夫來看你。」

朱禮堯看了放在桌角的藥瓶,那是極好的傷藥,昨日才上一次藥,今日就見結疤,這讓他越不明白童依瑾究竟想做什麼。

在簡單用完早膳,二人就往立雪齋去。

雅致院落的屋里,小芷跟兩個嬤嬤伺候童依瑾用膳,不久,童依瑾吃飽後走出來,看了一眼在門旁侍立的朱禮堯,一身深藍小廝服飾,差點沒笑出聲來,他這模樣像極電影唐伯虎點秋香里的俊秀小廝。

小芷也對他一笑,基本上能讓姑娘開心的帥哥,她都會給好臉色。

但看在寧晏眼里就極為刺眼,他狠瞪朱禮堯一眼,這才跟上前。

朱禮堯倒是腳步從容,他從寧晏口中得知,童依瑾飯後會先去書房看書,處理些事務,書房的另一個偏房則是她干活的地方,有時得仿畫,但大多是監識古董、古畫、古玩及修復等等,反正姑娘事多,一時也說不完,說他看久了就明白。

一行人走過綠意盎然的庭園,來到竹林間的書房,門前兩名中年嬤嬤笑著跟童依瑾行禮,就見她回以一笑,走進書房,朱禮堯跟進去時,兩位嬤嬤則是看直了眼。

書房簡潔明亮,有兩面書牆,一面是大花窗,竹簾垂落,工作的偏房則以珠簾隔開,因而能一眼見到設有大小不一的書架,架上有不少一看就有年代的古物古董,而一面牆上則掛了不少名人畫帖,另一張花梨木長桌上放了不少顏料及一些瓶瓶罐罐,有點雜亂,桌上有一只泛著青銅鑰的古花瓶。

在他打量時,童依瑾已在案前坐下,翻看一本前朝宮藏的磚塊書。

寧晏俐落的在桌上鋪上白紙,再退後一步,見朱禮堯的眼楮盯著珠簾後方的工作坊,以手肘頂他一下,示意他別亂瞄。

童依瑾瞧朱禮堯一眼,再瞄硯台一眼,左邊伺候的小芷立即上前要磨硯,童依瑾卻輕咳一聲,又瞄朱禮堯一下。

小芷憋住笑,心道︰姑娘真的很愛看美男耶。接著她走到朱禮堯身邊,拍拍他的手,道︰「小朱子,去幫姑娘磨墨。」

朱禮堯抿緊薄唇走上前,這才注意到童依瑾使用的是名冠天下的歙墨及歙硯。

他拿起硯條磨墨,但從沒磨過墨的他顯得有些笨手笨腳,墨皆沾到手與袖子,他眉頭揪緊,小芷與寧晏下意識的想上前幫忙,但童依瑾又輕咳一聲。

好吧,重點是美男,兩人互看一眼,繼續當木頭人。

朱禮堯也沒想到自己竟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好,尷尬的磨好墨,退到一旁。

寧晏湊近瞧那墨汁差強人意,一臉嫌棄的要他去淨手再過來伺候,他點頭離開後,寧晏小聲抱怨,「點什麼頭?他以為他是主子?」

朱禮堯洗淨手,去而復返。

童依瑾瞟他一眼,縴縴玉手一伸,他不明白,但小芷跟寧晏都知道她想喝茶了。

寧晏走過去倒茶,童依瑾又輕咳一聲,美目流轉瞄向朱禮堯。

得!寧晏便退了回去。

小芷也看得明白,挑眉朝朱禮堯使眼色,「你去倒茶。」

朱禮堯忍著心中悶火,幾步走到茶幾旁,拿起茶壺倒茶,再回身送到童依瑾面前,心想著,這女人不會說話嗎?用咳嗽當指令,有意思嗎?

童依瑾一挑眉,接過茶盞,喝了兩口,慢吞吞的說︰「水溫不對,你再去煮壺水來泡茶。」

聞言,朱禮堯臉色一變,這是在整他?

別說他有這種感覺,就連小芷跟寧晏都覺得主子不對勁,她從不刁難下人,再說了,這壺茶是收拾書房的嬤嬤一早就泡好備著,多年來都如此,姑娘可從來都沒嫌棄過。

「听不懂人話?」童依瑾長睫垂斂,遮住眼中笑意,她這樣應該很像話本上的壞主子。

朱禮堯咬咬牙,努力壓抑那股憋屈的郁悶,任她使喚。

這一天,就算童依瑾移身到工作坊修復古物,也是叫他做這做那的,小芷跟寧晏倒是閑到不行,兩人都有些不適應,但能怎麼辦?主子就愛使喚小朱子。

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寧晏還莫名有種成就感,他得意的湊到小芷跟前說︰「小朱子只有那張臉比得過我。」

小芷點頭贊同,但也指出,「他過去肯定就是當主子的,我們都看得出來,比我們聰明的姑娘沒理由看不出來。」她想了想又道︰「難怪姑娘不听他身世呢,怕來頭太大就不好任意使喚了,長得真的太俊了,連我都忍不住往他臉上瞧。」

「一個男人長得好看卻什麼都不會,有什麼好的?」寧晏炸毛了。

「他不只長得好看啊,你說咱們這兒龍蛇雜處,什麼人沒看過,去年還有個皇子喬裝來這里,老實說,小朱子半點都不輸他,不過姑娘不放人會不會惹出事端?萬一他家人找來怎麼辦?」

寧晏听小芷擔心的都是姑娘,對小朱子沒半點旖旎心思,他覺得毛被捋順了。

「姑娘是什麼人,一定有她的考量,所以他若找我們幫忙,不管什麼威脅利誘,我們不接受也不听,要跟姑娘一條心。」

「好。」她振臂點頭,反正千錯萬錯,一定不會是姑娘的錯。

這一日,萬里無雲,陽光刺眼,朱禮堯手提一只茶壺,沿著錦池走,再經長廊,進入書房,掀開珠簾,轉進工作坊。

童依瑾正仔細看著手中的古瓶,見他繃著一張臉走進來,瞟了他一眼,沒說話,嘴角微勾,讓他清晨去取露珠水,這是忙了一上午才湊足那一茶壺,難怪臉黑的不能再黑。

朱禮堯不著痕跡地看著她,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他抿緊薄唇,彎下腰,以爐火煮辛苦收集的露珠水,一旁博古架上有各式珍奇小物,茶幾上則放著各類標示茶品的茶葉罐,碧螺春、大紅袍、上品普洱,每一罐都價值不菲。

屋里,除了小芷,還有過來請童依瑾監識古物的魏掌櫃及小廝。

魏掌櫃坐在童依瑾對面,他是江霽經營的八家當鋪中,其中一家的大掌櫃,一襲藏青色衣袍,留著八字胡,在見到俊雅年輕的朱禮堯走進來後,眼楮都不眨了。

「咳,魏掌櫃,這是盜墓者挖出來的貨吧。」童依瑾輕咳一聲,問道。

魏掌櫃趕緊收回目光,看著她說︰「死當的客人說不是。」對這相貌傾城的少女,他是打心眼里敬重。

「這只象牙古瓶,瓶上雕有暗紋,輕巧精致,但這等功夫早已失傳多年,听說也只有皇宮還留有幾樣存品,誰有肥膽闖進戒備森嚴的皇宮偷,是嫌命太長嗎?」她小心的轉動花瓶,辨識圖樣及材質。

「染血的陪葬品,近年來,當鋪越收越多了。」她又說。

魏掌櫃听出她話里的不滿,面色也尷尬,「咱們城的名聲越來越大,又不問貨品來處,東西自然就多了。江爺說了,是好貨就收。」

由此更能顯現江霽的手段及勢力,不然這些來路不明的貨品都是麻煩,他有錢賺,倒是什麼都不懼。

聞言,她看了魏掌櫃一眼,下了結論,「確定是真品。」

她移到另一張桌上,拿了狼毫沾墨下筆,細細描述古物特征、可能的出品年代,寫好後吹了吹墨,交給魏掌櫃。

魏掌櫃收下後,再看了陪同來的小廝一眼,該名小廝將古瓶小心翼翼的放入木盒中,便抱著木盒與魏掌櫃一起離開,只是臨走前魏掌櫃忍不住又看向在一旁忙活兒的俊美小廝。

這可是外傳童依瑾心尖上的男寵,果然俊俏出色,即使一身布衣,可鳳目激濫,比女子還要好看,但看多了,就覺得屋里突然多了點寒意,再看他一眼,那眼里的寒芒懾人,周身寒意更濃,魏掌櫃立刻腳步匆匆離去。

朱禮堯對自己這麼被注意也是不喜,事實上,一連多日,進出立雪齋的人不少,個個都特別打量他,他也懶得收斂渾身涼氣,任其蔓延。

對此,童依瑾沒表示過苛責,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放縱,卻不知為何?

他覺得她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旁觀他與他人的互動,從中獲得樂趣。

除此之外,她負責監定商品真假的能力、對歷史文物的了解、博學多聞,全都超乎他意料之外,就連使喚他也是同樣順手。

「茶,小朱子。」

朱禮堯瞟她一眼,走到茶幾上,將煮沸的茶水倒入另一只陶瓷壺,茶葉遇水,一陣茶香飄出,頓時茶香盈室。

他倒了茶,走向她,將茶盞放到桌角,面無表情的退到一旁。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緩緩入口,一派悠閑。

一旁的小芷則偷瞄朱禮堯,繃著一張俊臉,實在震懾人,她的小心肝都一顫一顫的,怎麼姑娘能這般神定氣閑呢?

她想了想,移動兩步,小聲說︰「姑娘,江爺回來,一定會要您帶小朱子去看他的。」

「江爺這趟出遠門,至少還要兩個多月才會回來。」那時候她應該已經放生某人了。

小芷與寧晏互看一眼,目光再度回到朱禮堯身上,可以想見,江爺一定會問清楚他的身世,江爺看重姑娘,怎麼會容許一個不知來歷的男人留在姑娘身邊?更別說,小朱子怎麼看都像顆燙手山芋。

提到江霽,童依瑾其實是佩服他的。

水滸城的臨海二街號稱當鋪一條街,統共八家,名稱各有不同,但背後的大老板都是江霽,這種吃獨食的經營方法還是她貢獻的,但論黑心程度,她甘拜下風。

她放下茶盞,擦拭雙手,再拿起稍早監定的一只手蠲,水色好,是上品的冰種翡翠,但賣家連走幾家當鋪,听到的報價皆差不多後,當事人也只能嘆個氣,兩百兩死當了。

不識貨只能被人坑,當鋪再轉手進到其他城市的珠寶閣,價值翻百倍,簡直暴利啊!

接下來,一整個上午,童依瑾一連監定幾樣物品,並將年分、可能來處做了記錄。

這期間,朱禮堯多是靜默看著她,童依瑾喚他他才動。

小芷就忍不住了,想到什麼就跟他說什麼,他沒反應也無妨。

「姑娘今兒監定這幾件算快了,還曾踫過一件真品監識月余,姑娘這份活兒可不是天天都這麼輕松,有時還得找書或同期物品來佐證,耗時更久,半年都有的。而且有些真品破舊,還得細心修補,才得以送到淘寶樓拍賣。」

小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朱禮堯注意到的,卻是童依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專注力明顯過人。

接下來,一連多天,朱禮堯身上鞭傷已好了完全,而童依瑾的監定工作仍在繼續,還多了修繕古物的活。

就見她忙得不可開交,一整天幾乎都待在工作坊,長桌架旁那一大堆瓶瓶罐罐,又是泥土又是彥料、樹脂黏液,他看來雜亂,她卻是信手拈來,他也這時才知道,原來補修一只古董花瓶的裂縫花紋要用上這麼多天,她這等耐心及定力非尋常人可及。

由于忙碌,童依瑾沒有時間逗他,朱禮堯便有更多時間觀察她。

童依瑾正專注的修繕破損的古三彩圓碟,神情格外認真,有時援眉,有時面帶困惑,有時又微微一笑,似是滿意。

看見她的眼楮情緒變化,輕輕一眨,他竟覺得有什麼輕輕劃過心弦,這感覺很陌生,但他沒多想,反而因為時間流逝,他想要離開水滸城的思緒更濃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童依瑾才吐了一口長氣,再看一眼完美修復的古三彩圓碟,黃、綠、白三色分明些,錦鯉穿梭荷葉的圖案也清明許多,這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狀態。

「終于完成了,明天上街走走逛逛去。」此時,月上樹梢,萬籟俱寂,已二更天了。

寧晏原本昏昏欲睡,一听這話眼楮瞬間亮了,小芷也是笑咪咪的。

童依瑾抬眸看小朱子,就見他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氣勢頗嚇人,但她才不怕,她莞爾一笑,「小芷先陪我再坐一會兒,你們兩個男的都回去休息吧。」

朱禮堯深幽的黑眸有著壓抑的情緒,「姑娘,能否听我說幾句話?」

「不能,因為你說的都了無新意。」她很不給面子的起身,還伸了伸懶腰。

寧晏跟小芷很不厚道的笑出來,可不是沒新意嘛,百折不撓地一再請她放他走,他一定會以重賞回報,但沒想到各種利誘姑娘都油鹽不進,反而更加使勁的將他當奴才使喚。

「我只想說我的身分。」他口氣略硬。

童依瑾卻挑眉唱反調,「但我不願意听。」

他忍著胸臆間流竄的火花,「姑娘何苦為難我?在姑娘身邊伺候半個月有余,在下不信姑娘看不出來,我從不曾伺候人。」

她當然看得出來,磨墨都磨不好,讓他提熱水倒浴桶,一路走來,水潑了大半,要他收拾杯盤狼藉的碗筷,他皺眉,一臉嫌棄。

她故意捉弄他,要他給她洗腳丫,他寧死也不彎腰,就連眼神也不往她的腳丫子看,活像看了就要娶她似的,再瞧瞧他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連她手上都有薄繭,可他十指如玉,比她還滑女敕。

倒是他泡茶功夫不錯,一舉一動自帶優雅,很是養眼,從哪兒都可以看出來,這些年來他過得有多舒服,那為何會落入人販子之手?

她才不好奇,好奇後肯定得放人,她這憋了多年的郁氣還沒消呢!

「不曾伺候過有何關系?學著學著就會了。」她無所謂的聳肩。

「放我走,我可以為姑娘找來上百個善于伺候的奴才。」

「那不行,我有顏值要求。」她直接拒絕。

「我找的人一定能符合姑娘所求。」他咬牙切齒地道。

「可眼下我就要你,沒打算換人。」她挑眉一笑,怎麼樣?咬我嗎?

朱禮堯從那雙狡黠的明眸看到明晃晃的惡趣味,他知道再說下去也是無用,他逼自己冷靜下來,「請問姑娘何時才會停止喂毒?」

「看心情啊,不過眼下很不好。」她雙手環胸,抬起下巴。

朱禮堯臉色全黑,他有一種奇怪直覺,她是故意要留他為奴,一思此,他黑眸黝暗,口氣極冷,「姑娘特意針對我,不知我在何時何地曾得罪過姑娘?」雖然這麼問,但他根本不曾見過她,何來得罪之說?

還挺敏感的,知道她是特意針對他,但她怎麼會承認?

「如果你得罪我,我買下你只使喚你,讓你吃好、住好、過得舒適?我腦袋被驢踢傻了嗎?不是應該鞭打你數十或杖責上百,剝皮抽筋,或來個十大酷刑的變態凌虐嗎?」

小芷頻頻點頭,「就是,真得罪姑娘,是該死命折騰才能解恨,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听到這話,朱禮堯黑眸里有著比憤慨更不平的深沉情緒,何來的福?

「是你上輩子燒好香才遇上姑娘,針對你可也是你的福氣,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寧晏沒好氣的又補上一刀,他在姑娘身邊多年,還沒被針對過。

聞言,朱禮堯從極怒轉為徹底無言,對于童依瑾最倚重的丫鬟、小廝,他已見識過他們的效忠程度,他曾多次請他們幫忙勸童依瑾讓他離開,並許以重金,兩人卻異口同聲道——

「要我們背叛姑娘?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四處踫壁,他都要懷疑自己當真是宗族大老們口中宣稱百年來最為聰敏的少主?龍困淺灘,面對這三個極品主僕,他無計可施。

童依瑾見那雙炯炯黑眸中從怒火變成濃濃無奈,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當然沒有,那一年為他受的苦還沒要回十分之一呢,心里另一個聲音馬上冒出來駁斥。

她點點頭,揮了揮手,寧晏便恭敬行禮,拉著動也不動的朱禮堯走出去。

小芷看著童依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姑娘為什麼不要知道小朱子的身分啊?」

「他的身分肯定不會比我這個寄人籬下的小孤女差,屆時是他使喚我,還是我使喚他?有時候,無知就是無敵。」她眉眼彎彎,笑得像只小狐狸。

小芷听得眼楮一亮,言之有理,自家姑娘就是聰明。

翌日上午,童依瑾乘坐馬車離開瑾園,小芷在車內伺候,寧晏與朱禮堯坐車轅。

不意外的,朱禮堯那張臉很是吸引人目光,又見寧晏坐他身邊,紛紛指著他說︰「快看啊,那就是童姑娘買的男人。」

朱禮堯自小長得好,眾人注目不奇怪,他也習慣了,但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又有些不同,帶著好奇探索,更多的是曖昧,好似他是某人的專屬男寵。

車內,童依瑾也听到了那些議論,她一臉無所謂,這座城市流言來來去去的,總有新流言報到,久了就消失了。

馬車繼續前行,驀地,外頭傳來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童姑娘,有人找秦娘麻煩,但唐少爺不在,可否請您過去幫忙?」

馬車隨即停下,接著便是寧晏略帶無奈的嗓音,「姑娘,是秦娘的大哥。」

車內,小芷氣呼呼的看著童依瑾,「一定又是林珊珊那個臭婆娘,秦娘也是死心眼,唐少爺根本就護不住她,姑娘您就別窮忙了,這家的忙永遠幫不完。」

朱禮堯听不懂,但隨即听到童依瑾的聲音,「算了,寧晏,還是去一趟,秦娘懷孕了。」

寧晏悶悶地瞪了站在車旁的趙焱,「你听到了。」他隨即掉轉馬車,往另一條長街而去。

就見那名攔車青年一臉尷尬,但還是向著馬車拱手一揖。

寧晏駕車前行,見朱禮堯一臉困惑,想著日後他也要在姑娘跟前當差,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

說來就是一筆後宅爛帳,唐家的正妻趙秦娘被婆母以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逼她由妻變妾,讓生有一女的小妾林珊珊成為正室,接著又以趙秦娘忤逆婆母,將她發賣到妓院。

趙秦娘的父母已逝,唯一的親人是父母在山上撿到的一個男孩,這人就是趙焱,他對這個沒血緣的妹妹疼寵非常,當趙秦娘的貼身嬤嬤跑去向他求助時,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而童依瑾的善良俠義在水滸城是出了名的,更是趙秦娘唯一的摯友,就去向童依瑾求救。

「姑娘就去妓院救人,也好在去得及時,不然秦娘就懸梁自盡了。之後姑娘就將秦娘帶回瑾園,一個月後,唐少爺回來,知道這事後,盛怒離家,到瑾園向姑娘道謝,並接走秦娘尋個院子住下,也不回唐府了。」

麻煩卻也從此不斷,唐老夫人沒幾天就生病,派人要兒子回去侍疾,而扶正的林珊珊是唐老夫人的親佷女,好不容易唐書丞回家,就下**想再生個男娃,好坐穩正室之位。

總之,鬧了好幾回,趙秦娘與唐書丞成親七年,膝下無子,但幾個月前,趙秦娘有了身子,林珊珊得知後鬧得更凶,巴不得鬧得她落胎才好。

童依瑾幫了好幾回,也跟唐書丞說過,他得自己立起來,但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下來,唐書丞還是兩邊跑,總能讓林珊珊鑽了漏子,上門找趙秦娘的確。

寧晏說得口干舌燥,一拉扯強繩,馬車在街角一隅停下。

童依瑾直接跳下馬車,停頓一下,回頭看朱禮堯招搖的俊臉,皺眉道︰「你進車內,別出來。」

敢情他這張臉見不得人?朱禮堯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進了馬車。

前方一院門前,林珊珊淚流滿面的跪著說話,「妹妹求姊姊了,母親思子成疾,吃不好,睡不好,人已瘦了一大圈。」

院門緊閉,但門口站著兩名嬤嬤,其中一個姓王的胖嬤嬤氣呼呼的怒道︰「林姨娘,你少血口噴人,明知少夫人管不了少爺,你這話是污嘰,少爺出門前已經留在唐府待了五日,這才回來幾日,你就眼巴巴的過來搶人了。」

林珊珊很想反駁,她是夫人!但丈夫對外宣稱他的妻子只有趙秦娘,在外人眼里,她又被打回原形,只是小妾,所以面對老奴才的咄咄逼人,她也只能拭淚扮可憐。

「母親想夫君啊,她也想開了,就想一家和樂,母親知道姊姊不肯原諒她,所以才不肯回去難過之下,身子更虛了。」

「老夫人跟你一條心,會難過?你們是騙少夫人回去折磨吧。」王嬤嬤大吼道。

四周圍觀的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語多憐憫,顯然是贊同這句話,可同時也有不少人注意到童依瑾來了,紛紛說道︰「童姑娘來了!」

眾人主動讓開一條路,讓童依瑾走向楚楚可憐的林珊珊。

童依瑾想翻白眼,林珊珊手里牽著約四歲的稚女,身後還站著兩名丫鬟,試著要拉她起身,她還哭嚷著不要。

真是的,演戲也要排場,林珊珊就是宅斗劇里標準的綠茶婊兼白蓮花。「我說林珊珊,你這戲演不累?我都看膩了。」說起風涼話,童依瑾滿口都是嫌棄。

林珊珊淚眼看著童依瑾那張漂亮的臉,寬袖下的玉手瞬間一緊,沒想到她還會來管閑事,就是听說她買了個男寵十多天都沒出瑾園了,自己這才挑時間過來,怎麼……

童依瑾突然半蹲與她平視,但聲音可不小,「秦娘在唐府時,那老太婆活蹦亂跳,早晚要她立規矩,又處處挑剔,秦娘瘦成皮包骨不說,最後還被賣去青樓,你說這種驚世婆婆,若真病故,也是老天爺要收她,你不回去哭喪,賴在這里想害誰?」

她臉色微白,吶吶地道︰「母親她真的知錯了,這才要我求姊姊回去,而且大夫說了,母親真的重病,姊姊若不回去,可能……嗚嗚嗚……」她哭了,話也刻意說一半,婆母有派人跟她來,她哪敢公然詛咒?那是討罵。

童依瑾杏眼圓睜,「老夫人真要死了?那我得去買鞭炮慶祝。」她還煞有其事的拍了下手,對那個自以為是又倚老賣老的唐老夫人,她是半點好感都沒有。

「噗……哈哈哈——」

圍觀的眾人听到這話,不少人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

外地人不清楚,但當地老百姓對唐老夫人也是很厭惡,一個沒有知識的老婦人,對孝順的趙秦娘百般挑剔,兒子發達了,就作主將娘家佷女納為妾,也因沾親帶故,林珊珊死命蹦蹉,將正室除了,自己上位,也將唐家弄得烏煙瘴氣,偏偏唐老夫人的心偏得不能再偏,就寵著林珊珊。

林珊珊又羞又忿,但想到今天的目的,還是忍住怒火,「母親畢竟是長輩,還請童姑娘別太過分,而且母親只是想見見姊姊,她老了、病了,過去她身邊也一直都是姊姊伺候,只有她最懂得怎麼照顧母親。」

說著,她拿著繡帕低頭拭去淚水,再抬頭對看關閉的院門,哽咽道︰「姊姊一向善良,有她回去侍疾,母親的病一定能趕快好,若是姊姊不願意,萬一母親真的出了什麼憾事,到時候夫君出遠門回來,也會怨恨姊姊狠心的。」

童依瑾站直了身,不得不說這個白蓮花很有心計,被林珊珊這樣一說,她的目光看向關緊的院門,趙秦娘不會出來吧?

在院牆後方听的趙秦娘還真的擔心了,她想也不想的就要推門,還是身邊的貼身丫鬟千喜拉著她的手,急急搖頭,「夫人,上一回童姑娘就說重話了,您若一再妥協的作踐自己,她就不再管您的事了。」

她跟王嬤嬤都是唐書丞帶著夫人到這里入住時,才從人牙子手里買下的,她們要護著的就只有夫人。

聞言,趙秦娘頓時不敢動,童依瑾看來好說話,但一旦跨過她的底線,那是怎麼求情都沒用,若沒有她幫忙,她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孕期,平安生下孩子。

「听聞唐家前陣子轉手一批陪葬品,賺進幾十萬兩,這麼多錢還請不到好大夫、丫鬟跟婆子伺候,只能秦娘回去侍疾?真不知道老太婆生的什麼富貴病還挑人伺候,真是聞所未聞。」童依瑾出言嘲諷。

聞言,圍觀的老百姓再度哄堂大笑。林珊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說不出駁斥的話。

沒想到,童依瑾突然輕嘆一聲,口氣也變得柔和,「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下來也是不好,算了,反正我近日也閑著,就跟著秦娘一起回去幫忙好了。」

林珊珊一听,臉色刷地一白,「不用了,哪能讓童姑娘……」這肯定不是幫忙,是幫倒忙,往死里整。

「此生行善修來世,你不是說老太婆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有些東西早用晚用都要用,我吃飽撐著就幫忙準備吧,你不用太感謝我,我喜歡行善。」童依瑾連珠炮般說完,立即吩咐小芷跟寧晏去棺材店訂白燈籠、白蠟燭、孝衣、棺材等治喪之物,連同帳單全送去唐府。

林珊珊急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童依瑾這是要捅破天了鬧,那老夫人不殺了自己?來一趟竟弄得如此晦氣。

她急急讓兩個丫鬟扶她起身,喚住了小芷跟寧晏,這才淚眼汪汪的看著童依瑾,「童姑娘好意,妾心領了。」她再看著緊閉的院門,「姊姊,希望你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說罷,她抽抽噎噎的牽著女兒,身形虛弱的上了馬車離去。

呿!離開了還要丟話戳人心肺,童依瑾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小芷跟寧晏則朝眾人揮揮手,「沒戲看了,還不走啊。」

人群漸漸散去,趙焱就站在一隅,他快步上前,拱手對童依瑾一揖,「多謝童姑娘。」

趙焱相貌堂堂,至今未娶。

旁觀者清,愛上妹妹就是一條虐愛的不歸路。童依瑾心中也覺得可惜,畢竟秦娘若嫁他,日子肯定好過多了。

此時,院門打開,秦娘撫著五月大的肚子無聲哭泣。

王嬤嬤跟千喜在旁勸著,趙焱看著妹妹,眼中閃過不忍,但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畢竟不是親大哥,唐書丞知他心儀秦娘,對他多有防備,不喜他接觸。

趙秦娘亦知夫君不喜唯一兄長,坦言不想因他與夫君有了嫌隙,這弦外之音傷了趙焱,只是他可以離她遠遠的,卻不能不管她,所以得知林珊珊又上門來鬧,便立刻去找童依瑾。

趙秦娘看到大哥連門都不踏入,轉身就走,難過得低頭哽咽。

「從上次夫人向大爺說姑爺不喜歡他見夫人後,大爺就不進來了。」千喜也是明眼人,

忍不住小小告了一狀。

趙秦娘淚眼婆娑,「夫君是醋了,他以為大哥對我——他多想了。」

「有沒有多想我不知道,但他沒辦法護住你是真的,你真的不考慮離開?」童依瑾忍不住又重提過去建議。

「我、我……」趙秦娘聲音微弱且顫抖,夫君孝順,絕不會跟她一起離開,而夫妻距離一旦拉開,離心也就不遠了,屆時孩子怎麼辦,她又該怎麼辦?

童依瑾見她那一臉惶然,心里其實是冒火的,「世界之大,你何必困住自己?若真有心,離得遠又如何?若無心,近在咫尺又如何?」又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這種情緒下懷的孩子能健康嗎?都要當娘了,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孩子想想吧。

那一眼,讓趙秦娘忍不住低頭拭淚,大夫說她憂思過重,于胎兒不利,但要她離開夫君,她真的辦不到。

童依瑾內在靈魂是現代人,受不了這種沒男人就無法過日子的女人,交代好王嬤嬤等人好好照顧趙秦娘後,她便抿著唇,逕自往馬車走去,卻見朱禮堯坐在車轅上看著她。

見那雙漂亮狹長的黑眸若有所思,她問︰「怎麼了?」

他神情復雜,剛剛見她舌戰那名楚楚動人的女子時,竟跳出爺爺生前常說的一句話——離之,當得起朱家當家主母的女子要有膽識、智慧,還得有一顆慈悲心。

離之是他的字。

小芷見他抿唇不語,就驕傲地說︰「小朱子是不是覺得姑娘太棒了?惡馬就要惡人騎,這是姑娘說的。」

童依瑾扶額望天,這單純的孩子一秒變豬隊友。

朱禮堯看向她,「姑娘說得是正理。」

這是認同她是惡人吧。她無所謂的率先上了馬車,小芷連忙跟進去,體貼的為她倒杯涼茶,潤潤喉。

「姑娘是想秦娘跟趙大哥走吧。」小芷就是個八卦話磨,對水滸城的人事物信手拈來,如數家珍。

童依瑾喝了口茶,點點頭,她要是秦娘,早就離開唐書丞了,他一邊要盡孝一邊要愛情,最後受委屈的還是秦娘,何況還有個未爆彈呢。

唐書丞沒有身分背景,卻能一次次送上陪葬品到淘寶樓拍賣,說是從哪個盜墓賊手里買到的大批陪葬。

墓有那麼好盜?更別說其中好幾件都印了精致的貢字,代表是要送往京城的貢品,他三個月就能來上一批,來處可真讓人憂心。

馬車噠噠前行,來到最熱鬧的東市大街,店面林立,人潮洶涌。

「快看,那就是童姑娘的馬車,那肯定是她買下的男奴吧,長得真俊。」

「童姑娘眼光真好,我也想要呢。」

馬車外的議論越來越熱絡,有興奮、好奇,更多愛慕的目光齊齊投注在朱禮堯身上。

「姑娘帶他出來也是麻煩,這樣怎麼逛嘛。」小芷臭著一張臉將車窗簾子拉開又扯上,出言抱怨。

「好奇心人皆有之,看過了,就不會這麼一驚一乍。」

童依瑾想了想,就吩咐寧晏將馬車停下,要他帶朱禮堯去采買她的精神糧食,讓他要記得店家,下回換他去采買,又大方說,這一趟買下來,差不多中午,讓兩人吃完午餐再回去,吃飽了,也可走走逛逛消消食。

寧晏不開心,帶著小朱子就像帶個什麼珍貴珠寶,每個人都盯著看,連他都不自在,而且他听出姑娘話里的意思,是要多帶小朱子在城里繞上幾圈,滿足外人的好奇心,下回再出來就不這麼引人注目了。

但小芷更不開心,她最喜歡跟姑娘一家家的逛街了,但再心生不滿,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兩人下車,哀怨的扯了強繩駕車,載姑娘返回瑾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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