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在即,皇宮開始新的春宴——幾個虛餃門戶赫然在列,當然也包括二品的金聲侯府。
眾人都覺得這是個好訊息,一直對虛餃有意見的皇帝,總算接受了群臣的建議,京城官戶不得奢侈,又禁止虛餃奢華,那京城多死寂。
春宴那日,由全太君拿著請帖,褚老爺、褚太太、褚嘉言、褚嘉忠、小汪氏全去了,其他受邀的虛餃門戶也一樣,十五歲上的男丁總動員。
席中熱鬧不用說,一派歌舞升平,主要的是皇帝一句,「以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顧慮了。」
等于宣告虛餃門戶解禁,一時萬歲聲大起。
回到家里,褚家眾人喜不自勝。
全太君立刻開祠堂謝祖先,眾人又說起生意上的事情,卻是不見褚嘉忠,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已經跑去斗雞場了。
褚老爺為之氣結,雖然次子不當家,但也不能這樣不像話,才剛剛能出門呢,就跑去斗雞場,不能多等一兩天嗎?更何況現在天色都黑了。
全太君臉色也不太好看。
褚太太連忙打圓場,「嘉忠是個活潑性子,忍耐一年多也很為難他,母親、老爺不要生氣。」
褚老爺哼了一聲,「你慣的好孩子。」
褚太太陪笑,「是妾身不好,老爺別怪嘉忠。」
褚嘉言眼見母親被父親責罵,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父親,既然皇上已經解禁,我想著這幾日先把京城的鋪子巡一下,然後找時間下江南,不知道父親覺得如何?」
褚老爺點點頭,「這樣安排不錯。」
雖然剛開始只有布莊給褚嘉言管,但棉田、桑田、染坊等等事務這兩年也慢慢轉移到褚嘉言的手上了,褚老爺原本一年有兩三個月不在家,但自從江南兩年前流行怪病,他愛惜生命,便也沒有出門的念頭了。
是,他是愛兒子,但更愛自己。眾人又商談了一番,見時間已經晚了,這才散去。
褚嘉言恭送全太君、褚老爺、褚太太離去,然後才悄悄出門——衣服也沒換,他想高和暢了。
喜來客棧的一樓是十二個時辰營業的飯館,他給了賞銀,店小二很快去上房詢問,然後喜孜孜的請他上去。
高和暢的上房他也來過幾次,月色下見她倚在門邊,心里喜悅,忍不住加快腳步。
「我都听說好消息啦,皇上春宴邀請了虛餃家族進宮。」高和暢引著他進入花廳,「皇上面色可好?」
「甚好。」
高和暢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這一年來替我忙里忙外,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替你承擔事物,我很開心。」高和暢親自給他倒了茶水,「這是我新買的白牡丹,唐家茶鋪說是最好的一批,你嘗嘗。」
褚嘉言飲了一口,「老實說,我嘗不出來。」
高和暢大驚,「你都嘗不出來,莫非那唐家賣茶小子騙我?」
褚嘉言含笑,「我此刻無心飲茶。」
高和暢一怔,突然懂了,臉頰忍不住泛起紅暈,他是在說現在兩人獨處,更甚一切,他怎麼會有心思在茶葉上。
她何嘗又不是?
褚家閉門避禍這一年多以來,他們也只見過兩三次,她前幾天已經接到他的信,說要進宮赴春宴,然後就一直想著他什麼時候會來看她,沒想到禁足一解,他就冒著夜色來了,足見心里有她。
這一年多的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她在他身邊坐下,拉住他的袖子,褚嘉言反手一握,握住她的小手掌——兩情相悅,小小的逾矩也不算什麼。
「和暢。」褚嘉言由衷的說,「未來我會扛起我們的家,不會讓你這樣受累了。」
「能幫你的忙,我很高興,我不想當養在家中的無用小兔子,我想當能跟你一起前進的人。」
「我可能還要忙上一陣子,各個鋪子、染坊都得去看一下,多虧你的分潤創意,棉田跟桑田去年的收成很好,但工人們還是會擔憂,怕我們褚家會垮,我得去一趟跟他們說,我們褚家很好,讓他們放心干活。」
「我了解,你不是我一個人的褚嘉言,你是成百上千工人的主人家,你去江南千萬要小心,那怪病在春夏盛行,一年比一年更嚴重——還是你別去了?我替你去一趟吧。」
褚嘉言氣笑,「正因為危險,所以我才要自己去,明知道有傳染病還讓你去,那我算什麼男人?」
「那不一樣,我孤身寡人,就算……那也是損失不大,可你是家族的長子嫡孫,手下還有上千工人,你要是病了,褚家就算不垮也得元氣大傷。」
「此事不容商議,就是我去。」
「褚嘉言,我是認真的。」
「和暢,我也是認真的,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我沒臉說自己是男人。」
高和暢覺得有點甜,又有點酸,這古代大男人真的好有肩膀啊。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天然氣管線破裂,整個社區被疏散到空地,隔壁一對小夫妻跑出來後才發現寵物狗還留在屋內,這時老公讓老婆回公寓去,老婆不願意,問老公干麼不自己去,那又不是她的狗,老公振振有詞的說「你沒听警察說里面很危險嗎」,好家伙,因為很危險所以叫老婆進去。
現在比起褚嘉言堅持自己去,高和暢真的覺得自己沒有愛錯人,這一年多來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燭火搖曳之下,褚嘉言認真開口,「這一年多因為褚家前途未卜,所以我也不能說什麼,可是現在情況明朗,等我從江南回來,一定會說服祖母跟母親,上門提親。」
高和暢又喜又憂,「萬一長輩還是不同意怎麼辦?」
「祖母已經軟化許多。」
「真的?」
「真的。」褚嘉言握著她的手,「祖母原本的條件是我娶符梅兒為正妻,然後讓你當平妻,梅兒一直跟祖母保證會做個好妻子,祖母也信以為真,可是就在虛餃門戶的禁令下來後符家就不見人影了,祖母原本的意思是讓我跟梅兒低調成婚,沒想到符家卻怕沾惹是非,祖母幾次派人傳話都各種推托,祖母自然也明白了,符家只想共富貴,不想共患難,但在這種時候你卻一力承擔起百善織坊的重責大任,甚至在服裝秀上帶領著其他十三位設計師,我們褚家人不能出門,但百善織坊還是京城成衣界的領頭羊,我跟祖母說是你功勞,祖母沒說話——祖母過往都會批評一下,現在沒說話,代表已經不想批評你,承認你確實對褚家一心一意。」
高和暢大喜,「我本意也只是想幫幫你,沒想到太君會因為這樣對我改觀,我明白老人家,從反對到不反對,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是啊,之前梅兒口口聲聲會當好妻子,會掌家,可是一旦褚家落難,她立刻跑得不見蹤影,祖母對她很失望,康嬤嬤悄悄跟我說,祖母曾經講過,幸好我沒娶梅兒,不然這時候恐怕褚家不得安寧。如果說凡事都有一體兩面,那我覺得褚家這回遭難最大的收獲就是祖母看清楚你跟梅兒的不同,你能陪我起起落落,梅兒不行。」
「那也是你對我好。」高和暢真心誠意,「京城雖然風氣開放,再婚再嫁大有人在,但褚家有頭有臉,娶一個下堂妻實在是沒面子的事情,可是即使如此,你也一直要給我體面,從來沒想過讓我當妾。」
「你不丟臉,我喜歡的女子,我永遠不會覺得她丟臉。」
高和暢抿嘴一笑,燭光掩映下,說不出的可愛。
褚嘉言一看,只覺得心頭癢癢,好像有貓爪在胸口撓著,加上這一年多來只見過兩三次面的相思,一時忍不住親了她臉頰一口,覺得她臉頰軟軟女敕女敕,又親了一下。
高和暢滿臉通紅,害羞得不行,但又很喜悅。
褚嘉言見她這樣,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下次不敢了。」
「下次……」
褚嘉言不明所以,「下次?」
「下次也沒關系。」高和暢抬起頭,但卻不敢直視他的臉,聲音小小的,「……我喜歡……你親我……」
褚嘉言心花怒放,拉起她的手到嘴邊一親,「這樣呢?也行嗎?」
「……也行。」
「我真恨不得明日就大紅花轎迎你過門。」
「我能等的。」
「我不能等。」
高和暢噗哧一笑,「我們幾年的時間都等了,哪怕這幾個月,只要太君心里認同我,要說服褚太太就容易得多。」
褚嘉言模模她的頭,「對不起,母親的固執讓你吃苦了。」
「不會,說來也奇怪,我能理解褚太太,如果我有一個出色的兒子,我一定會給他定下最門當戶對的親事。說來說去也是我不好,如果我在葉家品行端正一點,褚太太也不會對我這樣反感。」
「葉家可還有派人來鬧事?」
「沒有了,永澈縣子是個守信人。」
褚嘉言有點不好意思,「你知道了?」
高和暢佯怒,「是啊,不然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那日葉明通在衙門狀告她打死綠水,以二十兩結案,沒想到幾日後翁府尹又派人把葉明通抓去補打一頓——理由是當時高和暢已經跟他拜過堂,是葉家的正經女乃女乃,打死一個下人又算什麼,何況都過去許久了,現在才來喊冤,分明是私怨,以公器報私仇,這是把翁府尹當傻瓜,打三十個板子以儆效尤。
衙門的板子那是很結實,打完三十下,葉明通小命都去了半條。
高和暢奇怪,翁府尹怎麼會對一件庶民小事這樣上心,後來跟焦會長聊天時才知道,永澈縣子親自跟翁府尹打過招呼的。
永澈縣子是誰?是秦王愛子,也是褚嘉言的好友。
她一想就知道這前後關系,內心也是感動的,褚嘉言自己不能出門,卻沒忘記給她打點大小事情。
葉明通經過那次挨打,知道高和暢背後有人,再也不敢上門鬧事,去年已經賣了葉家大宅,發賣了大部分的下人,舉家搬到一個小宅子,只不過還沒對富貴夢死心,到處想游說親朋好友投資他做布莊生意——如果高和暢那個草包都會做,英明如他葉明通沒有做不起來的道理。
高和暢只要知道他不會來煩自己就好了,他要做什麼隨便他,哪怕他在百善織坊正門處設立葉家布莊,她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我對你好,是我心甘情願,我不想跟你邀功。」
「你不跟我邀功,我就不會了解,那樣多可惜。」高和暢認真的回答,「以後為我做了什麼,一定要讓我明白,我想虛榮一下,想讓人知道你對我有多好,答應我。」
褚嘉言溫言回答,「好。」
兩人握著手,此刻心意相通,都覺得不說話也很好。
雖然安安靜靜,但氣氛卻是溫暖的,兩人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等褚嘉言從江南回來,一定要齊心協力說服褚太太。
高和暢想著,自己已經有褚老爺一票,現在加了全太君一票,只要褚太太點頭,他們就能成婚了。
想到婚後生活,她忍不住向往起來。
以後她就在他的書房另外設置一張桌子,當她的辦公桌,她十天交圖到百善織坊一次,順便見那十三位設計師——經過一年多的親自教導,已經有幾個能畫出比較新穎的作品,她很滿意,不用著急,時光悠長得很,慢慢教導就是,她學服裝設計可學了十幾年,其中學問博大精深,不是一蹴可幾。
百善織坊現在有惠風、玉路、芳華三個系列,說是三個系列,但都是她高和暢的心血,惠風在去年混入了其他設計師的作品,她打算把惠風做成入門款,以後設計師的作品要先在惠風展示,經過市場考驗,這才能正式開發新系列。
她有好多事情想做,想成親,想生娃,想在京城的成衣界更上層樓。
不過不著急,一切等他從江南回來再說。
褚家自己禁足了一年多,現在禁令解除,自然是要外出的——褚老爺負責看京城的布莊、染坊,褚嘉言要去江南一趟,褚嘉忠則忙著斗雞、斗蟋蟀,一年多不能出門,悶死他了!
褚嘉言帶了遠志、順風兩個打小伺候的小廝,又帶了余管家,一行人準備妥當就驅車南下。
江南有怪病,稱為痛癢病,春夏盛行,因此一行人都十分小心。
進入江南界地後,不飲當地水,也不吃當地食物,他們自己馬車上有水有干糧,勉強湊合。
進入江南第一天,首先就是去看棉田。
管事姓虞,看到少東來了,那是笑得十分親切,「大爺好。」
褚嘉言點點頭,「虞管事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虞管事笑得由衷,「去年花紅拿了二十兩銀子,我家娘子可高興了,全家過了個好年。」
由虞管事帶頭,幾人進了棉田。
漫山遍野的地,工人正忙著播種。
一個胖大娘看到虞管事帶著貴人,笑著說︰「虞管事你帶著外人參觀我們棉田,等高小姐來了我可要跟她說。」
虞管事好笑,「這位是褚大爺,我們褚家棉田真正的老板。」
胖大娘奇道︰「老板不是高小姐嗎?我記得虞管事去年說高小姐就代表主人家。」
「那是代表,不是真的主人家,真的主人家現在來了,還不趕快過來行禮。」
胖大娘趕扯開嗓子,「老板來啦,快點過來見見。」
一聲一聲傳出去,不一會整個山頭的工人都冒出來,一個接一個過來跟褚嘉言行禮,臉上都是喜孜孜的。
一開始的胖大娘有點忌諱,但還是忍不住問了,「請問以後我們這棉田是褚大爺親自打理嗎?」
褚嘉言一向尊重人,胖大娘雖然只是個棉花工人,但他依然以禮相待,「是。」
工人嘩的一聲,一下吱吱喳喳起來。
「那這樣還能分潤嗎?」
「我听老趙說,以前褚老爺管理,一個月就是死銀一兩。」
「這樣我們不是吃虧,我去年八月過來干活,到過年時已經領了七兩銀子,幾個老工人說,高小姐這個分潤可比領死銀好多了。」
「這樣東家賺得少,會不會覺得吃虧,想反悔?那可不行,我已經把孩子送入學堂了,現在不給分潤,我哪來的錢給先生?」
「這樣都算好了,萬一這少東迷信,覺得女人干活不吉利,這樣我們都沒活計了,我家那口子死得早,我又拖著五個娃,現在好不容易找到這棉花田的工可以上,萬一讓我回家,我的孩子又要吃不飽了……」
工人平常做事,隔著山頭喊人,已經大嗓子慣了,現在雖然是壓低聲音,但仍然不小,褚嘉言都听了去。
想想也有點好笑,自己覺得是來安撫工人,讓工人放心,沒想到工人害怕改變,看到他這個少東反倒沒有太開心,倒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不過看來高和暢的分潤制度真的大成功,不但他們褚家的淨利變多,工人也都十分滿意。
底下工人說話這樣直白,虞管事面子掛不住,連忙道︰「褚大爺別跟他們計較,都是一些粗人而已,說話不經過大腦,不知道能在我們褚家干活是多大的榮耀,就算恢復以前的給月銀也不會有怨言的。」
剛剛說拖著五個娃的寡婦鼓起勇氣,「褚大爺……您是不是只是來看看我們,高小姐制訂下來的分潤制度不會改對吧?求求您別改,我好不容易讓家里的女圭女圭能吃飽……」話沒說完,眼眶就紅了。
褚嘉言心生憐憫——雖然出生在大富大貴之家,但他懂人生疾苦,上佛寺看到乞兒也都會給一些碎銀子,高和暢把甘老板賠償的兩萬兩拿去設善粥棚,更是十分合他心意,能幫人的時候伸出手,不會吃虧的。
褚嘉言溫和的說︰「大家都喜歡高小姐的分潤制度嗎?」
二十幾個工人連忙點頭。
一個高壯漢子道︰「以前干活有人做得多有人愛偷懶,弄得我們這些勤快人提不起勁,我就算一天摘兩車棉花,那也是一個月一兩,高小姐去年說讓我們分潤,剛開始雖然懷疑,可是年底棉花賣出去,我們每人都得了七兩銀子,過了個好年,褚大爺,我們喜歡分潤!」
一個瘦小漢子見狀也跟著開口,「求求褚大爺別改,咱們都喜歡高小姐的分潤制度,高小姐當時跟咱們解釋得很清楚了,人人都是小股東,賣了棉花,人人有分紅,這樣干活的時候彼此督促,棉花長得可比以前好多了。」
先前說起家里有五個娃要吃飯、還在哭泣的婦人抬頭,一邊哭一邊說︰「我是寡婦,鄰里嫌我不吉利,就算去應征個洗碗工客棧都不要,多虧高小姐好心,招募了一批女工,不然我帶著五個娃,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褚大爺,求求您別改了高小姐留給我們的生路。」
褚嘉言突然有種驕傲,他的和暢帶人帶心,只不過短短一年多,這群工人就被她收服,一心向著她。
他非但不吃味,反而覺得很開心,自己沒看錯人。
高和暢不是纏繞大樹才能生存的菟絲花,她就是參天大樹。
他想跟這樣有智有謀的女子一起生活,想來一定很有趣。
褚嘉言朗聲道︰「各位放心,高小姐去年怎麼說,以後就怎麼做,我這次下江南主要是想來告訴各位,不管京城如何動蕩,我褚家都不會倒。」
一時間歡聲雷動,工人們喜不自勝——高小姐的分潤制度可太好了,一年可以拿上快二十兩呢。
棉花田中此起彼落的「謝謝褚大爺」。
余管家見狀倒是慚愧了——去年他阻止不成,內心還想著萬一哪日出事,就推托到高和暢身上,說都是她自作主張,可是看看,人家只不過換了個給銀子的方法,不但東家淨利多了,連工人都死心塌地,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褚家在江南一共二十幾座棉田桑田,褚嘉言花了十天走了個遍,情況也都差不多,都是以他承諾不會改變、工人歡呼做結尾。
回京城的路上也是一路疾趕,江南有怪病,不宜久留,直到進了雍州這才敢喝當地的水,吃當地餐飲。
余管家有感而發,「這個高小姐真不簡單。」
這話褚嘉言愛听,微笑點頭,「那是。」
「一個女子怎麼會這樣有遠見,我老佘怎麼樣也想不出來這分潤制度,但現在想想,又十分合乎人性,能抽分紅,誰不努力工作,人人努力,產量就會變多,東家自然賺錢,看似簡單的道理,但我從來沒想到過。」
遠志附和,「那是,高小姐聰明,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
褚嘉言對高和暢情意深深,現在听余管家跟遠志夸她,臉上忍不住露出微笑,「高小姐確實難得。」
余管家想說,那應該趕快娶回家啊,萬一別人家娶走了,高小姐就不會再向著褚家了。
可是他在褚家二十幾年,府內的情況他也知道,一直反對的全太君雖是退了一步,但太太不願意,大爺孝順,太太一日不點頭,高小姐就一日不能進門。
說來,太太還是太在意高小姐曾是下堂妻的事情,要他說啊,不要說下堂一次,高小姐這般人才就是下堂三次也娶得。
太太實在是太固執了。
褚嘉言回家隔天,褚家開了接風宴。
全太君心情很好——褚家入京百年,熬過了四個皇帝,還會繼續熬下去,皇帝死了褚家都不會倒。
當然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只能在心里想,就算席上都是自己人她也不會說出口,平白招惹禍端。
眾人入座,廚房開出二十四道大菜。
褚嘉言親自夾了全太君最愛的糖醋魚放在碟子上,「祖母多吃點。」
全太君笑咪咪的,「你乖。」
褚嘉忠在妻子小汪氏的示意下舉起酒杯,「敬爹爹,敬大哥,多謝爹跟大哥這樣辛勞,換得我們一家順遂度日。」
褚太太安慰,「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懂事點,不會吃虧的。」
宣哥兒抓住了話尾,「什麼不會吃虧?」
小汪氏點了點兒子的鼻尖,笑說︰「你身為褚家的嫡子嫡孫,將來肯定榮華富貴,不會吃虧。」
褚太太心想,這佷女媳婦該不會又想借題發揮提鋪子的事情吧,她因為這樣被全太君罵了好多次,心想還是趕緊把話題帶開為妙,于是道︰「有件事情想要母親作主。」
「說吧。」
「嘉孝今年十五,說親還早,不過裘家派人來說想把女兒嫁給嘉孝。」
全太君想了一下,「裘家的女兒不是已經十七八了嗎?」
「是啊,不過那是墜馬斷腿休養這才過了年紀,也是不得已,據說是皇宮春宴那日看到嘉孝,心里掛記,裘太太疼這唯一的女兒,就派人來問我們意思,媳婦想了兩日,也不敢自己作主。」
褚嘉言對這裘家當然有印象,「裘家我記得門戶很好,裘小姐又是唯一的嫡女,嫁官戶也都能嫁了。」
褚太太補充,「裘小姐的嫁妝不在話下,就是年紀大了些,墜馬後走路有點跛,有一好沒兩好,媳婦想問問母親的意思。」
全太君也很開明,「嘉孝,你怎麼看?」
褚嘉孝想都不想,「孫兒願意娶裘小姐。」
全太君點點頭,「我們家的祖傳規矩大家都知道,三十歲就得分出去,嘉孝你娶了裘小姐,子孫三代都不用發愁,可別誤會你母親不疼你,給你說個年紀大又跛腳的媳婦。」
褚嘉孝恭恭敬敬回答,「孫兒知道,兒子多謝母親費心。」
褚老爺笑著說︰「嘉言你呢,都二十四了,宣哥兒都已經開始啟蒙,你可不能一直不娶啊,不然將來爹娘的香火誰來捧?」
褚太太搶著說︰「我娘家有個佷女還不錯,你們也見過的,舞兒,今年剛滿十六,琴棋書畫都擅長,給嘉言當媳婦最適當不過。」
褚嘉言溫和的說︰「母親,兒子只想娶高小姐。」
褚太太臉色一垮,「我不同意。」
「母親,除了高小姐,兒子不會娶其他人。」
「嘉言,不是母親固執,是你太固執了。」褚太太嘴角下垂,顯得很不高興,「這些話母親都已經說過,母親不介意再說一次,你當初堅持不娶梅兒,是因為梅兒心狠,那母親問你,大婚之夜打死丈夫懷孕的通房不心狠嗎?你不相信梅兒會改過,你為什麼就相信高氏會改過?母親見她也不是特別漂亮,你只不過一時被她迷惑,听母親的,娶了舞兒,孩子生下來之後自然就有感情了。」
褚嘉言恭恭敬敬回答,「兒子當舞兒是個小妹妹,只有跟高小姐說話才能感覺得到兩人心意相通的喜悅。」
褚老爺忍不住開口,「兒子這都二十四了,是要耽誤到什麼時候,高氏我看不錯,能賺錢,又有長才,過去一年多我們家什麼狀況不用我說,也只有高氏不怕死的每隔幾個月來探望,還替我們家下江南解決工人問題,我听余管家說高氏改了個什麼分潤制度,我們去年光棉花就多收了一千多兩,這樣懂得做生意的人,你不要,人人搶著要,那是現在她對嘉言有心,一旦讓她等久了,隨時可能會走人。」
褚太太有點生氣說︰「走就走,難道我們堂堂褚家還希罕一個下堂妻?」
褚嘉言听母親這樣貶低高和暢,也有點不高興,但他生性孝順,還是維持著如常的面色,「是兒子希罕她。」
褚太太氣得七竅生煙,轉頭跟全太君搬救兵,「母親,您也不幫媳婦說說話,之前您不是也很不喜那個高氏嗎?」
全太君嘆了口氣,「我以前是不喜歡她,但看看梅兒這一年多做了什麼,避得遠遠的,連信都不敢寫來,可是這高氏有情有義。是,我也不喜歡她是個下堂妻,但除了這點,我不知道該嫌棄她什麼了。」
褚太太很堅持,「嘉言,你要堅持娶高氏也可以,母親不會上門提親,不會出席婚禮,隔日奉茶也不會出現,我永遠不會見高氏,永遠不會承認她是我的媳婦,你也別想著讓她來感動我,我就是鐵石心腸,永遠嫌棄她是下堂妻。」
褚嘉言正色,「母親,下堂是女子的不幸,但不該是女子被苛責的部分,高小姐以前在葉家是德行有虧,這兒子不否認,但認識以來,她沒做錯過一件事情,她已經知錯,綠水的家人也接受她的道歉,這件事情雖然不會過去,但也不用一直提起——兒子以前說過,母親是最重要的,現在還是一樣,母親不同意,我就不會對高小姐提親,母親生我養我,我最大的希望是母親能快樂。」
褚太太動了動嘴巴,表情軟化不少,幸好,她的兒子還不算糊涂,知道母親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難道就要這樣僵持下去嗎?自己不讓,兒子不娶,嘉言都二十四了,嘉忠膝下已經五個孩子,嘉言膝下猶虛。
褚太太還想說些什麼,突然眼尖看到兒子手上一個瘡瘢。
身為一個母親,當然是著急的,「嘉言,你手腕上是什麼東西?」
褚嘉言不明所以,「我手上沒東西——」
他手腕上一個紅色瘡瘢,兩個銅錢大,微微浮起。
沒看到還不覺得,一看到突然覺得有點癢,他一時沒忍住,抓了一下,更是奇癢入心。
褚嘉言想起江南的怪病——盛行春夏,好發年輕男性,得病者全身瘡瘢,痛癢到死,只有一半的人能活下來。
他站起身,「別靠近我,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