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多了個飯桶,蘇家本就不寬裕的經濟更加拮據了,就算有蘇琉光的山貨補貼也不夠一個蘇磊吃。
看著眼前的饅頭山眨眼間便被夷為平地,蘇允感到十分吃驚,忍不住暗道。
這孩子……也多虧他之前生在富貴人家,要不早就給吃垮了。
蘇南林吃驚的眼神與親爹如出一轍,腳步一挪,來到自家爹身旁,小聲的問︰「爹,咱們家米缸的米還夠不?」
說起這事,蘇允也有些發愁。「應該還夠吃上三天。」
那可是三個月的米糧吶!不過才吃了十日……
父子一致看著那兩、三口便是一顆大饅頭的蘇磊,同時嘆了口氣,愁呀!
用過早膳後,一個背起更多山貨要去鎮上賣,一個帶了更多的箭要去山里打獵,兩人一致打算要多掙幾個錢。
不過現在快入冬了,山貨越來越少,就是獵物也少了,就是再努力也賺不了幾個錢……兩父子又是一嘆。
真滴愁呀!
比起父子倆滿月復愁緒,蘇琉光愁的卻是另一件事。
「琉光,听說你嫁人了?」小伙伴之一陳小霞雙眼發亮的直問。
蘇琉光看著那一雙雙閃爍著八卦之光的小綠眼,感覺腦殼有些疼。
「我說了是誤會……」
她錯了!是她太低估這鄉野間的八卦傳播能力,一個個都是喇叭精,那日她不過是想說挑完水再去找陸芳解釋這個誤會,誰能想到,不過才一刻鐘的時間,差不多整個楊柳村都知道她撿了個男人回來,而且肥水不落外人田,才一個晚上就把人給拿下了。
听見這話,蘇琉光一雙小拳頭繃得緊緊的,癢得很。
「昭昭!我吃飽了,我們等會兒要去哪?」好不容易填飽肚子的蘇磊一出屋便直直往蘇琉光走來。
正要解釋的某人還沒開口,就被一窩小伙伴們往後一推。
「琉光你快去,別讓你相公久等了!」讓這麼俊美的男人等可是會遭天譴。
「大丫說的對,你別老是凶巴巴,小心你相公不要你了。」要是她的相公,她連凶都舍不得呢!供著都來不及了。
「琉光,你就別磨蹭了,改日我們再來找你玩,快去快去!」
她是來玩的嗎?她分明是來解釋的!
看著一個個嘴里勸著她,眼里看著蘇磊冒愛心的小伙伴,蘇琉光覺得她的清白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小伙伴們很不舍,卻不是舍不得蘇琉光,而是舍不得她身旁那謫仙一般的男子,一雙雙眼楮全黏在蘇磊身上,那腳步比里著小腳的小碎步還要慢。
真是好看哪!
看著那些只要走個五、六步,偏偏要走上一刻鐘才離開的小伙伴們,蘇琉光感到很心累,直到人都走完,她才回過頭,看向身旁的男子。「雞喂了沒?」
「喂了!」他乖乖點頭。
「豬呢?」
「也喂了!」他露出討好的笑,沒等她再問,已開口說。「水挑好了,柴我也劈好了,昭昭,我是不是可以跟你去田地了?」
看著眼前一臉等人夸的俊臉,蘇琉光難得有了一丟丟的心虛。
把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家少爺教成一個凡事親力親為的農家百姓,她真不知該自豪還是心虛。
又看了眼一臉期待的男子,她嘆了口氣。「走吧!」
她也不知道這家伙為何只黏她,明明他也挺親近爺爺,卻不黏他,打睜眼就昭昭、昭昭的叫個不停,再硬的心腸也讓他叫軟了。
蘇磊開心得不得了,背著鋤頭和竹簍,高高興興的跟在她身旁,一張嘴說個不停。「昭昭,隔壁的陸大黑說他們家的田在休耕,所以不用種地,還說如果不讓它休息,明年會種不出糧,那我們家的田為什麼不休息?它不累嗎?」
陸大黑是陸芳的弟弟,勉強算得上是蘇磊新結交的小伙伴。
這孩子氣的問話讓蘇琉光覺得有些好笑,俏臉卻故意繃得緊緊。「累呀!但是我們家的田不能休息。」
「為什麼?」他不解的看著她。
「因為它如果休息了,你就沒飯吃了!」
他一雙眼瞪得大大的。「那、那明年它會不會種不出糧?」
「會!所以到時候你就沒飯吃了。」她繼續糊弄他。
蘇磊有些懵,旋即就是一臉的無措。「昭昭……那、那我不吃饅頭,改吃肉行不行?」
蘇琉光有些快憋不住了,卻沒跟他說肉比饅頭還值錢,而是面無表情的說︰「現在要入冬,那些肉都不出門了,爹就是想獵都獵不到,到時沒有肉賣錢,什麼都買不了,說不定只能啃野菜了。」
蘇磊聞言,一臉快哭出來。「我不要!我不要跟豬吃一樣的東西……」
吃過野菜而且還吃得津津有味的蘇琉光,「……」
為毛覺得拳頭又癢了?
想玩人卻反被玩的蘇琉光突然覺得有些無力,偏偏一旁的始作俑者還在鬧著不吃野菜,她只能自己收拾造下的孽,哄唄!
好不容易將人給哄好了,蘇琉光也流了一身的汗,默默在心里發誓,這輩子都不這麼鬧孩子了!
兩人來到田地,蘇琉光先是給玉米引流水源,才拿起小鋤頭,輕輕地在種了馬鈴薯的田地上挖了挖。
「昭昭,我也要玩。」蘇磊一臉亮晶晶的看著她玩泥巴。
蘇琉光沒解釋她不是在玩,小心翼翼將期待了一個多月的馬鈴薯挖出來後,一雙眼頓時盈滿了笑。「成功了。」
這是她頭一回栽種馬鈴薯,雖說馬鈴薯的栽種並不難,但畢竟沒種過,如今見這些小家伙個頭又大又飽滿,她是開心得不得了。
蘇磊看著她手上那一串沾滿土的東西,眨了眨眼。「昭昭,這是什麼?」
「是好東西!」她開心的拍了拍手上的土,拿出另一把小鋤頭給他。「這些馬鈴薯成熟了,阿磊來,像我一樣,小心點!把這些馬鈴薯給挖出來,晚上給你整桌好吃的。」
蘇磊一听見好吃的就覺得口水直流,哪還管那是什麼,知道能吃就行了,開開心心的拿著他的小鋤頭挖馬鈴薯去。
兩人埋頭挖了一會兒,竹簍便滿了,因為沒有推車,竹簍又小,只能來回跑,一直到夕陽西下,才將一塊地的馬鈴薯給挖完。
看著後院堆得像座小山般的馬鈴薯,蘇磊像是在看饅頭山似的,一雙眼亮得不行。「昭昭,什麼時候能吃飯?我餓了……」
「鍋里有饅頭,你先去吃。」
蘇磊一副瘦弱模樣,偏偏能吃得很,一、兩個時辰便會喊餓,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蘇琉光早知道他的習性,都會在鍋子多放幾個白饅頭。
一听見有饅頭,他轉身就要去吃。
「先去洗手、洗臉!」她在後頭喚著。
往灶房跑去的蘇磊立馬停了步伐,像孩子一樣拐了個彎,先去水缸打了水洗手,又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才高興的去吃他的白饅頭。
昭昭做的饅頭最好吃了!
蘇琉光見他把手洗干淨後才將目光轉回眼前的馬鈴薯小山。
在入冬前,應當還能再收獲一回,馬鈴薯是少數不用種子種植的植物,只需將馬鈴薯按芽眼分布情況切成適當的塊睫,然後在溝里一塊一塊的擺放成一條線便能種了,也就是說,只要有一顆馬鈴薯,便能收獲四、五串的馬鈴薯,有了這堆馬鈴薯山,她便能種出更多的馬鈴薯。
她開心的將馬鈴薯分成三等份,一份便是要做種的,一份她打算磨成粉,最後一份能做的可就多了……
她提了一簍的馬鈴薯,用水清洗干淨後便開始削皮,削完後一半拿上鍋蒸,另一半她給切成了細條,家里沒有豬油這樣的奢侈物,于是她便用菜油入鍋,待油熱後便將切成細條的馬鈴薯入鍋,打算炸一鍋薯條。
薯條上桌後,她鍋里蒸的馬鈴薯也差不多熟了,她將其壓成泥,然後在泥中拌了玉米面和些許的水,揉成了團後再搓成長條,最後切成一個個小圓,燒一鍋熱水,將小圓全數搓成長條型,下鍋煮熟,待這些小面條全浮起後再撈成放入冷水中備著。
「好香……」啃完饅頭的蘇磊被薯條的香氣給吸引過來,好奇的看著盤子里那金黃色的東西。「昭昭,這是什麼?」
蘇琉光正在切菜,她把青椒、紅蘿卜、豬肉絲、洋蔥這些配菜全切成絲後,才道。「那是你剛剛挖回來的馬鈴薯,可好吃了!」
蘇磊光是聞味道口水就要掉下來了,一听她說能吃,伸手便要去拿,當那酥脆的口感入口,他一雙眼倏地發亮。
「昭昭真好吃!」他拿了一根又一根。
一旁切菜的蘇琉光總覺得這話似乎有些奇怪,可見他吃得一臉滿足,那天真無邪的模樣頓時讓她覺得自己邪惡了,咳了聲道︰「別吃太多了,我還有很多菜呢!」
雖說蘇磊那肚子就是個無底洞,但她還是忍不住叨念,炸物吃多會漲肚,他又是個不懂節制的,不管著點不成。
這一晚,蘇琉光做了很多馬鈴薯料理,有後世的薯條,還有馬鈴薯炒面、馬鈴薯饅頭、馬鈴薯蛋沙拉、馬鈴薯炖肉……滿滿一桌高熱量澱粉大餐,要不是沒有面包粉,她連可樂餅都要給整出來了。
從沒吃過馬鈴薯的蘇家父子只一口便驚艷了,不論是哪一道都是從未體驗過的新鮮滋味兒,好吃的不得了,最重要的是——
管飽!
「昭昭,你說這馬鈴薯怎麼這麼好吃?」蘇允撫著撐得不行的肚月復,嘖嘖稱奇的看著手中不算好看的小馬鈴薯。
蘇南林也頻頻點頭,忍不住贊了下自家寶貝女兒。「這東西看起來不起眼,沒想到能做出這麼多菜肴,咱們昭昭真厲害!」
「昭昭最厲害!」吃得滿口生香的蘇磊還沒停嘴,朝蘇琉光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模樣既傻氣又帥氣。
蘇琉光也很高興,現在雖是沒什麼,但在鬧荒災時馬鈴薯可是能起大作用的,而她並不貪功,打算等她培育出更多馬鈴薯後再將這高產的好玩意分給楊柳村的村民,大家一起栽種。
她沒想到馬鈴薯在大齊尚未成為普通的糧食作物,若非她之前趕集時意外購得,現下還沒辦法吃到這麼美味的馬鈴薯大餐。
雖說才來到此地不到幾個月,她已喜歡上這個地方,這兒的百姓善良純樸,她並不介意帶著大伙一起過好日子。
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用了晚膳,便打算洗就寢了,但蘇琉光今晚吃了有些多,便到後院將日後要栽種的馬鈴薯先切成塊睫狀,待肚子沒這麼脹後才起身回房,然而當她打開房門,卻是傻了。
她那破舊的小炕上,躺了一個活色生香的美男子。
男子儼然剛沐浴過,一頭長發還帶著水氣,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的單衣,單衣微微敞開,露出里頭精壯的肌理,幾滴水珠滑過他的喉頭,沿著胸線往里滑去,那畫面既誘人又養眼,讓蘇琉光一雙小眼楮差點沒看直。
「昭昭……」美人眼神迷蒙,似煙似霧,直直的凝視著她。
蘇琉光被這一聲昭昭叫回了魂,忙別過頭,不去看那魅惑人心的畫面。「你怎麼又跑來我房里了?」
為什麼是又呢?
除了頭一晚西屋的雜物間還沒整理出來,讓蘇磊到蘇允的房里打地鋪外,她次日便將隔壁那間雜物間整理出來,暫且成了他的房間,不過這家伙卻不肯一個人睡,總是趁她不備鑽到她房里。
「我會怕……」他眨著純真的雙眸,一臉的無辜。
「我說了,男女有別,你不能和我睡!」雖說美色誘人,蘇琉光仍保持理智,伸手便要將他給拎起。
總是乖乖听話的蘇磊在這件事上卻很是堅持,伸手握住那要拎向他衣領的柔女敕小手,一本正經的說︰「陸大黑說了,他爹和他娘都是睡在一塊兒的,他們是夫妻,我們也是夫妻,所以要一起睡!」
在蘇磊的認知中,他與蘇琉光就是夫妻,夫妻睡在一塊,沒毛病。
蘇琉光一听見夫妻這兩個字就牙疼,她決定和眼前的男子來一個秉燭夜談。「江宸閔,我有話跟你說。」
蘇磊眨了眨眸子。「昭昭,你記錯了,我叫阿磊,是你的相公。」
江少爺對蘇家給他的人設深信不疑,他是蘇南林從深山里撿來的,蘇家一家人都是他的恩人,尤其是蘇琉光,人長得美、飯煮得好吃,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妻子,而且他特別的喜歡她。
她自動忽略相公這兩個字,很是嚴肅的與他說︰「你不叫蘇磊,你真正的名字是江宸閔,是梅心鎮上江家的少爺,因為中了蠱……」
其實這些話她並不是頭一回說了,雖然江永找來的那位高人說過,中了忘情蠱的人什麼都記不起來,但她不信,她認為這道理跟復健沒兩樣,只要說的多了,總有一日他會想起來,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她自己,眼前的男子並非真是她撿來的,就是美色再誘人,她也得與他保持距離,畢竟這不是她踫得起的人。
她叭啦叭啦的說了一大串,要不是不知道江宸閔祖宗十八代,恐怕要再說上一陣子,可她說得認真,眼前的男子卻是打了一個大哈欠,揉著眼,沙啞的說——
「昭昭,我困了……」挖了一天的馬鈴薯,他想睡了。
正進行洗腦大業的蘇琉光梗了梗,內心悲憤。
她的口水又白費了,這都第幾回了?可看著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的心又軟了。「回你房里睡去!」
正打算抽出自己的手去拎人,卻被他握得緊緊的。「我要和昭昭一塊睡。」
「不行!」這事就是心再軟都不能答應。
他沒說話,只是用著一雙水亮水亮的大眼瞅著她,動也不動。
「江宸——」
「是阿磊!」他糾正。他不喜歡昭昭叫他江宸閔,昭昭這麼叫他的時候,總像是把他當成另一個人,那種感覺他很不喜歡。
蘇琉光不與他爭,順著他的意喊。「阿磊,我說了,你不能和我一塊睡。」
她打定主意,今夜她絕不會再妥協了!
「可是我怕……」他睜著無辜的雙眼,故技重施。
「怕也不行!」她說什麼也不會如他願,狠下心抽回自個兒的手,將人給扔回了隔壁房去,再將門給關上,杜絕了他那可憐的叫喚。
一回到自個兒的房里,她立馬自豪的仰了仰下頷。「瞧瞧!蘇琉光,只要你肯做還是做得到的!」
她因成功將人給推出去這項壯舉高興了好一會兒,才爬上自己的炕上,今日忙了一日,她也累了,照理來說應該一沾枕便能睡去,偏偏今夜的她怎麼翻都睡不著。
「怪了,失眠嗎?」不應該呀!穿來的這陣子,她早已習慣古人早睡早起的生活,更何況今日還挖了一整日的馬鈴薯,怎麼也不可能睡不著呀……
她搔了搔頭,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只能躺回炕上,開始數羊。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四只羊……就在她數到第五十五只羊時,她的房門突然開了,一道身影躡手躡腳的朝她走來。
就在蘇琉光打算掄起拳頭起身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小賊時,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鑽進耳中。
「昭昭?你睡了嗎?」
是蘇磊!
她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到自己的被子一掀,一具略帶冰涼的身子便這麼鑽了進來。
蘇琉光腦袋一懵。這家伙前幾日也不過就是在她房里打打地鋪罷了,今兒個居然大膽到直接爬床了?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懵得還不知要怎麼反應,身旁的男子又得寸進尺的靠向她,小聲的說——
「昭昭真溫暖……」
感覺到他身上的冰冷,本想將人給踹下去的長腿頓時停住了。
秋老虎白日曬人,可到了晚上卻帶了秋寒,她可以猜到她才剛把蘇磊扔回他的房里,他後腳便出來了,且就在她房外等著,等到手腳冰涼,等到他以為她睡著了,這才敢偷偷進她的房里。
一想到他就縮在她房外不敢動彈,那可憐兮兮的模樣,蘇琉光又心軟了。
若今日爬上她床的人是江宸閔,早讓她給踹到天邊去了,偏偏爬的人是心智不過五歲的蘇磊,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漸漸將眼前的男子當成了蘇磊,而不是那不可一世的江宸閔,彷佛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人,雖知這樣不對,但她實在克制不住……
罷了!她一個現代成熟靈魂,何必和一個孩子計較?
感覺到身旁人綿長的呼吸,蘇琉光突然間就覺得困了,打了個哈欠,不一會兒便墜入了夢鄉。
兩人面對面而寢,外頭一片靜謐,那畫面又美又和諧,讓窗外的月娘瞧了都覺得美。
然而就在蘇琉光睡熟沒多久,她面前的男子卻突然睜開了眼。
男子一睜眼,便看見眼前那張清秀甜美的臉龐。
她是誰?
劍眉微攏,他下意識就要將眼前陌生的女子拍飛,可就在他舉起手的同時,他突然感到心口一痛,讓他那只手怎麼也拍不下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宸閔擰起眉,捂著胸口,冷汗直冒,就在這時,他腦中突然閃過一些片段,全是他與眼前女子相處的畫面。
他認得她!
「蘇琉光……昭昭?」他下意識呢喃出這個名字。
眯起眼,仔細的看著眼前那與他靠得極近的少女。
熟睡的少女有著一身白皙的肌膚,雙頰浮著兩片嫣紅,一雙羽睫又長又翹,濃密得像是兩把小扇子,瓊鼻秀氣,薄薄的雙唇如花瓣一般嬌女敕欲滴,正微微啟著,吐氣如蘭……
這樣的距離,莫名的讓他胸口有著一絲的悸動。
他的腦袋有些混亂,一會兒是她在山坳里對他見死不救的模樣,一會兒是她做了滿桌的好菜讓他吃,一會兒又是她不厭其煩的教他怎麼挑水、洗,還有養雞、喂豬……
那一幕幕,突然讓他的表情有些精采。
想他堂堂慶平大長公主的孫兒、太上皇的甥孫、當今皇帝的表弟,妥妥一枚官二代,居然被唆使去挑糞?
一想到那難以言喻的銷魂氣味,他臉上的表情更精采了。
渾沌的腦袋漸漸清晰了起來,他想起這陣子發生的事。
他有些鬧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就像是有人將他關在自己的身體一般,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偏偏出不了聲,控制不了自己,只要一見到蘇琉光,他便只想著黏著她,她讓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完全無法反抗,也不想反抗,就像是……心甘情願。
他沒想到宋唯綺的忘情蠱竟是如此的霸道。
一想到那煩人的金國公主,他原本只是厭煩,如今卻是殺了她的心都有了,他不敢想像,若自己真落到她的手中,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一思及此,他的眼神更冷了。
比起落在宋唯綺手上,淪落到蘇家,似乎已是不錯的選擇了……
這是他一個多月以來頭一回清醒,他相信這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總有一天,他能靠自己解去身上的蠱。
他剛想著,便感到意識一陣模糊,在沉睡前,他又深深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才閉上那彷佛有著千斤重的雙眼……
入秋後,下起了第一場雨,雨過天晴,天空一碧如洗,空氣里飄著一股清新濕潤的香味,然而也因這一場雨,正式宣告冬日的到來。
京城里,百姓已換上厚厚的棉衣,戴上了棉帽,以抵擋那越來越寒冷的氣候,因年節將近的緣故,大街上滿滿的人潮,並沒有因為方才一場大雨而減少。
如今一轉眼都冬日了,金國公主仍留在京城,嘉雲帝為了這個嬌客,特地將前朝鎮國公的府邸修膳一番,暫時將宋唯綺給安置在此。
百年的府邸雖不新穎,卻有著世家大族的底蘊,里頭的建築有著朱漆大柱支撐,雕梁畫棟十分的精致,更是放了許多前朝的古玩,最重要的是這兒離皇宮十分近,只要一有事,嘉雲帝便能第一個時間知道。
宋唯綺十分喜歡這個宅子,因為它離江家的府邸不過一條巷子的距離,可惜的是,在她搬進來沒多久才知道她看中的男子不見了。
鏘啷!
地上滿是被打翻的瓷器、花瓶,這全是宋唯綺的杰作,若是嘉雲帝知道這些前朝留下的價值千兩古玩就是這麼被對待,不知會不會被氣得吐血。
「還沒找到人?」這已經不知道是宋唯綺第幾次發脾氣了。
「屬下無能!」跪在地上的是一排身著勁裝的男子,那是金國皇帝派給女兒的貼身侍衛,一共有四名。
「無能!無能!本公主要听的是這句話嗎?」宋唯綺氣得發抖。
自她從青樓被帶回來,已經過了快三個月了,這些沒用的東西,竟還查不出江宸閔的下落,讓她如何能不惱?
「公主息怒,只是大齊不比金國,我們……」為首的男子胡一為難的說。
若是在金國,宋唯綺別說是找一個人了,就是找只螞蟻他們都能將地給翻過來,可偏偏他們人在大齊,在別人的地盤,加上他們的人就這麼多,怎麼可能找得到人。
宋唯綺雖驕縱卻不笨,冷靜下來後吩咐四人繼續尋找江宸閔的下落,才道︰「翠兒!侍候筆墨,本公主要寫信。」
胡一說的對,她在大齊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若是大齊皇帝真心要藏,就是她再厲害也找不到江宸閔的人,為今之計只有求助母後。
將信寫好後,她讓人用最快的方法送回金國。
一旁一直沒出聲的華嬤嬤這才緩步來到她身旁,嘆道︰「公主,你這是何苦呢?」
何必為了一個男子茶不思飯不想,就像魔怔了一般。
華嬤嬤是宋唯綺的乳母,從小陪伴著她長大,可以說就是她的母後都沒華嬤嬤來得親近。
宋唯綺看向自己的乳母,眼底有著執著。「嬤嬤,從我第一眼看見他,我就知道他是我宋唯綺這輩子的良人。」
她打出生便什麼都有,她是父皇、母後的掌上明珠,上頭雖還有兩個哥哥,但她卻是唯一的女孩兒,也是最小的孩子,可以說整個皇室都寵著她。
然而誰也不知,這樣的日子她早過倦了。
所有人都順著她、哄著她,不管她做了什麼事,是好是壞,永遠只有贊賞沒有責備,一開始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聰明,可隨著年歲漸長,她漸漸明白,那些人對她好壓根就是看在她公主的身分,沒有一個人是因為她這個人而真心對她好。
漸漸的,她的個性越來越古怪,既然不管她做了什麼,那些人都只是笑,不敢怨,那她又何必在意?
她越來越驕縱、越來越不把人放在眼底,包括她那個總是對她噓寒問暖的未婚夫。
她的未婚夫是金國大元帥黑筌惟之子黑承宇。
黑承宇人高馬大,濃眉大眼,十分的英氣,可以說是金國女子夢寐以求的金龜婿,宋唯綺知道父皇給自己指了這麼個未婚夫時也沒有太大的抵觸,畢竟黑承宇長得不錯,勉強能入眼,再者女子遲早都要嫁人,嫁給誰都是一樣,更何況那人還是疼愛自己的父皇所選的,想必不會太差。
事實證明黑承宇對宋唯綺也確實不錯,就算她名聲不佳、嬌蠻任性,甚至當眾落他的臉面,他對她依然溫柔體貼,從不在外頭給她難堪。
這點,宋唯綺一直很滿意。
直到有一回,她不小心听見了黑承宇與友人的對話。
內容她也有些記不清了,大意就是,她是公主,在外頭給她點面子也沒什麼,等嫁給他後,她就是再強勢還不是他的妻子?到時候他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就是皇帝也管不著……
這些話讓宋唯綺氣得不行,他黑承宇是什麼東西?居然敢這麼對她?
她嬌蠻慣了,脾氣一向壓不住,當下想也沒想便沖進了房間,一鞭子將整桌的酒菜給打翻了。
眾人被突然冒出來的宋唯綺給嚇傻了,宋唯綺的公主脾氣可是比皇帝還要大,眾人一想到方才的對話有可能被她給听見,哪里還敢久留?一窩蜂的全跑了,只留下黑承宇自個兒收拾殘局。
黑承宇也沒料到自己的話會被她听個正著,但他臉厚心黑,拒不承認方才自己說過的話,甚至認為宋唯綺不過是個小姑娘,只要哄哄便沒事了。
卻不知他越是如此,宋唯綺便越是火大。
敢做不敢當,這樣的男子居然是她的未婚夫婿?若黑承宇敢認,她還敬他是一條漢子,沒想到他竟當作沒事一般,哄她說是她听錯了,這是當她是傻子?
她十分生氣,當下便沖進皇宮向父皇與母後說她不嫁了!
兩人听見這話也有些傻了,皇帝因自己識人不清而感到有些難堪,皇後則是心疼自己女兒受委屈,可盡管如此,兩人仍沒打算解除婚約。
一方面是擔心女兒已經很不好的名聲更差,另一方面也是黑承宇並沒有做出什麼太過分之事。
皇帝認為,黑承宇會這麼說,不過是因為男人在外好面子,畢竟自己女兒的脾性擺在哪兒,換作任何人也不可能接受這麼強勢的媳婦,至少黑承宇肯在外頭對她伏低做小,這也就夠了,只要將他喚來跟前好好警告一番,相信黑承宇也不敢欺侮他的女兒。
再者,黑承宇已算是金國十分出色的青年才俊,若是不嫁給他,就是再換也不見得會比他來得好。
宋唯綺受了如此大的恥辱,沒想到父皇和母後居然還不肯解除婚約,氣得她好幾日吃不下飯,卻也莫可奈何,在知道使臣要來大齊朝貢時便央著母後讓她隨行,她實在不想再看見黑承宇那家伙的臉。
皇後知道女兒的脾氣,便想著讓她去散散心也好,說不準去一趟回來後便想通了,與皇帝商量過後也就應了,並派了侍衛隨行。
宋唯綺確實打算去大齊透透氣,見識見識不同的國土民情,卻沒想到會遇上江宸閔。
江宸閔與她之前遇過的男子都不同,囂張跋扈、我行我素、無法無天,簡直比她這個金國公主還要目中無人,偏偏她一眼就看上了。
她喜歡他那張臉,更喜歡他對她的態度,不僅沒因為她公主的身分而對她特別禮遇,反而是恰恰相反,完全不把她當成一回事。
這樣的感覺對她而言可是前所未有,讓她從一開始只是對他感興趣,到後來成了誓在必得,而她宋唯綺看中的男人就一定要得手!
可惜江宸閔壓根兒不把她放在眼底,不僅連正眼看她一眼都不肯,甚至一見到她便煩,一次次的將她敲暈扔走。
照理來說她該生氣,偏偏她一點也不生氣,甚至更喜歡他了,喜歡到決定要嫁給他。
至于她已有婚約這件事,早被她拋至九霄雲外去了,在她眼中,黑承宇壓根兒連江宸閔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嬤嬤,我就是喜歡他,除了他,我誰也不嫁。」她的臉上滿是執拗。
華嬤嬤見她如此,忍不住又是一嘆。「公主,就是找到江少爺,他身上的蠱毒也早就生效了,更何況,陛下和大元帥也不可能答應……」
她是看著宋唯綺長大,如何會不知她骨子里的執拗?但這關系到兩國的邦交,先不論江宸閔自己願不願意、兩國的皇帝願不願意,就說黑家父子知道這事,又豈會善罷甘休?
誰願意自己未過門的未婚妻、兒媳婦這麼大剌剌的追男人?
雖說她已讓使節團封口,可心里總是有些不安,深怕這事傳回金國,到時會出什麼事她也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勸住宋唯綺。
然而宋唯綺根本听不進勸。「嬤嬤,我已讓母後替我到苗國去尋秦大師,只要他一來,我便能知道江宸閔的下落。」
只要找到秦景,就是江宸閔身上的忘情蠱已經起了作用也無妨,讓秦景解蠱後再下新蠱就成了,只要能得到她要的人,她不在乎付出多大的代價。
華嬤嬤從她臉上看見了誓在必得,她不再勸,默默的閉上了嘴。
再說下去,就算她是公主的乳母也會惹怒她。
主僕二人並不知,在她們談話的時候,外頭的樹梢躲藏著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她們不再對談後才像鬼魅一般的離開。
那人並沒有走太遠,就停在離珀琥巷的兩條街外,閃身進了一棟府邸。
「少爺,查清了。」黑影來到一名高大的男子跟前,恭聲又道。「公主確實是為了那江宸閔才不回去……」
他將方才宋唯綺和華嬤嬤的對話一一說出。
听完這些話,男人的臉色倏地一沉,一個用力,將拿在手中的茶盅捏了粉碎。「宋、唯、綺!你把我黑承宇置于何處?」
他的未婚妻遲遲未歸,又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會離開,身為未婚夫,他如何能置之不理,自然得追來將人給哄回去,可沒想到等著他的竟會是如此令他驚怒的消息。
黑影不敢出聲,自家主子的脾氣他很了解,他喜不喜歡宋唯綺是一回事,卻也不會允許自己成為眾人的笑柄。
不得不說黑影十分了解黑承宇,此時的他已快憋不住滿腔怒火,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接受自己綠雲罩頂。
宋唯綺貴為公主,他動不得,但另一個人呢?
只要除了那個人,宋唯綺就是想嫁也沒得嫁,到時除了乖乖和他回去之外,還能怎麼樣?等兩人成了親,他再慢慢收拾她!
「去!給我盯緊江府,尤其注意他們這陣子可有派人往城外送東西。」比起宋唯綺,黑承宇顯然更懂得怎麼找人。
黑影應聲離開,黑承宇憋著一腔怒火無處可發,最後起身出了門,來到練武場,將箭靶射得幾乎爛掉,才勉強壓下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