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鄔小安去了美國之後,就正式與程星海斷了音訊,他們徹底變成了陌生人,利用時間與空間,冷卻對彼此的情意。
但是,對鄔小安來說,這場愛戀太過深刻,分手卻過于倉促,更不能諒解程星海的移情別戀,反而無法忘懷。
而程星海亦是如此,即使知道鄔小安是他的妹妹,他還是沒有辦法割舍對她的愛戀,相隔越遠,他卻越想念她,越想听見她的聲音,想看見她那高雅的容貌。
不管擁抱或親吻,他多想冒著罪名,也要一親芳澤!
而前去美國的鄔小安和鄔小福,在輕易的幫鄔小康解決了王子爭奪戰的問題之後,便很快地返回台灣。但鄔小安卻不急著讓餐廳開幕,因為她看到鄔小福與老公幸福美滿,鄔小康跟南王子更是鶼鰈情深,形單影只的她,益發顯得落寞了。
她無法拋下過去,更沒有辦法忘記他,所以她認為太快投入餐廳是個錯誤,因此她決定回到育幼院,暫且沉澱思緒。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她相信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一定能把程星海忘得一干二淨的。
院長一個字也沒問她為什麼突然又回來了,反而是笑吟吟的為她打掃好房間,熱切的歡迎她。
回來之後,她理所當然成為最好的廚師,每天親自為孩子跟院長準備三餐。
拿著鍋鏟時,她發現為不同人做菜,心境也會不太一樣。在育幼院時,她會將做菜這件事當作一種義務與回饋,會特別注意如何用現有的食材,煮出美味又營養均衡的料理,當然,也會期待看到孩子們和院長用餐時的滿足喜悅。
可是對象一旦換成程星海,她的腳步輕盈,喉間不自覺會逸出歌聲,她會想把每道菜煮得盡善盡美,要讓挑食的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她在程家的廚房里時,總是快樂得像飄在雲端似的。
幫喜歡的人做飯,比自己吃到美食更覺得幸福……只可惜,那份感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你什麼時候回去?」某日吃飯時,院長突然這麼問她。
「還不知道。」鄔小安總是這樣回答。
「你的餐廳不是要開幕了嗎?」
「不急。」她的回答依舊千篇一律,望著遠方,「我的心還沒準備好。」
「哦∼心啊……」院長喝了口濃湯,「小安的手藝變得更棒了,比之前還要好吃喔!」
「真的嗎?」听見別人稱贊她的廚藝進步,她總是開心的。
「是啊,喝起來有滿滿的感情呢!」院長咂了咂舌,「可惜有點苦苦的,好像摻了難過的情緒。」
兩句話,道盡了鄔小安的心情。她因為愛情增進了手藝,卻也因為愛情讓料理變得悲傷,廚師真的會不經意透過料理,把心境傳達給品嘗的人嗎?
「小安啊,心是永遠準備不好的。」院長慈悲的笑著,「你準備好了,心才會跟著準備好啊!」
鄔小安一怔,蹙著眉迎視院長。
「你不去面對,怎麼知道自己準備好了沒?」院長聳了聳肩,咯咯笑著。
面對……她想著展開尋親後的一切,不只懷念那間餐廳,更懷念那間別墅,思念著別墅里那個曾經很疼她、很愛的俊帥男人。
他喜歡眯起眼對著她笑,就算只是不經意的凝視,都能輕松奪走她的呼吸與心跳。
她,應該要回去面對這一切嗎?
「我被甩了。」她回來整整兩個月後,第一次開口跟院長提起這件事,「他一夕之間愛上別人,把我趕了出來。」
「哦,一見鐘情啊……」
「我以為我們是相愛的,我曾經那麼信任他,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結果都是騙人的!」她以為經過這段時間,自己不會再因為他而有情緒波動,但沒想到一提起他,還是難掩憤怒。
「所以,他真的愛上別的女人了?」院長卻好奇的瞅著她,「一夕之間,是指很短的時間……」
「半天不到。」她真恨自己記得這麼清楚,「早上他還開心的送我出門,當天晚上他就沒有回來了。」
「哦∼真奇妙!」院長咯咯笑了起來,「我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鐘情,但是我不相信心里已經愛著一個人,還可以這、麼、快的愛上別人,而且無情的甩掉原來的女朋友。」
「院長,我已經坐在這里了。」鄔小安冷冷地回答。有什麼好不信的?
「很奇怪啊……他現在還跟那個人在一起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不會再管他的事。」她的態度決絕。
院長依然面帶笑容,吃著她美味的午餐,而鄔小安卻已經食不下咽,隨便喝個兩口湯,就跑到育幼院後頭的山坡去冷靜冷靜了。
為什麼花了這麼多的時間,想起程星海還是會出現壓制不住的怒火?
半個小時後,鄔小安覺得自己平復了許多,才回到育幼院。
院長一看到她回來,突然請她騎車去幫院內的病童拿藥,雖然她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明明平常這都是蘇媽媽在處理的,為什麼急著要她去?不過她也沒多想,反正閑著沒事,騎車吹吹風也不錯,所以便點頭答應了。
騎機車跟坐轎車的感覺完全不同,坐在轎車里時,程星海總會用左手控制方向盤,右手緊緊握著她的手,柔柔的摩挲著……就算彼此都不說話,她心中還是會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蜜。
現在,她卻只能一個人迎著風,空洞的往未來邁進。
來到醫院,她幫院里的病童拿好了藥,想到最近院里剛好有兩個小朋友也住進來觀察,所以她就順道去看看他們。
走進病房里時,醫生剛好正在替孩子們檢查,鄔小安靜靜的等候在一旁,孩子們一見到她,立即喜出望外的想坐起來。
「小安姊姊!」他們興奮的大聲喊著。
「乖,醫生正在檢查,不要亂動。」她走向病床,朝著醫生微微一笑。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醫生一看到她,竟然瞪大雙眼直瞅著她,手中拿著听診器懸在半空,整個人愣住了,護士察覺有異,趕緊低聲提醒醫生,而孩子們則嘻嘻的笑了起來。
「小安姊姊太漂亮,醫生看呆了。」孩子們起哄著,「醫生伯伯太老了啦,你不能喜歡小安姊姊。」
「噓。」鄔小安冷眼一掃,孩子們憋著笑,馬上閉上嘴。
但是醫生的奇怪反應並沒有停止,他緩緩直起身子,以一種既懷念又悲傷的神情,朝著她走去。
「啊……對不起、對不起!」醫生表情痛苦,用發顫的手努力撐著床尾,忽然哽咽的哭喊著,「我一時鬼迷了心竅啊……夫人,真的很對不起……」
鄔小安一愣,整間病房的人也都覺得莫名其妙。這老醫生到底怎麼了?
「醫生?」她狐疑萬分,微微欠了身探向他,「您沒事吧?」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啊……為什麼……」醫生突地扯住鄔小安的肩頭,「夫人,請您一定要原諒我!一定要!」
她望著老醫生的雙眼,看得出他在深切的自責,但他為什麼口口聲聲喊她——夫人?
「我該原諒你什麼?」她順著話,問道。
「是詠文慫恿我的,我原本也發誓一定會好照顧您的女兒……」
鄔小安一听到鄧詠文的名字,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但是詠文她、她趁我不注意,把那漂亮的女嬰給扔了……」
「王醫生,您怎麼了?」護士忍無可忍,趕緊上前去,想要拉開失控的醫生,但是他鉗握著鄔小安的雙肩,好緊好緊。「別這樣,您認錯人了,她是育幼院的人啊!」
王仲安顫抖著,好不容易松開了手,頹喪的不發一語,緩緩離開病房。
護士趕緊向鄔小安道歉,她們也不知道德高望重的王醫生為什麼會失控,他平時對待病人也很好,對待小孩更是寵護有加,是人人都稱贊揚的好醫生。
護士們不懂,但是,她懂。
鄔小安看著病歷表上,寫著「王仲安」三個字,她不假思索的旋過腳跟,立刻往病房外走去,追上他。
王仲安的背影看起來相當滄桑,右手扶著白牆緩緩的往前走,左手正揉著太陽穴,不曉得的人,會以為他只是身體不舒服。
加快腳步,鄔小安很快走到他身邊。「鄧詠文把哪個女嬰扔了?」
她冷不防的開口,王仲安有如驚弓之鳥般彈跳一下,整個人貼上白牆,他惶恐的望著眼前的女人。她怎麼依然還是那麼美麗高雅?那股傲然的氣質更甚以往,黑色的眸子總是能洞察人心。
「不、不……她死了、她死了!」他的記憶紛飛,在腦海里交錯,「孩子是我接生的,夫人已經死在手術台上了。」
「孩子呢?」她的口吻非常平淡,仿佛只是在談論一件稀松平常的瑣事。
「我不知道……詠文把孩子帶走了,她明明說要讓我撫養的,但她卻把孩子扔掉了。」說及此,王仲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詠文丟掉的……是一個健康又漂亮的女嬰嗎?」鄔小安放軟了聲調,附在他耳邊小小聲的說︰「是程夫人的親生骨肉?」
「啊啊啊——」他一听,雙腿立刻發軟,坐到地上,雙手掩面的哭了起來。
連鄔小安也差點站不直了,她激動的心狂跳著,想起陪著程星海出席宴會時,那些老伯伯是怎麼說她的……他們說她像極了星海的母親!
現在,這個醫生當著她的面懺悔,說當年鄧詠文扔棄了一個女嬰——是那個夫人的孩子。
「你站起來,現在不是懊悔的時候。」鄔小安看看周圍狐疑、好奇的目光,連忙上前一步,手伸到他的腋下,把老邁的他給架起來,「我有很多事要問你。」
「你……你是誰?」王仲安不敢直視著她,因為他覺得好像是夫人死而復生,站在他面前質問他。
「听說……我就是那個被扔掉的女嬰。」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理會他驚愕的目光,先把他攙扶到醫院某處的小庭園,安撫他坐在石砌的土牆上,她則站在他面前,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平穩自己的心緒。
「我叫鄔小安,是育幼院的孩子,不過我被丟掉的地方不是在這兒。」她開門見山道,「我跟程星海見過面,也有人說過我與去世的程夫人長得很像,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王仲安瞠目結舌的望著鄔小安。她認識程星海?而且有人發現她和夫人長得很像,那表示她也和老一輩的董事長、總裁們見過面了……
「豈只長得很像,你們除了發型和穿著不一樣之外……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激動的說著。
「鄧詠文是程家的管家,也是當初丟掉我的人。」鄔小安簡單的把育幼院阿姨跟蹤鄧詠文的事情說了一遍,「我記得院長跟我說過,跟鄧詠文在車站會面的人,就是一位王仲安醫生。」
他臉色慘白,滲出一層老汗。
「我一直以為鄧詠文是我的生母,難怪她抵死不認,還千方百計想要趕我走,哼,原來我才是程家的女兒!」他蹙起了眉,「那星海呢?星海又是誰?」
提到程星海,王仲安就面有難色,他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不想說。
「我不會回程家去爭什麼的,那些財富與責任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鄔小安嘆了口氣,「星海該不會才是鄧詠文的孩子吧?」
王仲安沒吭聲,但是從他震驚且緊張的神情看來,她便知道自己推論得沒錯。
這樣她就明白了。鄧詠文對她的敵意與對星海的愛護,都源自于此,她當年把她跟星海調換過來,讓自己的兒子享受榮華富貴,成為程家的小孩,把她這個妨礙者,棄之于育幼院。
鄧詠文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有朝一日會找上門,還誤以為她是生母,難怪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她會如此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