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月知道凡事該適可而止,更別說她那麼鬧騰,衛洵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何必再鬧出事情呢?可是還沒等她親口發重誓,父母直接限制他們的行動,甚至規定丫鬟婆子不能離開他們身邊。
接下來當然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半個月後,他們平安無事回到京城。
回到毅勇伯府,唐寧月已經準備好面對冗長的見面會,沒想到直接被人家忽視扔回三房,換言之,連祖父母的面都沒見到,美其名是時間晚了,老夫人休息了,明日早上再見。
怔了許久,唐寧月才從原主記憶深處扒拉出這一段,難怪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當然,別人的記憶終究不屬于自己,模糊是免不了的,不過毅勇伯府在原主生命中的痕跡很輕描淡寫,否則她不會有第一次走進這個地方的感覺。
今日累壞了,不來一場虛情假意的見面會也好,再說了,三房離開五年,只留下兩個婆子守著偌大的院子,還有打掃的工作等著他們……
說起來很可笑,既然派人接他們一家回來,好歹做一下表面功夫,安排幾個粗使婆子給他們院子大掃除……還好不是冬日,要不今晚別想睡覺了。
這種時候唐寧月不得不給爹娘按一個贊,回來前一日他們特地繞到陳雲芳的嫁妝莊子,接回安置在那兒的丫鬟婆子,不至于人手不足,三天三夜都收拾不完。
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獨立性很強,習慣自個兒動手,可是今日累癱了,忍不住想偷懶,反正有丫鬟,打掃的工作就全扔給她們。
窩在最早清出來的軟榻上,唐寧月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院子的景色便忍不住打哈欠。她可以小睡一下嗎?這會不會太對不起打掃的丫鬟?
「小姐。」
唐寧月頓時驚醒過來,很心虛的轉頭看著丫鬟夏丹,「怎麼了?」
「秋櫻見到有人在我們院子外面探頭探腦。」
「秋櫻是誰……我想起來了,昨日我們繞去通州莊子接回來的丫鬟。」唐寧月輕拍了一下腦袋瓜,一下子多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實在記不住。
夏丹無語,這是重點嗎?
唐寧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嘿嘿一笑,重點應該是外面探頭探腦的人,「知道是哪個院子的人嗎?」
「秋櫻問了這幾年守在我們三房的婆子,她們說不認識。」
唐寧月突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她們守著沒有主子的院子,一點價值都沒有,其他院子的人不會有興趣跟她們來往,她們只怕認不得幾個丫鬟婆子。」
「對哦,奴婢倒是忘了這件事。」
「以後你花點心思跟其他院子的人打交道,不必刻意打听什麼,只是不能兩眼一抹黑,什麼事都在狀況外。」
「奴婢知道了。」
「無論是哪個院子的丫鬟,你們都當沒看見。」唐寧月心里已經有了猜測,應該是唐明月的丫鬟。
靖安侯世子是炙手可熱的香薛薛,京中一群貴女虎視眈眈等待出手拿下,不過外人與毅勇伯府無關,真正的對手只有自家姊妹。一旦對方挑上,落在自家身上,但不是你,而是別房姊妹,這口氣真的很難咽下。
長房的二小姐唐明月與唐寧月同年,只是一個年頭一個年尾,在親事上無法避免成為競爭對手,更別說香悖錚不是青菜蘿卜,說不定就只能遇到這麼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
靖安侯府給衛洵相看的事想必傳出來了,說不定還附上一份名單,毅勇伯府也在其中,唐明月才會在他們三房一回來就盯上她,想看看她是圓的是扁的,其他的本事別說,至少先在容貌上勝過她,若是從這點來看,唐明月是不是應該偏向那種傻白甜的姑娘?
「小姐,若是什麼都不管,我們三房豈不是成了花園,她們想來就來?」夏丹遲疑的道。
唐寧月差一點爆笑出聲,果然跟她混了五年,「我們三房豈不是成了花園」這種話都能月兌口而出。
「人家只是在外面探頭探腦,又沒有走進來。」
「探頭探腦,這是根本沒將我們三房放在眼里。」
「想要人家將我們放在眼里,我們得先自個兒有本事。」雖然她不清楚爹是不是藏了什麼身分,但明面上他只是毅勇伯府庶出的三爺,想得他人看重,不但要有功名,而且要考上進士。
「自個兒有本事?」
「是啊,首先我們得自個兒的荷包滿滿的。」夏丹目光轉為疑惑,這是本事?她怎麼覺得是小姐一心念著裝滿荷包?
唐寧月收到夏丹眼中傳遞的訊息,但是她不會承認,「銀子不是萬能,但是沒銀子萬萬不能。舉例來說,人家故意在吃食上面刁難我們,我們沒銀子就只能忍著,可是有了銀子,我們可以另外弄個小廚房,自個兒砸銀子買食材,一天一只雞都不是問題。」
夏丹覺得有件事一定要更正一下,「小姐,一天一只雞對毅勇伯府來說是很平常的事。」
唐寧月忍不住送她一顆栗暴,「這只是個比喻,一天一只雞也要看是什麼雞啊,食材相同,等級可不見得一樣。」
「哦。」夏丹沒進過廚房,不懂。
「同樣是雞湯,有苦瓜雞湯,有人蔘雞湯,苦瓜和人蔘的等級能一樣嗎?」
「不一樣,可是苦瓜和人蔘也不一樣啊。」
啊啊啊……唐寧月彷佛听見烏鴉從頭上飛過去,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總之,我們過好自個兒的日子,只要人家不是公然欺負到我們頭上,我們都當沒看見。」
夏丹蔫蔫的點頭道︰「知道了。」
「你不要覺得委屈,吃虧沒什麼,人生的輸贏不是在過程,而是在終點。」對于靖安侯府這門親事,誰能嫁給衛洵,誰就是贏家,雖然她無意加入戰場,但是唐明月就一定能嫁給衛洵嗎?靖安侯府看上原主,究竟是因為毅勇伯府,還是因為她爹,結果可是差別很大。
夏丹細細琢磨一番,只能婉轉的表示,「雖然奴婢不太能理解,但是小姐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唐寧月唇角一抽,這是什麼邏輯?好吧,夏丹是奴婢,對她來說,小姐說什麼都對,可是思想無法到達那個境界,因此無法理解。
☆☆☆
唐明月焦躁的走來走去,不時還跑到門邊往外查探,怎麼還不回來呢?
「小姐,你別急,一見到人,白芍就會回來。」
白芷勸了一遍又一遍,可唐明月是個沒耐性的,坐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站起來,繞來繞去,她不覺得頭暈,旁人看得暈頭轉向。
「這麼久了,怎麼還沒見到人?她是不是被逮個正著?」唐明月越想越不安。
「逮個正著又如何?不過是正好路過那兒,瞧了一眼,他們還能喊捉賊嗎?」
「正好路過那兒?」唐明月斜睨了一眼,「這種話你信嗎?」
白芷沒說話。
唐明月哼了一聲,「你都不信,人家會信?」
「小姐!」白芍進了院子見到唐明月,便提起裙子一路跑過來。
「你怎麼去了那麼久?」雖然抱怨,唐明月明顯松了一口氣,若她的人真被人家逮個正著,她的臉就丟大了。
「小姐,天色暗了,奴婢又站在院子外面,看人得費多大的勁啊。」白芍覺得眼楮隱隱作痛,三房太久沒住人了,整個灰撲撲的,大伙兒又忙進忙出的收拾,她就是數人都數不過來,更別說要睜大眼楮看清楚誰是誰。
「我知道,你辛苦了。」唐明月安撫的拍了拍白芍的肩膀,連忙問她最關心的事,「你看得如何?」
白芍頓了一下,弱弱的道︰「奴婢沒看見。」
「什麼?」唐明月激動的尾音上揚。
白芍縮了一下脖子,輕聲為自個兒辯駁,「三小姐一直待在房里沒出來,奴婢根本沒機會確定她是黑的還是白的。」
「小姐,三小姐是鄉下來的,肯定長得黑不溜秋。」眼見唐明月要發飆了,白芷趕緊跳出來說話。
白芍反應很快的點頭附和,「這是當然,我看那些進進出出的丫鬟都長得黑不溜秋,不就是長年待下鄉下莊子的關系嗎?」
雖然這是唐明月的期待,但是她也知道何謂眼見為憑,否則就只是猜測。
「你不是說天色很暗,看人很費勁,你確定她們長得都黑不溜秋?」
「奴婢瞪大眼楮看得可仔細了,那些丫鬟真的黑不溜秋,跟鄉下村姑沒兩樣,頭上還包著布巾。」白芍忍不住搖頭嘆氣。
「頭上包著布巾?」唐明月很難想像那是樣子,府里丫鬟的頭上哪個沒有兩三樣釵飾。
「就是啊,看起來又土又好笑。」白芍不忘咯咯笑幾聲,證明自個兒沒有半句虛言。
唐明月感覺心癢癢的,看笑話是一種樂趣,「我去瞧瞧。」
白芷反應很快的伸手攔住她,「小姐,再過一刻就亥時了。」
「這不是正好嗎?我去三房就不必擔心有人發現。」
「萬一被發現呢?」
「不會這麼倒楣吧。」
「萬一真的那麼不小心被發現了,難道小姐願意自個兒明日成了全府上下的談資?」白芷最了解唐明月,笑話可以不看,但面子不能不要。
唐明月無比哀怨的瞥了白芷一眼,兩只腳不敢再輕舉妄動,但是嘴巴不死心的嘀咕,「這個時候還有哪個院子的丫鬟婆子會到處走動?」
「我們院子的丫鬟婆子不就還在到處走動嗎?」
唐明月瞪著白芷。
「夫人怪罪下來,奴婢承擔不起。」
氣呼呼的哼一聲,唐明月轉身退回房里,不過還是不願意坐下,明顯沒放棄出去的念頭。
白芷緊跟在旁,再接再厲想歇了主子蠢蠢欲動的心思,「小姐早點睡,養足精神,明日美美的去老夫人那兒,就能將三小姐看得仔仔細細。」略微一頓,她又狀似無心的道︰「三小姐經過多日的舟車勞頓,今晚又要打掃清潔,明日氣色肯定很不好。」
聞言,唐明月兩眼一亮,輕拍著自個兒的臉頰,「沒錯,我得趕緊睡覺,養足精神,明日美美的,氣死那個黑不溜秋的村姑。」
白芷終于松了一口氣,至于三小姐到底是何模樣,那是明日的問題。三夫人出身平凡,沒什麼見識,養出來的三小姐難道還能勝過二小姐嗎?
這邊的動靜,唐寧月全然不知,此時她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是她睡得很不安穩,明明薰了香,還是覺得有一股霉味繞著鼻間打轉,然後這兒癢癢、那兒癢癢,不難想像隔日一早她會頂著黑眼圈。
雖然認定唐寧月是個黑不溜秋的村姑,唐明月還是起了個大早盛裝打扮,無論如何都要將唐寧月狠狠的踩在腳底下,搶下首次對陣的第一勝。
雖然她對自個兒很有信心,但是對這門親事卻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听說靖安侯夫人出了名的刁鑽,挑媳婦不是看條件,而是看眼緣,以至于兒子十九了,連對象都沒定下來。
她見過靖安侯夫人幾次,可人家是皇後的妹妹,身邊全是人,他們兩家又沒有交情,她別說力求表現得到青眼,就是湊上前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想在靖安侯夫人面前月兌穎而出,她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想來想去,這事還是只能靠母親,因此梳妝打扮完她就趕著來母親這兒。
「哎喲,今日刮的是什麼風,你這丫頭竟然沒有賴床!」大夫人秦湘蘭一臉大驚小怪。
「娘,除了上祖母那兒問安的日子,我從來不賴床。」唐明月覺得祖母實在太討厭了,規定她們每逢五日和十日一定要前去問安,可是又不樂意見她們,總是教她們等上半個時辰,既然如此,她索性慢上半個時辰。
「若非擔心老夫人因為你氣出毛病,娘還懶得管你。」秦湘蘭覺得女兒以後要嫁人,如今在家里寵著點無妨,反正她清楚自個兒的孩子,不是不知輕重、分寸,不過是嬌了點。唐明月做了一個鬼臉,不想揪著這個無解的話題,還是轉移焦點,「娘,靖安侯夫人真的看上我們唐家了嗎?」
「我們唐家的姑娘在名單上,而且排在第一。」
「娘得到的消息不會有錯吧?」
「這是靖安侯府傳出來的消息,怎麼可能錯得了?」
「祖母不喜歡我,會不會將這門親事給三妹妹?」
「你爹又不是老夫人生的,老夫人當然不喜歡你,但是老夫人也不會喜歡庶出的三房。蓉姨娘死了好多年還教老太爺念念不忘,老夫人懷恨在心,只怕恨不得永遠不要見到三房,昨晚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提起昨晚的事,唐明月不屑的撇了撇嘴,「祖母就是小肚雞腸。」
秦湘蘭賞了女兒一個栗暴,「告訴過你多少次,這種話不準掛在嘴邊。」
「我又不是逢人就說。」
「說多了就會不自覺月兌口而出。」唐明月嘟著嘴,「我知道了,以後不說。」
「你也不用在意老夫人有何想法,這門親事的決定權在靖安侯府,若你能得靖安侯夫人喜歡,這門親事八九不離十就是你的。」
「我連湊到靖安侯夫人面前的機會都沒有,如何得她喜歡?」
「你別急,機會肯定會有。」
唐明月兩眼瞬間發亮,「娘是不是知道什麼?」
「娘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靖安侯夫人豈會隨隨便便定下親事?當然要先見過你們,了解你們的性子,再決定哪個適合當她的媳婦兒。」
唐明月點了點頭,歡喜的道︰「沒錯,總要給我們表現的機會,要不如何知道誰更適合她的兒子?」
「你確定自個兒可以雀屏中選?」秦湘蘭沒好氣的冷水一潑。
「娘!」
「雖然裝模作樣還行,但禁不起事,一旦有人挑釁,你就破功了。」秦湘蘭阻止她反駁,接著道︰「你仔細想想,娘可有說錯?」
唐明月張著嘴巴半晌,還真是辯解不了,她確實禁不起人家挑事,有時候氣昏了頭就想撲過去撕扯,還好白芷機警攔阻。
「靖安侯世子十八歲就進士及第,被皇上欽點進入大理寺,這是一個有真本事的貴公子,他會想要一個咋咋呼呼、氣不過就跟人家撕扯的妻子嗎?」
唐明月耷拉著腦袋,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自個兒是什麼性子,她如何不清楚?她心思淺,喜歡直來直往,若他人有心算計她,那還真是簡單。
「毅勇伯府沒什麼趣魅題翹,沒能教你勾心斗角,養得你性子太過單純,但性子單純不等于你傻你笨,你只是不喜歡用腦子。」
「這不就是在罵我笨嗎?」
「娘只是想提醒你多用點腦子,不要最後你沒輸給三丫頭,卻栽在外人手上。」三房是庶出,先天弱了一截,秦湘蘭根本不看在眼里,但其他權貴之家的貴女就不一樣了。
傳言靖安侯夫人更中意他們唐家,這不但不會逼退那些貴女,反而會使她們團結一致算計他們家的姑娘,明月是絕對招架不住的。
「從今日開始,我會管好自個兒的嘴巴。」唐明月舉起手,「我發誓。」
秦湘蘭輕輕拍掉她的手,「不必發誓,真想要這門親事,你就管好自己。」
「我就是要嫁給衛世子。」唐明月永遠忘不了他打馬游街的英姿,後來傳出靖安侯夫人準備為世子爺挑媳婦,她就下了決心——只要有機會,她一定要嫁給衛世子。
沒想到他們唐家真的出現在名單上,還排在首位,這是老天爺听見的心聲,不是嗎?
「你倒是有眼光,衛世子確實很不錯。」
唐明月得意的揚起下巴,「這是當然。」
秦湘蘭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對著鏡中的自己審視了一番,很滿意,隨即站起身道︰「走吧,時候不早了,再不出現,老夫人要生氣了。」
回京有五日了,唐寧月最不習慣的就是一大早向老夫人問安,本來嘛,這是當晚輩的本分,可是老夫人又不樂意見他們,老是讓他們在外面干瞪眼,那又何必堅持他們走上這麼一趟?而且老夫人明擺著刁難他們,原本逢五和十才需請安,如今天天都來,理由是他們剛剛回京,不懂規矩,須要好好教。
連著五日,唐寧月覺得沒必要跟耍性子的老人家耗下去,索性教母親借口小弟認床沒睡好覺,母子兩個就不來文德院。這可是跟大夫人學的,大夫人來了一日就請假了,她娘好歹堅持了四日。
而她這孫字輩的就不好找借口了,除了趕著上學的,連唐明月都不敢「罷工」,他們這房新來的如何敢缺席。
不過她不傻,不會早早來報到,而是踩在最後的時間點,老夫人要用膳,不好再借口沒起床。再說了,這種時候整個院子都動起來了,老夫人如何能教下人看見刻意刁難晚輩的景象?
唐寧月牽著唐文鈺,當成散步,一路說著故事,悠閑的來到文德院,沒想到唐明月已經來了。
「二姊姊今日來得可真早。」唐寧月彷佛沒見到唐明月恨得牙癢癢的樣子,反正習慣了,若是哪日見到的是明媚的笑臉,她可要害怕了,真需要玩到宅斗,她自認為不是「土著」的對手。
「我又不是不懂規矩的村姑。」唐明月真是嫉妒死了,明明是鄉下來的,怎麼看起來比她還像大家閨秀?還有,說什麼長得黑不溜秋,結果比她還白女敕。
「是啊,我們這種鄉下來的村姑就是不懂規矩,分不清楚真假,真以為來得太早了會打擾老夫人。」唐寧月說得好無奈,還幽幽地瞥了一眼守在房門口的丫鬟。
丫鬟聞言立馬一僵。
唐明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這丫頭膽子真大,竟然直接挑明丫鬟說謊……不能算是挑明,只能說是暗示,不過那一眼已經夠了……總之,沒人敢得罪老夫人的丫鬟,何況是一個連伯府前後都還沒走透的村姑,她真是不要命了。
「我這個人就是太實在了,有一說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還以為大家都跟我一樣,沒想到有些人卻可以睜著眼楮說瞎話,丫鬟都可以騙主子。」唐寧月自顧自的又道。
唐明月覺得自個兒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這會兒是直接挑明了!
「你看,二姊姊是不是在瞪我?」唐寧月扯了一下唐文鈺。
「二姊姊沒見過姊姊這麼傻的,忍不住瞪姊姊。」唐文鈺說出自個兒的見解。
「我明明聰慧過人,哪兒傻?」這會兒換唐寧月瞪唐文鈺了。
「當著人家的面指責人家說謊,這不是傻嗎?」
「我又沒指責二姊姊說謊。」唐寧月堅決否認,說她不懂得彎彎繞繞,她舉雙手贊成,可是她很懂禮貌,好嗎?
「姊姊眼楮真是不好使,沒見丫鬟就站在房門口。」
唐明月差一點尖叫,姊姊說得不夠明白,弟弟再補一刀嗎?
唐寧月狀似認真的仔細打量了一下丫鬟,「說謊的是這個丫鬟嗎?」
唐文鈺歪著小腦袋瓜看了看,「不記得了。」
「不記得你還指控我。」
「不記得不代表她不是啊。」
「這麼說倒也是啦。」
「喂喂喂,你們兩個,沒見人家臉都綠了嗎?」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唐明月急得跳腳,這對姊弟越說越大聲,也不怕里頭那個老太婆听見了,一旦惹火老太婆,她肯定會受到牽連。
姊弟兩人很有默契的捂嘴,接著轉向對方,互相指控。
「姊姊真是太丟臉了,難道不知道姑娘家說話應該輕聲細語嗎?」
「你不要胡亂指控我,我會忘了自個兒的嗓門?」
「我也沒指控姊姊啊。」
「這個問題我們剛剛不是辯過了嗎,你想再來一遍嗎?」
唐明月真是傻眼,怎麼突然變成窩里斗?
「二小姐、三小姐、六少爺。」年嬤嬤終于被里面的主子派出來了。
「年嬤嬤,是不是祖母起床了?」唐寧月毫無尷尬的表情,還笑盈盈的看著年嬤嬤。
「老夫人身子不適,今日就不見兩位小姐和少爺,還有,以後逢五和十再來請安,不用來得太早,老夫人辰時起床用膳。」
「是,那請年嬤嬤代我們向祖母問安。」唐寧月對著屋子行了禮,牽著唐文鈺的手走人。
唐明月見了,匆匆忙忙的跟著行了禮,追上去。
「果然是鄉下來的,不知死活。」唐明月嘴巴上幸災樂禍,卻很想對她豎起大拇指,了不起,竟然敢杠上老太婆。
「同為毅勇伯府的姑娘,我不好,你也佔不到便宜,你在樂什麼?」唐寧月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她一眼,雖然無法理解「姊妹品性不好,你也好不到哪兒」的觀點,但這卻是這個時代的認知。
唐明月一張臉瞬間漲紅。
「毅勇伯府還沒分家,我們是一家人,二姊姊和我還是當好姊妹比較好。」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她很確定老夫人對他們三房的態度一致——不友善,不難理解,與她都沒有血緣關系,親近不來,換言之,無論毅勇伯府哪個姑娘嫁進靖安侯府,老夫人都不在意,這意謂親事的決定權完全在靖安侯府手上,既然如此,她們自家姊妹何必斗得你死我活?
唐明月冷哼一聲,「誰要跟你這個村姑當姊妹。」
「不當就不當。」她可是很懂得尊重人。
唐明月一臉的錯愕,她不是應該苦口婆心的勸說嗎?
「我們先走了,二姊姊慢慢來。」唐寧月實在不喜歡文德院,這兒的氣氛實在太沉悶,待久了會讓人覺得很陰郁,還是加快腳步走人。
「她真的走了?」唐明月今日受到的打擊不小。
「小姐,我們也趕緊走吧。」白芷輕扯了一下主子的衣袖。
唐明月壓下混亂的思緒,胡亂的點點頭,加快速度離開。
唐寧月喜歡逛街,樂趣不在買,而是在逛,看著琳瑯滿目的東西,陰郁的世界有了色彩,心境隨之豁然開朗,屬于這個時代的不公平變得雲淡風輕。
她是姑娘又如何?她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又如何?有人可以將好日子過得很不幸,有人可以將壞日子過得很幸福,差別在于態度。
「姊姊,只逛不買,你是不是太無聊了?」唐文鈺真的看不懂,看了、模了,還滿意的點頭,可就是不肯掏出銀子,看起來一副窮酸相,他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沒銀子。
回過神來,唐寧月一臉嫌棄的轉頭看著小家伙,「我們姑娘出來逛街,你跟來干啥?」
「若非待在府里太無聊了,我也不想跟著你。」唐文鈺覺得好無奈,不跟著出門就只能陪小胖子,可是他們兩個玩的又不一樣,還不如跟著姊姊,不時來點令人驚喜或驚險,日子不是有趣多了嗎?
「你不是喜歡看書嗎?」
「姊姊不是教我不要成日捧著書,免得變成書呆子嗎?」
唐寧月忍不住磨牙,學霸就是這麼討厭,他可以一字不漏記下你說過的話。
「我錯了,你一張嘴巴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絕對成不了書呆子。」
「姊姊還真是善變。」唐文鈺嘆了口氣。
「沒錯,女人就是善變,她們可以前一刻對你笑,下一刻對你揮拳,所以千萬別得罪女人。」唐寧月露出陰森森的笑容,伸手捏了他的包子臉一把。
他一臉驚恐的瞪大眼楮,姊姊看起來真像偷拐孩子的人販子。
「你這是什麼表情?」唐寧月微微挑起眉,為何有一種變成妖魔鬼怪的感覺?
「沒沒沒,姊姊美若天仙,絕對不是偷拐孩子的人販子。」啊啊啊……唐寧月覺得自個兒都變成烏鴉了,這小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這時突然有混亂的驚呼聲傳來,其中夾著急促的喊叫聲——
「讓開!」
唐寧月下意識拉著唐文鈺閃到一旁,接著他們就看見一輛失控的馬車沖來,車夫努力想扯住馬兒,不過馬兒顯然受了什麼刺激,無論如何也拉不住,雖然馬車的速度稍有減緩,可是改變不了險象環生,馬車上的人和路人都驚叫連連。
「救命啊……救命啊……」
求救聲不斷從馬車上傳出來,可是誰也不敢上ぞ刖。
眼看馬車快到他們面前的時候,突然有個婆子抱著孩子探出車窗,唐寧月見了,心髒像是要沖出胸腔從喉嚨跳出來。
「好心人,救救孩子!」婆子隨即將孩子往外一扔,唐寧月彷佛被推了一把撲過去,在孩子落地前接住,不過她可慘了,重心不穩的她只能以背部著地來護住孩子,整個背因為摩擦地面,疼得好像要燒起來似的。
「姊姊!」唐文鈺沖了過來。
唐寧月忍著疼痛先坐起身,在唐文鈺的幫助下站起來。懷中的孩子在驚嚇過後終于反應過來,哇哇大哭。
「沒事了,不哭不哭。」唐寧月安撫的拍著孩子的背,可是孩子嚇壞了,依然哭個不停,不過哭聲變小了。
「別哭了,會變成丑八怪。」唐文鈺受不了的皺眉。
唐寧月沒好氣的送上一個白眼,「兩三歲的小孩子哪懂得美丑?」
「小胖子就懂啊。」
唐寧月舌頭打結了,小胖子從小就對美有著非凡的監賞力,見到美人就笑,見到丑八怪就哭。
孩子的哭聲停了,原來是家人待馬車終于停下後,匆匆尋來了。
「我的婉兒!」一名年約三十的婦人沖過來抱回自己的女兒,仔細檢查了一下女兒,確定沒有受傷,終于回過神轉向唐寧月,「姑娘,真是謝謝你……姑娘是不是受傷了?」
「沒什麼,衣服磨損而已,對了,馬車沒事了嗎?」唐寧月非常不認同對方的作法,萬一她沒接住孩子怎麼辦?可是人家比她還年長,頭上還因為撞擊留下一片瘀青,她不好出言責備。
「是,遇到壯士出手相助,馬車停下來了。」
聞言,唐寧月猜想著應該沒有造成無辜的路人損傷,松了一口氣,「既然沒事,我就告辭了。」
「等等,我還未答謝姑娘對小女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千金?」
「不必了,我只是很巧合的伸手抱住孩子,算不上什麼救命之恩。」言下之意,若是當時有個失誤,這會兒她不是有恩,而是有罪。
婦人尷尬的一笑,當時她慌了,婆子建議將孩子扔出車外,她心知不妥,正猶豫不決,婆子就采取行動了,她反對也來不及了。
「我是靖安侯府的二夫人,謝謝姑娘今日伸出援手,還望姑娘告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靖安侯府?唐寧月腦海閃過一個畫面,與今日一模一樣,屬于原主的記憶,換言之,兩世不同的時間點,但發生相同的事情。
今日她是臨時起意出門,回來多日,還沒好好熟悉環境,她當然不會刻意翻出原主的記憶,總之,兩世不該有的巧合說明一件事——
這是一場預謀,目的何在?讓她救了靖安侯府的姑娘,增添她嫁進靖安侯府的籌碼嗎?
沒錯,除此之外,實在說不通,不過,究竟是誰導了這麼一出戲?圖謀的又是什麼?
「姑娘。」
「我只是踫巧接住孩子,不足掛齒,夫人還是趕緊帶孩子去醫館,孩子受了不小的驚嚇,最好請大夫瞧瞧,開副安神藥。」唐寧月連忙行個禮,帶著唐文鈺匆匆轉身離開。
「姊姊,靖安侯府不就是衛大哥家嗎?」
唐寧月漫不經心的點點頭。
「這還真是巧合。」
「是啊,真的太巧合了。」唐寧月仔細梳理原主的記憶,原主正是因為今日的事入了靖安侯夫人的眼,成了世子爺親事的第一人選,也因為如此,原主覺得老天爺都站在她這一邊,為何不能跟唐明月爭這門親事呢?她渾然不知,她不過是人家棋局上的一枚棋子,有人要心思單純的她嫁給衛洵。
原主的記憶中尋不到多少靖安侯府的事,因為遭到夫君冷落,原主在靖安侯府過得小心翼翼,根本搞不清楚靖安侯府與各家的關系,不過倒知道今日這位二夫人是靖安侯嫡親弟弟的老婆。
老侯爺夫人還在,靖安侯府並未分家,三房依然同住一個屋檐下,而他們的情況也跟毅勇伯府一樣,前面兩個是嫡出,後面一個是庶出,兄弟的感情相當不錯,至少老侯爺夫人最討厭的不是三房兩口子,而是長媳——靖安侯夫人,一個很驕傲的女人,與任何人關系都不太好。
「姊姊,我們要不要告訴衛哥哥?」唐文鈺不愧成日跟著唐寧月混,已經猜到這樣的巧合就是陰謀。
收拾思緒,唐寧月給了他一顆栗暴,「我不是教你少管閑事嗎?」
「衛哥哥對我們一家人都有救命之恩。」
唐寧月反駁不了,只能就事論事道︰「我們什麼事都不知道,更別說,我也不值得人家算計,不過是因為巧合救下孩子,以此指控人家有陰謀,未免太大驚小怪,惹人笑話。」
「哦。」
「好啦,我的背快痛死了,張嬤嬤和夏丹她們還在茶館等我們,再不過去,她們要急哭了。」
唐文鈺的心思終于回到唐寧月受傷的背部,「姊姊,我們先去醫館吧。」
「不必,回去擦點藥就好了。」唐寧月加快腳步走向茶館,唐文鈺也只能趕緊跟上去。
若想查明誰盼著唐寧月嫁給衛洵,首先要搞清楚靖安侯府的人際關系,可是她還沒找到機會向爹娘打探,人家就尋上門送謝禮。
雖然,用不著言明身分,對方也可以輕易查到她,不過來得未免太快了,難道不怕她看出這是一場預謀嗎?
好吧,她是鄉下來的村姑,沒有京中高門教養出來的腦子,不懂得彎彎繞繞,人家難免會小瞧她,可是好歹掩飾一下,不要將別人當成傻子。
傻子就傻子,別人如何看她並不重要,她不喜歡的是這種感覺——為何一直甩不掉原主上一世的軌跡呢?
唐寧月煩躁的想抓頭,可是當著爹娘面前,她不敢如此隨意。
剛剛穿來的時候,她借著在錦城那種鄉下地方,娘親懷孕沒空管女兒,爹爹忙著掌控青州的產業,她順理成章「改頭換面」,不教他們察覺換了芯子,不過她可不敢真的變成野丫頭,從小在京城長大,有些規矩已經刻在骨子里,那些粗鄙的舉動還是要避免。
緩了口氣,唐寧月撇開頭,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沒想到卻見到唐文鈺一臉糾結的瞪著禮物,這是什麼情況?
半晌,唐文鈺無比幽怨的道︰「怎麼是頭面呢?」
「不是頭面,應該是什麼?」
「銀子啊。」
聞言差一點暈倒,唐寧月舉起手輕戳他的腦門,低聲訓斥,「我記得曾經告訴過你,君子可以愛財,但要取之有道。」
「若非我推了姊姊一把,姊姊怎麼會即時撲過去救人?」言下之意,救人有他一份功勞,謝禮當然應該分一份給他。
「原來是你推我……算了,給你,我不要。」
唐文鈺沒好氣的撇嘴,「我要頭面干啥?我要的是銀子,姊姊可以換銀子給我嗎?」
「你將頭面賣掉,不就有銀子嗎?」
「這太丟臉了,又不是窮到過不下去,怎麼可以賣頭面?」
「我還以為臉面對你來說沒有銀子重要。」
「我又不是姊姊,我凡事講究輕重緩急。」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講究輕重緩急嗎?」
「姊姊難道不知道自個兒很任性嗎?」
「你們兩個在吵什麼?」陳雲芳終于被姊弟兩人的爭論聲吸引過來。
姊弟兩人很有默契的搖頭,「沒事。」
「寧兒,你是姊姊,你老是跟鈺哥兒斗嘴,教人家見了,會笑話你小家子氣……」
「我帶鈺哥兒去書坊。」唐寧月可不想接受疲勞轟炸,趕緊拉著唐文鈺走人。
「這孩子是屬兔子嗎?」
始終沉默的唐景華忍不住笑了,「他們姊弟就喜歡斗嘴,越吵感情越好,反正打不起來,你何必管他們?」
「我真擔心她忘了自個兒是姑娘。」
「不會,我覺得她這樣子很好,以後嫁了人,我們也不必擔心她會受委屈。」
陳雲芳的目光再度轉向靖安侯府送來的謝禮,「靖安侯府會不會看上寧兒?」
「你不要胡思亂想,這只是一份謝禮。」
「若這份謝禮是二房送的,我不會放在心上,可是人家是以靖安侯府的名義送的,你說,我能不多想嗎?」回京,陳雲芳就听老夫人提起靖安侯夫人在為世子爺相看,他們毅勇伯府也在名單上頭,按理說,毅勇伯府要爭這門親事,嫡出的長房比庶出的三房更有機會,但他們先在回京的路上遇見衛世子,還一路同行,接著寧兒又救下二房的姑娘……總之,她覺得很不安。
「這是表示慎重。」
「我不願意寧兒嫁進靖安侯府,這是跟長房結仇。」
「靖安侯府的親事不是我們決定是誰就是誰。」
「我知道,我們就是想高攀,還得人家看得上我們。」
「不單如此,衛世子是皇後的外甥,深受皇上喜愛,他的親事皇上不過問,皇後也會插手。」
陳雲芳稍稍松了一口氣,「是啊,皇後怎麼可能讓自個兒的外甥受委屈?」
唐景華很委屈的瞥了妻子一眼,「你的夫君後年沒能考中狀元,也能拿個二甲頭名,我的女兒嫁個侯府的世子爺也不是不行。」
陳雲芳張開嘴巴想解釋,可又不知如何解釋,她不是嫌棄自個兒的夫君,但庶出就是庶出,要不錦城的事怎麼會落在他頭上?
唐景華輕拍著妻子的手,「你放寬心,該我們的就是我們的,不該我們的我們也不強求。」
「但願長房也能明白這個道理。」
「大哥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毅勇伯府在京中有多少分量,他看得很清楚。」
長房又不是只有大伯,大嫂可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陳雲芳終究沒有反駁,毅勇伯府三位兄弟的感情說起來還不錯,畢竟他們的親娘都死了,而老夫人不過是繼室,與嫡系的也不親近。話說回來,靖安侯府這門親事還真是由不得他們,人家若是看上他們,他們說不定還要感恩戴德。
好吧,但願是她想多了,靖安侯夫人多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讓她唯一的兒子娶個伯府庶出三房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