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姜素荷在「皇起生技」是一號人物。
「皇起生技」的前身其實只是一家靠著絕佳代工技術站穩腳步的小公司，幾年前曾經因為主事者年事已高萌生退休之意而差點面臨解散，後來讓現在的總經理白騏皇和一位神秘股東買了下來，當時除了把財務大權交給姜素荷處理之外，其他的部門運作比照往昔。
然後，關于姜素荷的傳奇就此展開。
一個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女孩，能有什麼魄力、什麼作為？很多資深員工在心里暗笑，老早就想好可以怎麼在賬面上動手腳，好好中飽私囊一番。
果然沒多久業務經理就臉紅脖子粗地跑到總經理室去告狀，滿腦肥腸的他挺著啤酒肚指著姜素荷破口大罵，無非是因為自己這個月喝花酒的六位數賬單，竟然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給退了回來。
總經理半沉著臉听完業務經理口沫橫飛的抱怨，目光冷冽地網了站在另一邊的年輕女孩一眼。
「他說的是真的？你退了他的帳？」淡淡的語氣，找不出任何情緒。
那殺氣騰騰的眸光一掃，就連老江湖的業務經理也忍不住要冷汗直流。
但是姜素荷沒有，她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在跟白騏皇視線交會的時候毫不退縮，還用一種像是鍵盤打字的音調開口說話。
「真的，因為公司的錢不能這樣花。」她的個性原本就嫉惡如仇，只不過把這個人格特質用在金錢管理這一途罷了！
一絲贊賞的眸光飛閃而過，白騏皇不說話了。
不過業務經理倒是當場咆哮起來，還揮起拳頭，眼看就要打到姜素荷——
結果，下一瞬間不知怎地忽然撲倒在地，還撞斷了好幾顆牙齒。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跌倒的，其他兩人自然也不會搶著承認是肇事者。
總之，沒有人扶他，總經理甚至笑了起來，看起來像是讓惡鬼附身。
姜素荷這時反而多看了總經理一眼，然後悄悄收起剛剛往前挪的小腿。
「你听到了吧？公司的錢不能這樣花。而且你剛剛的表現也不適合擔任這個職位，我會給你三個月的遣散費，滾！」
這件事一傳出來，原本排隊要申訴姜素荷的幾個老鳥，不是個個模模鼻子收斂了氣焰，就是如法泡制前業務經理的做法，干脆領了三個月資遣費再走。
當毒瘤一個個除掉了，「皇起生技」終于擺月兌過去不良的體質，逐漸壯大了起來，公司制度自然也越來越完善，各部門該聘請、該高升的統統沒問題，但是只要是公司賺進來的錢，就歸姜素荷管了！
而姜素荷依然堅持把錢花在刀口上，讓各部門的主管每次一到報賬請款的時候就如臨大敵；但是另一方面，她卻又主動提議要加強員工福利。
從此，「皇起生技」有了同業之間最富盛名的員工餐廳和高額獎金，還有合理的休假制度，員工流動率屢創最低紀錄。而姜素荷依然常常被叫進總經理辦公室，和某個主管為了某筆經費進行攻防戰。
根據總經理秘書暗中所做的紀錄顯示，姜素荷根本是殺遍天下無敵手，至今還沒有人可以從她手上多拿過一毛錢！
更令她佩服的是，姜素荷面對總經理可以面不改色的本領，要知道很少有人可以直挺挺地讓總經理瞪上一分鐘不腿軟發毛的，何況是像她這樣嬌滴滴的女人。
電梯「叮！」地一聲，總經理秘書連忙回過神來，恢復原先專業的形象。
「姜小姐，總經理在里面等你。」
看見姜素荷的利落身影，她連忙起身招呼，正要按照慣例讓辦公室那扇門半掩以杜絕流言蜚語時，總經理卻走了過來自己把門關上。
白騏皇極具壓迫感的身影讓總經理秘書本能地後退幾步。
「安秘書，我跟一個衛先生有約，他來的時候讓他直接進來。」
在門完全闔上之前，白騏皇簡短地交代，然後和姜素荷消失在門後。
總經理秘書愣了好一會兒，良心和好奇心經過一番劇烈拉扯，才打消了偷听的主意，施施然地回到自己的辦公位置。
這兩個人都是狠角色……她還是別做蠢事比較好！
關起門來的總經理辦公室，暗潮洶涌，白騏皇慢慢走到用來招待客人的雙人沙發，還示意讓姜素荷坐到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那副肩膀少了西裝外套的硬挺線條，反而顯得渾厚結實，身上一襲合身剪裁的薄襯衫，讓底下的肌肉若隱若現，即使姿勢散漫，依舊散發出極具威脅性的男人味，看起來就像一頭懶洋洋的猛獸。
姜素荷自作主張地漠視他剛剛的暗示，進門後微微點個頭當作打過招呼，然後繼續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等著他主動說明把她找過來的用意。
一分鐘沉默地過去了，然後是兩分鐘……當姜素荷已經把九九表全部默背過三遍後還是沒有動靜，不得不抬起頭來一探究竟。
今天總不會是把她叫來罰站的吧？姑且不論她必須臨時取消跟胡小悅喝下午茶的約定，她的辦公桌上可是還有一堆數據等著處理呢！
「白總？」姜素荷抬頭喚了一聲，愕然發現白騏皇竟然光明正大地盯著她的高跟鞋！這雙鞋款她穿了三年，換過了五雙，他難不成是看膩了，想叫她換雙別的？
白騏皇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終于打破了沉默。「我需要你幫忙。」
這句話讓姜素荷忽然一震，連忙垂下濃密的睫毛遮住復雜的情緒。
當年，郎謙時介紹他們兩個見面的時候，他第一句話也是說這個。
在見面之前，郎謙時已經簡單介紹過白騏皇這個人，包括他容易讓人聯想到黑道大哥的外表，包括他年紀輕輕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是某些大企業的保全顧問，包括他生平最大的興趣是不斷開發保全監視系統，人生的第一桶金據說就是這樣賺來的！
這個听起來很確定自己在做什麼的男人，為什麼要轉戰生技產業，她並不清楚，對她來說也不重要，她只是很懷疑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需要大學剛畢業的她呢？
「他需要有人幫他管錢。」
這是什麼爛借口？要找會計小姐滿街隨便捉都有，比她有經驗的更是多如過江之鯽，姜素荷當下就搖頭拒絕。她的家境還算富裕，父母親經營五金工具批發生意，在中小企業的規模里算是混得不錯，郎謙時的提議不符合她對工作的理想，以現實面來說她也沒必要一畢業就急著投入職場。
「小荷，你再考慮一下，小白就是我那個朋友，他說他只負責賺錢，賺進來的錢怎麼用都歸你管。」
郎謙時跟姜素荷這幾年走得近，知道她完全得到她母親在數字方面的天賦，又讓生性耿直、喜歡打抱不平的姨丈給耳濡目染，最討厭那些偷雞模狗的勾當，所以當白騏皇開口請他找人的時候，剛剛拿到大學文憑的姜素荷正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選。
「真的？好，那我就做到他不相信我的那一天！」
姜素荷其實一開始只想賣個順水人情給表哥，她家自己是做生意的，當然知道那些爾虞我詐的手段有多讓人嘆為觀止，不過既然這個叫作白騏皇的家伙敢說要放權給她，那她自然要看看她能不能真的掌權。
只要他沒辦法說到做到，那她就拍拍走人！
誰知道，她居然真的替他做牛做馬了三年有余，昨天還被他當眾吃了一記女敕豆腐……
「姜大會？」進這間辦公室很少失去冷靜的姜素荷是想到了什麼？怎麼表情有些猙獰？
沒錯，白騏皇今天進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調閱人事數據。
一連兩天讓他見到她私底下不同的面貌，實在讓他按捺不住好奇……所以就罕見地順從了心里的鼓噪，很是認真地研究起那份人事資料。
這才想起，原來這個跟他並肩作戰了三年的姜大會，有一個這麼清秀別致的名字，也才發現，她好像不管做什麼都一定要全力以赴……連一份人事資料都填得詳細無比，讓他著實看得津津有味。
「白總，請問你需要我幫什麼忙？」一個略顯不耐煩的女聲打斷了白騏皇的神游，讓他的嘴角忍不住揚起有趣的線條。
她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樣，竟然在他面前有了情緒！
姜素荷縱使有些慌亂也掩飾得很好，說真的，她懊惱的成分居多，她怎麼會在他面前就這麼回味起往事來了？
還有，按照這個男人的邏輯，等她老了……難道要叫她姜老會嗎？
那她就要叫他老白熊！
「听說……你是公司里的聯誼女王。」那雙銅鈴大眼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毫無懼意的姜素荷，說不出胸口糾結的渾沌情緒來自何處，同時簡單扼要地說明找她來的用意——
听著听著，那雙水潤的明眸慢慢放松了下來，最後甚至出現一絲莞爾。
「白總，你口中的衛先生……不會就叫作衛後起吧？」搞了半天原來是要幫那個冰山男挑選適合的相親對象？依照前兩次聯誼的表現來看，姜素荷十分有把握這件事絕對只有表哥和這個白總經理在一頭熱！
「沒錯，我知道你們已經見過面了，以後會更常見面的。」這件事他昨天晚上已經從老謙那里听說了，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下班後的姜素荷除了會修理出租車司機，會去手創市集擺攤賣藝，竟然還是熱門搶手的聯誼大咖！
她的私生活……似乎很有趣！
「哦？難不成……」這個衛後起就是傳說中即將上任的副總？
白騏皇看出她眼里的疑問，「只要他答應，他就是副總。」
姜素荷徹底無言，這個總經理會不會有點太隨興了？這算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嗎？他去哪里學的人力資源怪招啊？偏偏就有她這種笨蛋會上鉤……
姜素荷默默轉身準備要離開，卻突然因白騏皇的一句話而頓了身形。
「高跟鞋……還真適合拿來當武器啊！你一向隨身攜帶美工刀嗎？」
他也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犀利的眸光在她窈窕的背影流連忘返。
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他竟渴望看見那張臉上生氣勃勃的表情……無論是喜怒哀樂！就像前兩天他在外面的世界里看見的一樣……
「你怎麼……」怎麼知道？！姜素荷本能地轉過身瞪著一臉興味的男人，這麼多年來在他面前波瀾不興的表情首次破功。
他們兩人維持多年的上司下屬關系，第一次摻雜了私人的情緒。
「你怎麼知道？」那天他也在現場？怎麼可能這麼巧！
白騏皇徑自欣賞她慌亂中有些迷惑的表情，很是享受逗弄她的樂趣。
眼前的女人終于不再像是報表上的數字一樣冷冰冰，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生命體！他彷佛是迷失在茫茫冰原中的旅人，不經意地發現她所散發的生命熱源，本能地舉步趨近……
「我停紅燈的時候正好看見你在……跟出租車司機溝通。」那是他從公司回住處必經的十字路口，他也沒想到會這麼巧地目睹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他沒看見事情的開端，但是從那非常暴力美學的姿勢和站在後頭余悸猶存的小女孩來猜，那一刻的姜素荷是見義勇為的現代俠女。
「幸好你昨天不是穿著它出門，否則……真的很容易摔下來啊！」他戲謔地出言調侃，情不自禁想起那雙光滑修長的美腿……就在眼前。
白騏皇虎眸一黯，因自己突如其來的遐想而愣住了！
姜素荷睜大明眸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頗為自得其樂的男人，也不知道是氣到忘了要害怕，還是本來就不覺得害怕，竟然就這麼對上那雙神色復雜難解的瞳眸，還伸出一根縴細的手指頭，大剌剌地往那副堅不可摧的胸膛猛戳。
「你還好意思說！你這個乘機亂吃別人豆腐的不要臉家伙！我還沒跟你算賬，你倒是先開口……」
姜素荷火大地戳到手指頭都紅了，根本就沒發現眼前這個威名在外的男人竟然乖乖任她擺布，那雙老是殺氣騰騰的深邃雙眼更是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辦公室的門忽然半開，一個俊美斯文的男人，嘴角噙著耐人尋味的笑容，出聲打斷眼前有趣的一幕。「小白？我來的不是時候嗎？」
丹鳳眼若有所思地眨了眨，這個讓小白甘心受虐的女人……他見過。
「不！衛先生，你來的正好！正好救他一命！」是那個冰山男。
姜素荷沒好氣地收回自己紅通通的手指，走出去之前還狠狠瞪了白騏皇一眼，然後勉強恢復以往平靜的姿態，假裝沒看見總經理秘書好奇刺探的眼神，匆匆走進了電梯。
姜素荷咬牙切齒的語氣讓衛後起想起在哪里見過她，對于這間公司忽然有些興趣了！
「小白，你別笑了，再笑我就要打一一九了！」直接送去做精神失常鑒定。
讓女人在胸口亂戳一通，有這麼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