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月悅才打算踏出會場,手腕立即被一道不大的力氣拉回,讓她只能乖乖站在室內。
「外面冷,別感冒了!」沈濯一邊說話一邊月兌下西裝外套,示意她將外套穿上。
從十二歲認識沈濯以來,南月悅這十五年間從未與他客氣過一回,雙手很自然地穿入過大的西裝袖子里,讓沾有沈濯氣味的外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布料依舊留存沈濯的溫度,她下意識拉攏外套,將自己完全包裹在屬于他的熱度中,心跳如擂鼓,血液翻江倒海,令她無法自拔地兀自沉醉。
「餓嗎?」沈濯左臂松松環過她,寬大掌面若有似無地貼在她縴瘦左肩,示意她往前走,但隱在動作里的保護十分強烈。
沈濯渾厚嗓音夾帶七分問詢與三分關懷,有效地將她飄忽思緒拉回現實。
「什麼?」南月悅一臉狀況外。
「你是餓昏了還是餓傻了?」沈濯沒好氣瞅了她一眼,但另一種假設在他腦中瞬間涌現,大掌貼著她的額頭,口氣不自覺放軟,「還是生病了?」
就說剛剛在室內要她穿他的外套,偏偏她把服裝搭配比身體健康看得更重要。
「室內的溫度沒比外頭高出幾度,不懂照顧自己,還不讓我照顧你,穿這麼單薄,不生病也難。」沈濯一邊收手一邊碎碎念。
「我不覺得自己發燒了呀!」南月悅除了肚子餓,完全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你是沒發燒。」沈濯一臉悻悻然。
「我沒生病,你有這麼遺憾嗎?」南月悅好想掐死他。
「誰讓你這麼健康,就連說教的機會也不給我。」沈濯露齒輕笑。
「執行長、沈博士、沈醫生,我親愛的姊夫,我最討厭被教訓了。」南月悅努努嘴,沒能教訓她,他很失望是吧!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被我教訓,要不,怎麼工作時老是愛出小紕漏讓我抓包?」沈濯假裝腸枯思竭。
「我哪有老愛出紕漏?你別再說教了啦!我快餓死了!」南月悅揚起下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
「我又不是你的腸胃,你消化快容易餓,瞪我干嘛?」沈濯垂眸,可沒錯過南月悅夾雜怨懟的視線。
「今天從早餐後就沒有時間進食,剛剛才吃了一口蛋糕,就讓你跟秦副院長一人一句輪番攻擊,哪還有空閑吃第二口?」南月悅扁扁嘴,她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
「把我跟秦尚邵扯在一起?你對得起我嗎?」沈濯斜睨她,口吻嚴肅卻不難在其中听出說笑成分。
沈濯與秦尚邵相識得十分早,兩人同樣從事醫學工作,求學時還一前一後師承著名教授布朗博士,就連南月悅也是透過沈濯才認識秦尚邵。
兩人在外人看來貌似水火不容,畢竟沈濯在工作以外的時間面對秦尚邵時,總不給好臉色,就連說話語調都平淡得毫無波瀾,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認識了十幾年的哥兒們。
但南月悅知道,他們就是交情好才會如此肆無忌憚,但最近一年來,她發現沈濯對秦尚邵卻多了一點防備,雖然她很想問問,秦尚邵是哪里踩到他的底線,卻遲遲開不了口問。
畢竟沈濯在談及秦尚邵時,語調中貌似的烽火連天,那也只是南月悅自己臆測,若是她猜錯了,可就尷尬。
「把你跟秦副院長扯在一起,哪里對不起你了?」南月悅沒好氣瞅睨他,「你這種表情很像小孩。」
沈濯在外人面前端著惡言厲色、笑比河清,只有在南月悅眼前,他才像個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秦尚邵在醫學上哪有我功著杏林、著手成春?在長相上也沒我風流倜儻、一表人才,你說,把他跟我放在一起,是不是太委屈我了?」沈濯雖是說笑,但嘴角卻很牢固,連動都沒動一回。
「你敢說我都不敢听了,再說下去,華佗、潘安都要被你比下去了!」南月悅沒好氣瞥他。
縱使南月悅嘴角噙著訕笑,眼底裝著好笑,不可諱言,她的內心卻是欣喜若狂。
沈濯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在她面前卻能談笑風生,在旁人眼底待人漠然,在她眼底卻是對她關懷備至。
「我只是實話實說,至于形容得這麼夸張嗎?」沈濯勾起唇角,露出淡淡卻溫柔的弧度。
「車子來了,快載我去吃飯!」南月悅遠遠見服務員將沈濯的黑色賓利朝他們的方向駛來,指著車子說話,已經懶得搭理沈濯。
沈濯跟她是什麼交情,哪會不清楚她想結束跟秦尚邵有關的話題,所以才顧左右而言他。
正好,他也不想再提秦尚邵。
沈濯將小費交給服務員後,看著南月悅坐上副駕駛座,隨後進入車里,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話。
「有特別想吃什麼嗎?」沈濯對吃食向來不挑剔,向來由南月悅主導。
「到便利商店買粥熱來吃就好,時間都這麼晚了,吃點好消化的東西。」南月悅也不好麻煩他開車帶她到處找吃的。
「微波食品哪能比現煮的好吃?」沈濯駁回。
「是我眼楮業障重嗎?還是我有老年痴呆?為什麼我昨天還有前天,甚至大前天,都還看到你在吃微波食品?」南月悅沒好氣睞了他一眼。
「我跟你哪能一樣?」
「哪能不一樣?」她自覺對吃的也沒多挑剔。
「我能隨便吃,但你不能。」沈濯轉頭朝她淺勾嘴角,「我得要好好照顧你,所有吃穿用度,必須比照貴族辦理。」
縱使面對沈濯的寵愛萬千,南月悅卻絲毫不暈船。
因為她很清楚,她能得到沈濯關愛,全奠基在沈濯對姊姊南月友美情難自已的基礎上。
為此,南月悅感激卻也難受。
感激的是,沈濯對她最親愛的姊姊用情至深,就算兩人天人永隔八年之久,沈濯對姊姊的愛意,卻不因為時間流逝于心中消失一分一毫。
難受的是,沈濯把一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心,全數投在姊姊身上,姊姊的離開讓情深的他再度關上心門,八年間不曾再為誰打開。
至于在南月悅有生之年,能否以南月悅的身分,而非小姨子的角色進入沈濯的心坎,其實她一點也不在意。
愛他、敬他,是南月悅自己的選擇,不需要任何人明白,更不必要讓沈濯發現。
渴望他、愛慕他,是南月悅明白何謂愛情後開始的習慣,只要她清楚自己的心之所向,並不需要沈濯的回應。
于公,當位稱職地替他處理所有繁瑣庶務的貼身秘書,南月悅已經心滿意足。
于私,當位知冷知熱能與他聊心事、互相吐槽的小姨子,南月悅已別無所求。
「那我的工資,可否也比照執行長程度辦理?」她笑著反問。
「你說呢?」沈濯把問題丟給她。
「不無不可。」南月悅露齒笑了。
「你呀!」沈濯沒好氣地掐著她的臉頰。
這是他在受不了南月悅時,一貫的親昵動作。
就是這雙充斥男性魅力的手,總在刻意或不小心踫觸南月悅時,讓她的心掀起一陣漣漪,下一秒成了翻江倒海。
南月悅揚起下顎,挑釁似地看著沈濯,誰能知道,在她佯裝「怎麼,我不配嗎?」與「你能拿我怎麼辦!」的外表下,內心卻因為沈濯掐她的力道、沈濯踫觸她留下的溫度,感到無比心動與心醉。
沈濯松開手,瞧她一眼,微皺眉,「你的錢夠用嗎?」
隨便抓一個人問問,對南月物流的已故董事長的麼女說句︰「你的錢夠用嗎?」十個路人有十一人會覺得好笑,但沈濯知道,這是南月悅一輩子的痛。
「當然夠。」南月悅疑惑,不懂他怎麼突然問她這種問題,但畫風一轉,斜睞了沈濯打趣再說,「但沒有人會嫌錢多。」
「所以要幫你加薪嗎?」沈濯問得很懇切,他是認真的。
「只有我加薪?還是全公司都加薪?」她記得年初沈濯才幫全公司員工加過一次薪呀!
「當然只有你。」沈濯露出懷疑南月悅說笑的表情,「我希望你可以過得很好,想買什麼就能買什麼,不需考慮價錢。」
「我現在就是這樣,買東西從不考慮價錢,就算我哪天超支了,不是還有姊夫嗎?」南月悅朝他諂媚笑道。
「就只有這種時候才會叫我姊夫。」沈濯好氣又好笑。
「姊夫不用在危難時,難道要一輩子供著嗎?」南月悅可沒在跟他客氣。
在南月悅刻意掛著笑容的面具下,內心真正的想法,卻絲毫不敢泄漏給沈濯知曉。
南月悅真正想要的東西,就算再有錢,也買不到!
望著沈濯看向前方車況的側臉,他輪廓分明的好看側顏,在往來車輛與霓虹燈下隱隱約約,看得南月悅一時失神。
她望著他卷翹睫毛半掩著深邃的炭黑瞳眸,想起他總用這雙清冷犀利的眼,含情脈脈地望著妻子,而他的深情眸光在南月友美離去後,早已被淡薄取代,南月悅再也沒見過他狹長的鳳眼里,為了誰盛滿柔情萬千。
倘若,他能用炙熱的眼神望向她,哪怕只有一瞬,對南月悅來說都是一種恩賜。
只是,這份賞賜,老天爺不可能會賞給她。
「怎麼了?想到要買什麼東西嗎?」沈濯發現她的視線,狐疑地轉頭將目光對向她。
這時,南月悅才發現,她竟然看著自家姊夫看傻了。
「我……我只是在想,你不讓我吃微波食品,那我還能吃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反應好快,在心底為自己喝彩。
「你一直看著我,難道是想吃我的肉?」沈濯開玩笑。
「拜托,你看起來肉超硬,光嚼就得花超久時間,有夠累的,而且你這麼大只,一個禮拜照三餐吃恐怕還吃不完,我不想吃!」南月悅露出嫌棄的表情。
其實,她想把沈濯吃干抹淨,早就想了好幾年了!
「你沒說我肉老,嚼不動就好。」沈濯笑著。
「老肉好像也是讓我倒胃口的一環。」南月悅聳聳肩,順著他的話說。
「敢說我老肉?看我怎麼教訓你的口無遮攔。」沈濯大掌罩在她頭頂,將她的發型弄得亂七八糟。
「欸,專心開車啦!」南月悅打了他的手背,接著兩人相視後笑得像孩子。
與南月悅單獨在一起是沈濯最愉快的時光,對他而言,南月悅有種能讓他開懷大笑的神奇魔力,讓他輕而易舉忘記這八年來的所有困難與傷痛,無論是失去摯愛的痛苦,抑或做著與研究藥物大相逕庭的執行長工作時,身邊總有南月悅相隨,讓沈濯學會釋懷與放松。
若要說是誰照顧誰,沈濯絕對會率先回答,總是南月悅在看顧著他。
離不開彼此的,其實是沈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