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婦要從良 第九章

作者 ︰ 大雁子

正麟王府昭陽殿

炎涅坐在紫藤木椅上,檢閱帝國上下遣送來的加急文摺。

身後傳進的黑衣侍衛面無表情地上前行禮,「王爺,雜院的那名丫鬟跪在外殿門口求大夫已經三個時辰了……」

炎涅頭也不抬地說道,「曾幾何時這等小事還要本王親自擬決定?」

「……只是,」那侍衛猶豫道,「听那丫鬟說,前王妃在勞作中暈厥,至今未醒……」

手一頓,一滴墨落于宣紙上,迅速暈染開來。

侍衛繼續說道,「屬下問過監視雜院的影衛,似乎確實是這樣的,據說剛開始的時候那丫鬟給她喂水後還能清醒,到後來用冷水潑臉都醒不來了……」

大門被再次推開,一身白衫如若空谷幽蘭的美麗女人邁著蓮花步緩緩走近。

炎涅見來人立馬起身,迎上去,「這已經深秋了你身子骨弱,怎麼不多穿些?」

「霜兒拜見王爺。」寧霜含笑幽幽開口,「王爺整日為國操勞也要護好身子才是,霜兒特地熬的參湯王爺趕緊趁熱喝吧。」

炎涅憐愛地理了理那被風吹亂的黑發,滿眼溫柔地看著眼前清純的人兒,接過玉碗,「霜兒喝了嗎?」

寧霜隨即依進炎涅懷里,嬌笑著,「這是特地給王爺熬的,霜兒怎麼喝得下去……」

跪在一旁的侍衛看著眼前你儂我儂的場景,尷尬得不知是進還是退。

漸漸地他開始後悔了,不該這麼莽撞地上前近報,王爺憎恨前王妃是整個帝國都知道的,更何況此時王爺所愛的女人也在府上……彼此親熱都親熱不夠,又怎麼會管她的死活?

可能偶然見過雜院女人那神采奕奕的模樣,才被迷了雙眼,竟然這樣冒著大不敬的風險來覲見,想著,後背就開始冒汗,還是盡早地離開比較好。

面前的一對男女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的跡象,身體慢慢地往後退,想要趁王爺發現前默默地離開殿內。

「大白天的在殿外跪著,讓外人看到成何體統,你隨便找個大夫,把那丫鬟打發了。」

炎涅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衛,像是隨意地說道。

那侍衛低頭領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後退出昭陽殿。

侍衛沒想到王爺當真同意給那女人找大夫,驚訝的同時,也不敢耽擱,連忙把殿外的流玉扶起來,在流玉千恩萬謝中,一同往雜院的方向走去。

「王爺……」寧霜揚起小臉,看著似乎在思考什麼,面容冷峻卻仍然英俊的炎涅,「那在外跪請大夫的是殷月的丫鬟是麼?」

炎涅回過神來,正對上那含情脈脈的雙眼,只見那雙眼瞬間惹上淚霧,寧霜低頭,楚楚可憐地把額頭靠到他胸膛上,「那女人對霜兒做過那種事,王爺為何還要派人醫治她?」

冰冷俊美的臉上再次浮起一絲笑意,炎涅身體微微動了動,「正是殷月對你做過那種事,我才不會讓她那麼輕易地解月兌。」

「王爺總是這樣說,」寧霜糾著眉,「可是霜兒沒覺得洗衣服是多痛苦的折磨。」

見炎涅不語,寧霜又壯著膽子補充,「承天告訴我,他的屠甲軍最近在招隨軍勞作的婦女……」

炎涅眼底一沉,目光頓時泛上清冷,隨軍勞作的婦女?說得好听,不就是隨軍的軍妓麼,那屠甲軍戰士們自小被選進軍隊訓練,又常年駐守邊疆,多年甚至從未近過,柳承天又戀寧霜似著魔,如果殷月落到他們手里怕當真是要生不如死了。

寧霜很快察覺出炎涅的異樣,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低頭用手絹裝做擦淚,一副帶雨梨花的可憐模樣,「王爺可是覺得霜兒心狠?可是你們都不曾站在我的角度上來想,只是出身好就可以和心儀的男人結婚,明明我們才是兩情相悅,你知道當時我站在人群中看你八抬大轎把她迎進門里的感受嗎?從那之後霜兒就死了心,心道只要能和王爺在一起沒有名分也願意……可誰道霜兒連這小小的祈願都無法完成,就算想著以後安安穩穩地伺候王爺,也會招來殺身之禍,女兒家最珍貴的東西被奪走了,這副殘花敗柳的身體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寧霜伏進炎涅的懷中,哭得淒淒哀哀,感覺再哭下去就要哭暈的感覺。

炎涅雖是王爺卻也是男人,寧霜至今也算是他的女人,這個社會對女人的刻薄他也是清楚的,雖然他不介意並不代表帝國的其他人不在意,那麼單純美好的人,突然所要承受的流言蜚語也是平常人所想像不到的,不免心中拂過一絲心疼,抬手抹掉寧霜臉頰上的淚珠,安慰道,「本王並沒有怪你,也不會嫌棄你,你遭遇那種非人的待遇,會有那樣的想法也不為過,至于那個殷月,本王必定會給你討個說法……」

「那寧霜先在這謝過王爺了……」寧霜含淚後退一步,一副要叩頭謝恩的模樣,炎涅哪里舍得,連忙制止。

「這些時日也委屈你了,」憐愛地幫寧霜拭去腮邊的淚珠,「皇兄同意我們的婚事了,過幾日本王就娶你進門可好?」

寧霜驚喜地點點頭,眉目含情嬌笑著再次摟緊了炎涅。

對于殷月,炎涅心里也不知此時是抱著怎樣的想法,在以前也似乎只是賜婚的對象,他也僅僅是抱著幫皇兄鞏固政權的想法而點頭,之後的生活雖然那女人無時無刻不在倒貼討好,但除了偶爾的床笫之事外也確實沒有什麼想見她的……厭惡的話應該也有一些吧,因為那女人是高官之後過于張狂,偶爾看到她傷心被打擊的模樣還是挺過癮的。

只是沒想到她竟會做出這麼不顧後果的惡毒事情,看著衣衫襤褸在簡陋木屋里瑟瑟發抖的寧霜,從來沒想過一個女人嫉妒的心理能扭曲成這樣。可沒想到萬分惡毒的女人卻輕易地被皇帝赦了罪,僅僅是逐出帝都那麼簡單,深知皇帝顧念宰相一家的舊情,當面也不好反駁,但他卻照樣想出了各種能讓那女人萬分痛苦的折磨……

然後呢……不知什麼時候那女人似乎變得不一樣了,性格開朗得過分,一副不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模樣,偶爾還會出現那種無賴態度,安插在雜院的影衛一開始告訴他華離總往那里跑時,他其實並不怎麼在意,畢竟兩人從小認識,性格方面他清楚得很,身居高位又樣貌俊秀的華離從來不把女人看在眼里,因為他從來不曾缺過,再說去找的還是那個他早就不要的女人也沒有什麼好留意的。

然而當華離興沖沖地來找他,說要娶那個女人時,炎涅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礙于情面還是點頭同意,卻在酒樓喝酒喝到一半突然想起了還在雜院的那個女人,一想到那個女人竟然要被別的男人迎娶進門,某一天會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身為男人的自尊就有些難受,明明之前還愛他愛得要死不是麼?

回過神來已經進了雜院,原本之前的想法是用那個叫流玉的婢女威脅那女人去拒絕華離,卻鬼使神差地將她壓倒了,看著那抿著嘴怒睜杏眼反抗的樣子竟然會覺得有些可愛,自己果真是喝醉了。

「小姐!不好了!」流玉提著食盒慌慌張張地跑回來。

「怎麼了?」殷月正挽著褲腿赤著腳在木盆里懶懶地踩衣服,她自己的衣服都懶得洗別說別人的了,反正炎涅也沒要求洗衣的品質,她一般也就把髒衣服拿水濕一遍用腳踩踩就掛出去晾乾,她可一直都不是什麼要求好的人。

流玉把飯盒扔在一邊,扶著膝蓋彎腰喘了好一會兒才咽了口唾沫,說道,「王爺要娶寧霜了!」

「噢,哪又咋了?」殷月頭也不抬地繼續腳上的動作。

「……」流玉見殷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有些無語,弱弱地說,「流玉還以為小姐會很生氣呢。」

「有什麼好生氣的,他炎涅娶那女人不是早晚的事,我要真生氣就說明還在乎他,我現在可是對他一丟丟的感覺都沒有……等等!」

想到什麼的殷月突然抬起頭,抓住流玉的肩,很激動的樣子,「炎涅要娶寧霜了!?」

「嗯!嗯!」

「那王爺娶妻皇帝會不會參加?」

「會呀……王爺是皇帝的親弟弟,皇帝要來坐高堂的……」

「太好了!」殷月猛地跳出木盆,用力抱了抱流玉,「愛死你了流玉!」

娶親的日子到了,寧霜雖然深得炎涅的寵愛,無奈在這個時代以她並非完璧的身分絕對不可能坐上正室,雖然是娶妾,但炎涅所安排的排場已經比其他皇親國戚迎娶正室還要隆重了。

從清早開始正麟王府外的煙花鞭炮就未停過,府里的人都發了喜慶的紅色衣服和飴糖,竟然連雜院里的殷月都不例外。

「小姐,你穿紅色真好看,比新娘還好看。」流玉站在一旁看一身紅衣的殷月由衷地贊美道。

「當然啦,你家小姐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殷月邊說邊把雜院里所有值錢又小巧的物件塞進懷里,「等我走了,你一定記得抱著小豬趕緊回宰相府,省得炎涅找你麻煩。」

流玉在一旁鄭重地點頭,眼圈紅了,「小姐,你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嗯,會的!」

殷月對著流玉笑了笑,把早就準備好的雞血抹得滿臉都是,小聲地數著「一、二、三……」

王爺結婚,雜院門前的侍衛也調了一半的人去大院維護秩序,此時剩下的兩名侍衛正因看不到光景而不快,就看到雜院里的丫鬟大叫著「不好了」蓬頭垢面滿臉是血地從屋里沖出來。

「出什麼事了?」侍衛趕緊迎上去。

「小姐知道王爺要娶親,想不開在屋里鬧自殺呢,」丫鬟一邊抹著淚一邊急急說道,「我去叫大夫,兩位大哥一定要看好門,別讓小姐跑出去搗亂王爺的婚事!」

侍衛听她這樣說立馬看向屋內,只听里面「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上次殷月偷著跑出去攪亂宴會,守衛的一干人都受到了懲治,這次可斷然不敢大意,趕緊打發了丫鬟速去找大夫,幾雙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屋里的身影,生怕她偷跑出來鬧出什麼大事。

假裝丫鬟逃出來的殷月一口氣跑了老遠,直到氣喘吁吁才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停下來,定眼一看,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要到達正麟府的前院了,也就是炎涅和寧霜拜堂的地方。

用袖子里早就沾濕的手帕擦乾淨臉,理了理儀容,殷月就這樣挺直身板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前院,充分發揮了「最危險就是最安全」的哲理。王爺娶親來道喜的自然不少,前院密密麻麻地擺著桌椅,也都座無虛席,外來人數眾多,再加上來回的丫鬟侍衛都忙忙碌碌的,壓根就沒人認出這個身著紅色侍女服的女人是殷月。

「皇上駕到!」

突然響起的尖細聲音嚇了殷月一跳,整個雜院頓時鴉雀無聲,紛紛起身跪拜。

為了不引人注目,前院角落里的殷月也連忙跪下,期間悄悄抬頭,只見那帝都的天子,當今的皇上在眾人的擁護下緩緩走上前院最前頭,最為尊貴的位置。

看到比想像中還要年輕英俊的帝王,殷月頗感意外,坐擁高位的男人身穿淡黃色紋龍刺繡錦服,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

「都起身吧。」那明亮的眸子里幽深似谷,嘴角璨然一笑,薄唇輕啟,修長如玉的手揮了揮。

眾人得了恩準才都小心翼翼地起身。

「眾愛卿不必拘謹,今日是皇弟的大婚之日,朕也只是作為長輩前來,一切只求開懷盡心,不必過多考量君臣之禮。」

「謝皇上!」眾人恭敬回答,紛紛落座。

皇帝一旁的太監突然上前一步,揚起下巴高聲呼道,「吉時已到,拜堂成親……」

鑼鼓再次響起,炎涅在眾人的目光下,身著金絲紋繡的大紅喜袍,頭戴上好無瑕的白玉冠,背脊挺直器宇軒昂地走了進來,讓殷月不得不感嘆,貴族的基因真是好到離譜。

炎涅率先走進拜堂的弄堂,對著皇帝作了個揖。

「新娘下轎入場!」

眾人紛紛轉頭觀望,只見身著喜服頭戴大紅綢緞蓋頭的寧霜被媒婆攙扶著小步邁上來。

殷月抿著嘴,看著開始跪拜的這對新人,大眼楮轉了轉,這炎涅害她吃了那麼多苦,自己這次最好攪得他婚都結不好,才得以泄心頭之恨。

瞅準機會,在太監喊道「夫妻對拜」時,殷月咬緊牙關猛地沖上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呼︰

「罪女殷月,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眾人皆是一驚,炎涅看到殷月的臉時反應最快,長袖一甩,怒喝,「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還不趕緊把她拖出去!」

殷月心里暗暗咬牙,趁侍衛還未靠近之際,繼續大喊,「皇上,罪女殷月特來謝恩!」

「且慢。」端坐于前的皇帝不緊不慢地開口。

看到已經上前要架住她的侍衛松了手,殷月這才松了口氣,斜了一眼黑著臉的炎涅,小樣兒,還想跟我斗!

「……殷月?朕好像听過這名……」皇帝眉頭一皺,「你是宰相殷沉之女殷月?」

「正是罪女!」殷月再次俯身磕頭。

「朕記得當初已逐你出帝都,為何此時你會在此處?」

「回皇上,罪女深知罪無可恕,念皇帝仁慈開恩讓罪女痊癒後離開帝都,今日罪女身體已然痊癒,臨走之際特來向皇上謝恩,皇上賢明仁德,定會成為千古名君,」殷月挺著腰筆直地跪著,垂著眼皮,不卑不亢地說道,「深知皇上身居帝位,今日殷月斗膽擾亂正麟王爺婚宴,還望皇上降罪……」

對于殷月不動聲色拍的馬屁,皇帝似乎很受用,「罷了,念你真心悔過,今日之事朕就不追究了……你父親是開國元老戰績赫赫,為人也剛正不阿,希望你能稍加繼承殷家的精神,以後做一個光明正大之人,」頓了頓,皇帝繼續說道,「但你迫害他人之事已成定局,就算你誠心悔過這罰終究還是要受的。」

「是是,」殷月連忙應道,現在巴不得罪刑再加重點,最好逐出國,離得炎涅越遠越好,「皇上是明君,對殷月的懲罰殷月也心服口服,殷月這就只身離開,還望皇上派人監督。」

「衛七,」皇帝開口,對著一旁的侍衛說道,「你就送她一程吧。」

那名侍衛抱拳領旨,大步走到殷月跟前要帶著她退下。

殷月謝恩又叩了一個頭,起身離開時悄悄地抬頭望了望不遠處一身紅衣的炎涅,只見炎涅也正緊緊地盯著她,薄唇緊緊抿著,一副要發作卻在極力忍耐的模樣,不知怎麼目光離開的那一刻,殷月卻像是看到了炎涅那以往幽深陰沉的眸底的一絲異樣的浮動。

而此時她卻對那浮動沒有絲毫的興趣,她只知道,此時,這茫茫天地間……她殷月終于自由了。

顧及是皇帝親自安排的,那侍衛也不敢過于怠慢,不能坐轎子卻也給她找了匹溫順的馬,扶她上馬後,拉著韁繩在眾人的圍觀下,一前一後地出了正麟王府,往郊外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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