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佳釀 第六章 幫她找商機

作者 ︰ 風光

洛世瑾回到家時,黃氏正在用早膳,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顆素餛飩,

見到姍姍來遲的兒子還穿著昨天的衣裳,衣擺甚至有些皺了,她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筷子,直勾勾打量著他,看得洛世瑾都覺得有些毛了,她才悠悠開口。

「怎麼?終于舍得回來了?」黃氏完全不掩飾話里的揶揄,「到人家姑娘那里還徹夜不歸啊洛夫子?你在京城還有些規矩,到鄉下就學壞了?」

洛世瑾淡淡解釋道︰「娘,我和蕭嬋只是喝醉了,並沒有……」

黃氏卻是揮揮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別給我說那些虛的!你和人家姑娘在一起一夜未回,就算什麼都沒發生也不能當成沒這回事。」

「我沒有!」洛世瑾正色起來,「早上醒來後,我發現錯已鑄成,馬上便告訴她我會負責的!」

黃氏挑起一邊細眉,「你怎麼說的?」

洛世瑾不假思索地道︰「我告訴她我會娶她,明日便請人去她家求親。」

「哦?你倒是很有擔當。」至少不是想拿錢或什麼好處打發,黃氏滿意地點點頭。她雖然常打趣洛世瑾,但那不代表她不信任自己兒子,至少她從未懷疑過他的正派,「阿嬋怎麼說?」

「她拒了。」洛世瑾平靜之中卻也透出一些氣餒。

「拒了?」黃氏倒真的意外了,幸虧自己筷子放得早,要不她還不被館範噎死。「為什麼拒了?」依兒子在村里的名望,還有他俊美的外表及豐厚的身家,有點腦子的都不會拒絕吧?

「她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她認為自己粗魯不文,不夠溫婉賢淑,不懂琴棋書畫,並不適合當我的妻子,若是與我成親,不能與我舉案齊眉、紅袖添香,所以她拒了。」說到這里,他平靜的語氣微沉,便如同他現在的心境一樣,彷佛壓著一層烏雲,「最重要的是,她認為我並不喜歡她。」

黃氏反問道︰「那你喜歡她嗎?」

「我……我不知道。」洛世瑾老實說道。

黃氏沉吟了片刻,將蕭嬋說的話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再結合兒子對此事的反應,她終是輕輕一嘆,搖頭說道︰「那丫頭一向是個通透的。」

洛世瑾本就因蕭嬋拒絕他而感到迷惘,如母親這麼說,他更迷惘了,「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向都是洛夫子開導我,如今也換我好好與你說說。」黃氏深深地看著他,難得這沉穩的小子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她可要多看幾眼,「你知道我是如何嫁給你父親的吧?」

洛世瑾頷首,「當年外公于洛家有恩,于是爺爺便在兒子之中抽簽選一個娶了母親,被抽中的就是我爹。」

這件事該說整個洛家宗族都知道,也沒人打算瞞他,他父母門不當戶不對,成親居然靠抽簽,這樁婚事一直是被當成趣談的。

「沒錯。當年我只是個鄉下姑娘,說實話我的模樣與見識甚至還比不上現在的阿嬋,更沒她那麼能打。」黃氏自嘲地一笑,並不掩飾自己曾有的虛榮,或者應該說是一個目不識丁的鄉下女孩對京城的向往,「我當時可不知你爹就是個中簽的倒楣鬼,還想著自己能嫁到京里去過那人上人的生活,心里一千一萬個願意,可是我唯獨沒有考慮到,你父親可能會不喜歡我。」

「嫁到洛家我算是攀了高枝了,可是洛家人沒一個瞧得起我的,就連你父親對我也是冷冷淡淡,說的好听是待之以禮、相敬如賓,其實就是沒有感情,很多時候連話都說不上幾句。」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背景都是灰色的,黃氏臉色有些悵然,「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不夠好,所以找了一個女夫子讀書識字,和府里的嬤嬤學大家主母的儀態與作派,逼自己說官話,盡了一切努力,花了十幾年的時間讓京里人對我改觀,看到我不再認為只是個鄉下來的土包子。然而到了最後,你父親也沒有因此與我濃情密意,我才真的明白他娶我只是為了負責。」

「娘……」洛世瑾一直都知道父母感情一般,但他當真沒細想過母親的委屈,心里不由沉重起來。

「你不必寬慰我,我已經看開,不會再為這事難過了。」否則現在應該都還算是她為夫服喪的期間,如何還能過得這麼快活?「你爹不是個壞人,他只是不愛我,但當年的我並不知道,就真的委屈自己過了這麼多年苦悶的日子。你知道嗎?他死訊傳回的那天,我們府里風光不再,洛氏宗族冷眼旁觀旁人的冷嘲熱諷,逼得我們回這鄉下,我不僅不難過,反而有種解月兌的感覺,至少我的後半輩子能回到我喜歡的地方,過我喜歡的生活。

「阿嬋她早早看透了,如果嫁給一個只因為負責而娶她的男子,她過得不會快樂,才會拒絕了你。」所以她才會感慨蕭嬋的通透,這姑娘性子粗中有細,明明有著一顆體貼的玲瓏心,卻總是因為莽撞率性的作派而被忽略。

黃氏的語氣漸漸變得沉重,「文濤,雖然我很喜歡阿嬋,她如果能做我兒媳婦,我一百個願意。但我也希望你娶的是自己真正喜歡的女子,她嫁的是能欣賞敬愛她的丈夫,這樣的婚姻才有意義,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幸福,你明白嗎?」

「娘,我明白了。」洛世瑾一揖。

「不,你不明白。」如果明白,他現在便不會是一臉凝重的模樣了,應該要如釋重負才對……黃氏其實頗有幾分旁觀者清,她不相信自己兒子與蕭嬋之間一點感情也沒有,只是這兩人各自有心結,也各有脾氣,在問題沒有解開之前,根本不可能強行湊在一起。「總之我不希望你像你父親那般,也不希望阿嬋像我一樣,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所以你得好好想清楚了!」

☆☆☆

那夜的事沒有人再提起,但蕭嬋總覺得再見到洛世瑾就面紅耳熱,反倒沒有了以往的自然,索性避著他,從早到晚都在研究新酒,一直到都該開始穿襖子了,窖中的存酒已賣得差不多,她才打算推出新酒。

蕭氏腳店開了門,蕭嬋端坐在店內,腦袋卻是放空的,手里模著身上這件黃氏送的薄襖,心中莫名惆悵。

今年過年……或許不好再去黃家老宅了吧?

村里一直以來對蕭嬋與洛世瑾兩人的曖昧傳聞就沒有消停過,以前可以不在意,現在卻無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那一夜,兩人雖然都醉了,但至少蕭嬋並沒有忘卻發生過什麼。

她怕若自己又與他走得近了,會讓黃氏認為她對她兒子有什麼企圖,畢竟兩家家境雲泥之別,齊大非偶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遠遠地有牛車轆轆的聲音傳來,蕭嬋拍了拍自己的臉振作起精神,探出頭一看,卻是曾經與她買過酒的中年漢子和熟客大叔,居然一人駕著一輛車出現了!

「叔,你們來啦!」蕭嬋笑咪咪地打了聲招呼。

「蕭家丫頭,你家酒是真好喝,我不久前才來拉一車,現在又來啦!」中年漢子笑指著熟客大叔,「這家伙見我酒喝得好,也學我拉車來沽酒。」

熟客大叔可沒在客氣,「是極是極,蕭家丫頭釀的酒太好喝了,我每回都只搬一鎖,現在才知虧大了!」

可不是虧大了嗎?那熟客與中年漢子是同鄉,兩人都是過一陣子就到蕭家腳店沽酒。可是熟客沽的是一壇,那中年漢子每回沽的都是一車,終于讓熟客納悶這人怎麼那麼能喝?

後來,熟客在自家城鎮的集市里看到中年漢子在賣酒,一斗都賣到一兩銀了,生意還是絡繹不絕。他讓旁人去買來中年漢子的酒,這麼一喝,嘿!不就是蕭家腳店的味兒嗎?還在里頭摻了水,這心可太黑了!

不過這也讓熟客靈機一動,暗罵自己就是個蠢貨,蕭家丫頭釀的酒好,遲早都要紅火的,他不趁現在囤點起來賣給別人,說不定以後還買不到呢!

于是他也學著那中年漢子,這回沽酒特地駕了牛車來,還別說,這兩人一人一車,能把蕭嬋這一日要賣的酒全包圓了。

然而今日卻是要讓他們失望了,蕭嬋看了看他們的牛車,面有難色說道︰「叔叔們,今兒個你們要的那種酒已經賣光了。」

「賣光了?」來客兩人異口同聲地驚呼又齊聲問︰「那明日賣不?」

「明日也不賣了。」蕭嬋索性一次說個清楚。「那種酒是我近幾年的存酒,因著那種酒我不打算釀了,窖里的賣完也就沒有了。」

「什麼?沒有了那我們怎麼辦?」熟客大叔只覺自己要心痛死,別說這回轉賣的事泡了湯,連他自己想喝都找不到地方尋了。

反倒是那中年漢子腦筋轉得快,狐疑地問道︰「蕭家丫頭,你說那種酒沒有存貨了,但你今日腳店依舊開門,總不會就為了告訴大家你酒賣完了吧?肯定有什麼東西賣的。」

熟客大叔听了覺得有理,連忙點頭,期待地望著蕭嬋。

蕭嬋也沒有賣關子的打算,坦白說道︰「我最近一年都在忙著制新酒的事,最近終于制成可以拿出來售賣了。不過這回制的酒和之前你們買的味道截然不同,我自己是覺得很不錯,但是怕你們喝不慣。」

兩人一听也猶豫了,不過他們對蕭嬋有著基本的信心,畢竟這丫頭釀出了泉水村人都沒釀成的好味道,于是中年大叔腆著臉問道︰「能試喝不?像上回那樣?」

「成!」蕭嬋很干脆地答應,上回無心插柳讓眾人試喝,後來效果好得出奇,她也算學到經驗,這回推出新酒,早就準備好了試喝的量。

她拿出了小茶杯,約莫只能裝下一口的酒,然後一人倒了一杯遞過去。

「叔,別說我小氣,這酒可烈了,喝多了我怕你們沒法兒趕車回家。」

「怎麼可能!」熟客大叔搖搖手不信,由蕭嬋手上接過酒便一口飲盡,接著發現自己的確低估了新酒的勁道,一口喝下差點咳出他的肺,然後一種灼燒的感覺立刻由他的月復中升到喉頭,才這麼幾個眨眼的工夫,汗都被逼了出來。

反倒是中年漢子存了個心眼,慢慢的品嘗,倒是品出了這酒的妙處,又濃又烈,又香又醇,這種口感與味道,還有罕見的烈勁兒,都讓他回味再三,心花怒放。

如果說去歲以前買的酒像是軟糯可人的嬌姑娘,溫醇甘美,那麼今日的酒肯定就是豪放剽悍的大英雄,濃香重味,男人肯定是比較喜歡後一種的。

「好酒!真是好酒!」中年漢子迫不及待地道︰「一車!丫頭,給我沽一車的酒!」

熟客大叔緩過氣來,也明白了這新酒有多麼猛烈,酒量差點的一口就能上頭,像他現在就有些暈沉沉的,但不像那種劣酒造成的醉意,感受好極了,似乎再來一口能飄上雲端。

「我也來一車,丫頭!」熟客大叔連忙附和。

詎料蕭嬋第二次搖頭,現在她只要做這個動作,兩名常客都怕死了,內心惴惴地等著她的下文。

「這酒新釀的,沒有之前的存酒那樣多,而且下一批還在窖藏,要等三個月才能賣。為了不斷貨,我頂多一人給你們一壇。」蕭嬋說道。

「這……」中年大叔直接用起了人情攻勢。「丫頭啊,看在我們總是在你這里買酒的份上,不能多點嗎?」

「你多點,別人就少點啦,我還想把新酒的名聲打出去呢。」蕭嬋也老實說道︰「而且這次的新酒制起來可麻煩了,我一整年都沒有消停過,所以價格也要拉高,得三兩一斗。」

「三兩一斗?」兩個男人同時倒抽了口氣。

「所以我才說買一鐘就好啦,這酒那麼烈,以前的酒你們要喝三瓶才會醉,這次的酒說不定三杯就醉了,三兩一斗不虧的。」

蕭嬋只要定了價就是不二價,她的頑固這兩人可是見識過了,所以也沒考慮與她討價還價。

「要不然再多一壇?」那中年漢子想了想,咬牙道。

「好,一人兩壇,不能再多了。」蕭嬋說道。

于是兩位常客一人沽了兩壇酒,付足了銀子後駕著牛車離去,原本想著能滿載而歸,結果只裝了一半不到,但他們心中仍是前所未有的興奮。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才賣幾壇酒就收了快三十兩的蕭嬋比他們激動得多了,白花花的銀子抱在懷里,都還不敢相信自己快發財了。

「看來听洛夫子的話還真沒錯!這酒得提高價格,我挺有當個奸商的潛質啊……」

另一頭,好一陣子沒見蕭嬋的洛世瑾自是知道她在躲他,然而他也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厘清兩人的關系,所以便由得她消失。

橫豎蕭銳每回上學堂,多多少少都會提到姊姊在家又做了什麼,洛世瑾表面上不在意,其實都注意著,就這樣也把她的近況听得七七八八。

然而這一日,蕭銳卻早早就來了學堂,小小的人兒搬了個鑼子,搖搖晃晃的要找洛世瑾,明硯見到連忙將罐子接過,一起來到了洛世瑾的書房。

書房外間是個小廳,兩人在那兒等候。

洛世瑾從里間出來,見到那個酒壇心里有數,遣退了明硯問蕭銳道︰「這是你姊姊讓你帶來給我的吧?」

蕭銳點點頭,「姊姊的新酒制成了,說夫子也出了大力幫忙,所以最後制成的酒水,第一批自然也要送來給夫子品嘗。」

洛世瑾心中暗嘆,畢竟還是疏遠了,要是依他們先前交情,她哪里會讓蕭銳轉交,肯定是自己親自送來,說不得還會拉他一道來個品酒宴。

他表面不顯悵然,只是面無表情地收下,然而蕭銳卻似有未竟之語,並未走開,巴巴看著洛世瑾。

「還有事嗎?」洛世瑾問道。

「夫子,你不喝嗎?」蕭銳明亮的雙眼睜得老大。

這顯然是想看他的反應了,洛世瑾不用問都知道是蕭嬋交代的,也只有她干得出讓他一大早喝酒的事。

想到這里心情好了些,他從善如流的打開了酒壇,正要倒的時候,蕭銳突然又開口——

「夫子,只要倒一口的量就好,說是怕你喝多醉了。」蕭銳說這話時,表情都是疑惑的,「不過咱們村里就算村長爺爺一次也能喝一壇的,才這麼一口為什麼就會醉啊?」

洛世瑾沉吟了一下,想到勾兌時那濃烈的酒氣,對于這壇新酒的態度不由更加慎重,于是當真只斟了一口的量,然後慢慢的品嘗起來。

酒入口先是香,而後是醇,猶如吃下了一口油脂卻一點不膩,先是清新再來厚重,尾韻還有點焦香,最後所有的香味被帶入喉間,溫熱熱地下到月復間,一直到那種燒灼感消逝,唇齒間仍留有酒的香氣。

他饒有興味地舉起空的酒杯,若有所思道︰「一口倒是不會醉,但前有詩仙『會須一飲三百杯』,我想換成這杯酒,詩仙三杯就該去跳湖撈月了。」說完他又替自己斟了一杯,如果沒喝也就罷了,有幸嘗到此般佳釀,只飲一口實在不盡興。

「所以是很好喝的意思?」蕭銳略帶興奮地問。

與一個孩子解釋酒的韻致實在太過復雜,所以洛世瑾順著他的話回道︰「確實好喝。」

「太好了!」得了肯定的答案,蕭銳隨即眉開眼笑,「姊姊沒有騙我,我們家要發財了啊!昨天姊姊很高興的跟我說,我們家新酒賣得可貴了,肯定能大賺一筆,供我讀書讀一輩子都沒問題了!」

「你就這麼點志氣,想讀一輩子?讀出一個功名你就要考慮自立自強了。」洛世瑾恨鐵不成鋼,差點敲一下眼前的小腦袋瓜兒,「你姊姊新酒賣價幾何?」

「她說一斗要三兩銀子呢!」蕭銳有些得意地道。洛世瑾正在喝第二杯酒,聞言狠狠地噲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此等佳釀,那丫頭一斗三兩竟舍得賣出去?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姊姊說這還是夫子告訴她的,不能便宜賣了。」蕭銳又補了一句。

洛世瑾一口血簡直都要噴出來,他是讓她價格不能低了,但兩個人對高價的標準顯然有不小的差距。

瞧她的心血被她自己這般糟蹋,他的心都在滴血,為她不值,無法忍受,于是覺得與這小不點說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後,正經八百地道︰「也該到上課的時間了,今日我有要事不能替你們上課,我會安排另一個夫子前去,你可要好好听課,下課之後我會抽查你們的學習成果。」

蕭銳一听小身板緊繃起來,飛速地與夫子道別後,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洛世瑾待他離開後,表情慢慢的沉下,目光凝視著桌上的酒壇,腦海里浮現的卻是蕭嬋的一顰一笑。

穿得像個假小子,拿著燒火棍打人的她;一襲粗布衣裙卻不掩清妍的她;一提到釀酒那點事兒就意氣風發的她;從不會在他面前矯揉造作,將他當成摯交好友的她……與她相識時間不長,但與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卻無比雋永。

洛世瑾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對她定然是有男女之情的,這情感來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雖說這點情愫不知是否足以構成他想娶她的理由,但他想親近她、想關懷她的心情卻是真真實實,騙不了自己的。

他搖搖頭,進到里間飛快地寫了一封信,封緘好後,沉聲喚道︰「明硯。」

明硯聞聲入了書房,束手恭敬地立在一側候命。

「將這封信盡速送到京城許家。」洛世瑾淡淡說道。

明硯一愣,「許家?可是皇商許家?公子不是說不與京城那些人來往了……」

「那只是明面上的。」明硯是他的心月復,所以洛世瑾不會瞞他什麼。「這封信與我來泉水村要辦的事無關,盡量送去就是。」

即使有滿月復的疑惑,明硯還是領命而去,不過在臨走前,他一眼瞄見桌上蕭銳帶來的酒壇子,想到蕭嬋前陣子與公子走得很近,村里都有風言風語了,隨即便覺得自己窺見了什麼秘密,連忙低下頭加快腳步離開。

☆☆☆

才十幾日的時間,熟客大叔與中年漢子又到蕭家腳店拉了一次貨,其間路過的商旅們喝到蕭家腳店的新酒皆是驚艷,紛紛買了不少,讓蕭嬋信心大增,然而等到又過了十幾日,腳店里來了一個真正的貴客,听完對方的話,她才徹徹底底震驚了。

「敢問姑娘是否想過將此酒賣到京里?」

這位客人自稱姓許,是京城皇商許家派來的管事;專管買賣酒水這一塊。他在喝了一口蕭嬋所制的新酒後,便單刀直入的說明來意。

蕭嬋已經夠看高這許管事,為了他還先將腳店門簾放下暫汀?業,沒料到這人口氣之大遠超乎她所想。

她雖然夢想過自己的酒能賣遍天下,但才剛開始就一步跨這麼遠當真行得通?

「賣到京里?我可以嗎?」她有些傻乎乎的指著自己。

許管事見她這般真實的反應笑了,「有何不可?此酒品相澄淨清澈,味道香醇甘美,京里的酒都少有這般水準,姑娘年紀輕輕就有此手藝,在下佩服不已。」

畢竟還是年紀輕沒經驗,蕭嬋被夸得飄飄然,不好意思地一笑,「真有那麼好?」

她的心事全寫在了臉上,這令許管事啞然失笑,他談這麼多年生意,還從未遇過這種毫不設防的,讓他都不好意思把自己奸商那一套拿出來。

「否則我千里迢迢來此做什麼?自是听聞姑娘這蕭家酒的名聲好了。」他維持著良好真誠的態度,畢竟這姑娘雖傻,背後還是有人的。「不知姑娘此酒作價幾何?」

「那個……一斗三兩?」蕭嬋心中有些不確定會不會賣高了,但這是她心中的底價。

許管事听了卻是哭笑不得,表情奇怪起來,「蕭姑娘與在下開玩笑?」

蕭嬋連忙正了臉色,還微微昂起了下巴,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不是開玩笑,我的酒肯定值這個價!」

這姑娘顯然誤會了什麼,要不是站在對立面,他都要替她著急起來……

許管事無奈搖頭,「在下的意思是,姑娘的酒賣一斗三兩,是否太辱沒這酒了?」

「啊?」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蕭嬋呆若木雞。

「你知道這等品相口味的酒,在京里能賣多少錢嗎?」許管事索性與她透了些底,讓她明白一點京城的物價,否則他相信這姑娘從頭到尾進入不了狀況。「最少能賣到一升一兩銀子。」

「一升一兩銀子,一斗就是……十兩銀子!」蕭嬋心頭一驚,「京城不愧天子腳下,真是人傻錢多啊!」

幸虧許管事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定力非同小可,否則他相信自己會噴笑出來。

許管事清了清嗓子,正色解釋,「不是這個意思,姑娘制的酒好,用的是甘泉村的好水,技法想來也並不簡單,如姑娘所說,這酒就值這個價。」

這是遇到知音,蕭嬋不由大樂,「許管事你真是內行!我這酒用的是草原人的蒸酒法,可是經過七蒸七釀,花了一整年才釀成,技法的確復雜。」既然對方這般上道,她也很干脆地說道︰「你說十兩就十兩吧!要買多少呢?」

「你現在有的和往後新釀的,我全要了!」許管事眼底精光一閃。

「什麼意思?」

看她疑惑的神色,許管事忍笑道︰「在下的意思是,日後姑娘可以將賣酒的事由我們皇商許家來處理,而你只要負責供貨給許家。這樣對姑娘來說也方便,可以全心全意放在釀酒上,不必分身乏術,而我們許家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對于商業談判零經驗的蕭嬋沒發現自己已經被許管事牽著鼻子走,除了一直問「什麼」,她根本無招架之地。

「姑娘這酒以後只能賣與許家。」許管事斷然道。

「為什麼?」今日約莫是這輩子說這三個字最多的一日,她腦袋都有些混亂了。

許管事一臉苦口婆心地說道︰「先不說別家不一定能如我許家給出好價格,許家代替姑娘賣酒,這酒水的好壞許家便也要負起責任。若是其他向姑娘買酒的人為了佔便宜在里頭兌水,甚至是摻了不該摻的東西,再用蕭家酒的名號去賣,對你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哦……」她搖頭晃腦,似懂非懂。

許管事一笑,「當然,這要求有些大,所以價格還可以再談,或者你想用分成的方式,都可以商量。」

蕭嬋傻愣愣的看著他,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已經听不懂了。

「還有,若是此酒想要打響名號,最好有個寓意深遠的名字,不知姑娘將此酒命名為何?」

「……」從來沒想過,她已經自暴自棄了。

「無妨,姑娘可以慢慢想,下回我會再來,我們再將此事談定。」許管事覺得自己能矜持地談到最後沒有笑出來,當真是經商的人才。

想來蕭嬋的腦子已經滿了,再接受不了任何訊息,于是許管事很體貼地告了辭,約定下回再來。

待許管事離開,蕭嬋只覺頭昏腦脹,呼吸都不暢了,連忙拉開門簾讓自己透透氣,結果才一打開,便看到一名常客立在門外。

常客笑嘻嘻地道︰「終于等到你開門了!丫頭,給我沽三斗新酒。」

蕭嬋面色呆滯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道︰「不賣了!以後都不賣了!」

「為什麼?」那人臉色大變。

現在蕭嬋一听到這三個字就頭痛,不由苦笑起來,「因為賣給你們我好像虧大了啊……」

蕭嬋不知道,許管事一離開蕭家腳店,轉頭就去了泉水村黃家老宅拜見洛世瑾。

洛世瑾早知他今日到來,便坐在花廳接見他。

「見到那丫頭了?」他淡淡地問。

「稟洛大人,已經見到了。」許管事恭敬地回道。

「我已經不為官,不必那樣叫我。」洛世瑾眉頭微皺地揮揮手,他現在只關心蕭嬋的事。「你們談得如何?」

許管事在心里揣測過洛世瑾為什麼要幫蕭嬋,原以為只是同鄉之誼,但如今觀之似乎沒有那樣簡單,于是他態度更加謹慎,斟酌著用詞道︰「大……公子,那蕭姑娘的酒品相的確極好,值得我許家合作,然而蕭姑娘這人……似乎有些太過單純。」

「你直接說她傻得了。」洛世瑾心中好笑,他幾乎能想像蕭嬋苦惱的模樣。「她制酒天賦極高,對于行商之事卻可說一竅不通,你若與她雞同鴨講也是意料之中。」

此話許管事非常贊同,隨即說起了兩人在談判時的情況,「蕭姑娘一開始就先透了底價,一斗酒三兩,要不是她表情認真,小的以為她簡直是在侮辱自己的酒,後來小的提到一斗酒十兩,她竟驚得像見了鬼似的。」

他盡量讓自己平鋪直敘不帶情緒,但表情總有些一言難盡,「之後談到由許家全權銷售蕭家酒,她也沒有意見,應該說她不知該提什麼意見,最後小的問她是希望一次買斷抑或分成,她顯然不明所以,完全說不出話了。」

他沒有說的是,若非有洛世瑾在後頭替她盯著,這蕭姑娘被人賣了可能還不只幫忙數錢,因為她約莫也數不好,更可能直接加入對方!

洛世瑾一臉「你在欺負小孩」的樣子盯著許管事,盯得後者不由慚愧地垂下了頭。

很好,會怕就對了。

洛世瑾這才雲淡風輕地道︰「蕭家酒日後可由許家代售,但第一年僅限于北直隸、河南及魯省三地,其後是否擴大合作範圍就看許家銷售情況而定。合作模式采用分成,蕭家佔四,許家佔六,我會派人不定時查帳,許家不得拒絕。」

他直接一句話幫蕭嬋定了與許家未來的合作方式,听得許管事目瞪口呆。

如果說他與蕭嬋談判是單方面壓著她打,那他與洛世瑾談判,就是完全被洛世瑾氣勢碾壓。

「公子,這……」許管事還想掙扎,他畢竟代表著許家,要爭取更多利益。

「你不用說了,這樣的條件你許家仍是佔了大利,雖然是我請你來的,但我也不能不保障蕭家,你總不會認為你誰得了我?」洛世瑾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不耐與他多說,對這等商場上的事他從來漠不關心,若非為了蕭嬋,他才不會插手。

「小的不敢。」眼前的公子哥依舊是那般看起來萬事不懂、清高自傲,但實際上比誰都還門兒清,因此許管事也不敢再糾纏,轉頭說起另一件事。「尚有一事與公子稟報,蕭家酒于京中銷售需有個名字,小的也與蕭姑娘提了,但蕭姑娘那樣子……看起來不像會取出好名字的人。」

洛世瑾沉吟了一下,「此酒由蕭嬋釀出,用的又是罕見的工法,對她意義深遠……嬋字含了個單,單有大的意思,這酒喝起來又豪爽勁道,不如就叫『拔山酒』吧!」

「力拔山兮氣蓋世,好名字!果真符合這酒喝起來的感覺。」見對方張口即來,不愧東宮第一智士,許管事相當欽佩,「公子博學多聞,離開廟堂對東宮實是一大打擊。小的代表許家前來寧陽,太子殿下特地交代了小的替他傳話,說殿下相當思念公子,希望公子能回京助他,東宮大學士的位置一直替公子留著。」

「不了。」洛世瑾想都不想就拒絕,「我既已離開就不會留戀,此事莫要再提,如今在商言商,只談買賣,不提政事。」

「可是殿下……」

「殿下應知我為什麼會辭官回到這窮鄉僻壤,我自己惹的事自己會解決,殿下盛情草民心領,不過此事所關甚大,殿下最好不要涉入,免得日後有什麼牽扯,殿下只要置身事外便好。」

許管事表情為難,「公子應知殿下並非那獨善其身的人,否則也不會讓眾人願意追隨于他了。」

洛世瑾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殿下對草民情義深重,草民甚是感激,若是日後殿下問起,你只道洛某如今田園之樂怡然自得,性格大變,已不適合廟堂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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