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吻(下) 第二章

作者 ︰ 單飛雪

步出警局時,已經是兩小時之後。

任憑生臉色鐵青,心情壞透了,剛剛江智英挨槍,他感覺心口也像被打了一槍,雖然力持鎮定,隱藏心慌,卻無法瞞過自己,身體還微微顫著。

可惡,可惡!真會被那女人氣死,她到底有沒有長腦?她不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嗎?笨蛋江智英!

譚仕振攔下一輛計程車,吩咐司機。「麻煩到市立醫院。」

「干麼去醫院?」

「不知道那個女生怎樣了,應該要去看看吧?你們不是認識?」

「子彈打的是腿,又不是頭,不會有生命危險——」就讓她好好在病床上躺一躺,看大腦會不會變聰明。他對司機說︰「去永和。」

「去市立醫院!」譚仕振打開公文包,拿出一疊資料。「你看,她的貸款計劃書在我這,這要還她吧?」

「你撿這個干麼?」

「我好奇。」

「又不熟你好奇什麼?」

頓時,任憑生明白了,江智英這女人真是命犯桃花,瞧瞧譚仕振,竟面紅耳赤,有人發情了?

「你不覺得,她、她很有魅力?」想到她一把握住槍桿,那氣魄太令譚律師驚艷了。

「確實很有送死魅力。」任憑生冷哼。「別忘了,她差點害我一起死。」本來犯人搶了錢跑掉就沒事,她非逞英雄白挨槍。

「你也知道的,我是很有正義感的律師,」譚仕振看不到她的沖動魯莽,只記得她的英姿颯爽。「我難得遇到跟我一樣熱血的人,我欣賞她。你也看到了啊,她一把抓住歹徒的槍,帥啊——」

「下一秒中彈也帥嗎?」

「看看這個,她申請貸款要開咖啡廳,咖啡A!」譚仕振意圖引起他的興趣,可惜他瞄了一眼就別過頭去。

「論咖啡,誰比你了?這是命運的相逢,也許你能給她專業上的建議。好心應該要有好報吧?人家可是救了孕婦A!」

「然後拉我的褲腳要我死。」一句話教譚仕振只能干笑。

市立醫院到了,譚仕振下車。

「現在去永和。」任憑生朝司機說。

「你不下來?」

砰!任憑生關上車門,汽車駛離。

譚仕振嘆息。「唉,看樣子他們有仇喔。」

既然大難不死,應惺惺相惜,抱在一起,喜極而泣。仔細想想,人生無常,每天有二十四小時,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而在同一天下午的同一個時辰同遇搶劫,這緣分多難得,干麼這麼冷漠?

可惡,任憑生不來,留譚仕振一個人,他好緊張。

他先到美食區買了水果和鮮花,再去護理站查詢病房,在走進病房前,他听見里面傳來爭執聲。

「小姐,你一定要聯絡家人,不然也要給我們你家人的電話,萬一有什麼狀況,辦手續或簽文件都需要家人在場才行啊。」

「不用啦,醫生也說了,我沒生命危險,子彈也沒留在身體里面。我阿嬤年紀大,我弟跟我媽都很忙,要是讓他們知道我中槍,會把他們嚇壞的。」我也會被嚇壞,因為少不了一頓痛罵。

「這是醫院規定。」

「我已經通知朋友。」李美妙晚點就會來。

「可是你家人——」

「留我的電話好了。」譚仕振走進病房,將他的名片遞給護士。「有什麼狀況可以找我。」

護士拿走名片,離開病房。

「你——任憑生的朋友?」智英認出他,還看到鮮花。「他要你送這個給我?」

「呃——是我送的,他回去了。」譚仕振低頭,緊張惶恐,心跳好快,她的眼楮好漂亮,讓他不敢迎視,他六神無主,魂不守舍。

「謝謝。」她說。

「唔。」他點頭。

冷場了,冷冷冷,冷冷冷。

智英看著他。

他一直低頭,不知眼楮在看哪,也不知手腳該怎麼擺放,這就是一見鐘情嗎?呆立,無語,詞窮。智英看他杵在那兒不講話。

「要坐嗎?」

「喔,好啊。」

「銀行還算有良心,弄了間單人病房給我住。你看,有電視、有衣櫃還有沙發區,連書桌都有。要不是腿不方便,這樣根本是在度假吧?」所以她剛剛急電好友李美妙,要她收拾行李快來這享受,有無線上網還有獨立空間,美妙可以盡情跟她的網路老公談情說愛。

「那個——腿很痛嗎?」譚仕振看她左大腿的傷口包得像饅頭大。

「痛死了,」她圈起手指,比給他看。「這麼大的洞。不過幸好老天保佑,沒傷到骨頭。」

「你真勇敢——你知道嗎?我听說那個孕婦早產了,當時要不是你救了她,萬一休克,孩子就有危險了。你不怕嗎?」

「我哪知道有內應,要是知道,我才不會那麼沖動。」智英笑了。「不過孩子沒事太好了。」

她這一笑,像花朵艷艷地在他面前錠放。

望著她,譚仕振又失神了,臉皮還不爭氣地暴紅。

智英認得這個表情,她溫柔地問︰「是不是覺得我很有魅力?」

他點頭。

她又笑。「是不是對我有心動的感覺?」

他更用力點頭。

她笑呵呵。「你是不是沒有女朋友?我也覺得你人看起來不錯,很正派。」

譚律師瘋狂點頭,她問這些……難道她對我也有意思?羅曼史就要在這病房內展開,眼看譚仕振腦中的綺麗畫面即將無限發展——

「可是我不會跟你談戀愛。」忽來一句……是啥啊?她還說︰「不對,更正,我不跟任何人談戀愛,先講清楚,免得你浪費時間。」

有沒有搞錯?啥都還沒發生,這女人就直接給他斷念?

跳過曖昧追求、欲擒故縱或欲拒還迎等等男歡女愛的前奏,江智英明快處決了譚仕振的憧憬。

「你已經有男朋友?」

「沒有,但我有很厲害的前男友。」

「嗄?」

「厲害到讓我直接對愛情斷念。」

「看來你對前男友念念不忘。」

她愣住,大笑。「要這樣說也行。」她抽面紙擦拭眼角。真是,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譚仕振繼續誤入歧途。「看來你前男友對你很好,讓你這麼懷念。」

她又一陣大笑。可是,在這荒謬搞笑的處境里,不知怎地,眼眶濕了。

唉,這從何說起啊?智英嘆息,望向譚仕振。

「不管怎樣,謝謝你送的花。可以幫我放在桌上嗎?」

譚仕振將花輕輕擱在桌上。

智英看著那艷紅花朵,想起任杰明送過的無數花朵。

玫瑰美麗,代表著愛情,現在智英看著,只覺得它美又殘酷,已經沒有當初的浪漫憧憬。她已經明白,「愛」是兩面刃,面向自己,也對著彼此。

曾經眼中映著那人的笑臉,溫暖愉悅,而今眼中就怕映照那人,被逼迫到身心疲。

譚仕振拿出貸款資料還給江智英。「這個,我猜這對你很重要,我看了一下,是貸款計劃。」

「對,我去申請貸款。」

「你想開咖啡館?」

「是啊。」智英翻閱計劃書。「花了好幾個晚上弄的,可惜沒過——妙的是拒絕我的行員就是那個被挾持的孕婦——」

「你可以跟任憑生討論。」

「千萬不要!絕不可以告訴他。」

「為什麼?」

「那家伙損人的功力是一流的,如果知道我要開咖啡館,他一定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以前要當畫家也被他笑過。

糟!譚仕振尷尬了。「對不起,我跟他說了。」

「嗄?那他……反應是?」

「那個——」譚仕振笑容僵硬。「別管他的反應。唉,那家伙就是長那張死人臉,要從他口中听到什麼贊美的話是不可能的。不過,我說真的,如果是咖啡館,他真的能幫到你。」

「為什麼?」

「因為——」譚仕振頓住。不行,「coffeeLife」是任憑生的秘密。「要不要我去說服他,他滿聰明的,說不定能給你一些建議。」

「不用了,他不可能幫我,害我還差不多。」

「害你?他剛剛不是救了你?」

「呃……」也是。

「請問,你們有什麼過節嗎?」

說來話長。智英微笑。「還有事嗎?」

可憐的譚仕振,從不知道「還有事嗎」是這麼有殺傷力的話。

「沒事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聯絡我。」

「是有件事要拜托你,請你跟任憑生說一聲,拜托拜托,不要再泄漏我的行蹤給『那個人』知道,我現在腿中彈,逃不了。」看在他救她的分上,美術社的事就算了,但她現在躺在醫院里,要是讓任杰明知道,她就死定了。

「他不會,這你放心,他不是還阻擋記者不要拍你嗎?怎麼可能故意泄漏你的行蹤?」

「希望如此。」那個人可是他弟啊。「總之,幫我跟他拜托一下。」

「我會的。那麼,我回去了。」除非你留我。

「掰。」好干脆。

譚律師黯然退出,滿腔熱情,盡付流水。這女人氣場強,他招架不住,一場談話下來,汗流浹背,心情混亂,開庭都沒那麼刺激。

他恍惚失神地走到美食街的咖啡館,喝杯冰咖啡讓自己冷靜,誰教胸口這顆心剛沸騰起來就被掐熄。

任憑生返家,打開夜間新聞。

果然,各家新聞台皆以頭條報導重復播報,K銀行搶劫案。不過經他提醒,記行避開當事人的臉部特寫,就連銀行監視器拍到智英奪槍的畫面,容貌也不清楚,加上隱匿姓名,單憑這影像,弟弟應該認不出她。

真是。那女人想拉我陪葬,我操心個什麼勁?

任憑生走進浴室,褪去衣褲,站在蓮蓬頭下沖澡,熱水淌下,流淌過男人結實的身軀。

他想起年少時曾瞞著爸爸到咖啡園工作,為了理解咖啡市場,搬運過一袋袋的咖啡豆,在陽光跟重物的淬鏈下,胳臂結實,體魄強健,但今天這強壯而充滿力量的身體,因目睹某人陷入險境,恐懼得幾乎心跳停止。

他能意識到自己一瞬間的軟弱。

呼——他重重吐氣,沖澡後,稍稍冷靜了下來。

一室清爽皂香滌去與歹徒對峙時的緊張,身體干淨了,可心情卻不爽朗。

他跨出浴缸,系上浴巾,要拾起地上的牛仔褲扔進洗衣機時,忽地頓住,看見褲管一片血漬,隱約可見手指指紋。

是她在中槍倒地、緊拽他褲管時留下的血痕。

「真是——」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飆上來了。他將手捂在靠近心髒的位置,那里還慌慌的。

突然,屋外打起雷,大雨欲來,他將牛仔褲扔進洗衣機,走出浴室,想了想,還是拿起手機,打給弟弟。

「在干麼?出來吃宵夜?」

「真難得,哥竟然會找我吃宵夜。不過今天不行喔,我正要去醫院。」

「你……不舒服?」

「哥沒看新聞?」K銀行被搶,奪槍的女人是江智英,我現在要去醫院看她。」

「我有看新聞,但你怎麼知道是江智英?」

「拜托,哥沒談過戀愛所以不知道,我愛智英多久了?我光是看手指或走路的樣子,就認得出是她了。不說了,先這樣。」

電話斷訊。

任憑生穿上衣褲,拿了車鑰匙沖出門,將車子駛上路後,他打電話給譚仕振,對方沒回應。

他踩足油門,疾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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