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深藏不露(上) 第八章

作者 ︰ 莫顏

第五章

柴先生從椅上站了起來,驚喜問︰「抓到人了?活的?」

前來稟報的手下拱手道︰「是的,活捉。」

柴先生握緊了拳頭,甚感欣慰,接著憂心問︰「我方人馬可有傷亡?」

「並未,咱們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抓到了。」

柴先生一愣,詳細問了其中原由後,便起身匆匆出了屋。

听說捉回來的女人是被易飛點了昏穴後帶回來的。

柴先生認定此事絕不單純,當他匆匆趕到另一間關押女人的屋子時,見到的情景,令他為之一怔。

屋里有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正在大哭。

柴先生左瞧瞧、右看看,問向一旁的手下。「犯人呢?」

「就是她。」

柴先生詫異,他一直耳聞此女功夫高強,行蹤詭異,原以為見到的會是個……呃,至少是個成年女子,怎麼會是個小姑娘?

柴先生來到喬桑身邊。「怎麼回事?」

「把銀票還給我!」

喬桑攤開雙手。瞧,就是這麼回事。

安芷萱太傷心了,她醒來後,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就到了這里,原本很害怕,但一想到仙屋,她又不怕了。

她以為自己是不是又遇到了人販子?趕緊檢查身上,怕衣衫不整或少了什麼,卻發現貞操、衣裳什麼都沒少,唯獨少了銀票。

原來這些人是來謀財的,氣得她當場哭得眼淚鼻涕齊流,指著易飛要他還錢,而在她面前的易飛,只是黑著一張臉。

柴先生走到易飛身旁,看看易飛,又看看小姑娘。

適才喬桑說了,這小姑娘是易飛點個昏穴就帶回來的,就是所謂的不費吹灰之力。

他們已經檢查過了,這小姑娘沒有內力,也沒有武功,完全就跟個普通人一樣,這令他們百思不解。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眼前的情況來得令人費解,小姑娘堅持易飛拿了她的銀票。

柴先生有趣地打量小姑娘,好奇問︰「小姑娘丟了銀票?」

一雙哭紅的水眸朝他看來,指著易飛大聲控訴。「是他,肯定是他!他陰魂不散地糾纏我,把我帶到這里,我醒來後就發現銀票不見了,一定是他拿的!」

柴先生再好奇問︰「丟了多少?」

「四百兩!」

柴先生點點頭。「四百兩很多哪。」對一個平民百姓來說,四百兩已經是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

安芷萱用力點頭。「就是!」說著又恨恨地瞪向易飛。

易飛始終黑著一張臉,別說,連他也被眼前的女人給搞懵了。

她沒有武功,也沒有內力,完全就是個普通人。

對于江湖殺手,易飛自會有江湖上行事的手法;面對一個普通人,他自然有對付普通人的拷問手法,只不過他還沒出手,這女人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他搶了她的銀票,一時之間,令他有種不知從哪兒下手才好的困擾感。

柴先生問他。「你有拿她的銀票嗎?」

易飛一臉無語地看著柴先生,他平日冷得像冰塊,這時候的表情,可算是他難得的一面了。

「柴先生……」

「行,我就是問問,問問嘛,你看小姑娘哭得多傷心。」

眾人很想笑,柴先生又在逗易飛了。

易飛不理會眾人,他只想搞清楚一切,對她冷聲威脅。「說,你是何人?什麼來歷?」

「你又是什麼人,為什麼搶我銀票?」

他突然伸手掐住她脖子。「不說殺了你!」

安芷萱被他一掐,整個人快不能呼吸。

易飛相信她有古怪,人就算會裝,在瀕臨死亡之際,也會露出馬腳,除非她不想活了。

安芷萱很難受,但她不能讓人知道她有仙屋這件事,雖然她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懷璧其罪這種事,她還是懂的。

「我……我說……」

易飛冷笑,放松了力道,哪知小姑娘突然獸性大發,乘機張口就咬,咬人後又躲到一邊,對他大罵。

「還我錢!不還就是小人!是畜生!」

「你——」易飛冷著臉正要上前抓人,卻被柴先生伸手阻止。

他看了柴先生一眼,這才作罷。

柴先生笑道︰「小姑娘,在下姓柴,叫柴子通,他是易飛,咱們請小姑娘回來,只是想弄清楚小姑娘受何人指使,若能告知,在下必以重金做謝禮,別說四百兩,一千兩都沒問題。」

安芷萱愣住,狐疑地看向眼前這位眉目帶笑的中年人。

「你要給我銀票?」

柴先生含笑點頭。「一千兩。」

安芷萱臉黑了。「臭大叔,我才不賣身。」

「……」眾人一臉黑,有人憋住嘴角抖著。

柴先生先是一僵,接著擺手。「小姑娘誤會了,咱們不是那種人,咱們只想知道,除了你,還有多少人跟蹤咱們?」

安芷萱頓住,哭紅的兩只眼楮還眨著淚光,似狐疑又似詫異地打量他們。

「你以為我跟蹤你們?」

喬桑笑道︰「可不是,你為了跟蹤咱們,連那麼危險的懸崖都爬上去了,現在又出現在城里,不就是為了跟蹤咱們?」

安芷萱來回看著眾人,一臉莫名其妙又生氣地問︰「我閑著沒事干,跟蹤你們做啥?」

程崑怒道︰「狡猾的女人,老實招來,否則別怪老子下手無情!」

安芷萱丟了銀票已經很生氣了,這會兒被程崑這話一激,也豁出去了。

「你個死大黑熊!誰稀罕跟蹤你!你美的咧!我爬懸崖是為了采藥草,那懸崖是你家的嗎?有刻名字嗎?你們把我抓來這里,又搶我的銀票,到底誰跟蹤誰啊!」

程崑雙目瞪得像銅鈴。「你敢罵老子是大黑熊?!」

「罵就罵,還挑日子嗎?還有你!」安芷萱伸手指著一旁偷笑的喬桑。「笑里藏刀,不安好心,是一只臭狐狸!」

喬桑笑容一僵,也瞪圓了眼。

罵完了他,安芷萱手一指,對準了柴子通。「山羊老頭,你少用銀票勾引我,我才不上當,給錢的都沒好事,銀票我自己賺!」

被罵山羊老頭的柴先生也呆住了,張嘴無語。

她的手指最後指向易飛。「你!就是你!光天化日跑到溪邊洗澡,我看了差點沒瞎眼!本姑娘才不喜歡你這種下巴抬得高高的,用鼻孔看人,表情臭得活似別人欠你錢,像個——」

罵到這里,她突然頓住,似是在想該用什麼詞來罵人。

黑熊崑、狐狸桑,以及柴山羊,這時也好奇她會罵易飛什麼?畢竟除了靖王之外,易飛是眾人中長得最人模人樣的。

看著她絞盡腦汁地想,忽然一副想到什麼的樣子,眾人也拉長了耳朵。

「你看你,全身黑,表情像個死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賣棺材的,哪個女人嫁了你,晚上睡覺不被嚇死才怪!」

賣棺材的……

「噗!」喬桑忙摀住嘴,他最先忍不住,因為這話實在說得太貼切了。

程崑抿緊嘴,說真格的,死丫頭雖可恨,卻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柴先生倒是光明正大地打量易飛,模著自己的山羊胡,點點頭。

易飛臉更黑了,這臉一黑,之前是七分像,現在則是十分像了。

易飛還是錦衣衛時,人人敬畏三分,誰敢當著他們的面罵人?遇到對手,功夫見真章就是了,誰還羅嗦打嘴仗?

遇上這女人,他卻一時不知如何處置她。

溪田村的村姑罵人時,嗓門都很大,鄰居一言不合吵起來,都是家常便飯之事,安芷萱平日听得多,自然也學起來了。

喬桑忍不住和易飛咬耳朵。

「她看起來不像個高手呀?」

其他人雖未出聲,但也一致認同。

這女人……怎麼說,沒內力、沒功夫,一點穴就倒,罵人時還很有架勢,怎麼看都很普通。

易飛堅持。「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卻沒死,得查。」

喬桑問︰「怎麼查?」

面對這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喬桑可下不了狠手,他又不是錦衣衛。

他看看程崑,程崑回瞪他一眼,道︰「俺不打女人。」

柴子通是文士,這種拷問的事當然不可能輪到他,而且人家小姑娘還很有志氣地拒絕他的賄賂銀子,于是眾人再度有志一同地看向易飛。

拷問犯人可是錦衣衛的拿手絕活。

面對眾人的目光,易飛沉著臉。「我來。」

他陰沉銳利的目光,盯向面前的女人。

安芷萱正好奇他們說什麼,忽然見到「棺材店男人」盯住她,她心中立即警鈴大作。

見易飛走向她,她全身緊繃。「你想干麼?」

他要是對她動手怎麼辦?要不要回仙屋,當著這群人的面搞消失?

安芷萱內心深處還是想當一個平凡人的,守著仙屋的秘密,平平安安過自己的小日子,但若是危及她的小命的話……

她如臨大敵地瞪著他,表面雖然氣呼呼,其實真遇到惡人,她還是會怕。

當她打算一個不妙就立即消失時,棺材店老板開口了。

「我幫你找回失去的銀票,你如實招出,如何?」

蛤?

安芷萱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雙臂橫胸,神情依然冰冷,不過嘴里說的是人話。

「我可以幫你把銀票找回來,但你必須老實招供。」

安芷萱眼神轉為晶亮。「你要還我銀票?」

易飛冷道︰「是。」

原來是來打商量的,不是來打人。安芷萱悄悄松了口氣,但面上得頂著,爽快地回答。

「行!」

得了她的承諾,易飛轉身就走。

喬桑立即跟上。「喂,你去哪兒?」

「去找扒手。」

喬桑挑眉,咧開了笑。「我跟你去。」

易飛在盯上她時,就瞧見有人扒走她的銀票,只是當時他沒理,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

對一個曾當過錦衣衛的人來說,抓一個扒手是輕而易舉之事,整個過程,喬桑都在一旁看熱鬧。

不到半個時辰,兩人就把扒手帶回來,將銀票和人都丟到安芷萱面前。

這是干什麼?

安芷萱見鬼地瞪他,又瞪向跪在地上的少年。這少年顯然很害怕,正在發抖,眼楮還哭過。

「說。」易飛冷冷命令。

少年身形一抖,全都招了。

「是……是我扒走你的銀票,請原諒我。」少年顫抖地將銀票用雙手奉上。

安芷萱先是愣怔,接過他奉還的銀票。這銀票裝在一個荷包,這確實是她的荷包。

再瞧瞧跪在地上的少年,見他那顫抖的模樣,她狐疑問︰「真是你偷了我的銀票?」

少年忙向她磕頭求饒。「對不起,饒了我吧,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安芷萱從沒想過自己會遇上扒手,不過見少年哭著求饒,而且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大,不禁好奇問︰「你多大了?」

「十……十二歲……」

比她還小呢!看他這麼可憐,銀票也還她了,她也就不氣了。

「你下次別偷了,偷東西不好,被抓到要坐牢的。」

「是……是……請饒了我……」

她點點頭。「好吧,這次就原諒你,下次別再犯了。」

少年沒想到會得到大赦,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這時候安芷萱才看清他的臉。

這少年長得白白淨淨的,相貌也挺周正,而他臉上的傷是新傷,像是才剛被揍過。

她不禁把目光瞄向那個「賣棺材的」,肯定是他的杰作。

安芷萱覺得會偷錢的人,肯定是沒飯吃,加上銀票找了回來,心情大好,因此有能力同情別人了,于是拿出一些銀子給少年。

「喏,給你,拿去買點東西吃,別餓著了。」

少年茫然地收下銀子,又呆呆地望著她。

柴先生一旁見了,也深思地打量她。

這小姑娘……不像作戲哪……

易飛突然大步過來抓起少年的衣領,二話不說就把他交給手下。

「帶下去。」

把人丟開後,他又走回來。

「現在你可以說了,是誰派你來的?有什麼目的?從頭老實招來。」

安芷萱現在有銀子、有仙屋,也不怕了,若發現苗頭不對,隨時可以走,不過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會在眾人面前搞消失。

她看向所有人,見他們都等著自己解釋,她便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原叫七妹,是從溪田村逃出來的……」

這女人是一個謎。

她說她叫七妹,住在溪田村,也就是靖王一行人經過的村莊。

這村莊地處偏僻,村中不過百戶人家,這事他們是知道的,因為當時他們護衛靖王從京城一路逃來,就駐紮在村莊附近的山上,易飛當時就把這村莊和附近地形查了一遍。

同時,他們也知道這村莊有活祭的習俗,當時不知何事騷動,讓村人連兩個夜晚帶著火把到處巡邏,這事也驚動了靖王等人,還以為京城的人追來了,惹得他們一票死士護著靖王,準備隨時走人。

後來易飛暗中去探,從村人口中才知他們在尋找從活祭中逃走的女人。

溪田村有沒有七妹這個人,很容易查,他們花了三天時間,便把這事查個清楚。

七妹,十四歲,被二伯一家收養,原打算將她賣給鎮上富人家做妾,連聘金都收了。還有呂榮這人所做的事,以及活祭之事,從村人口中稍加威嚇打听,全都說了。

他們也把呂榮和他的兩名手下抓來拷問,口供也都符合村人的說法,所有人對七妹的相貌描述都是一樣的。

容貌清麗,杏眼黛眉,皮膚白皙,笑起來有兩個酒窩,還有身高也符合,說她是村中最美的姑娘。

眾人打量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臉上,雖及不上京城的貴女,但也確實漂亮,況且她還未長開,及笄後女大十八變,好好將養,將來也是一名絕色……

安芷萱狠狠瞪過去。「你們色迷迷地盯著我做什麼?」

眾男人立即將目光轉開,只有一人例外。

易飛依然盯著她。

「如果你真是溪田村的七妹,那次在溪邊,為何你能消失得那麼快?」

易飛可沒忘記,當時他查了周邊所有地方,竟是無法掌握她的足跡,消失得如此快,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安芷萱就變臉。

「我是黃花大閨女耶,怎麼能看男人光著身子?不趕快消失,難不成讓自己瞎眼楮嗎!」

他這是被嫌棄了吧?眾人心里這麼想,相貌英俊的易飛,京城不少姑娘心儀的易飛,被一個小村姑嫌棄了。

安芷萱不希望秘密被發現,反正現在銀票找回來了,她急著想走。

「誒,我什麼都說了,咱們兩清啦,我走啦!」說著就朝門口走去。

黑色的劍鞘擋住她的去路,易飛冷道︰「你還沒交代清楚,你是如何能夠立即消失?」

她擰眉。「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你不說清楚,就別想離開。」

她瞪大眼,指著他罵道︰「你想說話不算話?」

「等你交代清楚,我滿意了,就放你離開。」

這個死賣棺材的!

他的劍就擋在前頭,擺明了他說了算。

安芷萱一雙眼瞪著他的冷眼,對峙了一會兒,她重重哼了一聲,轉身走回去,重重坐在椅子上,一臉氣嘟嘟。

易飛轉身走出屋子,朝一名手下冷聲命令。「把人看好,沒我的命令,不準放人出來。」

手下拱手應是。

喬桑、程崑和柴先生也出了屋,柴先生回靖王那兒通報,喬桑和程崑則一同離開。

喬桑看著前頭遠去的背影,低聲對程崑咬耳朵。「他這是跟個小姑娘較勁呢。」

程崑卻不苟同。「這哪是較勁,易飛負責咱們主子的安危,他這麼做是對的。」

喬桑啼笑皆非。「囚禁一個不會武功的村姑,這也太夸張了吧?咱們都已經查過了,她確實來自溪田村。」

「俺卻沒看過能夠瞞過咱們耳力,爬上懸崖的村姑。」

喬桑被他的話噎了下,想了想,不禁模著下巴。「也是,這事還真邪門。」

「放心吧,我相信易飛不讓她走肯定有他的用意,說不定沒幾天,那死丫頭就招了。」

喬桑頓住,瞧著程崑,不禁搖搖頭。

程崑奇怪地看他。「怎麼?」

「我說程崑啊,你也太小氣了,一個大男人何必跟個小姑娘計較?她不過叫你一聲黑熊,你也不必叫她死丫頭呀,人家有名字的,叫安芷萱。」

程崑罵道︰「俺就叫她死丫頭,哼!死狐狸!」

喬桑瞪圓了眼。「哎呀!你罵我?」

「是死丫頭罵你,你不服氣,找死丫頭計較去!」說完氣沖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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