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芷萱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挺美的,雖說一開始她是被人抓來的,起初她只是抱著觀望的態度,後來是不服氣,加上心性還年輕,想要惡作劇一下,就這麼住了下來。
到後來,連李大夫也來了,她就更不想走了。
她一個人無依無靠,也沒有目的地,走到哪兒就到哪兒,李大夫對她很好,況且托李大夫的福,讓她有了人生第一張銀票。
安芷萱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今日她拿著一本風物志,專程去找李大夫認字。
她才推開房門,一腳踏出去就愣住了。
賣棺材的就站在她屋前的院子里,見她出來,一雙冷漠的黑眸盯著她。
安芷萱立即全神戒備地看著他。
易飛瞟了眼她手中的風物志,對她道︰「跟我來。」
男人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人便轉身要走。
安芷萱頭殼壞了才跟他走,賣棺材的雖然向她道過歉,但這男人太冷,她一點也不想靠近他,心底還是戒備著。
他一轉身,她立即轉了個方向,腳底抹油溜走,但是才拐個彎,她就差點撞到人。
她驚呼一聲,一臉見鬼地倒退好幾步。
明明看著他往東走,這會兒卻在西邊擋住她的路。
她驚訝地看看後頭,又看看他,不過眨眼間,變戲法似的!
易飛見她一臉驚愕,冷道︰「這有什麼稀奇,輕功越好,速度越快,你不也可以移形換位?」
什麼移形換位?她不懂,但她現在知道了,賣棺材的功夫似乎很厲害。
「我要去找李大夫,你讓開。」
「你不用找她了,從今日開始,我教你認字。」
安芷萱瞪大眼,將他從頭打量到腳。「你教?」
他站得筆直,高高在上,冷眼瞧著她。
「你拿出花蔘為咱們主子解了毒,這份恩情必須回報,就由我來教你認字和習字。」
安芷萱用死魚眼瞪他,回報?瞧他這趾高氣揚的模樣,配上這施恩的語氣,听了就讓人很想一腳將他踹開,他說要教,她就一定要給他教嗎?
「我不用你教。」送給他一記白眼,她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卻在經過他身邊時,被他一把拎住領子。
「啊,你干什麼!」
「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我易飛從來不欠人,這個恩一定得報。」
「你放開,我不稀罕,來人啊,殺人啊!」
她一邊喊人,一邊掙扎,拳打腳踢全招呼過去,但這男人不為所動,她的拳頭在他身上跟抓癢似的,疼的卻是她自己。
她的叫喊引來其他人,除了侍衛們,喬桑和程崑也趕來了,瞧見這一幕,喬桑嘿了一聲,看戲不嫌多地跟在後頭。
「丫頭別怕,咱們主子發話了,要易飛教你習字咧!」
「我不用他教!」
「那可不行,受了恩情就要回報,不報恩就是恩將仇報。」說起賴皮話,喬桑也是隨口就來。
一旁的程崑早看丫頭不順眼了,但主子有令,不得違令,只能罵罵咧咧的。
「叫易飛教這個臭丫頭練字?簡直大材小用!」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安芷萱被易飛一路拎去書房,書房案桌上,早就備好了文房四寶。
喬桑和程崑也跟進屋看熱鬧,易飛把她帶進屋後,才放開她。
他一放手,她立即腳底抹油要跑,喬桑立刻擋住門。
「嘿,你可不能跑,要練字。」
安芷萱氣呼呼地瞪著他,又回頭瞪向易飛,見他已坐在案前,正好整以暇地蘸墨,那架勢就是一副非要教她的樣子。
三個大男人把她一個小姑娘困在屋里,若是一般姑娘肯定嚇壞了,但安芷萱是誰?她可是有仙屋這個秘密法寶的人,更何況,她的膽子早就練大了。
她插起腰。「你們三個大男人和我一個姑娘家同在屋里,傳出去我還要不要清白了?」
程崑嗤笑一聲。「姑娘?臭丫頭,你還沒及笄咧,老子對乳臭未干的丫頭才沒興趣。」
喬桑嘻笑道︰「安妹妹放心,有喬哥哥在,沒人敢欺負你,屋門不關,敞開著呢。」
安芷萱怒瞪著他們,這回算是見識到了,論油嘴滑舌,她還比不上喬桑呢,這家伙說的比唱的好听。
哼!不就是練字嗎?既然賣棺材的要教,那她就看看他怎麼教,反正她又不吃虧。
她走到案桌旁,重重坐下,瞪了易飛一眼,突然彎起了笑容,用甜死人的嗓音說︰「那就麻煩易哥哥了。」
喲!這丫頭能屈能伸啊!喬桑和程崑彼此看了一眼。
易飛瞟了她一眼,對她的怪聲怪氣不予置評。
主子命他教,他想想也好,如此便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監視她。
她就裝吧,遲早讓她露出馬腳。
他將她的風物志拿開,拿出一本千字文。
「先認這些字。」他命令。
本以為這丫頭肯定不合作,但她居然乖乖地將千字文拿過來,欣喜地指著封面。「我認得這個字,一千兩的『千』!」她怕被騙,所以早將銀票上的字認一遍了。
這丫頭簡直是個財迷!程崑翻白眼,喬桑忍著笑,易飛面無表情。
他將書本拿過來攤開,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認,而安芷萱也立刻拋開與他的恩怨,竟是有模有樣地認真識字。
喬桑和程崑原本就是來看熱鬧的,本以為這兩人還有一頓好吵,誰知道這丫頭從頭到尾都規規矩矩地認字,不用易飛督促,她自己就積極地拿起筆來練字,一邊認,一邊練。
半個時辰過去,喬桑等得都打瞌睡了,程崑則是早就跑了,丫頭練字有什麼好看的?他還不如去打拳練刀呢。
易飛教她認完字後,便拿起風物志閱讀,一雙眼卻時不時地瞄著她。
她學得很勤、很專注,他不急,人不可能從頭裝到尾,裝久了總有破綻,不過……
他擰眉,她寫出的字像毛毛蟲在爬,對于寫得一手好字的易飛來說,看她練字是一種酷刑,好幾次他的手指動了動,最後都握拳忍住。
字寫得是美是丑又如何?不關他的事。
「三日之內,將千字文里的字全部記熟。」
派下這個作業後,他便甩手走人。
殿下雖然下了命令,但並沒有規定要練到什麼程度,他大可敷衍了事,能交代過去就行了。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後,安芷萱就一頭栽在練字上,再也沒出門。
☆☆☆
三日後,易飛再來時,看到的是頂著一雙黑眼圈,把千字文全部都認會的丫頭,那股拼勁,連他都意外了。
「安姑娘從白天練到晚上,除了用膳和睡覺,其他時間都在練字。」
「她若是忘了哪個字,就會來問咱們,問完後又回去練。」
「那習字帖沒問題,都是咱們提供的,用紅色圈起來的,代表容易忘記的字。」
「她練到很晚,還是咱們勸她太晚練字對眼楮不好,她才睡,可是天才剛亮,就見她立即起床,搬了張凳子去外面,就著光線背千字文呢。」
「她背得可認真了,晚上說夢話都在背呢,白天連吃飯時也在背。」
這些是先前阿梨和阿桂向他稟報的內容,並且交出一疊厚厚的習字紙,這些全是安丫頭寫的,她把一塊墨條全用完了。
「今天學什麼?」
安芷萱雖然頂著黑眼圈,但不影響她眼底的亮光,雙目熠熠生輝。
在她身上能感覺到一股生機勃勃的元氣,不過是習字,就讓她這麼高興?
易飛心想,看你能撐多久?
「今日練字帖。」
他拿起小狼毫,攤開紙張,教她運筆。對了,還有正確的筆畫,她的字像鬼畫符,簡直不能看,雖然他只想應付地教,但是若被主子瞧見她的字太丑,他臉上也無光。
他一筆一畫地運筆給她瞧,然後讓她自己照著練。
「看懂沒?」
「哇……你寫得真漂亮!」
「……」面對她吃驚佩服的表情,易飛居然看不出任何虛情假意。
「先練一刻鐘,等會兒檢查。」說完他便起身出了屋,留她一人練習。
待他再回來時,發現她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走到她身邊,看到紙上她寫的最後一個字,筆墨未干,而那練出的字形,已經有模有樣了。
一個人會不會寫字是看得出來的,她拿筆的姿勢、運筆的樣子,確實很生疏。而她的呼吸顯示她睡得很沉,不是裝的。
易飛盯著她睡得毫無防備的睡顏,冷眸閃過危險銳利的精芒,他暗中運行內力于手上,緩緩舉起手掌,五指成爪,殺氣凝聚。
猛然,五爪往她天靈蓋打去!
「呼嚕嚕嚕……」安芷萱睡得香甜,還打呼呢,眼看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他的指掌只離她的天靈蓋半寸之距,若不是他卸去力道,她的頭蓋骨已經被震碎了。
掌風將她鬢邊幾根發絲削斷,悄悄落下。
這麼濃的殺氣,她都無感?
安芷萱睡得香甜,不過趴在桌上終究睡不好,直到手麻了,她才悠悠醒來。
睜開半惺忪的眼,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睡著了,而另一頭,男人正在提筆寫字。
「睡覺偷懶,是不想練了?」他語氣冷淡,並未抬眼。
安芷萱打了個呵欠,咕噥道︰「誰偷懶了,出去那麼久,還以為你掉進糞池了呢。」
「……」臭丫頭!
易飛擱下筆。「今日就教到這里,自己練習。」說完,他起身離去。
在他離去後,安芷萱走到他的位子上,看著他的字,不禁感慨。「想不到賣棺材的字,寫得這麼好看。」
窗外的男人一陣無語,不是叫他易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