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妻要吃窩邊虎 第二章 原來是舊識

作者 ︰ 雷恩那

眼前女子瞠眸結舌被他嚇得不輕,虎霄亦是膽顫心驚,因覺察到自身竟未能完全化成人形,自他開智修煉這千百年來,這般的事從未有過。

一意識到自個兒狀況不對,虎霄很快便留意到,除了頸子上頂著一顆大虎腦袋瓜,他的脊柱末端還晃著一條長長的老虎尾巴。

地上那根小火炬突然滅了火,洞穴中驟失亮光,對虎霄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但他不知,那一雙虎目像為了在瞬間適應黑暗般泛開兩圈金光,獸瞳被流金包圍,亮得出奇也詭譎得出奇。

「大虎哥哥別亂瞄,你、你看著我就好!」

白荼蘼很果斷地捧住他的臉,但立時發現自己雖是個健美且有幾把力氣的姑娘,再如何挺直秀背也遮擋不住他全身。

想也未想,她乾脆攬下他的大腦袋瓜,把毛茸茸的虎頭按在頸窩里……呃,其實是整個腦袋兒都落入懷中,她雙臂合抱還險些兜不住。

她壓低嗓聲道︰「你兩眼閃著金黃色的光,黑瞳裹著金圈兒格外明亮,若被孩子瞧見,很可能又要嚇哭孩子。」

如此說來,他連雙目亦是獸眼!虎霄簡直哭笑不得。

然,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發現腦袋瓜被緊緊摟住,額頭緊靠女子肩頸,獸鼻緊抵著在女子胸房,他的虎須受到擠壓磨蹭,加倍敏感,敏感加倍,嗅到的、觸到的盡是女兒家散出膚孔的甜甜馨香。

……甜到讓他身後的那根長尾巴不自覺輕掃,都掃到前頭來想摩挲她的身子了。

「你為何沒被嚇哭?真不害怕嗎?」虎霄咬牙問,硬生生收回尾巴,頂著頭想將彼此撐開一點距離。

「別鬧!」白荼蘼察覺到他的意圖,揪了揪虎腦杓上的細毛,朱唇一湊就貼在老虎耳朵邊道︰「我跟大虎哥哥那是什麼交情?是過命之交呢!你救過我,我把長命鎖掛你脖子上,都這樣相識相好了,豈會怕你?」

她聲音一直壓得很低,但柔軟氣息不住在虎耳邊拂蕩,虎霄背脊震顫,此刻又听她如是說,說得他好像推開她不是、不推開她也不是。

突然間——

「山君啊!」

「山君可是無礙?」

一男一女的聲嗓在洞穴中爆響,人未到聲先至。

隨即暗黑的洞中現出兩道身影,白荼蘼沒能仔細看清,但一向好使的耳力在瞬息間已辨出來者是誰。

實是听過的聲嗓,她听得真真的過耳不忘,都是大虎哥哥的同伴們,若未錯記,那男子話有些多,名叫紅少,女的氣質清冷不苟言笑,名為藍冰。

而紅少和藍冰口中嚷嚷著的……「山君」,指的是被她緊緊攬在懷里的大虎哥哥吧?

是啊,大虎哥哥那樣厲害,當然是一山之君,他在霧隱山中出沒,也許管著的不僅僅是一座高山,而是山連著山的整片霧隱連峰皆是他的地盤,他是貨真價實的山中大王。

等等!他的同伴驀然出現,大寶覷見了又要受驚嚇啊!

結果白荼蘼才想回頭去探看孩子,意識卻在此際陷進空白,摟著大虎腦袋的雙臂陡垂,身子一溜兒地往下滑,被她的大虎哥哥單臂撈住。

「藍冰你也太急了吧?少爺我都還沒跟姑娘家說上兩句,你一現身就出手迷了這一大一小的神識,有必要這般戒慎恐懼嗎?」紅少將俊顏轉向一旁並肩而立的清冷女子,流泉般的紅發跟著蕩出一道麗弧。

表情淡寡的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吟三息,平聲靜氣道︰「你是紅毛狐狸精,不是什麼少爺。」

紅少不依了,一下子氣到俊臉通紅。「閣下大灰狼妖一只,也沒比本狐狸精高尚到哪里去,用不著時時頂著冷臉裝清高!」

藍冰再次沉吟,這次短短兩息便鄭重答道︰「我沒裝。」

紅少喉頭一噎,掀唇還要再斗,藍冰搶話又道︰「山君狀況不太對勁,你別鬧。」

「我、我鬧?是我在鬧嗎?藍冰你……你好樣的!」紅少氣到兩眼都要起紅霧了,但不得不承認,山君狀況確實不對,他、他……好,他忍氣,他吞聲,他提得起,他放得下。

暗暗磨牙,頭一甩,紅少把目光轉正到虎霄身上,雙手抱拳一拱,語調認真且恭敬——

「山君閉關療傷的那座霧隱大峰突發山崩,靈洞破開,小的與藍冰一察覺情況有異立時上山探看,發現山君已然出關,靈洞中有結界布開,便透過結界循線趕來。」他很仔細地看了看虎霄的頭上到腳下,略遲疑道︰「唔,小的本以為山君是功德圓滿終于出關,但瞧這模樣……似乎不是?」

一旁的藍冰亦沉靜道︰「山君當年與虎姑婆的那一戰,盡管勝了卻負傷甚重,不僅內丹受損,靈台元神亦險些陷落混沌,之後山君自行封山閉關,至今才過一十五載便破關而出,是否太過倉促?」

依她看來,那樣的重創少說也得養個數十年、甚至滿百年了才有痊癒大好的可能。

這一邊,虎霄目光緊緊落在臂彎里的人兒臉上,他清楚听到紅少和藍冰的詢問,但並未回首,小山般蹲踞的身影動也未動,僅低沉應了聲,簡略道︰「我是被迫出關,非自身所願。」

虎霄此話一出,紅少瞬時瞠圓漂亮的桃花媚眼,而藍冰就算性子再清冷淡定也不禁蹙起眉心,瞳仁兒顫顫。

「正因被迫出關,還提前如此之久,所以山君才會變成……變成這一副虎首人身的模樣,是嗎?」紅少深吸一口氣道︰「識得山君數百年,還是頭一遭見識到此番景象,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咱們本來就是妖,哪來其他的妖?」

「此妖非彼妖,不能用在一塊兒,藍冰啊,都說你文學造詣不好,對人類用詞的理解度不夠,我可沒說錯。」紅少搖頭感慨。

藍冰轉向虎霄直接問道︰「除外貌化形有礙,山君可有其他不適之處?」

她根本沒有搭理紅發美男的意圖,結果又把紅少氣得嘴角直抽。

性情一冷一熱的兩名屬下兀自鬧著,虎霄則陷入沉吟。

落在他懷中的人類女子與他有絲絲牽連,他清楚感應到了,那是他自身的氣息,是他曾親手注入她神魂血肉內的靈力,有著極強大的意念,如同垂掛在他胸口上的長命鎖,因真切誠摯的祈求而聚來不同凡響的至善。

他沒有料到的是,當年一念之間釋出的靈力血氣竟可以在一具人類女子的身軀里被「豢養」得如此豐沛淋灕,那力道竟足以撼動封山閉關自我療癒的他,讓他義無反顧沖破一切有形與無形的阻礙,來到她的身邊。

想了想,虎霄終于出聲答道︰「我已行氣自我內觀,氣血與靈力皆無礙。頭一回有此遭遇,凡事且戰且走,總有解方。」

「此次閉關功敗垂成,山君接下來有何打算?」紅少問。

並非徹底功敗垂成,虎霄知道自個兒的身軀體內,這一十五年的閉關療傷確實將內丹重新滋養起來,潤去珠子上的斑斑裂痕,穩住他靈台清明,只是與未受傷前的自身相較靈力仍太虛弱,恢復不到三成。

「一次閉關不成,那就再次閉關,如此而已。」他淡然回道,虎耳一動,已听到洞穴上端雜沓的腳步聲以及尋人的叫喚聲,遂命令,「有人尋來了,把這女子和孩子送上去吧。」

「是。」紅少與藍冰異口同聲。

待紅少把睡去的女子接過來,定楮一看,此際才察覺到什麼,不禁與藍冰面面相覷。

「山君,原來這姑娘是舊識啊,是山君當年從虎姑婆嘴里掏出的那一個女……」紅少說著,與藍冰同時回首,然洞穴中已無虎霄蹤影。

白荼蘼和大寶是在一處坡上林地被眾人尋獲,雜草叢生的林地上發現一個深穴,大伙兒見狀無不額手稱慶,慶幸一大一小沒有滾落到洞穴里,要不然事情就難辦了,也許真會尋不到人。

白荼蘼是在眾人忙著要將她抬回去之時醒過來的,她一張眼就見到兩婢子哭紅雙眼的小臉蛋,亦瞥見自家護衛們自責的神態,跟著看到十里八鄉的鄉親們擔憂又疑惑的表情,頓時只得咧嘴笑開,先安撫民心再說。

大寶晚她約一刻鐘醒來,听聞尋獲消息的安嫂子剛巧趕到,白荼蘼話沒能說上幾句,安家母子倆已抱成團哭得稀里嘩啦,令人欣慰也心酸,也更讓白荼蘼後怕無比……

還好孩子能尋回來,還好孩子沒受什麼傷,還好安家大哥和嫂子不用嘗那痛若椎心的苦,還好還好……

白荼蘼想著地下深穴內發生的種種,總之一回生、二回熟,猜想應該又是被大虎哥哥的同伴們奪去意識並送回地面上來。

然後她這邊還沒等到眾人開口詢問過程,嚎啕大哭後剛緩下勁兒的大寶突然很有說話的意願,邊抽噎邊努力描述——

「嗚嗚……是好大只、好大只的黑虎妖怪把大寶抓走,然後大寶一直等、一直等……然後白兔姨姨找到大寶,黑虎妖怪跳出來吼吼吼……然後……然後姨姨的朋友就來救姨和大寶了……」

胖頰通紅,眼楮閃亮,顯得異常清醒的孩子吸吸鼻子又道︰「是姨姨的好朋友呢,戴著大老虎頭套,長得好高好壯的叔叔……有那麼高呢,又有那麼壯呢……」邊說邊用兩只胖胖臂膀胡亂比劃——

「虎頭叔叔這樣一個揮拳,就把黑虎妖怪揍扁扁,救了白兔姨和大寶,然後我們一起說了好多話……再然後、然後我們就唔唔……」

到底是歷劫剛歸來,心緒起落不定,哭過、胡亂敘述過後,孩子終于撐不住了,兩眼一翻軟軟倒進娘親的懷抱里,無須施術便已徹底睡去,自是又把安嫂子嚇出兩泡淚來。

但孩子畢竟落在自己懷里了,安嫂子一確認孩子無事,還很快發出鼾聲,完全是累極了直接睡沉的樣子,為人娘親的便也能穩住自個兒,撐起這不到兩日來已嚇軟了好幾回的雙腿,帶孩子回家。

至于白荼蘼這邊,她是幼時逢妖之人,豐莊白家與十里八鄉的一票人在听過大寶的「童言童語」之後,數十雙眼楮齊齊落在她身上,都在等她說個清楚明白。

她笑嘆了口氣,只差沒兩手一攤,語氣無辜道︰「我沒什麼要補充,大寶把事都交代完了呀。」

事後,在白荼蘼的指示下,白家護衛以及十里八鄉的幾名壯丁身負粗繩先行垂降到底下洞穴中,白荼蘼自個兒緩過來後也跟著下去。

這會兒人多膽壯,又有數把火炬照明,很快就在里邊找到獸類屍身。

那頭虎獸的外表已非成妖異變的龐然大物,而是變回一頭尋常的黑毛虎,獸腦碎裂,肚破腸流,鮮血噴濺在石壁上。

白荼蘼暗暗猜想,虎霄乍然現身揮出的那一記,應是把黑虎妖的元神瞬間擊碎,就不知這樣的低等妖物是否也修煉出妖丹?那元神碎裂的話,妖丹是否也跟著碎裂?

欸,關于妖界修行等等事物,她一直有好多疑問,結果兩回逢妖都沒能逮住機會問個水落石出,著實扼腕。

最後一小行人又在深洞角落處尋到一堆人類骨骸,有骷髏頭骨、胸骨、大腿骨、臂骨等等,大大小小好幾件,有幾顆骷髏頭明顯是孩子的頭骨,看著更教人鼻酸。

白荼蘼遂讓人將成堆的骨骸分批帶出洞外,決定之後找塊地好好安葬,屆時亦得辦場超渡法會以安魂靈。

這一場「大寶被偷走」的意外事件到此圓滿解決,安靜落幕……如果這般以為,那是把十里八鄉的百姓們想得太「沒人性」。

拜托,偷走大寶的可不是人,是一頭大妖怪啊!

以往「逢妖」的傳聞僅發生在豐莊白家大小姐身上,這會兒連大寶也遇上了,白家大小姐亦親眼目睹,且孩子在睡飽醒來後又一次敘述,說得更多了,講得那樣真實,原本不信邪的百姓難免動搖,而那些半信半疑的則不得不信,這人世間真有妖物橫行。

于是事兒就從十里八鄉往外傳開再傳開,奇聞怪談、逢仙遇妖之類的傳聞,沒有人不愛听,于是傳得連縣城里的百姓們皆知曉。

白荼蘼後來命人從地下洞穴搬出成堆的人骨時,亦讓人把四散在洞中的一些雜物全都收拾好一並帶出洞外,當中有簪子、破碎布料、靴鞋、項圈、手鏈等等物品。

大寶被救回的事傳開後,十里八鄉陸續來了不少「尋親不獲」的百姓,有幾位真就從那些雜物中認出自家親人的東西,登時又是一陣椎心痛哭,看得人也不禁要跟著掬幾把同情眼淚,皆怪妖物害人匪淺。

就在這些後續之事忙完後,十里八鄉的日子漸漸恢復尋常步調,與豐莊白家同為霧隱連峰下的大田莊之一的西川李家屯卻出事了。

白荼蘼一得知消息,隨即令騎術絕佳的護衛們快馬加鞭先行趕往,她則在一番安排後隨後趕上。

豐莊白家的雙轡馬車抵達西川李家屯時天色早已暗下,整個李家屯被無數把火炬照亮得猶若白晝,一座原木架起的高台聳立在那條水勢湍急的西川河旁,高台上有一年輕女子被牢牢綁在木樁上,是李家屯準備獻祭給西川河神的「新娘」。

獻祭儀式今晚正要開始,卻被豐莊白家侵門踏戶的護衛們強行阻攔。

李家屯的大東家李老爺子氣得瞪大雙目直吹胡子,手中的烏木拐杖都往白家護衛們的頭上、身上招呼了好幾記,白荼蘼終于在此刻趕至,嬌喝一聲制止老人家繼續施暴——

「李老爺子請听我言明,以活人為祭根本大錯特錯,什麼西川河神瞧上李家屯的姑娘,若娶不到李氏姑娘便要降惡降災等等說法,全是這位牛鼻子老道胡說八道杜撰出來的。」言語鏗鏘有力,白荼蘼忽地平舉一臂,指向口中所說的那名老道人。

那老道人生得精瘦黝黑,蓄著山羊胡,手執桃花木劍立在臨時擺設的神壇前,垂眉斂目的神態彷佛諸事超然、淡定以對。

此刻他面對白荼蘼的指控更是眼皮動也沒動一下,全然是一副入世修行的得道高人姿態。

李家屯的人听到白荼蘼如是說,不等李老爺子發話,已有幾名李家子孫搶著嗆聲——

「玉麟道長可是青山派掌門,乃天一祖師的嫡傳弟子,能聚陽世之氣化解陰間一切糾葛,是道行高深的厲害人物,鋤強扶弱、救難解危,樁樁件件皆有實證,豈能容你來隨口誣蔑?」

既然有第一個人發聲討伐了,很快便有第二個人跳出來接續嗆道︰「白大小姐,你可知咱們西川李家近半年來已有三位長輩陸續往生?半年三位,這狀況不尋常啊!因緣際會下得以請來玉麟道長斟酌琢磨,才知是西川河神沒被安頓妥當,于是有了今晚這一場獻祭,但話說回來,這一切到底關你豐莊白家什麼事啊?」

「是啊是啊,與你白家有何相干?據聞你十里八鄉的百姓們都信了『逢妖』之事,咱們李家屯信奉的可是西川河神,如今想與河神結個姻親,白大小姐卻趕著來阻撓,究竟何意?」李家的小輩們直起逼問。

白荼蘼其實火大到一口氣快要提不上來,但眼下絕不能示弱退讓,她雲淡風輕般勾唇笑笑,嗓聲徐緩,「身為青山派天一祖師嫡傳弟子的玉麟道長名聲確實響亮,但道行是否高深我卻是不知,可這並非重點。」

「白大小姐有話快說,有……別耽誤咱們的祭祀時辰。」咬牙切齒的李家小輩硬是把「有屁快放」給忍下,不想讓場面更難看。

然,她白荼蘼就是專程來鬧的,才不管好看或難看。

「我要說的是,玉麟道長雖厲害,貴府請來的這位老道卻不是玉麟道長本尊,此人打著青山派嫡傳的名號,假冒玉麟道長的盛名四處招搖撞騙,若只騙財便也罷了,畢竟金銀珠寶乃身外之物,西川李家家底豐厚,想來是不在乎被騙個一回、兩回。」

杏眸陡眯,眼刀刷刷掃向仍靜佇不動的老道人身上。「可恨的是他不僅騙財還要害命,到得今日已不知害死多少無辜之人……」

「白大小姐你飯可以亂吃,話不能胡說!」不等白荼蘼將話說完,李家三爺已揮著雙拳跳出來開罵,「玉麟道長是咱親自上青山派相請下山的,豈會有錯?豈能有錯?你這般胡攪蠻纏、信口開河、血口噴人,你、你……根本是因為被挑中要獻祭給河神當新娘子的人是瑛姐兒,你與她是手帕交,這才跑來鬧吧!」

綁在祭祀高台上的李家女兒名喚李維瑛,是西川李家屯四房庶出的小姐,李家四爺與李維瑛的生母幾年前陸續病故,李維瑛這個庶出的小姐可說沒爹沒娘了,這些年在四房嫡母的眼皮子底下過活,活得並不容易。

白荼蘼在還是小小姑娘時曾隨自家姥姥拜訪西川李家屯,便是那時候識得年歲相仿的李維瑛,兩姑娘互傳尺素常來常往,自然成了閨中密友。

今次李家這一場活人獻祭,就算被綁在高台上的女子與自己不相識,白荼蘼都決心管到底了,何況要被犧牲之人還是自個兒的知交好友李維瑛,她更不可能退讓!

「李三爺,你還真說對了,本小姐就是來鬧的!」白荼蘼咧嘴一笑,笑出惡狠狠的神氣,大聲張揚。「給我打!」

才不管那位玉麟道長是本尊還是假貨,白荼蘼只知曉來到西川這兒,她並未嗅到屬于妖的氣味,這是否能說明這條河並無異狀?

那麼,那什麼「西川河神」之說應屬無稽之談了?

又或者說,「河神」並非大妖幻化,因等級更高才讓她察覺不出來?

疑問一個個冒出頭,但她不管也無暇細思,文戲行不通那就抄家伙動武!

隨她一聲令下,白家的護衛們「刷刷刷」刀劍齊亮,適才是未得令才會乖乖任李家老爺子拿拐杖敲打,此刻若再挨打那是對不起東家。

李家亦有自個兒的護衛,加上西川這兒可是他們的地盤,護衛人數較豐莊白家帶來的人手多了一倍有余,但開場卻是被白家護衛壓著打。

原因之一是因李家眾人沒料到白荼蘼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上一刻還言笑晏晏,下一瞬竟喊著就開打,李家措手不及頓失先機;原因之二是因白家的護衛教頭陸騰在這一行里是個頂尖高手,訓練出來的護衛要以一敵三不在話下,簡直就把李家護衛群給輾壓過去。

然,輾壓歸輾壓,白家護衛們也明白東家大小姐的意思,能打傷人但絕不能打死人,把人打退或放倒即可,不能下重手致殘。

白荼蘼相信只要有自家教頭大叔在,場子絕對控得下來,只是稍稍出乎她的意料,沒想到那位遭她質疑來歷不明的老道人竟然功夫不俗,跟她家陸叔過招不敗,兩人捉對斗將起來。

好吧,也許真是玉麟道長本尊無誤,但武藝有成並不代表道行高深,要不也不會擺出這「以活人獻祭」的荒唐陣仗,所以她才不管什麼青山派、什麼天一祖師嫡傳弟子,管他身分是真是假,都該打!

白荼蘼也下場開打了,一雙婢子隻香和橙蜜也不是嬌弱小姑娘家,抄起備在馬車內的長短棍子跟著上。

不過她們一主兩婢是跟在眾護衛身後前進,對付的又是那些已被揍倒又咬牙爬起想再攻的漏網之魚,根本穩操勝算。

李家的老爺子、大爺二爺和三爺,以及少爺小少爺和一干女眷們一見狀況不對,老早就驚叫聲和咒罵聲不斷,但沒誰敢上前來,全數退退退,一退再退,躲在一眾護衛和家丁的背後。

如此甚好,白荼蘼沒想傷李家屯的人,但李家準備獻祭的「供品」她勢必要救走!

見前方已無阻礙,白荼蘼一個縱身躍上高台。

她僅學會幾套強身健體的拳腳功夫,一來未曾練氣,二來不會輕功,她這一躍也不過是把自個兒「附著」在高台的圓木墩腳上。

等等!以為她沒有「壁虎游牆功」就攀不上高台了嗎?

大錯特錯,她可是有備而來!

「刷刷」兩響,這會子她左右雙腕亮出的不是小型袖箭,而是一副烏沉沉的鐵爪勾。

便見她揚臂往上方一鏟,勾爪深深鏟進實木中,有了紮實的施力點再加上自身體態敏捷輕盈,于是乎讓她能一鏟又一鏟地像只壁虎般往上爬了去。

白荼蘼一攀到祭祀高台上,全然顧不得姿態秀氣與否,一個翻身爬起直直沖到李維瑛身邊,後者四肢遭緊縛,嘴里被塞著一團粗布並用布條封住,見到閨中密友奔到眼前來,蓄在眼底的淚水不由得滑落。

「沒事的沒事的,你別哭別怕,我都來了,豈能見你遭殃落難,阿瑛信我。」溫聲安慰,白荼蘼拔起藏在靴側的銀匕,刀起刀落割斷李維瑛身上所有桎梏,揚眉一笑,抽出塞在李維瑛嘴里的大塊布團。

「白兔兒……」李維瑛鼻頭紅紅,頰上掛淚,幸得眼神還算清明。

「我們走。」白荼蘼將銀匕還鞘,拉著人要跑。

李維瑛應是全身上下被縛住多時,此刻抬腳欲走卻突然腿軟,遂整個人委倒在地。

「阿瑛!」白荼蘼趕緊矮身下來把人扶住。

「沒、沒事……白兔,我沒事……我跟你走。他們綁我上來,我要靠自個兒下去,再也不回來,我跟你走。」李維瑛好生緩了緩,眼淚還在流,咬著牙重新爬起來。

白荼蘼頭一點,道︰「好,跟我走,不回來。但他們把梯子收掉,阿瑛爬不下去,讓我背你下去吧。告訴你喔,我這副鐵爪勾很堅固耐用的,可以牢牢嵌進木頭里,再說往下爬可比往上攀容易得多,你又這麼輕,咱倆加起來的重量根本不算什麼,阿瑛只要緊摟著我就好。」

「白兔兒……」李維瑛眼淚直掉,真傷心欲絕了。

「上來吧。」白荼蘼沒再出聲勸慰,而是貢獻出自個兒的背部。

李維瑛才應了聲,高台下端忽地傳來隻香和橙蜜的高亢尖叫——

「小姐,快下來!著火了啊!」

「啊啊啊——小姐不能往這邊,不能下來,這邊的火燒上去了啊!」

「臭道士,是你下的毒手!你故意踢翻火爐、打飛火炬,你打不贏我家陸教頭就起了歹念,想把我家小姐連同李家小姐一起害死!」

「陸叔別打了,大伙兒都別打了,快滅火啊!李家屯眾人听著,我家小姐要是真出事,你們一個個都別想活!豐莊白家跟你們斗到底,絕對要你李氏全族陪葬!」

這把火確實是玉麟道長所為,但到底是不是故意不好說,畢竟拳來腳去、刀劍無眼,加上高台下本就設壇祭祀,金紙、供香等又屬易燃之物,金爐內更有明火,一被打翻後火勢立時燒起。

濃煙竄得好快,白荼蘼尚能听到尖叫吵雜聲,但已看不清底下狀況,川邊風大更加助長火勢,才一會兒功夫,圓木已被燒得發出嗥嗥剝剝的聲響,大火很快就要吞噬掉整座高台。

「白兔兒,你、你走,快走……我可能沒、沒辦法了……」

「阿瑛你撐著啊!阿瑛!咳咳咳……咳咳……」她這一下沒能扶住李維瑛,後者到底已被折騰得氣虛體弱,此際又遭濃煙一嗆終于不支倒地。

白荼蘼自己也被嗆得胸肺疼痛,雙眼被燻得幾乎睜不開。

眼下唯一逃生之路——跳河。

西川水流湍急,暗潮洶涌,倘若只白荼蘼一人,她敢賭,且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可以安然逃出,但如今需得顧及李維瑛,要帶著昏迷之人跳西川逃生,結果實難預料啊。

只是不跳河的話,她還有什麼法子能自救救人?

腦中似見電光石火一閃再閃,有個念頭驟然躍出,震得她腦門顫麻,額角雙穴重重鼓跳,半跪在李維瑛身側,她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把力氣從五髒六腑、從四肢百骸中發出——

「大虎哥哥!」

快、來、救、我!

突然間——

「吼——」

一聲虎嘯震天地,石破天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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