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金胭脂虎 第一章 第一印象是囂張

作者 ︰ 風光

什麼抄百遍女誡、女則?沒有的事!

朱玉顏飽餐一頓後,還泡了一個花瓣澡。

有了傍晚的前車之鑒,現在海棠院的奴僕都乖得很,還替她將冰鑒里的冰換了,放在暗間,讓她美美地睡了一覺。

隔日起身,早膳果然不再是青菜豆腐,有了一籠包子,幾道小菜,雖然仍算不上豐盛,不過朱玉顏也懶得計較了,總不能每吃一回飯就去蓮心院翻一次桌,她又不是閑著沒事。

用完膳後,她摒棄了過去那些顏色淺淡的衣服,指定了一套胭脂紅繡白梅的窄袖細絲薄衫,頭戴金步搖,然後薄施脂粉,過去被隱藏在樸素衣著下的美貌果然大放光采,那四射的艷光讓青竹都看呆了。

原主的長相倒與現代的朱玉顏像了七、八分,偏向艷麗大氣,穿那些素雅的衣服反倒顯得呆板,既然她打算反抗,打扮就按自己喜歡的來。

她一點也不怕被人認出是換了芯子,畢竟原主的存在感實在是低,大多數人並不了解,再者不管她外貌性格如何變化,想法不是太天馬行空的人,也不會往借尸還魂、靈異怪誕那方向想去。

今日,朱玉顏決定到朱家酒樓去探探狀況,遂出海棠院命人套了馬車,朝著太原最熱鬧那條街行去。

她知道要保住朱家,酒樓絕不能出事,書中朱家最終家破人亡,她自然不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即使在古代她也還想長命百歲,榮華富貴。

況且,要與名傳千古的陶聿笙正面杠上,她還頗為躍躍欲試,有點小興奮呢!

听青竹說,朱家酒樓的李掌櫃是朱宏晟一手帶出來,妥妥的自己人,在朱宏祺介入酒樓經營興風作浪時,李掌櫃憤而辭工,是後來朱宏祺搞砸生意,撂挑子不干了,朱宏晟才好聲好氣地將李掌櫃請回鎮場子,否則朱家酒樓老早就關門了。

只不過……朱玉顏立在朱家酒樓前,眼下雖然不是用膳時間,但連路上的攤販都多多少少有幾個客人,這酒樓卻明顯門可羅雀。

酒樓有三層高,對照左右街上建築,算是這一帶最氣派的。然而抬頭看上去二、三層樓窗戶緊閉,窗板都落了灰,唯一敞開的一樓大堂,跑堂的都比客人多,還有一個在門口招攬客人的,直接無精打采蹲在台階上,手上布巾揮呀揮,閑得在打蒼蠅。

她徑直往酒門大門行去,門口那跑堂嗖地一聲站起,帶著討好的笑意迎上來。

「這位姑娘可是要用膳……青竹?」

他認出了青竹,卻不認識朱玉顏——畢竟過去原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人不識得也理所當然。

朱玉顏不介意地擺擺手,「我是你們東家的女兒,找你們李掌櫃。」

跑堂驚訝地張大了嘴,是曾听說東家有個女兒,但從沒見過,還以為見不得人,想不到長得如此花容月貌,光是站在那兒就讓人覺得氣勢不凡,就算是京師那些公主郡主什麼的,也就這樣了吧?

他連忙恭敬地將人迎入,雖說樓上廂房都關閉了,一樓仍然有以屏風隔出的雅座,跑堂連忙將人請到最亮堂的位置坐下,然後快步去尋李掌櫃。

李掌櫃听聞是東家的女兒,一臉納悶地由櫃台鑽出來,進了朱玉顏所在之處。

他在朱府驚鴻一瞥見過朱玉顏,當時僅覺普普通通,沒留下多大印象,然而現下一瞧,先不論其殊色,坐在窗邊品茗那股子從容不迫,就不是一般閨閣女子會有的。

于是他態度更加慎重了些,並未因為她只是個女流之輩而有所看輕,上前先行了一禮,待到朱玉顏示意讓他坐下,方才落坐。

「我們朱家酒樓生意一向這麼差嗎?」她單刀直入地問。

「倒也不是,過往都還可以,去年因為換成大爺管事……呃,之後出了點事,兼之府城又開了一家陶家酒樓,把我們的生意搶去不少,所以漸漸的客人就少了。」李掌櫃保守的解釋著,畢竟他不知道自己能透露多少,大姑娘想知道的又是什麼。

朱玉顏淡淡一笑,「大爺左右不過是能力不足,一個外行人卻指手畫腳,胡亂安插自己人壞了原本酒樓的秩序,再做幾個錯誤的決策,被陶家趁虛而入,是吧?」

李掌櫃听得冷汗涔涔,大姑娘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批評自己大伯批評得理所當然,說得也一點沒錯,他卻不敢回應。

「就算被大爺禍害了一陣子,但酒樓也不至于小貓兩三只都沒有吧!這里可是太原最繁華的地段。」朱玉顏回憶著自己從朱府一路來到這兒的風景,確實這一帶應當是首善之區,商販全集中在這塊地方。

李掌櫃苦笑,眼看大姑娘顯然不是好糊弄的,終究倒豆子似的全盤托出。

「去年大爺管事時,突然不收我們一向往來的菜販及屠戶的菜肉了,改而向他自個兒認識的人采購食材,然而大爺換的那批人以次充好,菜爛肉餿,什麼髒的臭的全往酒樓送,仗著有大爺撐腰還退不得,做出來的菜味道都不對了,客人抱怨連連,最後還害得縣衙一名典吏全家吃壞了肚子,告上縣衙,還是二爺賠了大筆錢財,上下打點才將此事壓下。」

太原府治陽曲縣,府衙及縣衙只隔了兩條街,事情只在縣衙就壓下沒鬧到府衙,已經是朱宏晟神通廣大了。

李掌櫃嘆口氣續道︰「之後大爺將爛攤子丟回給二爺,可趁著二爺忙著官司的事,陶家酒樓將我們原本那些供應肉菜的商販全網羅了去,後來二爺回頭要再重新與他們合作,人家早就把東西都賣給了陶家酒樓,也與他們簽了新的契書,哪里還有我們挽回的余地。

「所以我們酒樓倒不是沒客,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很多招牌菜做不出來,客人自然不來了。現在還開著門,只是不想讓人以為朱家酒樓倒店了,撐著門面罷了。」

「所以我爹這些日子不在,是去尋新的供貨商了?」朱玉顏問道。

「是的。二爺去尋新的食材商販,說不得還會走訪村鎮,直接向農戶采購菜肉,這麼做價格還會更便宜些,就是送貨距離遠了,怕食材不新鮮,並不容易找到適合的。」

經這麼一解釋,朱玉顏對于朱家酒樓的處境也算明白了七七八八,她思忖片刻又道︰「你和我說說陶家酒樓是怎麼回事?口味比起我們朱家酒樓如何?」

「陶家酒樓開了有兩年余了,地段雖沒我們朱家酒樓好,卻也不差,就在隔壁街。前半年他們生意並無多突出,朱家酒樓卻是在二爺手上客似雲來,之後他們轉了菜系,本來賣的菜與我們差不多,突然改賣江南菜,整個酒樓大堂的布置也煥然一新,就打出名號了。江南菜講求食材的原味,擺盤精致,再加上陶少爺針對咱們本地人調整了味道,吃起來鮮甜清爽,卻又不會淡而無味,客人就越來越多了,直到咱們酒樓出了客人吃壞肚子那樁事……」

「我懂了。」朱玉顏止住李掌櫃的欲言又止,心忖那陶聿笙還懂得因地制宜,不錯不錯,她不能太小看古代人。

「那陶聿笙是什麼樣的人?」面對敵人,總得要先知己知彼。

「心思縝密,深謀遠慮,但表面不顯,見過他的人只覺溫文儒雅,風度翩翩,謙和有禮,端的是濁世佳公子。」

李掌櫃忍不住多看了朱玉顏一眼,記得大爺曾異想天開提過把大姑娘嫁給陶聿笙,換取陶聿笙不要針對朱家,還對外放出此風聲想試探陶家,但二爺極力反對,此事方不了了之。

現下一看,大姑娘天人之貌,心思玲瓏,與那陶聿笙卻是般配——只是這話打死他也不敢說。

朱玉顏點點頭,李掌櫃對陶聿笙的敘述倒與書本相合,只不過為商哪有不奸的,自古以來就沒幾個商人以德行揚名,她就不相信那姓陶的真有那般好。

唇角微微勾起了一點弧度,她對陶聿笙真是越來越好奇,該是時候會會他了!

離開朱家酒樓後,朱玉顏乘著馬車前往陶府。

陶府與朱府同位于城西,一個在北一個在南。朱府靠北邊,那一帶多是書院寺廟,環境清幽人文薈萃;陶府則在南邊,附近多官府衙門,勝在治安良好,兩處都是府城里有錢人居住的區塊,就是南北兩處的人做的生意不太一樣。

以往朱家與陶家只在南北雜貨的買賣這塊有些交集,朱家的南北貨賣的是糧食和鹽,往北方倒賣,糧食需要土窯貯存,可久保干燥不腐,所以府城西北邊的黃土壁上就有不少朱家的糧倉;陶家則做精布及絲綢,在南方經營得不錯,自也有南方海鹽的鹽引,他們需要的貨倉得潔淨干爽,所以城西南幾個磚瓦蓋的大倉庫,大半都是陶家的。

只是在陶家也開了酒樓後,朱家的勢頭便不如以往,每況愈下。

朱玉顏默默回想著李掌櫃告知她一切關于陶朱兩家之事,考慮著如何在其中尋求突破困境的契機,讓朱家起死回生。

馬車突然一陣晃動,急停下來,想得入迷的朱玉顏身子一晃,腦門差點往車壁撞去,幸好她習武多年,反應比一般人快,迅速抬手抵住車頂穩住,還有余力去拽青竹一把。

待到震動平息,就听到外頭車夫說道︰「這位公子你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沒看到我們公子都被撞昏了嗎?你們馬車怎麼駕的,我們公子活生生一個人站在那兒,你也能撞上來?」一個尖厲的聲音回道,听起來是個剛變聲的少年。

車夫怒回,「明明是我馬車就要過了,你家公子突然由旁邊竄出來,才撞上的……」

朱玉顏听到這番對話,眉頭微擰。「青竹,下去看看怎麼回事,如果可以的話,花點錢打發他們,別耽誤了時間。」

青竹領命下車,便看到一名穿著長衫的書生倒在了馬車旁,頂上四方巾都掉了,一名青衣小廝在旁試圖將其扶起,一邊朝著車夫大罵。

互相對罵了一陣,那小廝益發氣急敗壞,眼看這里是城隍廟前,香客眾多,趁著四周群眾開始圍觀時,更是放大了聲量,「我家公子叫馬文安,來到府城趕考,就被這勞什子的馬車撞了!萬一誤了我家公子秋闈,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原來是趕考的學子,那得快去醫治啊!」

「就是就是,什麼都沒有考試大。這是朱家的馬車吧?朱家那麼有錢,肯定付得出醫藥費替這位馬公子醫治的……」

听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話都說到主家頭上了,車夫汗都流濕了背脊,「你們……你們不要胡說,我真的沒撞上他……」

「若沒撞上,我們公子怎麼會昏迷不醒?你們有錢人難道就可以為富不仁,撞了人不認賬嗎?」小廝得理不饒人,仗著輿論氣勢洶洶。

太原商人多,當地百姓最推崇的就是士子,所以無論誰是誰非,那馬文安光學子的身分就先贏一半。

瞧著一些明明沒關系的人,都要跟著鬧起來,車夫無奈說道︰「你們究竟想怎麼樣?」

「我們要求的也不過分,既然你們撞到我家公子,就得把我家公子送到醫館,賠錢醫治。」小廝好不容易將書生背在自己背上,就要上前掀開車簾。

「慢著!車上有我家姑娘,豈可讓你們唐突了?」青竹站在車簾旁,連忙攔住小廝。

「就算你們車上是朱家家主,也不能不負責任啊!我們公子是妳家馬車撞倒的,現在都動不了了,讓你們送一程,也不算過分。」

小廝直接推開了青竹,背著馬文安居然開始往車上爬。

就在這個時候,只听得那小廝一聲痛呼,整個人往後倒飛出去,被他背著的馬文安直接成了他的墊背。

在眾人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一只穿著織錦繡鞋的小腳兒慢慢收回了馬車車廂之中,繡鞋上的珍珠墜飾還一晃一晃的。

「痛死我了……」小廝摀著肚子哀叫,一時居然忘了自家公子還在他下,指著馬車大罵。「你們朱家太過分了!居然欺人至此!我一定要告上官府……」

「我看你也不是很關心你們公子,否則怎麼還坐在他身上?」馬車里,突然傳來一道冷淡卻輕柔悅耳的話聲。

「哎喲!我的公子啊……」小廝驚得跳了起來,不小心踩了馬文安一腳,只見馬文安不知是否昏著也痛,臉色都憋紅了,但就是不醒。

不待那小廝辯解,車里的人又道︰「明知車上有女眷還硬要上車,其心可誅!」

這下捅了馬蜂窩了,旁觀眾人的注意力馬上被帶偏,果然開始說起會不會是馬文安想攀附朱家,才搞這麼一場戲。

小廝見一眨眼輿論風向居然轉了向,又怒氣沖沖地說道︰「你們有錢人不能不講道理,撞到人不想負責……」

這話沒說完,小廝突然痛叫一聲,不知被什麼擊中。他摀著自己的臉,疼得眼眶都浮現水霧了,然後一小錠銀元寶從他臉上掉到他衣襟,又滾落在地,剛好滾到馬文安手邊。

眾人定楮一看,起碼有個十兩銀,這十兩銀別說醫藥費,把那對主僕的傷全治好再包他們吃喝住行直到秋闈結束都綽綽有余。

于是眾人不再說朱家如何了,又開始指指點點地上的馬文安,這撞一下就能賺十兩,要不改天自己也找個有錢人的馬車撞一撞試試。

「走。」

朱玉顏又冷冷道一聲,馬車外的青竹連忙上車,車夫見狀也飛快的把馬車駛離,免得又被這對莫名其妙的主僕沾上。

在這群圍觀者之外,有輛馬車被阻攔道路,倒是把這鬧劇看得一清二楚。

車里坐著一名華衣青年,面如冠玉,氣質溫潤,但那雙略帶桃花的眸微微一瞇,卻又透出了幾分風流倜儻。

「倒是不知道朱家女兒有這等氣魄。」朱家兩兄弟膝下加起來也只有一個女兒,馬車里肯定是朱玉顏無誤。

清冷的嗓音如泉水淙琤,馬車里的人,便是朱玉顏欲前去拜訪的陶聿笙。

而車內另一頭還坐著陶聿笙的親隨長恭,長恭一邊替陶聿笙添茶,一邊若有所思地點頭,「朱大姑娘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是名聲不顯,今日一見倒不似傳言那般貞靜。」

陶聿笙由車窗直勾勾盯著朱家遠去的馬車,「換個姑娘家遇到此等事都慌了,能像她三言兩語解決,打了人還讓人說不出話的,可不多見。」

長恭听到這語氣就覺得不妙,他家少爺可很少對一個姑娘這麼感興趣的,「少爺別忘了,那朱家當初可是打算將朱大姑娘許配給少爺,當時少爺便沒理會……」

「你是否想得太遠了?」陶聿笙輕笑,手中一把折扇,順手敲了下長恭的頭。「我只是驚訝這姑娘原來這麼有趣……不對!」

折扇輕輕敲著手心,陶聿笙皺眉思索,而後眉頭一舒,「不能說她有趣,方才她可是千夫所指卻不卑不亢,還直接一腳把人踹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只有囂張兩字能形容了。」

就是初次相見,只見到一只鞋襪精致的玉足,有些可惜罷了。

不知怎麼,那鞋面上一晃一晃的珍珠墜飾,像在他腦海中點開了一陣漣漪,揮之不去。

長恭無言地看著他,總覺得不太對勁,索性轉頭讓車夫快些出城。

他家少爺頂多只是一時興起,這回去北境可有得忙的,相信很快就會忘了這個囂張的朱家大姑娘。

陶聿笙出遠門,朱玉顏去陶府自是撲了個空。

「找個人打听一下陶府的馬車往哪里去。」朱玉顏交代了一聲,給了青竹一個荷包,後者便下了馬車。

青竹家境不豐才會被賣入朱府,但自小住在太原府城里最龍蛇混雜之處,自也認識一些三教九流之人,花錢托人打听一點簡單的消息並不難。

之後,馬車直接回了朱府。

朱玉顏徑自回海棠院,洗了個澡消了暑氣,換好衣服正考慮著是否來個下午茶或睡個午覺,蓮心院便來人通傳老太太讓她過去。

老太太會召自己可是稀罕事,過去這府里都視原主這個二房嫡女如無物。

此時剛到申時,午膳已用畢,晚膳又太早,橫豎閑著沒事干,不如去瞧瞧那些所謂長輩又要鬧什麼。

朱玉顏從善如流,隨著人來到蓮心院,見除了朱老太太,姜氏自然也在場,還有兩個看起來年紀十七、八歲的少年。

朱玉顏雖不認識,但能出現在都是女眷的場合,還就近坐在姜氏下首,不難推測應是大房的雙胞胎嫡子,一個叫朱遠望,另一個叫朱遠景。

兩兄弟顯然沒想到平素自己漠不關心的從妹,不過簡單的打扮卻像會發光似的,整個人奪目起來,眼中同時出現了驚艷。

朱玉顏才不管這兩個家伙是什麼反應,裝模作樣的一一問了聲好,呆站在那兒一會兒,見朱老太太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顯然沒有讓她坐的打算,便自個兒大搖大擺的挑了個位置坐下。

朱老太太都氣笑了。「瞧瞧,一點兒規矩都沒有!我讓妳坐下了?」

朱玉顏才不理她這下馬威,「如果老太太是叫我來這里站的,那站哪里都一樣,我走了,不用送。」

說完,她還當真起身就要出去。

姜氏連忙出言留人,「別走別走,叫妳來自是有重要的事要說,怎麼這陣子妳氣性這麼大呢?」

朱玉顏順水推舟的坐下,還自顧自的拿起旁邊茶幾的糖餅吃了起來。

這是晉中有名的灌餡糖餅,就是在麥芽糖裹芝麻做成的餅中灌入桂花餡或玫瑰餡,外殼酥脆內里綿軟,甜而不膩。

桂枝很會做這類點心,朱老太太甚喜,朱玉顏見了自然也不客氣。

只要人沒走,長輩們也不想追究她的態度問題了,畢竟上回她凶殘的手段令人心有余悸,姜氏開門見山地說道︰「听說顏兒今日出門,馬車在城隍廟那里撞了人,是一個書生,名叫馬文安的?」

朱玉顏秀眉一挑,放下吃了一半的糖餅,諷笑道︰「我由城里回府,才不到半個時辰吧?在外頭發生的事,大太太倒是比我都清楚,我還不知那人叫什麼、是什麼來歷呢!」

姜氏被她一噎,沒料到這丫頭除了脾氣見長,竟也伶牙俐齒起來,她總不能承認那車夫是自己的人,專門用來監視她的。

朱玉顏狀若無事地用手指玩了玩擱糖餅的青花瓷盤邊緣,「依我看,那人純粹就是裝暈來騙錢的。」

「妹妹慎言。」朱遠望突然開口。「如今在府城等著考秋闈的士子,雖來自四面八方,都有各自的文會書會參加,卻也是會互相交流的,那馬文安在他們的圈子里,倒是有幾分名聲,以他的德行,不可能做騙錢的事。」

「確實。何況馬文安看起來也是個不差錢的,不會為了幾兩銀子,做那般危險之事,他可還要參加秋闈,身體最為重要,馬虎不得。」朱遠景也替馬文安背書。

姜氏夸張地低呼一聲,用帕子摀住了嘴,「听說馬文安都被撞昏了,不會出事吧?」

屋中眾人責備的目光同時投向朱玉顏,後者依舊雲淡風輕,甚至還嗤笑了一聲。

「你們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是車夫說的吧?你們現在一人一句都說我乘的車撞了人,可車夫當時口口聲聲沒有撞到人,所以你們到底相信車夫,還是相信那叫什麼馬文安的?」

所有人都僵在了當場,被這打臉似的反問說得啞口無言。

朱玉顏淡淡一笑,拿起剩下的半塊糖餅,繼續慢悠悠的吃著。

末了,還是習慣當和事佬的姜氏出來打破僵局,「其實我們會說這些也是為了顏兒妳好,畢竟女孩子家的名聲重要,馬文安為了妳受傷,傳出去總是不好听。

「我已經問過遠望和遠景,那馬文安院試的成績不錯,雖然不是廩生,倒也稱得上前途無量。況且馬文安並無妻室亦無訂親,家境不錯。今兒個我便豁出去這張老臉,替妳去向馬文安賠個不是,說不定還能替妳找一樁好姻緣……」

「我吃飽了。」朱玉顏咽下最後一口糖餅,實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由座位上站起。「嫁人的事,直接去問我爹。」

就這麼一句話,又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親事向她這個黃花閨女提,總是不象話,子女婚事誰家不是父母做主?只要朱宏晟還活著,按理就連朱老太太都不好越過他。

而現在朱家就靠朱宏晟穩住家業,就算朱老太太有心壓他,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

況且連陶聿笙這等出類拔萃的對象,朱宏晟都不讓嫁了,更別說馬文安那不知哪個旮旯跑出來的騙子?

帶著冷笑,朱玉顏徑自告退出了蓮心院。

回到海棠院時,青竹已經在屋里候著,見到主子進來,馬上迎了上來。

「大姑娘,已經查到了,陶公子出遠門是往西北去了寧夏。」青竹恭敬地說道。

「寧夏……」朱玉顏仔細回憶了一下《陶聿笙傳》的內容,忽而靈光一閃。「現今是什麼年份?」

「是榮盛二年,去年新皇才登基的,大姑娘妳忘了嗎?」青竹詫異。

朱玉顏微微笑了。

榮盛元年,新皇登基,朝廷收復了關外黃河河套一帶。新皇想有一番作為,便派遣總兵及流官前去治理,那些官員在寧夏衛外設了一個榷場,讓北方的外族人能來做生意。

如果她沒記錯,陶聿笙早早就相準了北方大批牛羊的商機,肉可食,毛可織,乳可飲,才會大老遠跑到寧夏去。

北方牛是肉牛,與本地耕牛不同,是可以宰殺來吃的,兼之北方牛羊膘肥體壯,肉品市場上很有優勢,他的陶家酒樓若得到這些牛羊又能更上一層樓,而朱家酒樓好像就是受到這致命性的打擊,便一蹶不振了。

「青竹,替我收拾行李,我要出一趟遠門。」朱玉顏突然說道。

青竹雖然不解,卻是精乖听命,默默的就去收拾了。

目光悠遠地望向了北方,朱玉顏只覺內心澎湃洶涌,終于要和那人對上了嗎?

這一回她肯定會給陶聿笙一個驚喜,讓他知道朱家不是那麼好拿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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