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奪前妻 第七章 撿來的傷兵

作者 ︰ 千尋

密室不大,只能放下幾只木箱。找來阿龍、阿虎幫忙,一起將木箱搬出。

箱子里裝的大部分是書,數學、律法、經濟、戰略、防疫……各方面的書都有,姚畫把腦袋里的東西全都記錄下來。

何亦書想找的東西也在,那是弩箭、投石機以及許多武器的設計圖與模型,還有火藥配方。

那天晚上,哥哥吃過陳嬸的愛心餐,帶著設計圖和模型匆匆離開。

亦畫閑來無事就翻閱生母留下的書,當中她還讀了母親的日記。

她非常喜歡,因為里頭記著母親與隆順帝的相遇相知相守,她不當皇後、不貪戀權勢,卻為了成就所愛,耗盡心思制作武器,並且寫下對于民生經濟的論述,可惜政策剛推行,武器尚未橫空出世,元昌帝就成功上位。

讀著書,亦畫對母親無限敬佩,她才是真正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

箱籠里,有一個不大的白玉雕成的盒子,里頭裝著幾件首飾,作工普通但玉質上佳,而每件首飾都能找到「班」字。

隆順帝名叫周珩,是他親手雕制?

她信了,相信生母是生父的摯愛。

誰說帝王無情?不過是你得不到罷了。

放下畫筆,蓋上印章,小梁哥說下個月墨與齋京城的鋪子就要開幕,京城的書畫鋪子很多,也不知道競不競爭得過?

但小梁哥信心滿滿的說︰「我有拾畫先生的最新畫作,怕啥?」

被人這般信任,感覺很不錯。

模模肚子,越發大了,今晨動了一下。

陳嬸說︰「這代表寶寶活潑聰明。」

都還沒生出就被認定活潑聰明?會不會壓力太大?

「你是男娃兒還是女娃兒?真希望能快點見面,希望你長得……」

像裘善?噗地,她忍不住想笑,如果女孩像裘善,那她得拼命作畫了,若是不賺出一座金山銀山,怎麼有本事把閨女給嫁掉。

與吳楚的戰爭持續打著,哥哥全心投入,自那個晚上之後再沒回來過。

戰爭總是令人憂心,她避居桃花源,自然是安全的,但哥哥和裘善呢?都好嗎?有沒有受傷?

前幾天阿龍帶回消息,說大軍和吳楚打了一仗,對吳的隊伍輸了,死傷數千人,對楚國的軍隊卻頻頻傳來勝利消息,據說兩千多人的隊伍深入楚國月復地,消滅敵軍兩萬人,那是十比一啊,這樣的戰爭要怎麼打?光是一句「驍勇善戰」怎能解釋?

百姓只為戰勝歡呼,卻不曉得多少大好青年埋骨沙場,父母妻女再也無緣見上一面。

「小姐看,誰回來了?」

哥哥嗎?猛地轉身,笑開……是「皎皎」回來了?

☆☆☆

許是挫折吃得多了,郭煜最近蠻乖的,裘善從不公報私仇,即使是早前老給自己使絆子的郭煜,好賞惡罰,一切秉公處理。

兩千六百多人重新編小隊,也重新選隊長,每個隊長領一百人,小隊長都是通過比賽選出來的,比體力、比耐力、比武功也比謀略。

裘善說︰「刀劍可以助你在沙場上砍人,但保命更需要腦袋。」

四種成績加起來,前二十七名就能擔任小隊長。

平日里每個小隊長各自帶隊操練,每個月再做一次比試,成績最差的五個小隊長會被撤下,再從比試前五名的隊伍當中選出成績優異的成員擔任小隊長。

不斷競爭、比賽,即使沒有戰爭,所有人的體能都保持在最佳狀態,這樣的訓練讓他們在對楚國的戰役中頻頻告捷。

郭煜除了性格不行、腦袋有點糟之外,體力耐力都不差,因此也成為二十七名小隊長之一,已經丟過一次臉,為了面子問題,他硬著脖子嚴格操練自己的隊伍。

見兒子總算有了長進,郭盛終于露出許久不見的笑意,果然得破釜沉舟,當初的決定雖說臉上無光,但短時間內兒子能在裘善的教下如此轉變,令人欣慰。

雙手負在身後,看著丙一營的操練,他難得地為兒子感到驕傲。

半個月前吳楚聯手想與大周一戰,裘善建議從中切斷兩軍合並,他同意了。

吳國國力較盛,而楚國偏弱,舉國上下只有七萬大軍,這次吳楚聯軍目的在于試探,于是郭盛決定由沈星帶領甲三、乙四等隊,共五千士兵對壘吳國;裘善帶領自己的小隊兩千多人退楚。

此戰重點在于威嚇,倘若戰事告捷,始終在旁觀戰的燕國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而楚國元氣大傷,就得休養生息,有充分的時間空間後他們將進行下一步——蠶食鯨吞。

計劃本定如此,沒想戰情出乎意料。

沈星是個老將軍了,有多年作戰經驗,郭盛算準他領兵五千,對吳三千,必定能夠馬到成功。

誰想得到吳國奸詐,居然在後面埋伏了八千人,而沈星好大喜功,見敵軍竄逃,居然沒有見好就收,還趁機追擊。

幸好他還沒笨得太徹底,臨時發現不對立馬帶兵撤回,但即使這樣也損失兩千余人,活著回來的不到一半。

裘善那邊楚國用同樣招數,然而裘善、岳璘精明,頭一仗就發現不對。

他們留下六百人在原地撐場面,日日弄得煙火蒸騰,誤導楚國讓他們以為大周帶領萬名大軍出戰,就在對方猶豫躊躇,不敢輕易擂擊戰鼓時,裘善已經帶著兩千兵馬繞到楚軍藏在後頭的一萬五千大軍後面。

這次,岳璘做出來的弩箭和炸彈發揮作用,兩千六百余人,一口氣吞掉楚國兩萬大軍,消息傳回京城,皇上龍心大悅,裘善官升兩級,成為正四品將軍,而制造弩箭炸彈的岳璘也封六品武官。

有此戰功,裘善提的要求,郭盛自是無不應和。

他要求一隊工匠配岳璘改善武器,郭盛不但同意還撥下鉅款。

從此岳璘天天埋首機武營,每批弩箭都比前一批的殺傷力更強,投石機一部部制作完成,而炸藥的威力更不必說,從炸開小土坡到小山丘,各式各樣的炸藥不斷被發明出來,于是岳璘的名字和裘善一樣,漸漸被朝堂臣官熟知。

裘善走近。「大將軍找我?」

「嗯,到帳里說話。」郭盛拍拍裘善肩膀,更厚實了。

戰爭果然磨練人,不過半年光景,他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厲氣勢。

他從沒看錯人,早說裘善非池中物,只要給機會他就會嶄露頭角,果然,希望兒子有他帶領也能早日成材。

入營帳落坐,郭盛親自給裘善倒茶。

「末將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老夫就郭煜這麼個獨子,眼看他不長進,心里早就涼透,沒想他進丙一營後居然月兌胎換骨,身為將軍,我感激你為大周砥礪人才,身為父親,我感激你為我教導兒子。」

裘善微微笑開。再剛硬的男人只要踫到孩子的事都會化成繞指柔,這就是父親吧,父親……他也想當父親,只是亦畫……她去了哪里?

朋友四下奔走都找不到她的下落,她還好嗎?有沒有氣病了,這麼大的委屈,她怎能吞忍下?阿龍、青荷等人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家里不斷給他寫信,他壓根不回,寄來的東西直接往家里送回去,他甚至扣下月銀,不往家里寄,他必須讓母親看見決心,讓她主動解除自己和陳姍姍的婚約。

「這是末將該做的。」

「這次確實是沈星大意疏忽,導致折兵損將吃下大敗仗,不過卻也讓他在無意間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發現吳國糧倉就藏在大名山後頭,若能一舉燒毀糧倉,對之後戰役大有助益。」大名山東邊是周國、西邊是吳國,山勢高聳、綿延數里,是兩國之間的天然屏障。

「大將軍想讓我去?」

「嗯,帶一、兩個小隊從大名山繞過去。」

裘善思索片刻,回答,「可以。」

「我有個要求,這次能不能帶上郭煜?」

上次對楚戰爭,郭煜在訓練隊伍時傷了腳,被迫留在營地,這次郭盛想,或許能讓兒子試試。

郭煜的小隊並不是營中最精銳的一支,而偷襲這種事除了藝高膽大,更需要反應靈敏,帶郭煜小隊去並非最好選擇,不過面對郭大將軍的期待,他暗暗嘆氣,硬著頭皮道︰「好。」

「我知道這個要求過分,可身為父親……私心想替兒子爭點機會。」他確實是心急了,眼看兒子終于進步,就迫不及待希望他跑得更快一點。

「末將明白。」

「老夫將郭煜交付給你了,比起我,你是個更好的師者。」

裘善愁眉不展,那也得郭煜願意拿他為師,他不是不清楚,郭煜好勝傲慢,現在的低頭不過是因為被自己牢牢鎮壓,不得不服從,倘若給他機會翻身,他定會想方設法把自己擄在他臉上的耳光給打回來。

郭煜的「師者」哪是普通人能勝任的?他心頭有苦,只不過郭大將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他必須涌泉相報。

「將軍謬贊,裘善定當盡力。」拱手為禮,裘善退出郭大將軍營帳。

☆☆☆

營帳中,岳璘與裘善面對面看著對方。

裘善外表粗濾心思卻是績密,他感覺岳璘這陣子很冷淡,似乎對自己心有不滿,但他翻來覆去試圖把所有可能性找出來,都找不出原因。

「裘將軍令屬下過來,可有要事?」

看!真不是他多疑。

過去,岳璘人前喊將軍,人後喊他阿善,親密得像兄弟,現在四下無人他居然喊自己裘將軍?怎會突然變得這麼疏離,他到底做錯什麼?

他想過,是不是因為岳璘立下大功卻沒得到相對應的報酬?

也不對,果真如此他針對的應該是郭大將軍並非自己,畢竟論功過、定嘉賞,不在自己的權限內。

認真回想,岳璘是從什麼時候改變態度的,約莫是……兩個多月前吧,好像是他拿到設計圖前後的事。

所以這當中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

迂回揣測是用來對付外人的,他不打算拿這套應對兄弟。裘善開門見山問︰「岳璘,我做了什麼讓你不滿嗎?」

還問?他鄭重將妹妹托付予他,結果換來一紙和離書,難道他沒有資格不滿?

當初是誰信誓旦旦不斷保證?是誰說會珍惜亦畫視她如命?成親才多久時間,該被視為珍寶的妹妹轉眼變成棄婦,女子名譽何其重要,由得他裘家恣意踐踏?

不滿?那是自己做人寬厚,待他太客氣,加上亦畫處處為他說項,讓他顧忌著不下狠手,否則……僅僅「不滿」哪夠?

「屬下不敢。」

岳璘越疏遠,裘善越擔心。

「什麼時候我們從兄弟變回上司下屬?我們是一見如故的關系啊,從你加入丙一營那天,一番坦承談論,我們早就視對方為知己,不是嗎?」

「裘將軍莫怪,過去是岳璘不知進退,現在明白了,營中階級分明,以實力論位階,是我僭越了。」他酸酸地說著,酸得自己的後槽牙隱隱作痛。

「我幾時怪過你?你跟我生分了我才要怪你。求求你開金口坦承說出來吧,我到底哪里做錯,你說,我改!」

他滿臉的忠厚老實,讓岳璘覺得自己太過分,就是這副表情把亦畫騙得團團轉吧,難怪都已經和離了還處處念著他的好。

岳璘無奈嘆氣,算了,家仇放一邊,國恨先解決,放棄陰陽怪氣,他問︰「郭大將軍讓你過去做什麼?」

呼……裘善松口氣,岳璘總算恢復正常。「讓我偷襲吳國糧倉。」

「這麼簡單?」但如果簡單,他需要皺著一雙眉毛,像天要塌下來?

「還要我帶上郭煜。」

「怎麼,現在你成了他爹?做什麼都得帶上他?」

郭煜那家伙,仗著一身神力,就當自己無所不能,幸好傷了腿,否則萬一在對楚戰爭中出細漏,要算在誰頭上?

「這就是當父親的心情吧,孩子再齋也割舍不下,如果我有兒子,大概也會像郭大將軍那樣。」

岳璘翻白眼,他確實有兒子了,只不過他沒有當爹的福分。但重點是,他未出世的小外甥,有他手把手教導,絕對齋不了!

「不談這個,這次偷襲你有什麼看法?」

從「裘將軍」變回「你」,裘善歡天喜地,興沖沖拉著岳璘到沙盤前,指著渝州地形圖說︰「你猜猜,吳國的糧倉藏在哪里?」

「哪里?」

「在大名山腳下!想不到對吧,居然這麼靠近邊界,真不曉得吳國大將在想什麼?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大名山?岳璘的眉心皺起。

☆☆☆

裘善決定帶百余人出發,目的是偷襲而非殺敵,動靜越小越不易引發敵人注意。

出發前,郭大將軍把裘善和郭煜叫進營帳,對郭煜耳提面命,讓他一定要服從軍令,並且再三懇求裘善對郭煜多方照應。

這讓郭煜心底的妒恨更上一層樓。他自認高人一等,而裘善不過是泥腿子出身的賤民,他運氣好打贏幾場戰役,就真以為自己有本領啦?

懷揣著滔天怒火,自從離開營地後郭煜就處處挑釁,把脾氣不算差的裘善惹得怒拔長劍直指他的鼻子。

「不想去你就立刻回軍營,不要拖我們的後腿。」

郭煜本想反駁,但看著其他人對自己的不滿,勢單力孤,他撇撇嘴再不言語。

他們順利越過大名山,照著出發前的計劃,裘善帶領三十人偷襲軍營,引開吳軍注意,讓郭煜與其余七十人偷襲糧倉。

當大火熊熊冒出,吳軍發現情況有異後,再轉回去拯救糧食已然不及。

計劃進行至此都很順利,郭煜本該帶隊上大名山,潛回周國邊境,誰想得到他居然臨陣變換計劃,想砍幾顆人頭為自己添一把功勞。

但吳軍豈是吃素的?若有那麼好處理,經驗老到的沈星哪會一敗涂地。

果然在初時的反應不及後,吳軍迅速整隊包圍郭煜等人,不過片刻功夫,郭煜身邊的人一個個斃命倒下。

裘善發現狀況不對之後,恨不得一箭射穿郭煜腦袋,卻偏偏想到郭盛臨行前的殷殷囑咐。

一個咬牙,沖進人群中,他不斷揮刀砍殺,刀刃都卷了,鮮血模糊了雙眼,跟著他的三十人一個個在敵軍中倒下。

他恨得咬碎牙齒,一個箭步搶身上前,抓起郭煜後背,使盡全身力氣將他遠遠拋出去。

與此同時吳軍趁他不備,一柄大刀砍進裘善的肩胛骨!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臂飛到半空,看著兄弟倒在血泊屮,劇烈的疼痛讓他一咬牙,咬斷半截舌頭,噗……鮮血自嘴里噴出……

他怎能死在這里,他死了亦畫怎麼辦?他承諾要全須全尾回到京城,答應的事沒做到,亦畫會恨他……嗎?

漸漸感受不到疼痛,深刻的是他的滿腔不甘情願。

世界在眼前拉上黑幕,裘善看不見、听不到,知覺褪離……墜入黑暗那刻,他心里只有兩個字——

亦畫……

☆☆☆

最辛苦的那段過去了,現在亦畫能吃能睡能畫畫,還能與家人樂呵呵地出門玩耍。

對,亦畫經常離開家,有時到渝州城逛街,有時滿山遍野亂跑,今天抓魚明天掏鳥窩,當然啦,身子越發沉重,她只能負責出主意,行動的全是阿虎阿龍。

盡管如此,陳嬸還是滿肚子憂心,每次想要阻止,陳伯就會跳出來說話。

「有什麼事比小姐開心更重要?」

就這樣,馬上要當娘的亦畫,皮得像個野丫頭。

小時候有大人管著,爹要她讀書識字,把她養成大家閨秀,娘重視德言容工,一舉一動總有人盯著,以前不明白爹娘的苦心,如今方知他們是認定自己身為公主就該有公主的模樣吧。

似乎從來沒有這般輕松過,這份輕松讓她熬過孕期的不適,也熬過對哥哥和裘善的不安焦慮。

今天他們去渝州城,把完成的幾幅畫送過去,換回好幾張銀票揣在兜里。

人有錢便有了自信,連口氣都變大了。

買買買買,說要買就必須買,用得到用不到的,整整買回一馬車。

到了山下,亦畫突發念頭想要到處走走,阿虎就先把馬車駕回去,留下阿龍和青荷陪著。

三個人邊走邊說話,青荷跳著腳,笑聲穿透林子,也不知道聊到什麼,竟忽生感慨。

「幸好早早離開裘家,要不然現在咱們還困在那一畝三分地,天天和老虔婆、壞女人斗心機。」

「終于認同你家小姐的決定了?」亦畫笑著接話。

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她沒回渝州,怎會發現哥哥還活著?並且有皎皎日夜奔忙,她能充分掌握哥哥和裘善的情況。

皎皎是信鴿,一身的白羽毛,讓她想起裘善給自己抓的小兔子,因此為它取名皎皎。

哥哥說,他不是一個人到渝州,皇帝派了近百名暗衛給他,一方面與京城傳達信息,一方面保護。

有他們在,哥哥安全無虞,這也讓亦畫對皇帝心生歉意,不該慰他的。

裘善接到家書了嗎?知道自己已經和他和離?希望不識字的婆母不會多此一舉,就讓他安安心心打仗,心無旁驚。

「我擔心姑爺一路高升,回京後無數名媛求嫁,會忘記小姐。」阿龍說。

「記不記得重要嗎?你還做著破鏡重圓的想像?別傻了,你沒听見裘夫人說的,她要盡快把陳姍姍的身分給定下來,說不定現在陳姍姍和姑爺已經是有名有分的夫妻。」青荷想到陳姍姍就心氣不順。

阿龍點點頭,也對,姑爺是好人但裘家不是好婆家,男人終歸要在外頭拼搏,哪能成天守著老婆,依裘夫人那脾氣,就算小姐回去,同樣的事情肯定會一再發生,與其如此,不如各自安好。

亦畫道︰「女子為啥成親?一為穿衣吃飯,二為死後有人拜祭。我有一手畫畫技藝,穿衣吃飯為難不了我,至于祭拜……」她拍拍肚子,得意洋洋道︰「在這兒呢。」

「可是小姐一個人會很辛苦。」

她呵呵笑開。「我哪是一個人?哥哥、青荷、陳伯、陳嬸,還有阿龍、阿虎,人多得很,你就別操多余的心。」

青荷點頭,同意小姐的論調。

這段時間她算是想通了,女人咋就那麼不值錢?明明自己可以過得快快活活,非要為一個男人將就妥協、處處委屈,如果成親都是這樣,何必多此一舉。「只要小姐快樂,過什麼日子、有沒有姑爺都沒關系,青荷會一直陪在小姐身邊。」

「還是青荷疼我。走,去看看阿虎布下的陷阱,有沒有抓到野雞。」

「好啊,陳嬸做的野雞炖蘑菇味道可鮮啦!」

「我也餓了。」

兩個女人吱吱喳喳邊說邊往前走,無視身後憂心忡忡的阿龍。

「沒有野雞?肯定是阿虎的陷阱不行,上回阿龍做的陷阱里頭可是逮到兩只胖兔子呢。」青荷蹶嘴。

「說不定咱們老抓,野雞、兔子都學聰明了。沒事,這個陷阱沒有,說不定下一個就收獲滿滿。」

突然亦畫咦一聲,指著不遠處,問︰「那是什麼?」

青荷看著龐大黑影,嚇得拽起小姐往後退。「不會是熊吧。」

「不太像……」

亦畫沒說完,阿龍已經飛身向前。

直到走得夠近,亦畫才看清楚,那是人,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死了嗎?」青荷悄聲問。

糟糕,剛嫌棄阿虎的陷阱不行,這會兒連人都給逮住,要是對方死掉,可就攤上人命官司啦。

那人全身上下染滿鮮血,腳踝被陷阱給卡住,但入肉不深,他胸口處尚有微微起伏,人還活著,亦畫松口氣。

阿龍解開陷阱,亦畫蹲下細看對方,他臉上血漬干涸,看不出是他的還是別人的,但他有雙狹長眼楮、挺直鼻梁及恰到好處的嘴唇,劍眉斜飛入鬢,他的身形挺拔,不胖卻很高,即使閉著眼楮也看得出他是個極其俊俏的男子,走在路上定會引得女子頻頻回頭。

亦畫的視線被他上翻的手掌吸引,因為他手腕正中間有顆紅色朱砂痣,手掌寬大、干燥,一條粗線橫過掌心,是俗稱的斷掌。

斷掌,裘善有,朱砂痣,裘善也有。

心髒陡然狂跳起來,是巧合嗎?或者是……她下意識踫觸男子臉龐,沿著對方的發際線,細細看著模著,沒有人皮面具沒有易容,緩緩舒口氣,所以他並非裘善。

當她準備收回手指時,指尖不小心劃過他的耳朵,咻地,他的耳朵瞬間閉起來,驚得她收回手指,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

「小姐,你怎麼了?」青荷望著受驚的小姐,甚為疑惑。

「沒事。」從他脖子處拉出一塊木牌,上頭刻著丙一。

丙一?哥哥說過,他是裘善帶領的營隊成員?「大周士兵怎會在這里?」

阿龍、青荷看對方一眼,搖頭。

「算了,先不管了,把他帶回去再說。」

小刀領頭跑得飛快,他的腳程很快,在丙一營里數一數二。

一顆心兀自怦怦跳著,邊跑嘴角邊透出笑意。成功了!他們成功燒光吳軍糧草立下大功勞,回去後肯定又有封賞,早知道跟著裘將軍干就能揚名立萬,小刀打定主意回去後好好操練,下一步爭取個小隊長當當。

他邊跑邊樂著,跑過好一段路,這才發現同隊組員竟然沒有跟上。

停下腳步回頭看,不能啊……他跑得再快也不至于將大家給甩得不見蹤影,是他跑錯方向?

更不可能,從小在大山里長大,對方向的抓模準得很,怎麼一回事?

小刀停在原地等過半晌,始終沒有等來同伴,猶豫片刻後他鼓起勇氣,決定悄悄潛回去探看。

這時他並不知道,自己跑得太快,壓根沒听見郭煜下令回去殺敵,因而保住一條性命。

他偷模著重新回到山下,到達時剛好看見裘善將郭煜提起拋向遠處,郭煜重重摔落地面,在掙扎一番後踉踉蹌蹌拔腿跑掉。

與此同時他也看見吳軍大刀落下,裘將軍倒地不起,心瞬間裂開。

對楚國的戰役中,是裘將軍救下自己,如果不是他架開那一刀,自己早就斷送了性命,可如今他卻眼睜睜看著裘將軍命喪敵人之手……

炸開了,他的理智瞬間斷線。

眼看糧倉火勢越燒越大,吳軍加快速度把剩余幾人盡數砍倒後連忙趕回去救火。

小刀藏身林子後頭,直到吳軍不見人影才悄然上前。

裘副將右臂處被齊肩砍斷,血流不止,手指探向鼻子,還有氣兒。

他背起裘將軍飛快進入密林,也是運氣夠好,竟然被他找到一整片止血藥草,這會兒沒得講究,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小刀手起手落飛快拔起幾株藥草,找石頭剁爛,敷在裘善的傷口上。

也不知是藥草發揮效用還是裘善的求生意志高昂,總之他熬過來了,傷勢漸漸趨于穩定,小刀背起昏迷中的裘將軍往回跑。

身上負人,這一路整整走了十幾天,直到遇見到處尋找同袍的隊員們,腦海那根緊繃的弦咚地斷了。

他只來得及說一句,「將軍為救郭煜,被砍成重傷……」

語畢,他累得昏死過去。

兩人被帶回軍營,軍醫來了,訝異裘善的求生意志,但即使如此他們也不認為裘善還能清醒過來。

看著毫無血色的臉,岳璘心底詛咒郭煜千百次,裘善就不該心軟、不該同意郭盛的請求,愛子之心是他自己的事,旁人何必為他收爛攤?百人出任務,幾乎全數殲滅,裘善連自己都搭進去,幫這個忙代價太高。

郭大將軍不曉得郭煜做了什麼,但既然被救卻遲遲不歸營,是因為……清楚自己已然闖下滔天大禍,沒有勇氣回來面對?

他怒極恨極,卻無法放棄兒子,只能召集士兵數度上山尋人,但連日搜尋始終找不到郭煜蹤跡。

有人說他被野獸吞了,做此猜測時那些人眼底有隱隱的爽快跟幸災樂禍。

郭盛懂,所有人都為裘善感到不值。

一個愚蠢的兒子逼得堂堂大將躲在營帳里不敢見人。

郭盛很傷心,卻連傷心都不能宣之于口,他不明白是怎樣的因果讓他養出這樣的兒子?

可如果郭煜真被野獸吞噬……風里來火里去,刀口舌忝血了一輩子,最終落了個連摔盆的都沒有的下場,造孽啊!

☆☆☆

這幾天岳璘始終待在裘善床邊。

眼底一抹悲憐,他再清楚不過,身為將軍失去右臂等同于失去未來,裘善算是毀了,現在他都不確定,清醒對裘善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許就此死去才叫幸運。

意難平……英雄就此隕落……

自己與皇上對裘善寄予希望,他們都相信假以時日裘善定能取代郭盛成為朝堂的定海神針,有他在,哪怕敵軍興風作浪。

誰知吳楚聯兵尚未解決,燕國仍是大周脖子上懸而未解的刀,裘善卻毀了,毀在一個紈褲子弟手上。

該死的郭煜,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直到現在他還不敢對亦畫提起此事,雖然已經和離,可他清楚亦畫依舊在乎裘善,從她每封信里都問上一句「他安好否」可以明白,即使兩人再無相干,她依舊希望他安好無缺。

這樣的在乎……裘善早就入了亦畫的心,對吧?

裘善之于妹妹,不僅是個「好男人」,還是個值得欣賞、看重、崇拜的男人對吧?

從小一路寵大的妹妹,他比誰都清楚,倘若裘善功成名就,她定會遙寄祝福,安于在渝州的平淡生活,要是讓她知道裘善變成這副殘破模樣,她定會不顧一切回到他身邊,即使那個裘府于她還是虎窩狼穴。

他自私,他不願意妹妹如此犧牲,妹妹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男人,即使他也欣賞裘善的方方面面。

那怎麼辦呢?瞞著、騙著?

對,不能亦畫知道,她懷有身孕,萬一沖擊太大傷了月復中胎兒,後悔莫及。都別說吧,等到紙再也包不住火時……再談。

走到桌邊,岳璘提筆寫下︰戰事已了,一切安好。

☆☆☆

男人的傷勢並不嚴重,雖然身上有大大小小傷口,但都是皮肉傷、于性命無礙,最嚴重的還是踩到陷阱的那條腿,陳伯已經幫他處理過。

照理說應該很快清醒的,可他卻整整昏睡數個日夜。

大家都不明白是什麼吸引了亦畫,一得空她就會坐在床邊,看著沉睡的男人。

青荷用女人的直覺篤定做出結論,「因為他好看。」

他是真的好看,在青荷眼里,自家少爺的顏值打遍天下無敵手,可這個陌生男子的出現讓她對男人漂亮的評價更上一層樓。

但真是因為他好看嗎?

並不是。

亦畫將他的左臂從棉被中拉出來,看著他掌心中那道明顯的粗橫線,最終停在朱砂痣上頭,更明顯了……

剛帶他回來的時候斷掌和紅痣還沒有這麼清楚。

是錯覺嗎?是錯覺吧,這兩種東西都不會在短短幾天之內發生變化,她的錯覺是因為……裘善,因為那個要給她編花環、烤魚,要把皎皎抓回來陪她玩,還給她買山楂糖的男人。

她何嘗不明白,這樣的聯想太過牽強,但她就剩下這一點點想望,牽強便牽強吧。

裘善還好嗎?

傻問題,他肯定是好的,不好官階能一升再升?這樣的他將會是所有女人的香錚錚,再輪不到她這個下堂婦來覬覦。

「小姐。」青荷手里端著藥碗。

「給我吧。」

青荷把藥碗遞過去,帶著對八卦的好奇心,看看小姐,再看看男人。

他很奇怪,明明昏迷中,卻是誰喂藥都咬緊牙關打死不張口,獨獨小姐喂時他自會乖乖張嘴,如果不是陳伯號脈,確定他尚未清醒,誰都要懷疑他的昏迷是在做戲。

為此阿龍特地進城里請來大夫,但城中大夫的說法與陳伯一致,說他氣血充裕很快就會醒來。

意思就是別擔心、沒啥大事,但沒大事的他卻始終昏迷。

「小姐,要不要再請個大夫回來?」

「再等幾天看看吧,他呼吸沉穩、脈象正常,也許只是太累,需要多休息。」藥還有點燙,亦畫輕輕攪動藥汁散熱。

「阿虎剛回來,經過墨與齋時掌櫃的追出來,說小梁哥寫信回來,小姐的畫都賣出去了,價錢比想像中高兩成,讓小姐如果有畫就盡快送過去,還問問小姐願不願意重新擬定契約。」

這是個好消息,她胸無大志,沒想過當「大家」,小時候學畫純粹是因為喜歡,哪料得到會成為醐口技藝,人生變數太多,多到難以估計。「現在還擔心你家小姐養不活孩子嗎?」

「早就不擔心,只是心疼小姐大著肚子成天趴在案桌上畫畫,好辛苦的呢,要不小姐教我畫,以後我來幫忙。」

亦畫咯咯輕笑,青荷啥事都想代她辛苦、為她忙,恨不得連出恭都幫上手。「你別老是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小姐是主子,青荷是奴婢,奴婢本該一門心思全在小姐身上。」

「你這樣說話,阿龍肯定要傷心。」

「關阿龍什麼事?」她一頭霧水。

看著不開竅的青荷,亦畫搖頭,阿龍還有得等啦。她佯裝生氣道︰「你說呢?沒心沒肺的家伙,下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青荷不明白自己說錯什麼,皺起兩道眉毛,帶著滿腦子疑惑出去,想不出答案,腦門痛得很。

算了!直接找阿龍問去。

門關上,亦畫在男人耳邊說︰「喝藥了,可別剩下,要喝光光傷口才會好得快。」

對著昏迷的男人說話看起來有點愚蠢,可偏偏就是這麼蠢的舉動讓沉睡的男人微微張開口。

藥一口一口喝完,他像孩子似的還咂了咂嘴巴。

擦掉他嘴邊藥汁,亦畫像哄孩子般道︰「好好休息,爭取早點痊癒。」

拉拉他的被子,將枕頭調正,將他的手塞進棉被……踫觸到陌生男子的手時,那個感覺跟裘善很像。

男人的手都這樣嗎?寬大、干燥,指節間粗粗的繭子微微磨蹭,給她帶來一陣陣心悸。

分明是在昏睡中,他的手指卻蜷縮起來握緊她的。

一驚,她慌忙抽回手,慌亂中她的手滑過他的耳朵,倏地,手指被包裹……

不應該的,但是那一點點微微的溫暖暖了她的心、她的眼,和她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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