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城志卷四︰崑崙 第四章 納福

作者 ︰ 典心

硯城里有個人,名喚王欣,原本是個專賣鮮菇野菌的商人。

他開的價格好,人們采到菇菌,總先送到他的商鋪,讓他挑走最鮮女敕可口的上等貨,其余的次貨才往別家送,如此一來,他自然總有最好的蕈菇。

經過烹調的菇菌滋味可口,偏好此物的饕客不少。

酒樓里缺不了這樣食材,都搶著跟王欣買貨,招攬客人時,只要說一聲︰店里用的可是王家的菇蕈。當晚總能生意興隆,客似雲來。

因為如此,王欣很是富有,不論店鋪或住家都裝飾得富麗堂皇,娶了美貌妻子,有一雙兒女,過著讓旁人艷羨的生活。

但是,今年開春時,硯城里的人與非人們流傳著一件怪事,據說城外牧羊的蘇家四口人,被一種真菌寄宿入體,個個只剩人的外形,內里都被菌絲佔據。

事情听來駭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但不久後又听說,木府里的左手香派人去取了一些,預備用蟲子來培植,才知道那種真菌冬季時會找動物當宿主,然後緩慢蠶食,直到夏季時死去的宿主雖然外形不變,但其實已經成了植物。

這種真菌希罕珍貴,吃了後特別滋補,是難得的藥材。

得知此事的王欣,好幾日睡不著覺。

他翻來覆去的想,賣菇菌的利潤不錯,但是賣藥材的利潤肯定高上好幾倍,更何況是珍貴的藥材?

雖說,培養這種真菌會有風險,說不定會落得像是蘇家人那般下場,但是富貴險中求,哪有沒半點風險的生意呢?

打定主意後,王欣找了個日子,跟妻子說要去收貨,實際上卻是避開常走的路徑,走冷僻的小巷,偷偷去了城外。

到了蘇家牧場一看,除了蘇家四口外,有大半的羊兒,也在草地上站定不動,雙眼眨也不眨,更別說咩叫或吃草,肯定也是被真菌入侵。

他小心翼翼的剪下一綹羊毛,放進瓷罐里,把蓋子蓋得緊緊的,一路揣在懷里,胸膛里心跳如雷,表面上還要假裝若無其事,不敢在外逗留,盡快回到家里。

傳聞說,左手香以蟲子培植真菌。

他也如法炮制,找來飽滿的蠶放入瓷罐,隔天再打開來看,原本吃著翠女敕桑葉的蠶已經不再動彈。

王欣很是高興,花光積蓄買下幾間房子,全心投入培植真菌,連原本的菇菌生意也不做了。

妻子原本不贊成,但是听王欣說著,一旦到了夏季,就能采收珍貴藥材,到時候財源滾滾,想要金山銀山都不是夢,終于也被說服,幫著丈夫一起忙碌起來。

一旦參與,妻子也動起腦筋。

看著滿屋的蠶,她想了想,入夜同眠的時候,跟丈夫討論著︰

「蠶蟲那麼小,就算夏季能收獲,也是小小的蟲草。你不是說,蘇家的羊也被寄宿嗎?既然如此,我們也去買幾只羊來當宿主,養起來方便,夏季時的收獲不是大得多嗎?」

王欣听了大喜,轉身抱住妻子︰

「你真是聰慧,娶到你是我有福。」

第二天,王欣去買了幾只羊,回家後喂以被真菌寄生的蠶兒,才吃了兩頓,原本活潑咩叫的羊兒,一只只都靜默下來,癥狀跟他在蘇家牧場看到的一模一樣。

夫妻兩人欣喜討論,嫌羊兒也太小,若是用牛,收獲就更大了,于是又去買了牛培植,幾間屋里于是滿是被寄生的羊兒與牛。

陷溺在財源滾滾的美夢中,兩人數著日子,就盼夏季快些到來。

哪里知道,春季的最後一日,氣溫陡然冷了下來,竟比隆冬時更冷,深夜里傳來尖利嘯聲,整座城隆隆隆的震動。

原本還慶幸,沒有染上風邪的王欣夫婦,卻眼睜睜看著辛苦培育的宿主牛羊,彷佛受到某種召喚,一只只走出屋宇,搖擺的往山上爬行,在懸崖邊炸裂成無數孢子,隨著邪風吹送,灑落再灑落。

虧得姑娘萬般盤算,讓公子再度鎩羽而歸,驅走肆虐的風邪,孢子也被吹得無影無蹤。

人與非人額手稱慶,但王欣夫婦卻心如死灰,不僅血本無歸,還落得債台高築的下場,日日都有債主上門。

王欣心情惡劣,時常對妻子出氣,出口就是責罵︰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要我去買羊買牛,才會虧蝕那麼多錢財,娶到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這事原本是你貪財,才會惹出的禍端,怎能都怪我一個人?」

妻子很是委屈,日日都落淚,終于被罵得留下兒女,獨自逃回娘家。

妻子離開一陣子後,王欣才冷靜下來,尤其是親自照顧兒女,才曉得妻子平時多麼辛勞,仔細回想她的賢慧,心中很是懊悔,想去接回妻子卻又拉不下臉來,所以鎮日都愁眉苦臉。

為了躲避債主,他不敢待在家里,出門溜達時不敢走熱鬧的街道,都在城冷清的地方徘徊。

有一日陽光猛烈,他被曬得口干舌燥,找不到片瓦可以遮蔭,像頭無家可歸的狗,歪倒在一座破屋的牆角。

驀地,有聲音傳來。

「王老板!」

起初,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仍閉眼不動,直到對方伸手在他肩上輕拍,他才驚慌的睜開眼,第一個反應竟是縮頭想躲。

「王老板,您怎麼了?」

對方語氣殷勤,很是關懷。

連日被追債的王欣,許久沒听見這麼親切的語氣,更別說是「老板」的尊稱,心中陡然一暖,轉頭看向對方。

只見那人笑容滿面,衣衫整潔,是個年輕男人,看來有些眼熟,卻一時記不起是誰。

「呃,請問你是哪位?」

王欣問道。

對方笑得更開︰

「王老板貴人多忘事,我是陳四,在城南開館子,跟您買了好幾年的鮮菌,蒙您的好貨,小店生意不差,吃過的都說好。」

王欣這才想起來,的確跟陳四有生意往來,只是他以前眼高于頂,只對大客戶殷勤,總懶得應酬陳四這種小客戶,每次也沒好臉色,甚至來往了幾年,也記不清對方面目。

如今落魄了,人人都給他臉色看,這個他以前瞧不起的陳四,卻對他友善得很,讓他不禁汗顏。

「王老板,我正要去朋友那兒聚會,踫巧遇到您,干脆就一塊兒去吧!」

陳四笑咪咪的說著,禮貌周到的欠身。

陽光毒辣辣的曬在頭上,听到有地方可去,王欣實在心動,但是他又擔心,一旦跟陳四去了,聚會上要是有債主,到時場面可就難看了。

他面露難色,左右為難,陳四勸得更殷勤。

「走吧,就當給我一個面子。」

就這麼又請又哄的,王欣被帶往幾條街道外,一間三房一照壁的宅子,不論是照壁的石砌勒腳、刷得粉白的壁心,或是庭院里鋪著五蝠捧壽的青石,處處都講究,還有模樣俏麗的年輕女子們走動,全是這家丫鬟。

宅子里賓客約有六、七個,身旁都各有兩個丫鬟伺候。

他們有的穿著華麗、有的穿著簡便,相同的是個個都面帶笑容,友善而親切。看態度、听言語彼此熟識,只有他一個是生面孔。

陳四對眾人介紹,大伙兒都笑著招呼,丫鬟們一起屈膝為禮。

「王老板好。」

「啊,原來,小陳館子的鮮菌就是跟您店里買的,我吃過幾回,真是鮮得我差點連舌頭都吞掉。」

「真羨慕,我還沒這口福呢!」

「王老板快請上座。」

眾人熱情迎接,來到客廳里圍著圓桌坐下,把主位旁的位子讓給他,最好看的兩個丫鬟靠過來伺候。

豪宅主人是個中年男人,體態瘦削,穿著濃濃墨綠色的衣裳,沒有讓丫鬟動手,而是親自倒茶,臉上笑意盎然。

「久聞王老板大名,今天您能光臨寒舍,實在是我等的榮幸。」

主人徐聲說道,倒入杯中的熱茶飄散著說不出的香味。

「來,請用茶。」

「多謝。」

王欣喝了一口,訝異茶湯滋味意外的甘美,不論鼻端或舌尖,都縈繞著茶湯的芬芳,就連他最富貴時嘗過的好茶,也比不上萬分之一,還令他原先的疲倦與干渴都消失,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再加上眾人左一句王老板、右一句王老板,敬重又有禮,熱情得讓他遺忘這陣子受的冷臉,他彷佛回到意氣風發,人人爭相討好,拜托他收購或販售菇菌的昔日。

「我姓呂,單名一個登,喜歡結交朋友,到家里喝茶談天,承蒙大家不棄,每旬的第一天都到我家相聚,大家都是老面孔,今日有王老板加入,真是一大喜事。」

主人聲音低沉好听,說話時有歌唱般的音律。

王欣一邊喝茶,一邊听著,覺得有些暈暈然,全身上下、從里到外說不出的舒服。

「今天該輪到誰說了?」

呂登問道。

有個穿油布衣袍的男人開口︰

「我。」

人們的視線都望向他,王欣也不例外。

「你有什麼事要分享?」

眾人一致問,連丫鬟也一起說著,聲音在屋宇中回蕩。

「我姓簡,名益,是上回才來參加的。」

他說得仔細,娓娓道來。

「今天,我決定說出自己的事。

我專賣梳篦,挑著擔子走街竄巷,用過我家梳篦的,都會再光顧,所以生意不錯,娶妻生子後,還有一筆不少積蓄,日子過得舒適。

但是,去年初冬時,我遇到一件事。

有個女人長得很艷麗,在街角開了間茶鋪,雖不接待女客,但每日都客滿,沒有座位的男人們在旁站著,也不肯走。

她跟我買梳子,請我喝一杯熱水。說也奇怪,熱水經過她的手,就變成香噴噴的茶,我被迷住,從此每日都去喝,連生意都不做了。

妻子哭著罵我,我無動于衷。

孩子哭著求我,我置若罔聞。

只要想起,那女人身上的花香,我就被魅惑,非要去茶鋪見她。最後,妻子哭著來拉我,用力到把衣衫扯破,質問我,明明說過只愛她一人,永遠不會離開她。

但,我一心只有那女人,就對妻子說︰『不,我愛的是她。』

那天之後,我不知怎麼醒了,杯子里的茶,變回無味的水。

想到對妻子失言,我連忙趕回家,卻不見妻子與孩子,看桌上的字條,才知道她對我死心,連孩子也帶走。」

听見妻離子散的慘況,王欣心有戚戚焉。

不同于簡益,他還要照顧兒女,笨拙得焦頭爛額。

「簡兄辛苦了。」

呂登點頭,面露同情。

「說來,都是那人的錯。」

他說。

在座的賓客,除了王欣外都贊同。

「是啊!」

「唉,被那人禍害了。」

「跟我們一樣呢。」

王欣听得迷糊。

「那人?」他很困惑。

呂登點頭,很肯定的說︰

「是啊,那人。」

帶他來的陳四補充︰

「就是木府里的那人。」

木府?

王欣愣愣的手腳一顫,腦中閃過警覺。

木府的主人,就是硯城的主人。

歷代的主人都很年輕,如今在木府里的,是個語音清脆,模樣彷佛十六歲的少女,神情舉止帶著一分稚氣。

他們所指的,不就是……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甘美的茶湯在他體內流淌、滲透,內外相乘的力量,讓警覺淡去,他的瞳眸無神,茫茫然跟著點頭。

「那人。」他說。

「對,」

所有人點頭,重復。

「那人。」

穿黑底繡金衣裳的男人咳了咳,吸引眾人目光。

「我的事情,雖然大家都听過,但王老板不知曉,就請讓我再說一遍。」

「我贊成。」

呂登說道,和藹又可親,眸光映著衣裳,有墨綠的顏色。

「大家覺得呢?」

除了王欣,眾人異口同聲,連點頭的幅度都相同。

「好。」

男人就說了起來。

「我父母開小館子,賣的是酸湯魚。」

他沒提自己的姓名。

「賣酸湯魚辛苦,賺的都是薄利,我不願意接手,就拿了父母的積蓄,想著要到山路上開間店鋪,賣些瓜果或簡單吃食。

但是,店鋪開了,卻沒人光顧,本錢很快就要蝕盡。

我到處去看,發現人們常走的山徑就那幾條,山口早有店鋪,難怪害我生意不好。

想了幾天,我終于有了主意,跟獵戶買來一只中了陷阱的虎,偷偷關在籠里飼養,給食物讓虎養傷,還用長矛戳刺,激發虎的獸性。

一個月後,我縱虎歸山,再放出風聲,說猛虎傷人,人們害怕起起來,就不再走原先的山路,轉而經過我的店鋪,讓我由虧轉盈。

那時,我每天賺的錢,比每天拍死的蝴蝶更多。

誰知道,不久後,我的店鋪突然消失,連那條山路也不見。

我倉皇在山口徘徊,卻遇到獸性大發的虎,抓得我滿身都是傷,好不容易才月兌身,雖然活命卻賠光銀兩。」

王欣听著,隱約想起,曾經听妻子提起。

有人在山里迷路,繞了好幾天都走不出來,以為就要死在山里。後來,是靠一只蝴蝶帶路,才能活著回到硯城……

「說來,都是那個人的錯。」

同樣的語句、同樣的語音,打斷他的回憶。

呂登看著他。

所有人都看著他。

「是啊!」

「唉,被那人禍害了。」

「跟我們一樣呢。」

「是木府里的那人。」

那些字句,溜入他的耳,滲入他的腦,思緒被侵吞,他不由得點點頭,說出跟眾人同樣的話語︰

「是,」

他贊同。

「都是那人害的。」

他何嘗不是如此?

要不是那人,真菌不會來到硯城。他就不會去取真菌,先是用蠶,後用牛羊來培養,更不會賠得血本無歸,落到如今淒慘的下場。

是了。

都是那人。

都是那人所害!

他深深恨了起來。

跟眾人聊過後,因為有了可恨的對象,他就輕松了起來,隨著人們說說笑笑,沒有發現嘴角勾起的弧度,變得跟眾人都相同。

直到聚會即將散去,呂登揮了揮手,一旁俏麗的丫鬟就捧來一疊紙,分送給參與聚會的人士。

那是張黃紙,寫了個看來潦草,卻很有魄力的「福」字,字乍看是白色,細看帶有淡淡的紅。

黃紙遞到面前時,王欣猶豫著,不敢伸手去接。

「我、我沒有銀兩。」

這樣的字符,通常是有咒力的人所寫,要花費銀兩去換,才能把福啊、安啊、吉祥、如意之類的請回家中。

呂登笑了笑,親自把黃紙塞給他,殷勤說道︰

「這不需銀兩,是讓大家帶回去,添福擋災用的。」

他眼瞳墨綠,笑容熱切。

「記得,大伙兒要互相幫助,往後多多聚會。」

既然是不用錢的,王欣就收下了。

呂登還說︰

「下次,你也可以帶朋友來。」

不論賓客或是丫鬟,視線都集中在王欣身上,他的眼神逐漸變得相同。

「好。」

他答應,知道自己還會再來。

這樣的聚會,王欣去了好幾次。

有些菇菌,會讓人吃了之後上癮,從此一餐不食,就痛苦難耐。

就像是對菇菌上癮的人,他也對聚會上癮,每旬的第一天就去呂家參與,听每個人的話語,一起點頭贊同。隨著聚會次數增加,參與的人也愈來愈多。

有幾個要追債的,跟他去了呂家,听了聚會內容後,就不再跟他要債,彼此還成為好友,也拉別的人去。

每個去過聚會的人,都拿到字符,除了在家里貼,有多的就轉贈給別人。

還有人很熱心,去勸說他離去的妻,說很多人又去跟王欣買菇菌,回頭客比以前還多,妻子于是去偷偷觀瞧,確定生意比以前好,王欣也日日笑容可掬,和善待人,她才搬了回去。

每旬的第一天,王欣會擱下生意,逕自去呂家。

起先,她有些微詞,但看到丈夫認識的人愈多,家里生意愈好,也不再追究,反倒希望他多去。

當丈夫又帶著字符回來時,她邊搥著肩膀,邊抱怨著︰

「要不是兒女需要照顧,我也想去參加。」

一改往日脾氣,變得溫柔的王欣,將妻子攬在懷中,輕聲笑了笑。

「那有什麼難?」

他將妻子轉過來,墨綠近黑的眸深情款款,用手指輕輕觸了一下妻子的鼻尖。

「下次,你和孩子們都跟我一起去。」

妻子很高興,丈夫的改變,讓兩人恩愛許多。

夫妻情濃時,客廳卻傳來哭叫,一陣腳步聲咚咚咚的接近,女兒跑進來,氣喘吁吁的喊道︰

「不得了了,」

她急忙招手。

「爹、娘,你們快來看!」

妻子轉過頭來,責怪的說道︰

「什麼事情,大呼小叫的,沒個女孩子的樣子。」

王欣輕搖她的手臂,溫聲軟語著︰

「別惱,我們去看看。」

妻子沒了脾氣,情深依依的跟著丈夫往客廳走去,活潑的女兒跑在最前頭,嘴里喳呼著︰

「爹娘來了!你完蛋了!」

大廳里頭,年紀尚小的兒子坐在地上,手上跟身邊是扯得破碎的黃紙,仰著大頭,淚眼汪汪的看著父親。

「爹爹,對不起。」

他抽噎著。

「弟弟爬上桌,把爹爹最在乎的那個『福』字抓下來,還扯破了!」

女兒忙著告狀,邊慫恿著︰

「爹,你快罵他!」

紙被扯碎,字也破碎。

兒子哭得更大聲。

「嗚嗚,是姊姊來搶,紙才會……才會……」

被栽贓的娃兒,委屈到極點,雙手在地上拍打,沾上很多看似白色,卻帶著淺淺紅色的粉末。

王欣蹲下來,把兒子抱進懷里,又伸手向女兒招了招。

「不要緊的,」

他和顏悅色的說︰

「我知道,不是你們的錯,都是那人的錯。」

「那人?」

兒子不再哭,重復父親的話語。

女兒听得好奇,也走過來︰

「什麼人?」

「木府里的那人。」

破碎的字符,被風吹起,殘缺的「福」字,在室內飄啊飄,有的貼上他們的衣,有的貼上他們的鞋,有的貼上他們的發,有的無聲無息落下。

王欣開始對家人說起,重復听來的言語,字句每被說出一次,就多一層力量。

字句如種子,在听的人心中扎根,生出的根很細很細。

但是,只要一旦生長,就無法消滅,最終會破壞原本堅定、無法撼動的部分。

這話語、這根的芽苗,在硯城散布,變多又變多,悄悄滋長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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