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年後,美國紐約。
「Jonesy,把昨天的提案交給我。」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人坐于檜木辦公桌後,對著電腦十指如飛、頭也不抬地開口。
「是。」美麗的助理訓練有素,幾乎在下一秒就遞上了男人所需要的東西,「崔總,三分鐘前,成總有事找你,問你收到請柬了沒有?」
「替我回覆他,說我不去。」
「為什麼?那可是成總結婚的大好日子,你一向和成總……」接收到男人冷冷的一眼,Jonesy才意識到自己踰距了,「抱歉,我馬上去回覆。」
在Jonesy走出門口時,男人卻又喚住了她︰「他有沒有留下其他的話?」
Jonesy想了想,「沒有。」
「哦,對了。」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又補充道︰「成總還說了一句話。」
「哪句話?」
「逃避是懦夫的行為,機會要靠自己創造。」在商界能呼風喚雨的男人怎麼可能是懦夫呢?她以為成總搞錯了,所以沒放在心上。
成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他怎麼會不清楚他說的是誰?機會?他還有機會嗎?自從退學後,他就飛離了台灣,在美國創立斐熙集團的分公司,從此定居美國,封鎖了所有關于那邊的消息,讓自己能夠徹底心死。
而且,他也開始交女朋友,但時間總是無法長久,那些要求分手的女人們總是對他說︰「崔吉森,與你相處的時候,即使是最親密的時刻,我也感受不到你的愛、觸模不到你的靈魂,感覺你好像是在透過我回憶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才能與你靈肉結合;抱歉,這種想法把我折磨得快瘋了,我無法再忍受下去。」
于是,他發現,自己交往的女人中,不管是名門之女、或是小家碧玉,她們與木葉汐總是有一點相像的地方,比如漂亮倔強的眼神、比如可愛純真的笑容……原來,所謂的死心,只是一種自欺欺人,不肯絕望的心情,從來沒有變過。
大概……是當時他退得太倉皇,甚至沒給自己充分的時間收拾心情,所以才會這樣耿耿于懷、念念不忘;不管如何,他都應該再回一次台灣,作一個徹底的了斷,
終于,崔吉森抬起頭,對那個站在門口等他下決定的助理道︰「你告訴成總,我去,順便給我空出一個月的空閑,我要休假。」
Jonesy疑惑地回首,這個她的上司,在這幾年內成為商界神話的男人,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種很疲憊的神色,他單手支著下巴,目光悠遠;弧度優美的唇角不經意間卻悄悄地勾了些許,露出一絲溫柔至極的笑,宛轉動人。
☆☆☆
相比于杜非煙,木葉汐在商業管理方面,實在是缺乏天賦;但木翔就她一個寶貝女兒,如果不把公司交給她,又能交給誰?不管幾歲都像個少女似的路琉璃,對丈夫扮個鬼臉,湊近女兒說起悄悄話︰「小汐,媽咪告訴你一個辦法,只要你找到一個可靠、能力又出眾的男人,你爹地就會放過你了。」
「男人?」腦海里很自然地浮現了崔吉森。
眼楮里慢慢地透出大片的悲傷,自從七年前那一個晚上分別後,他就不告而別,消失在了她視線里;
等他走後,她總是在無意間走上天台,望著澄碧如洗的天空,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明明是她自己說過,難過了只要哭出來就不難過了,但她哭了那麼多次,卻越來越想他,心里反而更加沉悶起來;這應該是一種最傷人的懲罰吧?
讓她在他走後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喜歡他,卻再也見不到他了,听不見他溫柔低喃的嗓音、看不見他盈盈淺笑的面容。
當時說兩人在交往,或許真的是她的心聲,那時,她就很喜歡那個總是讓她失控的男生了,喜歡到甚至不允許任何令他難過的東西存在;但偏偏,她才是那個傷他最深的人。
而那個「為了崔吉森要死要活的女人」只用心守候了崔學長一年的時間,進入大學後,馬上被各種男色迷惑了雙眼,有一次路上偶然遇見,朱顏顏挽著男友的手,笑得天真而幸福;她們互留了聯絡方式,晚上收到她的道歉簡訊,說她曾經年少妄為,請求原諒。
她馬上刪了朱顏顏的簡訊和手機號碼,她也是第一次明白,原來她也會這樣討厭一個人,簡簡單單的一句「對不起」,難道就能贖清所有的罪?可是,她又有什麼立場怪這個女生?當時推開他的分明就是自己,是她作了最後的決定,以自以為是的心軟為名義,甩開了他伸出的手;
所以,他失望了、受傷了,不告而別,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
沁出的晶瑩淚珠,無聲無息地滑入了衣領,木葉汐低著頭,路琉璃瞧不見女兒悲傷欲絕的模樣,見她怔怔的神思不屬,笑容詭異地朝女兒擠眉弄眼,「怎麼,想起情郎了?」
木葉汐嚇了一跳,怕媽咪看出不對勁,慌忙抓起公事包,急匆匆地往外沖去,「哪有什麼情郎讓我想?媽咪,我走了,上班都要遲到了。」
整整一上午,木葉汐對著那些加厚的文件哀聲嘆氣,為什麼上面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組合起來她就不懂了呢?好歹她也是一個頂尖大學本科畢業生……雖然,她的主修是編輯出版。
在公司里閑閑地也混了一個月,她卻幾乎是一事無成,比初來時好不了多少,原因也不過是爹地把總裁之位丟給她後,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她會敗壞他一手創立的基業,整天只曉得帶著媽咪游山玩水渡N次蜜月,玩得不亦樂乎;如果問底下的員工呢,爹地會說那是公司機密,不能隨隨便便透露的。
但是她清楚這些只是借口,爹地是在借題發揮,想逼她去找一個好男人,可以代替她繼承木氏集團,而爹地也能徹底擺月兌責任,可以無牽無掛、問心無愧地和媽咪環游世界。
好男人她也想要啊,可是,好男人又不是像隨處可見的石子,想撿就能撿得到;更何況,她心里一直記掛著七年前那個溫柔俊美的少年,裝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她真的好羨慕非煙,因為她遇到了一個舉世無雙的好男人。
她見過那男人,俊美無雙,聲音干淨冷淡,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面對非煙時,隱隱會有火焰跳躍,冷漠的唇角會靜靜地綻放一抹溫柔的寵溺微笑;雖然非煙經常抱怨那個男人對她從頭管到腳,但幸福的神色卻怎麼也掩不住,驕囂任性的大小姐,在愛情的滋潤下也融成了一灘水。
說曹操、曹操到,幸福到冒泡的杜大小姐就撥了通電話過來,單刀直入,「小汐,我有個朋友有事找你,你打通內線下去讓他直接上樓。」
「你不會也要給我介紹什麼好男人吧?」這一招爹地、媽咪可用了好多次,都讓她有些心生恐懼了。
「我像是那麼無聊的人嗎?」
那倒是,掛了杜非煙的電話後,她按照杜非煙的意思打了通電話下去。
年輕的助理Kyla完成手頭的工作,從助理室走了出來,「木總,午餐時間到了,要一起去嗎?」木葉汐美麗溫柔,對員工們從來沒有一點點的架子,所以大家都很喜歡她、很關心她。
「不了。」還有那麼一大堆的工作,她哪有閑情跑到樓下餐廳啊!「你去吧,如果不麻煩的話,給我帶個三明治。」
「木總,人是鐵、飯是鋼,你不能每天用三明治果月復!」
「Kyla,謝謝關心,我有分寸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卻也一如既往地堅決。
你有分寸才有鬼勒!Kyla翻著白眼退出了辦公室。
雕花大門剛剛關上,卻又被推了開來,木葉汐抬起頭,「Kyla,我真的不……」聲音卻在看到來人時,如同一根琴弦被生生地拗斷,整個人如遭雷擊,呆愣當場。
剪裁合適的鐵灰色手工西裝包裹下的身軀昂藏高挺,似乎充滿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因為時光的流逝,昔日俊美精致的五官變得成熟深邃,眼神越發的犀利,好像底下藏著尖銳的刀鋒,略顯涼薄的唇角勾著一絲笑,笑容卻依然如同記憶里一樣溫柔寵溺、令人怦然心動。
「別來無恙。」崔吉森倒是神色自若得很,大搖大擺地在木葉汐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當然,你可能已經忘了我,那也無妨,我重新作一個自我介紹;崔吉森,曾經是你高中時的學長。」而且……表白被拒。
「……我當然記得。」木葉汐似乎在自言自語,聲如蚊蚋,但偏偏被崔吉森听了個一字不漏,挑起一邊的眉,他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彷若驚喜、又彷佛不可置信。
他一下飛機,就直接把行李塞給了成童派來的接機人員,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木氏集團,因為沒有預約,又在底下大廳耽擱了許久,後來靈機一動,想起了成童未婚妻杜非煙與木葉汐非同尋常的關系,腆著臉拜托了成童,才暢通無阻地走到了總裁辦公室門口。
然而,一想到朝思暮想的人兒就跟他只有一門之隔,他近鄉情怯,一時間竟無法動彈了,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敲門,腦子里把兩人重見的畫面預演了N遍,想到他此行是為了徹底了斷兩人感情的目的,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整個人渾身涼透;
最後見門有了動靜,連忙閃身躲到一邊,思緒卻漸漸沉澱下來,終于敲響了門;當望見陷在皮質軟椅上的小女人時,不管作了多少心理建設,他照樣在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如同綢緞般的黑發順直地從雙肩滑下,一張巴掌般的小臉,五官細致,妝點在臉上最恰當的位置,組合出一副令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忘懷的精致容顏;他貪婪地望著她越加清雅出眾的臉,舍不得移開分毫,幾乎召喚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有些吊兒郎當地跟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