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罷了,不就是解毒嗎?
解就解吧,畢竟她實在不能任他如此煎熬下去,只要能留住他這個人,當一夜的解毒劑也不算什麼,更何況,這樣的世道下,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所以她還挺慶幸的,慶幸這毒能解,不必再讓她又一回無力又無助地望著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
問題是,該怎麼樣……才能順利為他解毒?
蔚然冉雖約略知曉一些,但終究是個處子,而如今的墨子曦盡管醒著,但意識卻有些恍惚,並且,依小倩的說法,他好似也不曾與女子交往過。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一咬牙,蔚然冉走至暗室一角,背過身,緩緩伸出有些微顫的小手,褪去自己的內衫。
……
第四章
隔日,天未明,蔚然冉便悄然撐起依舊疲憊虛軟的身子,在確認過墨子曦已無大礙後,深深凝望他的睡顏許久,便頭也不回地咬牙離去。
因她明白,茫茫人海中能再次相遇已是緣分,縱使昨夜過後,兩人間的羈絆甚至比任何人都深,但在兵戈擾攘的年代里,沒有兒女情長的余地,他們只能被命運推動著腳步,繼續朝著不可知的未來前行。
就那樣一人一馬由夏末走至秋初,蔚然冉走過兵荒馬亂,更走過白骨露野,終于在中秋前,追上了隱在山溝間,雖有些人困馬乏、但卻依然意志卓絕的玄武精銳營。
「抱歉,姑娘,此乃軍事要地,閑人勿近。」未待牽馬的蔚然冉靠近,幾名警敏軍士便將她擋在營區外。
「你好,我是百花宗蔚然冉,請問尉遲薪是在此營中嗎?」將出發後尋得的爹爹舊部給予自己的通行路引交至軍士手中,蔚然冉的手微微有些輕顫。
但此輕顫並非害怕,而是對是否還能見到自己在人世間唯一親人的期待、盼望與忐忑。
「百花宗?蔚?!」一當看到路引上以獨特軍事暗記標注的備注,再听到蔚然冉自報的家門,軍士欣喜欲狂,二話不說立即請人回報。
「蔚姑娘請快快這邊請。」不多時,兩匹快馬便由營中奔出,直沖蔚然冉身前,直接將她帶入將軍帳內,「這是我營張棋將軍。」
「棋將軍。」望著眼前那張只聞其名,但卻有著一雙與爹爹同樣堅毅眼眸的滄桑臉龐,蔚然冉紅著眼眶立即盈盈施禮。
雖未曾謀面過,但她總算知曉,當初爹爹因何要將弟弟送入這名向來以智謀著稱的玄武營主帥麾下,畢竟在他旗下學習,過往總有些急躁的弟弟,必能將那性子穩穩定下來。
「你就是雲槍將軍日日向我們炫耀的貼心小暖襖小冉吧。」凝視著蔚然冉雖有些風塵僕僕但依然韻雅的小臉,以及歷經近兩年戰火仍舊挺直的背脊,自蔚雲殉城後便暗自派人四處找尋她的張棋將軍笑了,笑得眼底都浮出了霧光。
「是的,我是……」蔚然冉也笑了,笑得嗓音都哽塞了,為只為如今雖已逝去,可過往與好友聚會時總拿著她畫像四處向人炫耀的傻爹爹。
「來了就好、平安便好。」張棋微仰起頭,心中那樣感慨萬千,並立即向帳外喝問道,「小蔚到了沒!」
「末將尉遲薪,參見棋將軍。」張棋話聲剛落下,一名高大挺拔的青年立刻進入帳內抱拳以禮,但當望見站在自己將軍身旁的女子時,英挺男子瞬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而後欣喜若狂地沖上前去一把緊緊抱住她,「冉姊!」
「薪弟……」被緊擁在那個如今已足足高了自己一個頭的溫暖、廣闊懷抱中,蔚然冉的眼淚徹底潰堤。
兩年了,他們姊弟總算相聚了,天上的爹爹,應可以安心了吧……
好不容易終于團聚的兩姊弟,由于不想分隔太遠,再彼此惦念,因此姊弟倆商量過後,蔚然冉決定在松城落腳,畢竟松城雖離戰線有些近,但由于有許多因親人身在前線,或在此提供後勤醫療,甚參與前線特殊作戰的江湖俠士都在此駐紮,軍隊糧草、用品也多在此轉運、補給,因此盡管時刻能感受到戰場氛圍,但安全及生活上反倒沒有太大問題。
在弟弟陪伴下抵達松城後,蔚然冉租了一間中型的架空疊蓆二層四合院,又請了兩名當地婦人協助,在城中開了間晴天書院——
畢竟她一路上撿了兩個女娃,再加上其他俠士們忙起來時,他們照顧的小小師弟、妹,以及自家孩子總得有個去處,所以她想讓這些已被戰火嚇壞的孩子們,至少能擁有個相對正常的生活,並明白何時何地都不能放棄學習的機會。
在松城落腳半個月後,她更巧遇了一名藥宗出身的老友——計敏,由于她的未婚夫婿與蔚薪同在玄武營中,因此她便只身在此地行醫,兩人驚喜重逢後,蔚然冉二話不說邀請她至書院同住,更將東廂房挪作醫館,兩人一起有個照應。
沒多久,滿城俠士們都知曉了晴天書院有位溫柔且優秀的教書先生,也有名坐堂的高明醫者,不僅百花宗與藥宗同門時不時就來串門,連其他門派的俠士們也都來托幼、閑聊,因此盡管松城外依舊硝煙陣陣,但書院卻成為了城里人心靈中最柔軟的角落。
雖白日總是繁忙,可每當夜晚時,蔚然冉腦中總會浮現出一個俊朗面容,她知道牽掛難免,但她還是努力放下牽掛,在心底默默祈禱著不知在天涯哪個角落護民的他,定要安安平平。
三個月後一日,蔚然冉與計敏一早便至附近縣城的臨時市集里,采買稀缺藥材並順道賣些書畫,待她們起程歸家時,已近黃昏。
正當兩人快馬加鞭想在天光徹底暗下前回到書院,遠遠卻發現山旁一條少有人煙的土道上,竟有幾名孩童排排坐在地上。
「敏姊,那里有幾個孩子!」騎在馬上,蔚然冉指著斜前方,然後立即勒馬調轉馬頭。
「快去看看。」同樣看到那幾個娃子的計敏,二話不說地快馬奔去。
但為怕驚著了孩子,她們早早就下了馬,然後徒步向孩子走去。
就見土路旁的草叢邊,有三名最大約八歲、最小約五歲的女娃,腰間分別系著一根繩索,乖乖坐在地上,衣著雖有些塵土但卻齊整,並且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顆饅頭,緩慢地啃咬著,最大的娃子背上還背有一個水袋。
當望見蔚然冉與計敏兩人時,孩子們睜著圓眼好奇地望著她們,然後繼續啃饅頭。
「都餓了吧?姊姊帶你們去吃飯好嗎?」望著孩子們天真的眼眸,以及那不知已坐了多久的疲累模樣,蔚然冉走至她們身前,蹲去輕輕說道,「有熱熱的粥跟香香的肉哦。」
但讓蔚然冉與計敏意外的是,三個女娃卻只是坐在原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啃手中的饅頭。
「沒事的,姊姊幫你們把繩索解開。」深怕孩子是擔心被拐賣者發現,遭到斥責與毒打,所以計敏伸手就想先幫她們將腰間繩索解開。
「不能解!」但未待計敏的手踫到繩索,最大的娃子就丟下手中饅頭,急急護住腰間繩索,而另兩個孩子也是同樣緊張地護住腰間系繩,最小的女娃更是急得哇哇大哭起來。
「為什麼不能解呢?」與計敏對視一眼後,蔚然冉溫柔至極地問道。
「因為墨墨哥說,這樣人一多的時候,他就不會弄丟我們了,而我們也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他還說,一定會幫我們都找到一個好人家的。」最大的娃子噙著淚、護著繩子堅定說道。
「那你們墨墨哥現在人呢?」終于明白為何這三個娃子寧可連食物都不要也要護住腰際的繩子了,蔚然冉的眼底那樣熱辣。
如今的世道雖或許常令人灰心喪志,但總還是有心地純良之人,願意伸手給這個污濁的人世間一些光明與希望。
顯而易見,這三個娃子被爹娘離棄或走失後,遇上了這樣一名男子,而從那日起,他就一直領著她們,細心照料著她們,才會讓這些娃子如此信賴且依賴著他。
只望著孩子們臉上全然的信賴與依賴,蔚然冉的心底卻悄悄升起一股不祥之感,畢竟此人如此關懷這些娃子,絕不會無緣無故放任她們坐在路旁。
「墨墨哥說,他身上有點病,怕染著我們,讓我們離他遠一點,可他走著、走著,突然睡著了,所以我們就坐在這里等他起床。」听到蔚然冉的話後,最大的女女圭女圭指指身後草叢童聲童語說道。
突然睡著了?
眉心微微一皺,蔚然冉二話不說,立即循著繩索走至草叢間,果然發現半個人高的草叢里,躺著一名渾身上下全是傷、且臉還漲得通紅的瘦高男子。
「這——」當望清男子清瘦又沾著土塵的臉後,蔚然冉不由自主地低呼出聲,而伸向他前額測他額間熱度的手,微微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