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族!
這兩個字就像天邊一記乍響的驚雷,不偏不倚地劈在花廳中手捧著熱茶的章雅芝頭上。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好友,除族是何等大事,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這樣真的好嗎?
「你你你……」著急的章雅芝「你」了半天之後,一時詞窮,只能沒好氣地瞪著自己的手帕交。
她就不懂了,既然已經讓人到章家喊她,又去了徐家傳訊,她怎就不能再沉穩一點,等著她們來替她撐腰,非要自請除族?
在這世道,除了族的人就是無根的浮萍,沒了家族的庇護,只怕舉步維艱啊!
「有話慢慢說,瞧你,急得連話都要說不清了。」傅明湘語氣輕松地取笑著她。
瞧著章雅芝急得連話都說不清的模樣,傅明湘的心中流淌過了一絲暖意,有著血濃于水的血脈至親卻恨不能索了他們二房一家三口之命,反觀章雅芝和她舅母皆在一听到她有難時,想都沒想的就往傅家趕來,想要助她。
「我怎能不著急?你們家的老夫人是個睚皆必報的人,就算你們除了族,離開了傅家,以她們的手段,日後麻煩只怕會層出不窮。」
聞言,傅明湘臉上綻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一邊安慰起章雅芝,「這事急也沒用,我若不把方家的事情攬下,然後自請除族,我們二房今兒個只怕就會沒命,如今這樣爭取些時間,或許還能徐徐圖之。」
「不行,這傅家大房也太過分了,我要回去同我爹好好說道說道,你可是我的好友,我見不得你這樣讓人欺負。」
望著章雅芝氣急敗壞的神情,傅明湘此刻難得有些感激那個銀面公子為他牽線搭橋,讓她有機會醫治好章雅芝的隱疾,也讓她成了自己的閨中姊妹。
「姊姊平素可不是這樣說風就是雨的人,不是跟你說了,你的病禁不得情緒的大起大落嗎?」
傅明湘輕聲細語地說著話,伸手拉過著章雅芝的手讓她坐好,慢條斯理地替她診起了脈。
「你還有心思替我診脈,你難道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章雅芝很是不可思議地瞪著傅明湘,見她診脈診得用心,心又忍不住軟了下來,「算了,等你爹娘整理好行李就搬到我家暫居……」
章雅芝還在叨叨絮絮,傅明湘已經收回了手,很是高興地說︰「姊姊的病倒是大有起色,這幾個月小日子來的時候應該不會不舒服了吧?」
「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個兒吧!」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終歸我舅舅和舅母不會瞧著我們流落街頭,所以你也不必替我擔心了,今天我會讓藍雀請你過來,不過是要讓她們心有顧忌,不敢隨意下手,同時替自己爭取一些時間。」
早在說出想要除族時她就已經想好了,借勢是她此時唯一能做的。
所以她打算等會兒護著爹娘離開傅家後,就直接去方家瞧瞧方老夫人的病癥,雖然禍不是他們二房闖下的,但于他們來說卻是個機會。
只要她能治好方老夫人的病,那麼方家就不會是仇人,而是倚仗。
「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去方家,治好方老夫人的病。」
「呃……听我爹說,方侍郎如今可是恨透了傅家,你還敢這麼找上門去?」
章雅芝頓覺不可思議,眼前這個小姑娘莫不是瘋了?
「這個隱患若是不除,我們一家哪里還有好日子可過?」
「可是……你有把握嗎?」
雖然說她私心里對傅明湘的醫術還挺有信心的,但方老夫人的情況可是連御醫都搖頭,方侍郎會信她這麼一個小丫頭嗎?尤其她還是傅家人。
「無論有沒有把握,這總是一個機會。」傅明湘說著,出塵的臉上閃過一絲令人動容的堅毅。
一旦過了今天,以她爹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情況,這個家也只能自己扛起了,所以她要揚名,得靠著自己的一身醫術養活這一家。
「那……我陪著你?」好歹她是大學士的女兒,就算方侍郎再怒,也得瞧她幾分薄面吧!
「章姊姊,謝謝你!可我不能將你扯往這渾水中。」伸手握住了章雅芝的縴縴玉手,傅明湘直接婉拒她的提議。
她有她的骨氣!想要在京城里立足,那得自己有本事,若是萬事都靠著旁人援手,她是撐不住這個家的,還不如賴在傅家呢!
「不行,你那麼難,我怎麼樣也得幫你一把,再怎麼說方侍郎都會看在我爹的面子上……」
听著章雅芝那叨叨絮絮的關心和堅持,傅明湘心中感動萬分,可她還是忍不住出言打斷她,認真地道︰「章姊姊若真的想幫我,不如暗中替我找幾個怪病纏身的病人,助我揚名可好?」
雖然銀面公子也會時不時地替她找病人,可此時此刻,她更需要的是靠山,背景越大的靠山越好。
抬眼,章雅芝望著她的眸中流露出些許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佩服,這樣自立的姑娘怎麼不讓人憐惜呢!
她哪會不知道方家的事?明湘不讓她插手,是怕自己萬一沒治好方老夫人會連累到插手的她。
「那自然是沒問題!」面對她的要求,章雅芝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順著傅明湘的心意直接歸家。
但就算傅明湘沒打算讓她幫忙除族的事,她也打算回家後求求她爹多對除族的傅明湘看顧一些,畢竟自己的寒癥多少大夫都說只能好好養著,子嗣方面可能艱難,也只有這個小姑娘一拍胸脯保證沒問題。
那時她半信半疑,可傅明湘卻認認真真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治癒了她,就沖著這點,她也不能看傅明湘被人欺侮了去。
☆☆☆
送走了章雅芝,傅明湘還來不及坐下喘口氣,便往她爹娘的院子走去。
她一進門,便見徐氏正領著王嬤嬤和兩個丫頭手忙腳亂地打包東西。
其實這里並沒有太多值得打包的東西,只是徐氏還因為除族一事心慌意亂,這才越理越亂,看得元氏直搖頭。
終于,當徐氏再一次弄亂整理好的東西時,元氏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手,沒好氣地道︰「你也別再心慌意亂了,我瞧著湘姐兒是個有成算的,你不用擔心,再說這傅家還是能待的地兒嗎?你可別忘了,今兒個你們夫妻倆都差點死在這兒,你好好想想,若是你們夫妻死了,那湘姐兒該怎麼辦?」
「可是,除族……」
這兩個字說起來輕飄飄的,可一旦要面對了,著實讓人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除族總好過每天活得提心吊膽的吧,雖說沒了傅家庇佑,可有你大哥在,再怎麼樣也不至于讓你們流離失所,食不果月復。」
「可沒了家族庇佑,若是當真出點什麼事的話……」
徐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剛推門進來的傅明湘給打斷了,「以大伯父那種不著調、眼高手低的性子,再闖禍是遲早的事,嫁禍之事逃得了一回,難道還能回回都逃過嗎?要是他們次次都將過錯往我爹的頭上栽去,要了咱們一家三口的命也是早晚的事。」
「可除了族,你還怎麼說親事啊?」她與夫君只得一女,所以將女兒看得很重,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自家的閨女。
當年若非女兒待在府里總被長房的傅明儒欺負,也總惹得老夫人的嫌,她也不會狠下心,听嫂子的勸,讓女兒在庵里過了幾年平靜的日子。
平素只有等女兒逢年過節回來,或者她偶爾趁著老夫人心情好,才能借著上香的名頭去看看自家閨女。
「娘真是糊涂,還想什麼親事,今日若不是我趕回來,你和爹只怕早就沒命了,若是你們沒了命,你覺得祖母和大房的人會怎麼待我?搞不好就是將我送去做聯姻的工具,好為他們大房謀好處。」
「這……也不至于吧……」听到傅明湘的話,徐氏有些動搖了,可向來懦弱的性子依舊不敢輕易改變,訕訕地道︰「留在傅家總不至于餓著,更何況你爹他還病著,若是沒了公中提供的藥材,你爹他的身子……我們也不能因為一時之氣,眼睜睜地瞧著你爹出事吧?」
「娘,今日女兒若是沒有早點歸家,如今父親安在?」听到娘親的話,傅明湘有些恨鐵不成鋼。
被女兒問得一陣語塞,徐氏囁嚅了半天,最後還是道︰「老夫人也就是一時氣怒,應該不至于……」
「娘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明明父親什麼錯都沒有,祖母卻硬要父親為大伯父頂罪,今兒個咱們若是不除族,爹就算能逃得過今天,往後也就是個死字!」
「這……」今日的情形其實徐氏想來也有點後怕,但一想到除族之人生存艱難,她就又猶豫搖擺起來。
傅明湘見了,只好加了把勁說道︰「娘,你相信女兒,就算咱們出去單過,沒有家族的庇佑,咱們也能過得很好的,至少生命無憂啊。」
其實她早就懷疑她爹的身子不單單是生病這樣簡單,而今日老夫人和大夫人對付他們的手段讓她加深了心中的懷疑,所以今兒個無論如何,她都要說服父母離開傅家。
「你讓我怎麼信你?你就是個小丫頭,雖說老夫人讓咱們帶走我的嫁妝,可我的嫁妝能讓你爹看幾回大夫?」
丈夫就是她的天,她願意傾盡所有金銀,可夫君的身體矜貴得很,她那點嫁妝又供得起多長時間?這也是她嫁入傅家這麼多年卻不敢反抗的原因。
徐氏越想心下越急,終究忍不住埋怨道︰「這世間哪有你這個丫頭想的這麼簡單,不單單是你的親事,還有你爹的病呢,那些藥材矜貴得很,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爹病死啊!」
「娘,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爹遭難呢?爹的病,我能治!」
雖說傅明湘歸家時也曾告知他們她在習醫,可徐氏總覺得那不過是女兒找事打發時問,就算是真的習醫,也只是學個皮毛罷了,哪里肯相信她真能醫治傅東平的沉痾。
「就小打小鬧學了幾年醫,難不成你真覺得自己成了聖手了?你爹的病多少太醫都說只能好好養著,你的口氣倒是大,張口就說你能治……」
徐氏怒瞪了女兒一眼,叨念個不停,直說得傅明湘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還好傅東平向來視女兒如珍寶,見了她這模樣心里實在舍不得。
雖然他對除族之後的事也有些惶惶不安,可他沒妻子這般天真,也知道以嫡母的性子,事情到了這地步,算是徹底戳破了那層窗戶紙,除了離開,不會有更好的選擇了。
「好了,你就別數落女兒了,其實我也覺得除族挺好的,我這身子也就這樣了,就算女兒不能治,咱們不用那些矜貴的藥調理也出不了大事的。」見徐氏不忿地還要開口再說,他連忙執起她的手,道︰「我知道這幾年是我拖累了你,你嫁給我之後就沒過過好日子,女兒說得很是,若不是她一個小丫頭心思細膩,膽子又大,扛得住老夫人的怒氣,等那三十棍家法打在我身上,我早就奄奄一息了,女兒這是救我啊,你怎麼還怪起她來了?」
「可是……」夫婿一開口,徐氏的臉色終是稍霽,但心中憂慮卻未能完全褪去。
徐大方自來知道妹妹的擔憂在哪兒,便也跟著勸,「妹子別擔心,將來若是湘姐兒說不著好人家,那就便宜我家那個臭小子吧,將女兒交給大哥,妹子總不會還不放心吧。」
听到自家兄長的話,徐氏沒好氣地橫了大哥一眼,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瞄向自家大嫂,雖然徐家真是個好去處,可如今徐家已然富有,女兒卻不再是傅家的小姐,徐家願意娶明湘可就是低娶了。
「你這麼瞧我做什麼?你以為我會不樂意你大哥的提議嗎?我可是巴不得呢,就怕這樣的好事輪不到我家那傻小子,所以才一直沒敢張口,若是你也願意,我就讓緯哥兒娶了湘姐兒。」元氏笑容燦爛地道。
這話說的是真心實意,想到傅明湘以一己之力護下爹娘的堅毅,元氏哪里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可惜心動歸心動,她心里卻是很清楚,這樣聰慧的姑娘只怕還輪不著他們家的傻兒子!
「你們這一個個的就寵著她吧,年紀小小就敢對這種大事擅自做主,以後的主意只怕更大了。」
長嘆一聲後,徐氏便認命地讓王嬤嬤連同元氏帶來的丫鬟婆子,一起整理起自己的細軟。
若不是為了自己夫君身體和女兒的親事,這傅家誰還想繼續待下去呢?
如今倒好,她在意的事父女倆都不在意了,她也就不再堅持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原就偏西的太陽已漸漸落下,只剩雲間的一道紅光。
趁著黑夜完全籠罩之前,二房一家麻利地收拾好不多的家當。
因為沒有太多的東西,徐家駕來的車就夠用了,幾個下人來回走了幾趟,東西就都放上了徐家的馬車。
二房一行人才走出院門,就見溫氏和傅明儒領著幾個僕婦丫鬟等在了門外,當然,他們不會天真地以為溫氏念著他們是一家人,所以來送送他們這一房。
徐氏下意識掃了女兒一眼後,頭一回在溫氏面前挺直了腰桿,語氣平和地說︰「想來剛剛婆子丫頭們抬出去的箱籠你都檢過了吧?若是沒有什麼問題,我們就走了。」
听著這幾句話,溫氏的臉色驀地一僵,她還暗暗以為徐氏性子軟,或許她稍稍說個幾句她便會服軟,讓她夫君去認錯認罰,背起那個黑鍋,雖說是家法,可如何打也是有竅門的,又不是一定會真要了老二的命。
況且任何事不都可以談嗎?她不懂為何婆母竟就這樣屈服了。
本來溫氏還想再試一試,或許還有機會留下傅東平這個替罪羊,不想向來溫軟的徐氏一張口就沒有給人半點轉圜的余地,讓她到了舌尖的話愣是說不出來。
「急什麼,要除族也得族里頭的耆老開會同意,你們雖不在意宗族蒙羞,可我們還得同族親們說清楚呢,免得到時落了個壓迫庶出的惡名!」
「要召集耆老們得要時間,文書辦得也沒那麼快,但既已與祖母商談定了,我們便再也不是這家里的人,住這兒不合適。」站在母親身後的傅明湘氣場全開,嘲諷道︰「這傅家就是個龍潭虎穴,再留下來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還是越早離開越安全。」
她話一說完,溫氏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是怒氣幾乎掩都掩不住,可為了自己的計劃,她還是勉強說道——
「其實方才我也去問了跟著夫君的小廝,知道這一切應該是個誤會,再說了,你們也不該這麼沖動,這人要是沒了宗族庇佑,就是無根的浮萍。」
「除族之後的日子難過,我做為長嫂也舍不得你們在外過苦日子,我勸過老夫人了,費盡了一番唇舌她老人家才熄了怒氣。一家人相處哪有不磕磕絆絆的,哪能氣狠了就開口要離開?晚一會你們讓老二去向老夫人服個軟,這事情也就解決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已經說好了除族就沒有反悔的道理,多謝你的好意,等到來日族長選好了日子,再麻煩你派個小廝到徐家告知一聲即可。」
「你這丫頭別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就憑你爹這身子……你娘的嫁妝又能撐得了多久?還不如向老夫人服個軟,大伯母不忍心看著你們一家三口走投無路啊。」
「不用了,既然說了要除族,從此以後便是兩家人,大伯母你……啊應該稱是傅夫人才對,就不用你再多為我們費心了,我爹的身子我們自有打算,傅夫人更應該分些心思到傅老爺身上才是,這回還能賴在我爹身上,等我們走了,下回要再出事,就不知道你們能去哪找替罪羊了。」
「你……」溫氏氣得渾身直哆嗦,卻又拿傅明湘沒轍,她索性看向元氏,道︰「我知道你們徐家近日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就算白養著他們一家三口也不是養不起,可你得想想二弟的身子和湘姐兒的婚嫁,難道白吃白喝不夠,到時你們還要掏錢替她置辦嫁妝嗎?」
溫氏好算計,開口便擊中了徐氏心頭的憂慮,一時間她差點又要端不住了。
還好元氏先一步開口說道︰「真是有勞傅夫人費心為我們琢磨了,咱們徐家雖然不如傅家顯赫,但也不至于養不起自家妹子。再說了,我打小便視湘姐兒為自己的親女兒,便是一半家產給她做嫁妝我也是打心底願意的,畢竟與其守著那些冰冷的錢財,我倒還樂意家里多幾個人熱鬧些,總好過他們一家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兒,你說是不是?」
臉上扯起一抹虛應的笑容,本就精明干練的元氏這番夾槍帶棍的話說得倒是一點也不含糊,就差明說溫氏他們一心想要傅東平一家的命了。
「你……」溫氏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幾次三番被人回慰,怒急得連原先佯裝的和善也繃不住了,伸手指著元氏卻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撫著胸口粗喘著氣。
見她不再說話,傅明湘連忙朝著自家娘親使了使眼色。
徐氏便開口道︰「我們就先走了,等開宗祠的日子定了,再麻煩傅夫人讓人告訴我們一聲吧!」
聞言,溫氏知道今日無論如何是留不下老二一家了,只能陰著臉、抿著唇,不再多說,放她們離去。
望著那一行人的背影,溫氏恨恨地想著,總有他們求她的一天!
傅明湘一家三口相偕著徐家人步出傅家的大門,當大門在身後緩緩關上,傅明湘終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今日可真是有驚無險,好在她終是保住了爹娘,雖然知道前路不好走,但她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頭一件就是關于方老夫人的病。
她很清楚傅老夫人會願意低頭讓他們一家除族,一方面是她以玉石俱焚相逼,可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因為想讓她爹分散一下方家的憤怒。
所以當載著他們所有家當的馬車在表哥徐書緯的帶領下緩緩往前駛後,她便看向很是疼愛她的徐大方說道︰「舅舅,麻煩你領著我娘回家,我和爹還得去一趟方侍郎府邸。」
「你去方府做什麼?」
她才說完,徐氏便聲音尖厲地打斷,方侍郎恨他們傅家恨得不得了,躲都來不及了,怎麼還上趕著自己送上門去?
「娘,方老夫人如今危在旦夕,這仇萬萬不能結下,要不然終究是個隱患。所以只要有一絲可能,咱們都得將老夫人的命給搶回來。」
「這麼多的太醫都沒法子,你一個小姑娘能有什麼用?娘不準你這麼胡鬧。」
「娘,你忘了?我跟你說過,我在落月庵里和一個師太學了一手的針炙絕技和醫術。」
「你那是學著好玩的,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技藝,方老夫人的病連太醫都說只是拖日子,藥石罔效,你去能有什麼用?」
「娘,師父在收我為徒時曾說過我天資聰穎,在醫之一道上很有慧根,我也學了這麼多年,如今面臨這險境,就算硬著頭皮也得試一試,若是能挽回方老夫人的命,那麼以後咱們的麻煩會少很多。」
若不是她一個姑娘不好獨自上門,其實她更樂意自己去方家瞧瞧,也不用花時間去說服自家爹娘。
「可這婁子明明就是傅東南整出來的,若是治不好,你再搭了進去,還讓不讓娘活了?」
想到今日災禍的起源,徐氏還是後怕地打了個寒顫,不想讓傅明湘去方家的想法就更加堅定了。
「娘,這事逃不掉的,我估模著老夫人和大夫人會這麼爽快地讓我們除族,只怕還在盤算著拿爹頂禍,若是真等方老夫人有什麼萬一,那時再想補救可就來不及了。」
她不能什麼都不做,更何況方才她悄悄為她娘模了模脈,發現她娘的肚子里頭只怕多了一個娃呢!
她原打算等爹娘在舅舅家安定下來才說的,可如今為著這娃,明知前頭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走上一回。
「這……可是……」徐氏不是無知的婦人,是這些年的磨難讓她變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听了傅明湘的話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于是她猶豫了,卻也不願就此松口。
傅明湘見狀,伸手握住徐氏發涼的雙手,面上微笑著,胸有成竹地道︰「娘,我就是去瞧瞧罷了,不會逞能的,你也別憂心太過了。你就是不為了自己,難道也不顧念一下你肚子里頭的弟弟嗎?你現在身子弱,還是快跟著舅舅、舅母回家歇著去吧。」
眼見天色越發昏暗,徐氏還是猶豫著不讓她走一趟方家,她也只好使出殺手 ,直接說破那個秘密,好徹底轉移娘親和舅舅、舅母的注意力。
乍聞女兒的話,徐氏初時沒有反應過來,倒是元氏立刻回過神來,一臉驚訝地道︰「湘姐兒,你說你娘親有喜了?」
「是啊,方才為了確認娘親和父親的身子,我都模過脈的,所以還勞煩舅舅、舅母快領著娘親回家去,今兒個經歷了大悲大喜,娘親的身子骨又一向不好,得趕緊好好休養一番。」
女兒的話宛若一記響雷驀地在徐氏耳邊炸開,轟得她六神無主。
一直沒能為夫君生個兒子是徐氏的心病,本以為這輩子就只有傅明湘一個女兒,早已斷了再有孕的希望,誰知現在卻從女兒口中听到她又有喜了。
乍悲乍喜的心境讓徐氏有些無法調適,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不敢置信地開口斥道︰「湘姐兒別信口胡認,娘這年紀了……」
「娘,我怎會胡認呢?娘若不信就趕緊隨回舅舅回家,請大夫再確認一番。」
傅東平听到妻子有孕後便是一陣狂喜,再一細思也覺得女兒說得很對,方老夫人的事終究該好好解決。
于是他連忙說︰「還是我同湘姐兒去一趟吧,她說得很對,冤家宜解不宜結,怎麼說也是大哥造的孽,咱們若是有能力,的確也該盡點心力的。」
雖然傅東平身體弱,又一直被傅老夫人壓制得有志不能伸,只能做個閑散人,不過他得閑了便會去鑽研藥材,所以對藥材十分了解,同女兒一起去,說不準還能搭把手。
「這……好吧!」向來奉行三從四德的徐氏在傅東平開口後也只能點頭答應,而後在兄長的催促下上了徐家的馬車。
望著馬車緩緩駛離,傅明湘長吁了一口氣,雖然一身疲憊,但還是對著傅東平道︰「爹,咱們也快去方侍郎家吧!」
「嗯!」傅東平應了一聲,看著女兒那胸有成竹的平靜臉龐,心里盤算著方侍郎就算再恨傅家也不至于立時要了他的命。
為了女兒,也為了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女圭女圭,但凡有機會,他也該努力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