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小女官 第九章

作者 ︰ 陳毓華

第五章

「奴婢……」

「你猶豫不決個什麼呢?沒看到皇上為了救你現在身上還是濕的,皇上是黃金貴體,要是得了風寒,雪上加霜,你賠得起嗎?有什麼話回紫辰殿再說吧!」張起霖實在很想敲這小丫頭一個大爆栗,這沒眼力見兒的東西,皇帝又是下水撈人,又在這四處透心涼的地方站那麼久,身子哪受得住?

「是,陛下。」

臨淵見她臉色白得不像話,似乎一根指頭就能把她戳倒,手負在身後,緩步向紫辰殿而去,錦羨魚無法也只得跟著了。

回到紫辰殿,臨淵喚來了羋尚宮,將錦羨魚交給了她,他則是由著張起霖服侍進了寢殿。

羋尚宮臉上表情難掩驚訝,但畢竟姜是老的辣,對錦羨魚那一身狼狽,還有頻頻打噴嚏的模樣,不用人提醒就知道該做什麼,把人領去她住的地方,催促著去淨房沐浴,又讓人去找一身小姑娘能穿的衣物,一等錦羨魚洗漱出來,讓她在薰籠旁把頭發烘干,最後親自替她梳了雙環髻,又系上顏色鮮亮的緞帶,才將之領回正殿。

殿里燈火輝煌,已經換了一身干淨常服的臨淵坐在鋪著厚墊的長榻上看書,看的是《資治通監》,不曾束發,發絲微潤,一見錦羨魚磨磨蹭蹭的過來,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停得有些久。

換了身打扮,蕙帶荷裳,長裙盛雪,小臉雖然還有些白,但比之前落水剛撈上來時候好多了。

「坐。」他放下書本。

「謝陛下賜坐。」她小心翼翼的在離他有點遠的椅子上坐下。

「夜都深了,餓了吧,想吃什麼,朕讓御膳房的廚子去準備。」臨淵看似隨意的說道。

錦羨魚腦袋一熱,她是真的餓了,這一夜的折騰,她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要是可以,奴婢想吃東大街喬記的鹵肉面。」

臨淵本來已經收回去的目光又射了過來,手指略微用力的點著扶手。「可有什麼要求?」

「鹵肉要多加些,再臥兩個雞蛋,還有咸菜也別忘了。」她還記得喬家的咸菜是煮面的漢子自己腌的,她每回都要加上滿滿一大湯匙。

「要香蔥不?」他方才斂下的目光多了別的東西。

她搖頭,口水分泌旺盛。「奴婢不要香蔥。」然後注意到了臨淵的視線,心里咯 了下,方才放松的心情消失,趕緊的止血,「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現成的就行,奴婢很好養的,陛下這里有什麼奴婢吃那些就可以了。」嗚嗚,剛剛什麼話都不該說,她應該忍著,了不起回去啃冷饅頭就是了。

都怪她不該嘴快,錦羨魚一個鄉下村姑,哪來的機會去東大街的長街小巷吃東西?對不住了,山茶,只好把你賣了。

他不會看出什麼來吧?于是她又畫蛇添足的描補了幾句︰「這是奴婢在司燈司那個室友告訴別人時,奴婢就听了一耳朵。」

是嗎?就听了一耳朵?臨淵唔了聲,眼中有異光閃過,他彷佛心情很好,「還有嗎?」

她一臉無辜的表示沒有了。

見她確定,臨淵輕輕地拍了拍手。

只一瞬間,一個黑影閃現出來,對著臨淵拱手行禮。

「可听到姑娘方才說的話?來兩碗喬家鹵肉面。」

黑影略帶驚訝之色,很快收回視線,這是第一回,皇帝叫他在人前露面,他和幾個弟兄可是皇帝的影子。

「喏!」

「快去快回。」

黑影以從來沒有過的速度離開了。

「這是今兒個才貢上的荔枝,先吃些墊墊肚子。」臨淵隨手遞過來一只有著琉璃盞托的琉璃海棠盞,上頭放著一把還帶著水珠的荔枝和紅艷艷的隻果,模樣喜人。

「謝陛下……敢問陛下,為什麼對奴婢這麼好?」落水後,錦羨魚終于對這座深宮大院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合理的懷疑是保命的原則之一。

「朕身為帝王,你是朕的子民,落水受驚,一點吃食,舉手之勞。」字里行間全無破綻。

荔枝鮮女敕的風味讓錦羨魚差點淚流滿面,在這時代荔枝是貢品也是奢侈品,她在還是付婉兒的時候,待皇帝賞賜下來再來到權勢顯貴者手中,為數也不多,能啖上幾顆就算是了不起的了,她完全沒想到今日還有這等待遇。

臨淵看著她珍惜的剝了皮,看著晶瑩剔透,水女敕的果肉一口咬下,好吃的眯起了眼楮,好像靈魂都甜透了,不知不覺的揚起唇角,投喂成功!

為了讓她自在些,臨淵收回目光,話鋒一轉,「說說,今晚是怎麼回事?得罪了誰?別告訴朕你是因為天熱跳下去鳧水。」

「陛下一口咬定奴婢是因為得罪人才會被丟進魚藻池?」

「難道不是?」和這丫頭講話就是有趣,她不像那些宮人一板一眼,生怕說錯一個字就惹他不高興。

錦羨魚眼珠子一轉,「莫非陛下看到了凶手?」否則怎麼會奮不顧身的下水救她?

「你很聰明。」

臨淵的確看見那要害錦羨魚的人是誰,當場便叫人把那小女史和小內侍給逮住了,至于他為什麼半夜不睡覺?自從他中毒後,吃不香、睡不好已經成為日常,半夜起來透透氣還真不算什麼。

歪打正著讓他看到了深宮里齷齪的一幕。

「那時奴婢已經入睡了,忽然來了個尚寢局的小女史告知奴婢,奴婢在司燈司的好姊妹山茶出了事,說有重要的事讓奴婢出來跟她見上一面,在半道上,奴婢被人敲昏,醒來時,人已經在水中了。」

說也奇怪,他的心從來是一片廣闊的大海般,除了在婉兒面前曾經試圖展露,再也不曾對旁人展露過分毫,他不需要旁人肯定,也不需要任何人理解,可面對這尾小魚時,臨淵發現自己難得的有耐心。

若他是大海的話,他覺得,這尾小魚有一片大陸般的心,讓他想靠近。

臨淵用指節敲著扶手,冷哼道︰「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被害了活該!」

沒想到錦羨魚還點頭稱是,「謝陛下提醒,往後奴婢在宮中行走,一定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再輕易相信誰。」

「所以,會是誰在背後算計你?」

「左右就宮里那些覺得和奴婢有利益牽扯的人,除了他們,誰會那麼無聊來算計奴婢?」

「那你不生氣?」

「當然生氣,不過,奴婢相信有些人虧心事做多了,會得到報應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就算此時不報,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

臨淵沒再多說什麼,因為他派出去買宵夜的黑影回來了,手里拎著居然還是熱騰騰的鹵肉面和小菜。

他自作主張讓那個已經變成老頭的喬老頭多下了一碗面,希望主子也能賞臉吃一點。

因為自作主張,他單膝跪在臨淵面前請罪。

臨淵不置一詞,揮手讓黑影退下。他哪里不知道他身邊這幾個人見他中毒毒發後的痛不欲生,飲食如同嚼蠟,就怕他成了短命鬼。

「把面吃完就回去吧。」臨淵看著自己面前那碗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沒再吃過過的鹵肉面,再看看顯然早就餓壞,用小鹿般眼楮凝視著他的錦羨魚,他忍不住拿起描金象牙箸,「面冷了可就沒那麼好吃了。」

「陛下,您沒開動,奴婢哪敢開吃?」錦羨魚嘟了嘟嘴,不是刻意撒嬌還是什麼的,誰叫現在是皇權社會,這位祖宗沒喊開動,誰敢舉筷?

臨淵喝了一口湯,熱湯滑進喉嚨,溫暖了四肢,動作雖然很慢,他原先也沒打算要吃的,一口一口還是把一碗鹵肉面給吃完了,等他抬頭一看,錦羨魚那兩份鹵肉面別說面條,一小瓦罐的咸菜也一掃而光,光盤了。

「和我記憶中的味道還是一樣啊,澆頭還是那麼道地……」她低語,以為音量只有自己听見,哪里知道臨淵從小習武,听力比普通人要好,要听清楚她在說什麼,易如反掌。

瞧著她心滿意足的小臉,他心頭恍惚,漣漪又起。

他告訴自己不能打草驚蛇,就算不確定,把她放在身邊,總會有一天他能知道她是誰。

臨淵沒再多說什麼,把在門外候著的張起霖叫進來。「你送她回去。」

待錦羨魚離開後,臨淵喚來巽風。巽風是他的貼身護衛,與黑影不同,黑影是暗衛,職責也不相同。

「去查,明天早上朕要看到結果,還有,朕要知道她那司燈司的姊妹有沒有這人。」臨淵聲如罄,頓了下又道,「還有,連夜把魚藻池給填了,另外,今晚的事背後是誰在搞鬼,也一並查個清楚!」

眼看著天就要亮了,查人簡單,填池子、抓鬼……好吧,也行。

☆☆☆

讓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給送回配房這是多大的殊榮,但錦羨魚並不覺得,閃避著那些臆測探索的眼光,這種備受矚目的騷動,讓她覺得困擾。

魚藻池引發的事件在臨淵沒有刻意打壓的情況下,幾乎傳遍後宮,各宮的嬪妃、宮女和太監房,都讓人出去打探究竟了,事主這下又讓張起霖親自送回來,錦羨魚的名字不想讓人知道都難,一個籍籍無名的宮女可以說是在萬眾矚目眼光中一戰成名了。

「有勞大爺爺了,皇上身邊不能缺人,您快些回去吧,奴婢從這門進去就行了。」錦羨魚客氣的只讓張起霖送她到門口,張起霖對她的居住環境不是很滿意,但只蹙了蹙眉,並沒有說什麼。

「嗯,那咱家就回去覆命了。」

「謝謝大爺爺。」

她一口一個大爺爺喊得張起霖心情舒暢,還未舉步,配房里見錦羨魚和張起霖說話的葉蓁蓁卻突兀的跑出來給他見禮,可惜張起霖連一個眼風都沒有給她。

錦羨魚客客氣氣的送走了張起霖,見他身影消失在轉彎處,這才關上房門,隔絕外頭那些打量的眼光。

葉蓁蓁眼看著她從自己面前走過去,看著錦羨魚身上披著的紫貂大氅,眼光里的忌妒都快要溢出來了,她雖然出身官家,但是在京官遍地的京城,她爹也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官,這樣一身極品的大氅絕不是她爹娘有能力給她買的。

「你沒死?」

她以為錦羨魚經歷了魚藻池那一遭,就算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她還以為自己有機會能取而代之,所以選擇了袖手旁觀,沒想到錦羨魚居然好端端的回來了,看似與皇帝的關系更進一步了,沒天理!

錦羨魚頭也沒抬,語氣冷淡,「是啊,讓你失望了。」

「是你在外面得罪人,和我一點干系也沒有。」葉蓁蓁言詞閃爍,但是畢竟年紀小,干了壞事心虛明顯就掛在臉上。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雖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隨即夏潮那張笑容詭異的臉就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另外,她垂下頭一眼就看見葉蓁蓁的繡花鞋底沾了不少赭紅色的泥土。

整個皇宮,只有魚藻池那邊才有的赭色泥土。

錦羨魚小心翼翼的把那大氅月兌下來,整齊的疊放在床鋪上,是的,她臨走前,臨淵又不由分說的讓人拿來這件紫貂皮的大氅給她。

算了,這也是他一片好意,自己還能說什麼,就算被其他人的眼光捅成馬蜂窩,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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