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妃醒了。」
柯亞序原本黯淡的眸光一亮,邁步就要越過清風入賬去看,然而清風卻喚住了他。
她看著他,漸漸紅了眼眶。「王妃的傷很不樂觀,可是王妃想和王爺說幾句話,所以她如今的清醒是用了藥的,這種藥會……會耗盡她的生機,王爺你……你要有心理準備。」
柯亞序臉色變了,他幾乎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入了氈帳。
紀輕揚身上的血衣已經換下了,換成一襲雪白的中衣,襯著她蒼白的臉色,整個人就像一團捉不住的雲,似乎只要他力氣大點、氣息重點,她就會被吹散。
他屏著氣息來到她身邊,她別過頭,與他視線相交。
紀輕揚綻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可惜她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否則定然會模模他深情的眼,她好愛他的異色瞳。「柯亞序,這次我真的覺得我不行了……」
「妳不會死的。」柯亞序斷然道。
「這又不是你說了算。」她輕輕笑著,笑聲幾乎虛弱得听不到。「我時間不多了,你仔細听我說,否則我怕日後再沒機會和你說話了。」
她深深地看著他,像是想要將他的五官仔細地留在心里。她想,她再也找不到長得這麼合她意的男人了,現在多看一眼都是賺的。
「你知道我這個人就是浮夸,我死後棺材要用金絲楠木,這種木頭這里沒有,我不管你去哪里找,一定要替我找到……棺上雕鳳凰,還要瓖漢白玉,千萬不要弄個金棺材,太俗氣了……
「壽衣的話,我衣箱里壓箱底有一件大紅繡牡丹花的留仙裙,頭面要用那套紅寶石的……讓清風和明月給我畫一個漂亮的妝,額間蓮花型的花鈿……」
她說到這里已經開始喘了,柯亞序很想叫她不要再說了,因為他已經快承受不住,他不想看她用這樣的方式消耗生命,可是他說不出口,因為他害怕真的和她所說一樣,如果他不仔細听,日後就再也听不到了……
她咳了幾聲後拚命吸口氣讓自己緩和下來,好半晌才能再說。「至于墳墓,你可不要給我弄個氈帳,我要中原樣式的陰宅……墓碑上的落款不要寫承平公主,也不要寫西溟王妃,我希望你寫著愛妻輕揚……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紀輕揚,你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我懷疑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叫紀輕揚,只是他嫌肉麻叫不出口。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他一定每日喚她,也讓她的名字成為兩人共同記憶最重要的一部分。
然而,紀輕揚卻像是听不到他的話,原本還看著他的眼神漸漸渙散,她朝著天空的某個空白處微笑、說話,就像是她的世界與旁人隔絕開來了。
「我是不是忘了說?我希望死後能葬在大青山向陽的山巔之上,這樣我就可以遙遙望著整個阿達爾部和中原大地……」
柯亞序揉了揉酸楚的鼻子,他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悲痛,否則他連話都說不好。「這些事……我們可以老了再一起規劃……」
紀輕揚仍然充耳不聞,她突然伸出手想握住什麼,柯亞序連忙抓住她小手。
她露出一記安心的笑。「柯亞序,你是不是覺得我好難搞,好唆,規矩那麼多,架子那麼大,還愛搞排場,娶這麼一個中原來的公主,麻煩死了……」
柯亞序搖頭,喉底酸澀得令他發不出聲,但他隨即想起她對外界已經沒有反應了,便握了握她的手。
紀輕揚並未回握他,她已經沒有那個力氣了。「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再也不會煩你了……」
他不介意她煩他,真的,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可以煩他一輩子。
可是他還有這個機會嗎?
柯亞序望了望天,忍住眼眶中那險些落下的淚,他只能將她的手貼在頰邊,想著這樣是不是能多留住她一會兒。
他的舉動成功的引來了她的正視,然而她的目光依舊沒有焦距,不知是看著他還是透過他在看著別人。
「好可惜啊,我纏了你這麼久,都沒有成功吃掉你,現在我要離開了,你還會記得我嗎?你會像我惦記你那樣惦記著我嗎?」
她突然唱起了從小哈夏那里學來的歌謠,因為用的是阿達爾部的語言,最後一句歌詞她總是記不住,可是這次不知為什麼她記住了。
「我是南方飛來的燕子……看不見陰山蒼蒼……看不見月河泱泱……我是南方飛來的燕子……只為飛到你的心上……」
她的歌聲其實五音不全,可是如今虛弱的她听起來只有氣音了,南方來的燕子已然看不見前方的風景,她費盡了全力想飛入他的心,最終成了妄想。
歌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