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媽媽瞥眼瞧見太夫人神色,自知失言,忙起身告辭,「太夫人,看過二姑娘,奴婢也該回去回稟老夫人了,老夫人身邊也離不了人。」
太夫人收回眼中的精銳光芒,看向駱媽媽時已是笑如春風,「駱媽媽是駱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人,老夫人自是離不開的,理應留下一起用過飯再走的,又恐唐突了老夫人,倒叫咱們慢待你了。」
駱媽媽忙屈膝行禮,「太夫人折煞奴婢了,什麼得力不得力的,是咱們老夫人念舊人罷了。太夫人這般待我,已是奴婢承受不起的,再說慢待,奴婢真要羞煞了。」
文江侯似乎並不在乎這些說道的禮節,緊了緊眉頭,「老大媳婦,你去把前年皇上御賜的千年人參拿過來,讓駱媽媽帶回去給玉湛下藥喝。」
丘氏忙站起身,領命出去。
駱媽媽面上顯出不安,似乎很過意不去的樣子,「侯爺,奴婢是奉命來探望二姑娘的,怎可再帶了東西回去,老夫人知道了,還不罵我不懂規矩,人參我萬萬不能收。」
文江侯鋝了捋胡子,慢條斯理的道,「這東西又不是給你的,是給玉湛補身子的,你怕什麼,能養好玉湛的身子,老夫人自然不會怪你,你只管收下便是。」
駱媽媽似乎再也找不出別的話來拒絕,感恩戴德的謝道,「奴婢代老夫人感激侯爺太夫人的一片心意,若……二爺真能好了,太夫人……也就舒心了。」只說了兩句便聲音哽咽,眼眶紅起來。
太夫人的心登時又被揪起來,抬眼偷瞧文江侯,見他臉色陡然變黑,心里頭也是一顫,目光又在江意瀾面上掃了一圈。
房內一時安靜下來,江意瀾坐在椅上眼觀鼻鼻觀心,房內氣氛的變化她當然盡收心底,亦知這源頭便在自己這里,亦是能感受到來自不同方位射來的目光,但她只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不動不搖不驚不慌,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
坐在一旁的江意黛不禁有些懷疑江意瀾是否听清駱媽媽的話,若听得清,怎會是這般安定模樣,一時之間她心里也有些吃不準了。
過了一陣子,大夫人丘氏仍沒回來,文江侯有些著惱了,皺皺眉,「老大,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江微岸悻悻起身轉身出門,去了半日仍不見回來。
江意瀾心里不免緊張起來,這種矛頭全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時候,丘氏是不會耽誤片刻的,丘氏比誰都清楚這種情況將會演變成什麼情形,怎會如此磨磨蹭蹭起來?定然是出了什麼事,不然怎麼也會派個丫頭過來說聲的,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江意瀾的心抖了幾抖,此時若再出岔子,接下來的事就很難說了,她微低著頭,眼珠子一圈一圈的亂轉著,頭猛的一沉,她心頭豁然一亮,緩緩搖了搖頭,肩膀也跟著微微顫抖起來,緊接著整個身子都跟著抖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離她最近的江意黛一跳,又見她面色蒼白,嘴唇也在哆嗦,嚇得更是一顫,遂尖叫出聲,「二妹妹,二妹妹,你怎麼了?」
站在江意瀾身後的朱顏也嚇得面色蒼白,一把將江意瀾抱住,拉著哭腔喊道,「姑娘,姑娘。」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江意瀾身上,瞧她這幅模樣,全都嚇了一跳,起身朝她奔過來,幾個姐妹哪里見過這陣勢,都嚇得躲在父母後頭不敢出來。
文江侯忙起身疾奔過來,低頭喊她,「意瀾,意瀾。」見她除了全身顫抖外並無其他反應,心里一駭,大聲喝道,「快去請王御醫,快請王御醫去。」
請御醫的自然不敢停留片刻,騎了快馬出門,房內已是亂成一團糟,江意瀾被抱進里間,屋里頓時擠滿了人。
原本等著收東西的駱媽媽此時也著實吃了一驚,心下暗暗猜測江意瀾的病情,瞧見十分厲害的模樣,裝著樣子詢問了幾句,再也無心留下來,遂同二夫人楊氏說了幾句告辭話便匆匆離開了。
御醫還沒到,江微岸夫婦終于到了,全都滿面愁容,瞧見女兒顫抖不已的模樣,丘氏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江微岸急的又要親自騎馬出門請御醫,被文江侯斥責了幾句才算安靜下來。
文江侯府的人全都在為二姑娘的事忙活,似乎誰都忘記了文江侯方才吩咐江微岸夫婦去拿人參的事,誰都不曾再提起半句,但楊氏卻瞧得清清楚楚,江微岸夫婦是空著手來的,他們身邊的丫頭小廝手上也是空空無也,她嘴角微微一扯,在人後露出一絲微笑。
王御醫來到時,江意瀾已抖的渾身沒了力氣,翻著白眼強呼吸,狀似很難受的模樣。
望聞問切一番下來,王御醫捻著小胡子沉聲道,「情況不是很好,二姑娘本未復原,今又經受打擊,只怕心里頭有股氣出不來。只怕病情會更加嚴重。我先給姑娘定定神,其余的慢慢再說吧。」
丘氏登時哇的哭出聲來,太夫人只好命人將她強行拉下去。
王御醫開了藥,太夫人又吩咐婆子用軟轎將江意瀾送回瀾園去,折騰這大半日身子也累了,輕喚流月扶她進屋,楊氏卻緩步走上來親熱的攙在她腋下,柔聲道,「母親,流月去看著送意瀾了,媳婦扶您進屋。」
太夫人點點頭,嘆了一聲,「這是做的什麼孽,瞧瞧,這可如何是好。」
楊氏面上也掛著一絲憂愁,隨著太夫人的話道,「母親請放心,意瀾吉人自有天相,能從鬼門關上闖過來,也一定能化險為夷,母親當注意身體才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還要仰仗您。」
太夫人腳下的步子愈發沉重,「府里的事多虧了你大嫂幫襯,你大嫂這般能干的人,竟是養出了這樣的女兒,若意瀾能如意黛一般懂事乖巧,咱們也不用操心費勁了。」
楊氏在心里冷哼了一聲,面色越發沉重,佯裝無意的道,「母親,意瀾的身體本就沒有養好,再加上駱媽媽的話,意瀾心里自是知錯的,再加上父親讓大嫂去拿人參,後來大哥也去了,意瀾心里不安,才會發病的。」
太夫人怔了一下,眼角折疊的皺紋緊緊的壓在一起,眼珠轉到一角,「嗯?微岸他們拿個人參怎會去了這麼長時間?我倒是忘了駱媽媽的事了,人參給她帶回去了麼?」
見如意算盤打響了,楊氏心里一喜,忙回道,「母親,駱媽媽見意瀾發病,不好再打擾,便先告辭了,媳婦送駱媽媽出的門,那會兒大哥大嫂還沒把人參拿過來,所以也沒給駱媽媽帶回去。」
太夫人哦了一聲,「讓你大哥派人再給駱府送過去。」
楊氏自是滿口應是。
江意瀾躺在床上,等著屋里只剩下她跟朱顏的時候,才睜開眼長長的舒了口氣,「累死我了。」
朱顏驚了一跳,見她醒了,當下喜不自禁,「姑娘,您醒了,您可醒了。」
江意瀾活動了下手腳,剛才差點弄假成真,抖到最後差點手腳抽筋,幸好御醫來得快,否則她非得穿幫。
朱顏坐在床沿上,眼里閃著淚光,「姑娘,您現在覺得可好?您……可嚇壞奴婢了,往後,往後您可要听奴婢的話,身子養不好,不能再出門去了……若……若您有個好歹,可叫咱們怎麼活去?」
江意瀾知她動了真格的,遂從床上坐起來,轉頭朝門口看了看,才低聲道,「朱顏,別哭了,我好著呢,剛才是我裝的。」
朱顏一雙大眼瞪得圓圓的,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搖搖頭,「姑娘,你莫要騙奴婢了,奴婢曉得輕重。」
江意瀾伸手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壓低嗓音,「你還真盼著我病成那樣啊?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我告訴你,剛才真是我裝出來的。」
朱顏更是疑惑,緊蹙眉頭想了一會子仍是不明白,「姑娘,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裝病呢?差點嚇死咱們了,老侯爺太夫人,大老爺大夫人……您……」
江意瀾打斷她的話,又朝外頭看了看,示意她小聲說話,「朱顏,我裝病自然有我的道理,等會兒我自會告訴你,現在你馬上把母親請過來,就說我正在說胡話,一直胡言亂語嚷著找母親,其余的你什麼都不要說。我裝病的事除了你,這屋里的丫頭誰也不能讓知道,包括月籠,你明白了嗎?」
朱顏心里雖納悶的很,但見姑娘神情嚴肅認真,說的話也清清楚楚,知道姑娘並不是在開玩笑,心頭隱約覺得定是出了什麼事,遂不再多問,朝江意瀾重重點下頭,「姑娘請放心,我知道應該怎麼做,我這就去請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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