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而過,將窗楞子打的啪啪作響,朱顏端了木盆輕輕推門進屋,先倒了水試了水溫,擺好巾帕,輕步移到燭台前,將即將燃盡的紅燭吹滅,又換上一根稍細的紅燭,撥正了火焰,這才走到床前,撩起紅帳,輕聲喚道,「姑娘,該起床了。」
江意瀾正在夢里,忽被叫醒,眯著眼便問,「什麼時辰了?我還沒睡醒呢。」
朱顏輕聲回道,「卯時三刻,姑娘該起身去給老夫人請安敬茶了。」
江意瀾微閉著眼怔了片刻,猛然記起昨兒個是她大婚的日子,而今天是她初到駱家做媳婦的第一天,她要早早起來敬茶去。
微紅的燭光照在她臉上,一雙大眼霍然睜開,目里烏黑的眼珠咕嚕嚕轉了幾圈,輕輕嘆口氣,「知道了。」
遂起身穿衣,洗漱梳妝,過了一會子,肖媽媽進來,特意給她梳了個簡單的婦人發髻,發間插了一根瓖著翡翠的金釵子,面上稍施脂粉,清秀中帶著幾分貴氣。
江意瀾對著鏡子看了看,十分滿意,回過頭客氣的道,「有勞媽媽了。」
肖媽媽笑了笑,「奴婢應該做的。」只有在欣賞自己杰作的時候她才會收起面上古板的表情,露出些許笑意。
「二女乃女乃,二爺問您收拾好了沒有?」門外有丫頭輕喚。
朱顏悄聲道,「是柯兒。」
江意瀾緩緩起身,「好了,咱們出去吧。」
朱顏忙上前攙住她胳膊,朝門外揚聲道,「二女乃女乃這就出門了。」
出了門,站在門外的果然是柯兒,柯兒福身行禮,「二女乃女乃稍等,奴婢去請二爺。」
江意瀾點點頭,微微抬頭,天色微暗,邊角上還掛著一輪輪廓模糊的月牙兒,院里的燈籠在冷風里擺來晃去,那燈光卻亮的很。
遠遠的瞧見駱玉湛從對面的小院子里走出來,但見他一身暖紅色長袍,外頭套著一件葡萄紫色棉甲,襯得面色愈發紅潤。
江意瀾便抬步上前,走到他跟前,略一福身,「二爺。」
駱玉湛目光在她面上掃了掃,淡淡的點點頭,「時候不早了,別讓大家都等著。」
「是。」江意瀾嘴上應著,心里卻在月復誹,這已經比往日早起了一個多時辰,難道駱家的人都是不睡覺的麼?這會子都在等著了。
駱玉湛住的院子叫落青堂,是一所極大的院子,因了江意瀾未及笄的緣故,便在院子中央修了一道拱形花門,駱玉湛住在東院里,江意瀾便住在西院里,而駱玉湛的那兩位姨娘自是住在東院的偏房里。
出了落青堂,一路上江意瀾借著燈光細細打量武駱侯府,比文江侯府倒是大了一圈,院中的亭台樓閣亦是一處連著一處,處處透著繁華貴氣,只不知是文江侯府太節儉還是武駱侯府太奢華了。
武駱侯住在木雪園里,是整個侯府中央的位置,左右各一條長廊,一條通向前院,一條通向內院。
江意瀾走在內院通向木雪園的長廊上,突地生出些緊張來,駱老夫人及駱大夫人,她都見過的,二人都不是好相與的,想起二人對文江侯府的突然造訪,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現在看來,兩人是懷著同樣的目的去文江侯府的,只不知她們那時是否想到娶進門的竟是她們都不喜歡的,只怕她們心里亦是同樣不舒服的吧?
「怎麼?緊張了麼?」原本走在前頭的駱玉湛不知何時已放慢腳步走在她身側。
她心里正在想事,便想也不想的月兌口道,「當然了。」
「哈哈……」爽朗的大笑聲陡的在安靜的院子里肆無忌憚的散開。
江意瀾嚇了一跳,皺著眉角瞪眼看他,跟在一側的四個丫頭亦是被這大笑聲嚇得心頭一跳,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江意瀾等他笑完,淡淡的問道,「看我緊張就這麼好笑麼?」
「你也會緊張嗎?」駱玉湛突然低了頭,整個腦袋都朝她壓下來,嘴里的熱氣撲在她臉上,驚得她退了半步。
江意瀾不禁有些著惱,稍顯冷淡的道,「二爺若每次都笑的這麼突然,只怕咱們都要緊張的死了。」
駱玉湛晃了晃腦袋,稜角分明的臉上仍舊掛著一絲笑意,粗長的眉毛微微抖動著,「我道你什麼都不怕的,原來也會緊張的。」然後又一本正經的問道,「做了人家的媳婦才會這樣的麼?」
江意瀾忽然沒了耐性,哼了一聲,「不然你來當一回媳婦就知道了。」
駱玉湛嘴角抽了抽,眉毛挑的更高了。
朱顏月籠二人听著兩位主子的對話,暗暗發笑,怎麼听都覺得像兩個小孩斗嘴,可二爺明明是成熟男子了,怎會也這般的小孩子氣?
走在一旁的柯兒窕兒兩人可就不這麼想了,她們來落青堂這幾日從未見駱玉湛如此開心的笑過,她們怎麼也想不明白,不過是一兩句的孩子話怎就逗得二爺笑的如此開懷?
尤其窕兒,目里帶著一絲不屑瞟眼看了看江意瀾,亮白的牙齒狠狠的咬了下紅唇。
江意瀾扭了頭加快步子與駱玉湛拉開些距離,心里隱隱不安起來,總感覺駱玉湛似乎知道一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關于本尊的事,她細細去想,可又毫無頭緒,慢慢的便有些煩躁起來。
走著走著,她猛然停住腳步,兩條秀眉緊緊的攏在一起,走廊盡頭,木雪園的園門口正擺著一只碩大的火盆,盆里的火勢正旺,照的長廊盡頭一片透亮。
走在一旁的駱玉湛看著燒的正旺的火盆,臉色沉了沉。
前頭一個老婆子看見他們走過來,忙疾步奔上來,屈膝行禮,「奴婢見過二爺二女乃女乃。」微低著頭抬眼偷偷瞧了瞧駱玉湛面上神情,又道,「這火盆是闢邪去災的,老夫人特地擺上來,給二爺二女乃女乃避避邪,也盼著二女乃女乃能給府里帶些喜氣沖沖侯爺的晦氣,請二女乃女乃從上頭邁過去。」
江意瀾冷冷的看了那婆子一眼,又瞧了瞧那半人高的火光,心里的火氣也隨著升了上來,她嫁入武駱侯府一半是來給武駱侯沖喜的,這個她是知道的,她也早就想到可能會遭遇各種各樣的刁難甚至陷害,卻不知在這敬茶的頭一遭上居然就踫到了這樣的事。
從這半人高的火頭上邁過去,說得好听闢邪去災,是不是把她半天命稍帶走更好呢?且不說她一個弱質女子,就是個大男人也不見的能毫發無損的邁過去,只怕不卷走半條命也會燃了衣衫,此招太過惡毒。
老婆子見江意瀾無動于衷,又重復了一遍,「請二女乃女乃邁火盆。」
江意瀾真想一巴掌揮過去,生病的是武駱侯,即使去晦氣也該將武駱侯抬過來從火盆上轉一圈,她強壓著怒火,回過頭看了看駱玉湛。
駱玉湛亦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竟是掛了一絲笑,呵呵道,「闢邪去災,此法甚好,咱們這侯府里早就該避避邪了。意瀾,咱們跳過去吧。」
說著不及江意瀾回神,伸手將她攬住抱在懷里,抬腿蹬上長廊的橫欄,幾個跨步便向那火盆躍去。
團團火光照在兩人臉上,映紅了兩人的面頰,亮了兩人的眼。
炙熱的火烤在身上,江意瀾嚇得兩手緊緊摟住駱玉湛的腰,將頭埋進駱玉湛懷里,她擔心那火會燒了她的臉她的眉毛她的頭發。
當駱玉湛穩穩的站在地面上時,江意瀾整個身子都縮在駱玉湛懷里,兩只胳膊很不雅的緊緊攬在駱玉湛腰間。
「讓我抱著進去麼?」
低沉的詢問聲從頭頂上傳來,江意瀾驀地抬起頭,轉頭見那火光已在他們身後,忙松了緊摟住他腰的手,慌亂的搖了搖頭,「不用不用了。」遂掙扎著從駱玉湛懷里下來,卻又差點站不穩摔倒,幸被駱玉湛伸手扶住。
「不然還是抱你進去好了。」
低沉的聲音再度傳來,江意瀾囧的推了他一下與他保持些距離,卻不敢抬頭看他,只低低說了聲「謝謝」便轉頭朝木香園院內奔去。
駱玉湛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慌亂而去的背影,鼻間仍留著一絲清香,看著她進了院子,他突地回頭,看了那老婆子一眼,面上笑意全無,冷聲道,「王媽媽,你也跳過來避避邪氣吧,省得伺候侯爺時候帶給侯爺邪氣。」
王婆子嚇得一個激靈跪在地上,「二爺,這都是大夫人吩咐的啊,奴婢……奴婢不得不從,二爺饒命啊。」
駱玉湛冷哼一聲,「讓你去去邪氣怎的就要了你的命?難道這火盆是索要人命的麼?」
王婆子嚇得渾身直打哆嗦,主子剛跳了火盆,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說跳火盆會要了人命,禁不住哭喊起來,「二爺,奴婢,奴婢自小便怕火,求求二爺,只怕奴婢還沒跳過去就被嚇死了,二爺饒了奴婢的這條命吧,留著奴婢這條命好好的伺候侯爺,老夫人。」
駱玉湛卻看也不看她一眼,面無表情的硬生生道,「跳火盆,或者從侯府滾出去,自己選。」
今天的二更送上了,更新的有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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