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閨 正文 第八十章.大鬧

作者 ︰ 西小舟

丘氏答不上來,江意瀾便轉頭看看太夫人,似是很小心的詢問,「祖母,我這麼做是不是于理不合?」

姜還是老的辣,江意瀾一開口說出此事,太夫人便想通了其中關節,只是奇怪誰給江意瀾出了這樣的主意,她身邊的丫頭?不可能,那幾個丫頭她都是熟悉的,斷不會有這樣的靈巧心思。難道是肖媽媽抑或沈媽媽?倒還有幾分可能。

太夫人微微一笑,輕拍了拍江意瀾的手,「你做的好,放心,駱老夫人不但不會貪你的陪嫁,還會一分不差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呵呵,老夫人居然肯幫你管著陪嫁,對你倒是上了心的。」

江意瀾見太夫人已然知曉,遂掩嘴笑道,「祖母,這法子還是沈媽媽交給孫女兒的呢,能得祖母一句贊賞,也不枉我相救她一場。」

太夫人微微點頭。

丘氏愣了愣,略一沉吟,恍然大悟,這才放下心來,又聞太夫人說駱老夫人對江意瀾上了心,心底更是多了幾分驚喜,女兒能得婆家歡喜,她才能安心。

眾人又說笑一陣,有人來報新姑爺已到,請諸位姑娘回避,江意黛遂帶著諸姐妹退到內室,江意瀾則起身站到丘氏身後,見丘氏正緊張攥著雙手,遂低低的叫了聲,「母親。」遞過去一個請她安心的眼神。

門外高喊,「姑爺到。」

接著門簾挑起,駱玉湛邁步而入,身著紅褐色長袍,腰間束一條暖紅色郁金帶子,帶子中央瓖著一塊暗紅寶石,濃眉黑目,一張臉也黑的陰沉沉的,徑自走到太夫人跟前,雙膝著地,生硬的道,「叩見太夫人。」竟是連個祖母都未叫。

太夫人眉頭微皺,煞是不悅,冷冷的抬了抬手,「不必多禮。」

駱玉湛便真的站起身,沉著臉看也不看太夫人一眼,太夫人心下著惱,卻也強忍著朝江媽媽遞個眼色,江媽媽立馬將準備好的紅包雙手送到駱玉湛跟前,駱玉湛伸了兩根手指輕輕夾住那紅包,似是捻在手里掂了掂,漫不經心的塞進袖里,連個謝字都沒說。

江意瀾眉頭微蹙,心下生出一股怒意,駱玉湛此舉無疑將她置于不堪境地,更是在明顯的告訴大家,他不把江家人放在眼里,亦不把江意瀾放在眼里。

她眉角微挑,生氣的看向江意瀾。

駱玉湛轉身,目光微瞥,正好對上江意瀾充滿怒意的目光,遂哼了哼,撩起長袍朝丘氏跪下,「拜見岳母。」

丘氏見駱玉湛舉止傲慢無禮,一副目無尊長的模樣,心下暗暗生氣,見他跪在自己跟前亦是冷著一張臉,像是旁人欠他錢似的,遂冷聲道,「竟連個謝字都不會說麼?」

駱玉湛似是一愣,隨即明白,也不多言,跪在地上轉了轉身,朝太夫人抱拳,「多謝。」他這個謝說出來,還不如不說,傲慢的很。

丘氏氣的差點厥倒,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來,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咱們都當不得你這個謝。」

駱玉湛濃眉緊緊皺在一起,聲音更冷,「岳母讓我說謝,我便說了,到底還要怎樣?」

丘氏一愕,氣的滿臉通紅,伸手指著他,「你,你……」

江意瀾亦是滿腔怒意,從丘氏身後站出,「駱玉湛,你太過分了。」

駱玉湛蹭的從地上站起身,斜睨她一眼,一字一句的道,「江意瀾,以後說話最好注意點,你既已嫁入駱家,便是駱家的媳婦,婦以夫為天,你這麼對夫婿說話,是不是很不應該?」

江意瀾微眯著眼瞪視著他,忽然從他斜視過來的眼角里看到一抹亮光,她心底一動,莫非……卻又不敢十分肯定,遂接著怒道,「駱玉湛,你還知道是我丈夫,你對待自己的長輩都是這般無禮的麼?」

「無禮?」駱玉湛話音里陡然轉了個彎,說不出的輕視,「我以為我這般已是很客氣了,江意瀾,莫要忘記咱們是因為什麼成親的。」

丘氏猛的站起身,厲聲喝問,「你們是因為什麼成親的?若不是你駱家要求咱們侯爺,侯爺又怎會將意瀾嫁到你們家里去?」

駱玉湛冷笑幾聲,瞟了瞟江意瀾,漫不經心的道,「這親事是我要求的,皇上還下旨,我們兩個誰也不許離開誰,這一生一世,都休想甩掉誰。」低沉的聲音里含著說不出的詭異,竟江意瀾心底打了個寒顫。

丘氏身子一顫,扯了江意瀾的胳膊,「是真的麼?是真的麼?」

江意瀾點頭,眼里已是淚眼汪汪,丘氏跌坐在椅上,再度嗚咽成聲。

「哎呦,這是怎麼了?新姑爺上門,好歹的咱們也要給個笑臉,大嫂,意瀾剛才不是還在說老夫人很是喜歡她的麼?玉湛年紀還小,不懂規矩,何必跟他一般計較,玉湛,快到二嬸這里來,二嬸給你包個大大的紅包。」楊氏起身,笑著走到駱玉湛跟前,做出一副親昵的模樣。

駱玉湛卻不領情,冷冷的看她一眼,「不必勞煩二嬸了,若我娶得是意黛妹妹,說不定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楊氏驚得腳下步子一頓,再也不敢多說,訕訕回到椅上坐下,捏著帕子掩在嘴前,掩飾她的心虛。

「哈哈……」江意瀾忽的大笑起來,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她便抬手扇了駱玉湛一巴掌,然後狠狠的道,「既然如此,反正你也不敢休了我,我既打了你,又怎樣?」

駱玉湛面色更冷,冰冷的不含一絲溫度,目里射出的光幾乎將人凍住,嘴角微動,「好。」只一個字,簡簡單單,然後頭也不回的朝門外去了。

太夫人猛的拍在桌上,震得杯盤 當一陣響,大聲喝道,「太過分了,不管這門親事怎樣,駱玉湛實在欺人太甚了,簡直不把我文江侯府放在眼里,咱們好好的女兒嫁到他們家,不好生候著也就罷了,還被這般虐待,武駱侯府欺人太甚。」

太夫人話音剛落,門口進來個小廝,站在門口稟道,「太夫人,姑爺請二姑娘上轎回府,還說……還說……」小廝不敢再往下說,目光閃爍。

「還說了什麼?快說呀。」楊氏尖著嗓子喊道。

小廝嚇得一哆嗦,「還說如果二姑娘不跟著回去的話,那就自個兒走著回去吧,若……若有人敢將二姑娘送回去,定不讓進門。」

江意瀾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到太夫人懷里,「祖母,祖母,您瞧瞧,您瞧瞧呀,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祖母,我,我不回去了。」

丘氏也哭著撲上來緊緊抱住江意瀾,「我的兒啊,我的兒,你的命真苦啊。母親,我豁了命也不能再讓意瀾去駱家了。」

太夫人攬著娘兩個也落下淚來,一想到駱玉湛那副傲慢無禮的模樣,就恨得牙癢癢。

「哼。」文江侯氣勢洶洶的走進來,滿臉怒氣,「簡直欺人太甚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娃兒,竟敢不把咱們放在眼里?哼,我就不信武駱侯教導孫子這麼胡來。我要立馬進宮,向皇上稟明一切。」

文江侯剛進來,江微岸三兄弟便齊齊跟了進來,江微波看一眼這滿屋子女眷,又見坐在上頭抱頭痛哭的三人,已然明了發生的一切,暗暗埋怨文江侯不該一時沖動當著女眷的面說這話,轉頭朝楊氏遞個眼色,楊氏意會,忙起身上前勸阻太夫人。

江微波則跟上文江侯,彎著腰低聲道,「父親,這件事是駱玉湛的錯,咱們一定要去討個公道,但今天就是三十了,若您進宮,這事兒惹怒了皇上,攪得太後皇後都過不得好年,皇上對咱們也定有芥蒂的,反倒顯得咱們沒禮了。為今之計,先將意瀾送回駱家,意瀾既已嫁過去便是駱家的媳婦,這大過年的不在婆家,總會被人詬病,傳了出去,更是咱們沒禮。」

江微岸看一眼江微波,急的兩眼通紅,狠狠道,「微波,你好狠的心,駱玉湛的態度你不是沒看清,難道你還忍心將意瀾送到那里去麼?豈不是要置她于死地?」

江微波見大哥誤會他,也是一急,忙著解釋,「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從長遠考慮的,你不是不知道,皇上下旨,他們二人就連和離的機會都沒有,難道還要意瀾背個抗旨的殺頭大罪去?」

殺頭二字一出,江微岸微微一愣,眼里的淚立時便流出來,看著抱在一起痛哭的妻女,也低聲哭起來。

文江侯在地上狠狠跺了跺腳,大兒子愛女心切情有可原,二兒子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若惹怒了皇上,整個江家都得跟著遭殃,他強壓下怒火,瞪了一眼痛哭的太夫人三人,輕聲道,「先把意瀾送回去,我這就進宮去,先向公公透透實情。」

「父親……」江微岸上前阻止。

文江侯卻擺了擺手,「無需多說,我自有道理,現在亦不光是意瀾自己的事,還有我們整個文江侯府,絕不能讓個小娃兒欺負至此。」

江意瀾嗚咽痛哭,听到文江侯的話,心底亦是一片冰涼,她的幸福甚至她的性命始終比不上文江侯府的面子,在他們心里,文江侯府的聲譽才是最重要的。

她從太夫人懷里輕輕抬起頭,顧不得丘氏在一旁的急聲呼喚,擦了擦面上的淚,挺直身子,昂著頭笑了笑,「父親母親不必為我掛懷,天命如此,我亦無法,我本要好好的渡過今天,別管今後好過歹過都不讓你們再為我操心,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這便回去了。」

丘氏哇的哭聲更大,死死的拽住江意瀾的胳膊,「意瀾,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啊,娘不讓你走。」她從江意瀾的話里听出一絲別樣話音,她渾身打了個寒顫,這話里的決絕似是要離開人世一般,她拽的更緊,「意瀾,我絕不會讓你走的。」

文江侯看了看太夫人,「還不快拉住她。」太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立時上前緊緊拽住丘氏的衣服,丘氏哭的更厲害。

江意瀾從丘氏手里掙月兌出來,走到前頭,對著太夫人及丘氏磕個頭,又走到文江侯跟前磕個頭,最後又給江微岸磕個頭。

江微岸顫聲道,「意瀾,你切不可做傻事。」

江意瀾又笑,笑的甚為淒慘,「父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我還要留著這條命孝敬你們呢。」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出門,身後哭聲一陣緊似一陣。

守在門口的朱顏月籠早就將屋里發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只氣的咬著牙暗暗落淚,見江意瀾狂奔出來,急忙扶住她胳膊,齊齊喊道,「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呼聲出口,只想到駱玉湛方才行事,心內愈發難受,遂住了口,低著頭一心扶著江意瀾往前走。

駱府的一頂小轎子孤零零的停在大門口,江意瀾一頭鑽進去,長長的舒了口氣,擦了擦面上的淚。

轎身緩緩起動,朱顏月籠邁著小碎步,面上淚珠不斷。

小轎子走過一條街,拐向一個小路口,忽然停下來,朱顏抬頭四下看看,朝四個轎夫喝問道,「怎麼停下了?」

「可以下來了。」駱玉湛不知從何處出來,穩穩站在轎前。

月籠率先反應過來,一個箭步擋在轎前,顫聲問道,「二爺,您,您要干什麼?」

駱玉湛抽了抽嘴角,面上仍是冷的像塊冰,沉聲道,「怎麼?你們還想攔我?你們都先歇著去吧。」最後這一句是對四個轎夫說的,四個轎夫面無表情的應聲是,轉身朝一處走去。

朱顏月籠兩人更加緊張,全都擋在轎前,轎里傳出江意瀾的聲音,「你們兩個也歇著去吧,這是我跟二爺之間的事,你們攔也攔不住的。」

「姑娘。」朱顏帶著哭音喊道,連女乃女乃的稱呼都給忘了。

「就連你們也不听我的,也不顧我的了麼?」江意瀾語氣嚴厲了幾分,兩人相視一對,緊握著拳頭不甘心的從轎前走開。

江意瀾掀開轎簾,看一眼站在前頭的駱玉湛,輕皺眉角,「要在這里說麼?」

駱玉湛淡淡看她一眼,「跟我來。」又看了看朱顏月籠,「不許跟來。」

江意瀾亦朝兩人看了看,「你們在這里等著吧,我沒事的。」

江意瀾跟在駱玉湛身後,繞了幾個彎,走到街頭一處僻靜的地方,又拐了個小彎,便上了一間茶樓,茶樓不大,正堂稀稀落落坐著幾個人,駱玉湛徑自上了二樓,江意瀾亦跟上去,踩在木梯上,咯 咯 作響。

駱玉湛挑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江意瀾坐在他對面,窗子半開著,她順著窗欞看下去,正看見朱顏月籠站在街角焦急的等待著,這才發現他們不過是轉了幾個圈又回到方才停轎子處的對面而已。

「你還怕他們會跟上來啊?其實不用這樣,只要你瞪瞪眼嚇唬嚇唬他們,他們就不敢跟著了。」江意瀾回過頭來看看駱玉湛。

駱玉湛聳聳肩,「那是你身邊的,你命令一聲就可以了,何必我瞪眼。」挑挑眉角,盯著她的眼問道,「你好像猜到了?」

江意瀾明知故問,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道,「猜到什麼了?我的好二爺,您現在可是我至高無上的夫婿,您的話,為妻我只有听的份,沒有問或者猜的權利。」

駱玉湛嘴角又抽了抽,額角某個穴位突突跳了幾下,「那好,我的妻,爺想讓你伺候爺喝茶,怎麼樣?」

「這麼簡單?」江意瀾斜眼看他,忽然覺得他冷著臉的時候有幾分英雄的悲壯。

駱玉湛撇嘴,「就這麼簡單。」

江意瀾抬手提起桌上的茶壺,把駱玉湛跟前的杯子倒滿了,「就這麼簡單的把整個江家給鬧翻了,八成明兒個整個朝堂就都知道武駱侯府出了個冷臉二爺了。」

駱玉湛端起茶杯放在嘴邊,「那你不怕我?」茶水入口,一陣清爽,他接著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本不是那樣的人,能做出那樣的事,定然是別有目的的裝出來的了。再說了,你不是示意我了麼?我若再猜不出來就是笨蛋了。」江意瀾無所謂的說道,端起杯子放在嘴邊喝了兩口,茶剛入口,便聞到一股清淡茶香。

「那你就不怕我這目的對你是不利的麼?」駱玉湛看著坐在對面的這個女人,心底涌上一陣好奇,他原本並沒指望她能猜出他本意,他試探著用眼神給了她點點示意,沒想到她竟真的看懂了。

江意瀾努努嘴,「你方才不是也說了麼?皇上有旨,咱們就是死了也不能分開的,既然如此,你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如陪你跳上一跳。或許,能將這繩子扯斷呢。」

駱玉湛呵呵一笑,目光清明,「起初,你應該是抱著和離的想法嫁給我的吧?」抿口茶,「更或者你早就做好了逃婚的準備。」

江意瀾一愣,隨即嘻嘻笑起來,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此君,甚聰明!」

晚些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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