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只作零時之用,不必要壘的太嚴實,陳家蓋新房時,還剩下一些土坯,又和水拌了些黃土,揮在土坯上,開始一層一層的往上壘。
男人們院子東邊忙活,婦孺則聚在西邊柿子樹下。
陳小娥的到來,二妞可算是找到一個讓她可以暫時月兌離監控的理由,「娘,我帶著小娥回屋里去看看那些花」,也不等姜氏應許,拉上陳小娥的手就往正屋而去,膝蓋上的那點傷,牽扯起來還有點疼,不過跟自由相比,可以忽略掉。
姜氏只是失笑,倒也沒把兩人再叫回來,而是喚過大妞,指著繡布上的一些地方,交代了幾句,就準備要她接手。
「忙你的就是,哪還用得專門招呼我。」
「本就是要給大妞繡一些的,這麼大件的活,我一個人哪趕得出來」,姜氏起身讓大妞在繡繃前坐下,「嫂子,咱就在外邊說話吧,這會日頭已經不大了,坐在樹下也涼快。」
「行,這地方好,比屋里敞亮」,陳嬸樂呵呵的與姜氏一道在桌子旁坐下,瞥見二妞擱在桌子上的繡布,拿在手里端摩一番,「二妞這活做的,越發的好了。」
「你見天的夸她,尾巴都翹天上去了。」
「做得好,還不興我夸啊,你這當娘的,才是不公道哩。」
「嫂子連我也編排上,媳婦還沒進門,我瞅著,婆婆的架勢已經出來了」,姜氏打趣的道。
陳嬸作勢拍她一下,「快讓大妞說說,這是誰在編排人呢,不明白的,還真以為我是個惡婆婆哩。」
大妞將頭扭過這邊,抿嘴笑笑,又低下頭去。
姜氏跟陳嬸自顧自的又說著話,都是陳保全娶親的事,兩人討論些細節問題,這些東西,姜氏也不大懂,不過是陳嬸說著,她听著,偶爾覺得有些地方能改改的,也會說出來,讓她參詳。
「嫂子,我看你今天不大得勁,是病了嗎?」
陳嬸朝著大兒子瞅了一眼,靠近了姜氏低聲說到,「妹子,不瞞你說,我心里亂著呢,這不,丟下一堆的活沒干,上你家來了,就想跟你說說話。」
姜氏也是低語問道,「你這是咋啦,有啥地方不中意了?」媳婦都快娶進門了,應該生不出是非才是。
「哪都中意,唉,我也不知道該咋說。」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陳嬸早年曾在婆婆手底下熬過好些年,後來公婆跟著陳小叔回了鄉下,才是自己當家作主,現在她自個也是要當婆婆了,心里有些沒底,不是只有新媳婦才會對自己的新角色適應不良,做婆婆的也會,她本就不是個刻薄的人,要娶進門的兒媳婦也是自個中意的,在這件親事又經歷過周折,最終得償所願,自是欣喜,可兒媳婦畢竟不是自個的閨女,該如何對待,陳嬸心有揣揣,自己綿軟了,怕壓不住兒媳,做得苛刻些,又不太忍心,離著迎親的日子越近,偏又生出一股子的苦惱,像是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要被人搶走了,總之,心里怎麼都是不大舒服。
姜氏也還沒曾當婆婆,她是憋著難受,又實在找不到人說去,才過鄭家來的,這些話說與別人,可就是個大笑話,哪有人說自個不會當婆婆的,只有說與姜氏听,才是不怕會給傳出去。
「嫂子,要不咱進屋說去」,姜氏看她這個樣子,許是些難為情的話。
陳嬸又瞅了瞅東邊,起身跟著姜氏回東屋去了,二妞跟小娥還在里邊擺弄那些野花呢,也被攆了出來,二妞樂意得很,她本就是為了不再姜氏眼皮子底下,才拿陳小娥作借口,這會听是要把她攆出屋,樂顛顛的抱著野花,拖著陳小娥走了。
听陳嬸說出來的那些別扭事,姜氏也是不知道如何勸解。
清官難斷家務事,婆媳之間的事又是最最扯不清的,她自己的婆婆又是早早就下世了,再者,她雖說是養媳,可婆婆一直把她當閨女待著的,這也與鄭家就鄭大虎一個兒子有關,她又是鄭大虎自個領回來的,與陳家現在的情況可是不一樣,姜氏還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只是听著,撿些不要經的話勸上兩句。
陳嬸過來也沒抱啥希望,只是想找個人嘮嘮,現在說出來,心里也是舒坦了許多,家里還有一大堆事,坐了一小會就準備回去,姜氏拉住她。
「嫂子,你先別急著走,正有件事要與你說呢,我與大虎商量過了,你家那邊的院子也不大,灶又壘在這邊了,索性將你家廚房空出來,就燒點茶水啥的,席面上的東西,還是放到這邊來做,省的做菜師傅兩頭跑。」
陳嬸沒想到姜氏會說這個,這樣倒是方便了不少,只是,鄭家這邊就多了不少事,做菜的師傅,還有洗菜的洗碗的幫廚,可是好些人呢,鄭家的人素來好清靜,除了陳家跟張家,其他人家走得都不親近。
「妹子,這可不行,人進進出出亂七八糟的,還是按咱們原來說好的辦吧」,鄭家這邊的灶就只是炖那幾個大菜用的。
姜氏拉著她的手道,「你跟我還要客氣啥,保全娶親,做叔和嬸子的也得盡盡心不是,人多點怕啥,正好也給這邊院子帶帶喜氣,只要不擔心我這照看不住,事就這般定下了。」
她說得很堅決,陳嬸也就不再推辭,如此一來,她可是輕松了不少。
做菜的師傅和幫廚都是花錢雇來的,不像是在村里辦事,只有說一聲,村里的管事自會給各家各戶攤派活,哪一家都會有辦事的那一天,一般不會在後廚這一塊弄手腳,在城里邊辦事就不行了,這些人手都是花錢在外邊雇來的,一不留神就能給你藏點掖點,管不好的話,在這一塊上頭就要吃大虧,能翻出兩三倍的花銷去。
幫著管後廚的,得是主家信得過的親戚,可陳家小叔那一家人根本指望不上,堂兄弟家的也都走的不算親近,怕到時候也不會盡心,小娥太小,管不住事,陳嬸娘家那邊的人又不能在後廚這事上頭插手,如今由鄭家這邊看著,她算是把心放肚子里了。
「我就是信不過自己,也不能信不過你不是,只是這樣,你可是有得勞累了,到時候要讓保全跟他媳婦給你敬杯茶才是。」
「說啥勞累不勞累的話,都是些該做的,再說,家里這麼些人呢,我有大妞她們幫著,能有多少事,嫂子,咱今天可是說定了,新媳婦茶,我也是要喝的,等大郎娶親,還要好多年呢,我得先嘗嘗媳婦茶是個啥味道。」
說完了這件事,姜氏也不再留她,陳嬸領著小娥走了。
陳大河父子一直在鄭家忙活到大郎下學回來,才是歸的家,鄭大虎也被拉了去,說是要好好喝頓酒,連手都沒來得及洗,只交姜氏一聲,人就走了。
過了兩天,二妞膝蓋上的傷已經不再疼痛,只等著結痂月兌離,連草藥都不用再敷,就是癢不行,她總是忍不住要去撓兩下,里邊的皮肉還沒長好,結痂就被她撓得有些松動,下巴那的烏青倒是還沒完全褪去,不過看上去已不像一開始那般滲人。
今天是趕大集的日子,也是鄭家第一次賣西瓜,二妞死磨爛纏的要上街去。
「娘,讓我去吧,你瞧,都好了」,二妞撩起裙擺和里褲,露出膝蓋給姜氏看。
鄭大虎帶著二郎三郎一大早就搬了桌子去佔位置,這會連西瓜都背出去了,四郎也做了跟屁蟲,她在家磨了姜氏半個時辰,還是沒被放行,本來是要纏鄭大虎的,哪曾想,她才轉個身,人就走了。
二妞當然不知道,姜氏昨晚跟鄭大虎說好了,今天不能讓二妞上街去,他自知經不住閨女的撒嬌,只好溜之大吉。
「膝蓋是不疼了,那下巴呢?街上人那麼多,再撞上一下,還能好嗎?」
二妞抱住她胳膊,「娘,下巴那地方,哪有那麼容易被撞著的,我再用手護著,還不成嗎,娘,您最好了,就讓我去吧,好幾天沒出過門,都能長出菌子來了,娘,求您了。」
姜氏被她纏得繡活也做不了,也是頭疼的很,「你都九歲了,哪能再天天在外邊跑的,看看你大姐,天天在家里坐著,不是也沒長出菌子來,偏就是你不行。」
二妞看了炕桌邊坐著的大妞一眼,癟癟嘴,想著,「娘啊,您也沒把我生得像大姐那樣禍水不是,只有大家閨秀才是要關在家里,不讓出門的,她就是個野丫頭,不求進取了。」
其實二妞也算得上是天生麗質的,清秀俏麗,只是還沒完全長開,又不同于姜氏和大妞那種打眼的長相,跟兩人一對比,才會總認為自己長得不盡如人意。
「娘,我還沒滿九歲呢,就是等滿了九歲,也不是不能上街去,那些十三四歲的姑娘,不也是滿大街的跑,我又不是什麼名門閨秀,非要藏在深閨無人識的。」
這話說得有些夸張,可在茅山地界,尋常人家的閨女,及笄前出門倒是不受禮教限制的,只是過了十三,多數也是不常出門去。
姜氏渾身一震,眼楮里的黯淡一閃而過,不由的被二妞的話帶出很多東西來。
她曾經可不就是名門閨秀嗎,可是又當如何,還不如現在做個鄉野俗婦過得自在,過的愉悅,回想起那些年月,她如二妞這般大的時候,可曾像她這般真心的笑過?
如此一想,突然覺得沒有什麼了,她如今已經不在深宅大院里活著,她的兒女也不在深宅大院里活著,何必要束著她們呢?讓她去吧,尋常人家不都是這般將閨女養大的,這幾天老拘著她在家做繡活,總是見她愁眉苦臉的,真是自己想岔了吧。
只要把該學的都學會了,不如由著她的性子好了,自己也沒必要一定要再養出個繡娘來,二妞的性子跟大妞本就不同,針線上的事,能做就好,何必要學得那麼精致呢。
女兒現在看著還小,可過幾年也是要嫁去別人家的,她想起陳嬸今天說的那些話,做婆婆的不易,做媳婦的不就更難了,她運氣好,遇上了個好婆婆,女兒呢,要是遇上個刁鑽的,得熬多少年才能熬出頭,趁著女兒還在自己跟前,嬌慣些又能怎樣,她的女兒她明白,再怎麼嬌慣,也是個懂事識禮數的。
姜氏理了理二妞落在額前的頭發,道「去可以,不過娘有個條件。」
見她沉默了這麼久都沒說話,還以為是沒指望了,二妞驚喜的在姜氏臉上親了一下。
「娘,您說啥我都听。」
姜氏戲謔的看著她,「出去這回後,一個月不讓你出門,也是听娘的?」
「娘!」二妞把臉埋進她懷里,揉搓個不停。
「好啦好啦,這是長不大了」,姜氏對著她脊背輕輕拍打兩下,「要不還是別出門了,留在家里跟娘撒嬌。」
二妞趕緊把頭抬起來,「娘,換個條件行不。」
「還說三郎是猴子轉世,我看你也只花腳貓,關也關不住,上街可以,不過得答應我,以後每天要做一個時辰的針線活。」
二妞在姜臉上又親了一口,這句話換個講法,是不是說以後都不限制她出門了,「娘,我以後每天繡兩個時辰的花」,她又不是真討厭做針線,只是每天拘在家里,有些悶得慌。
「這可是你自己說下的,做不到就被怨娘再把你關在家里。」
二妞臉上笑開了花,「娘,要是做不到,隨您怎麼罰都行」,才說完大話,想想又不對,趕緊補充說明,「娘,要是遇到啥事走開了,前邊做下的,也是要算在兩個時辰里邊的」,巴茲一下嘴巴,歪著腦袋想了想別的可能行,「還有,要是哪天沒做滿兩個時辰,能不能先欠著,我再找個時間補上」,該是沒有別的意外情況了吧。
姜氏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就你機敏,倒是哪點都想到了,還不走是不是,不走就把今天的兩個時辰先完成了吧。」
二妞忙跳出門外,生怕被她拉著,「娘,您一胎生了一只猴子一只花腳貓,那我大姐他們是什麼呢?」說完趕緊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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